第409章
御前的人皆认得那马上的女子, 那是陛下一个多月前才封的刘嫔。
刘嫔是镇南将军刘远安的掌上明珠,因刘将军在此番岭南水灾的灾后镇抚中出力不少,皇帝为嘉奖功臣,便接了刘将军之女入宫, 直接封了嫔。
刘嫔也算是金贵得宠,如今在后|宫里风头正劲。
将门虎女与世家千金不同,比起琴棋书画, 更喜欢跨马扬鞭。
皇上喜欢刘嫔活泼爽朗,也不拘着刘嫔。
不仅许刘嫔随意来跑马场驰马,还赏了好几匹御马给刘嫔。
皇上如此偏宠刘嫔,自然引得后|宫妃嫔们嫉妒不已, 却也无可奈何。
毕竟是功臣之女, 又深得陛下喜爱,谁也不敢轻易招惹。
刘嫔骑术精湛,不输男子, 那马背上的身影, 既矫健又婀娜。
清雅的水蓝色宫装,将刘嫔本就年轻俏丽的面容,衬得越发娇俏可人, 好看的叫人移不开眼。
云栖忍不住小声与身旁的太子妃赞叹说:“好标致的人呐。”
太子妃与云栖一样,目光也锁定在刘嫔身上, 不同的是, 太子妃眼中并没有欣赏和喜欢, 而是满眼的错愕。
云栖不解, 看看刘嫔,又瞧瞧太子妃,刚想问一问太子妃,那马上的女子有什么古怪,却又猛然发现太子和楚恬的脸色也很难看。
尤其是太子,脸色可以说无比阴沉。
云栖不由得有些紧张,她不安地抓紧了自己的衣摆。
为何大伙儿会用那种眼神去看那马上的女子,那马上的女子是谁?
这厢,云栖正心慌又纳闷,就见太子猛地站起身来,指着正骑马朝这边奔驰而来的刘嫔,厉声质问皇帝,“刘嫔怎会骑着母后的朱砂?那是母后的朱砂!”
太子的声音因悲愤而嘶哑,眼眶也因激动而微微有些泛红,指向刘嫔的手指修长而苍白,指尖轻轻颤抖着。
云栖这才弄明白,那马背上身着水蓝色宫装的俏丽女子,就是近日最得宠的刘嫔。
而令太子等人愕然并愤怒的,并非刘嫔这个人,而是刘嫔竟然身骑先皇后的爱驹这件事。
云栖才将思绪捋清,就听皇帝轻描淡写一句,“那的确是朱砂。”
太子闻言,深吸一口气,又闭了闭眼,才让自己稍稍冷静些。
他又问皇帝,“难道是刘嫔误骑了母后的朱砂?”
应该是刘嫔误骑了朱砂,在场众人都如是想。
要知道,朱砂可是先皇后生前的爱驹,先皇后是陛下的挚爱,无人能比,陛下怎么会将先皇后的遗物随便赏人。
然而皇帝的回答,却令在场一众人等无比意外与震惊。
“朱砂是朕赏给刘嫔的。”
真是陛下赏的?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去瞧太子殿下的脸。
“朱砂是母后在世时,最喜爱的一匹马,是母后的宝贝。父皇怎能如此不念旧情,将朱砂另赠他人!”太子的眼眶更红,身子也因极度悲愤而颤抖的厉害。
被太子当众指责,皇帝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脸色不由得阴沉下来,“朕不过是物尽其用罢了,难不成要让一匹难得的好马,一辈子都闲在马厩里不成。一匹马的归属而已,太子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你母后可不像你这般小气。”
在太子看来,这并不是一匹马的归属问题而已,而是已故的母后被轻视,被冒犯。
今日父皇能将母后的马送给刘嫔,明日父皇便能将母后的其它遗物,转赠给别的嫔妃。
那是母后的遗物啊,是遗物……
太子怒视皇帝,眼中是不加掩饰的痛恨与失望,“父皇有那么多万里挑一的好马可赏给刘嫔,为何偏偏是朱砂,为何偏偏是母后的朱砂!您就狠心至此,一点儿念想都不给儿臣留吗?”
面对太子的逼问,皇帝脸上的不悦之色更加明显,“就为了一匹马,也值得太子这般动气。”
“那是儿臣母后的马。”太子强压下心中滔天的愤怒,恭恭敬敬的冲皇帝施了一礼,“请求父皇将朱砂还给母后,还给儿臣。”
皇帝神情一僵,已经赏出去的东西,哪有再讨回来的道理。
皇帝冷冷盯视着特别不懂事,无理取闹,让他下不来台的太子,静默不言。
太子毫不怯懦地迎上皇帝的目光,又加重了语气重复道:“请父皇将朱砂还给母后,还给儿臣!”
“你放肆!”忍无可忍的皇帝,大吼一声,怒拍桌子。
“砰”的一声响后,在场众人,除了太子以外,全都跪到了地上,求皇帝息怒。
云栖也扶着太子妃缓缓跪下。
眼下这种情形,太子妃该站出来从中说和说和,至少该劝太子几句。
而太子妃却安安静静地跪着,垂眸低首,一言不发。
旁人或许不了解,但云栖却清楚,太子妃如此并非怯懦不敢发声,而是打心底里觉得太子无错,无需她开口劝说。
她纵使开口,也是与太子一样的话,求父皇将朱砂还来。
这无异于火上浇油,倒不如沉默不语。
在云栖看来,今日之事皇帝和太子都有错。
从情感上来说,没有哪个孩子乐见母亲生前的爱物,被父亲转赠给庶母,又被庶母拿出来炫耀。
皇帝将先皇后生前的爱驹赏给刘嫔,确有不敬藐视先皇后之嫌,很伤太子的感情。
而太子错就错在不够理智,当众给皇帝没脸。
不过,云栖也不是不能理解,太子为何对皇帝如此态度恶劣。
毕竟,先皇后之死多多少少与皇帝脱不了干系。
太子本就对皇帝心存芥蒂,今日又突然遇上这样令太子心寒的事,太子情绪失控也是难免。
尽管皇帝和太子都有错,但云栖心里还是向着太子的。
刘嫔翻身下马,满面春风地快步进到凉棚里。
见凉棚里跪了一地的人,就连太子妃和几位殿下都跪在地上,而皇帝与太子一坐一站,面色冷凝,好像是在对峙,刘嫔立刻敛了笑,有些不知所措的冲皇帝施了一礼。
这厢,刘嫔正犹豫着要不要与众人一道跪着,就见太子微微侧身,看向她。
“刘嫔娘娘,朱砂是我母后生前的爱驹,对我意义重大。刘嫔娘娘可否将朱砂归还于我,我对娘娘感激不尽。”
刘嫔很清楚朱砂是曾是先皇后的爱驹,之前皇帝将朱砂赏给她时,她可是得意极了。
后|宫里不知多少人,因此羡慕嫉妒她。
可要是朱砂又被要了回去,那她岂不是要沦为整个后|宫的笑柄?
况且,她是真的很喜欢朱砂这匹马。
刘嫔是打心底里不想将朱砂还给太子,却又怕得罪太子,不敢直言拒绝。
于是,刘嫔便耍了个心眼,将这事推给了皇帝。
“太子殿下明鉴,朱砂是陛下赏给妾身的御赐之物。宫规里明文写着,御赐之物是不得随意转赠的。这朱砂究竟可不可归还殿下,妾身做不得主,还得请陛下定夺。”
皇帝好面子,赏出去的东西,再要回来,那他这个皇帝岂不是很没面子。
皇上顾及面子,又恰好在气头上,正生着太子的气,于是没有多想,便与刘嫔说:“朱砂既然已经赏了你,便是你的了,你只管好生养着就是。”
刘嫔心里欢喜不已,但顾忌着太子,面上不敢露出喜色,只冲皇帝福了福身,“臣妾听陛下的。”
太子用难以言喻的失望目光默默盯视了皇帝一会儿,便转身来到太子妃身边,将太子妃从地上扶起,牵着太子妃就朝凉棚外走去。
皇帝见状大怒,“给朕回来!”
太子停下脚步,微微转过头,“父皇儿子众多,不缺儿臣一个,若父皇不喜儿臣,那就下旨杀了儿臣。”
说罢,便携太子妃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
与皇帝在崇武馆交恶后,太子便以再有三日便是母后生忌,要专心准备母后祭礼事宜为由,连着三日没去早朝,也没去勤政殿议事。
近半年来,皇帝与太子之间时常有争执,但最终都会重修旧好,这回应该也不例外。
众人皆认为,皇帝与太子必定会借先皇后生忌这日的相见,父子摒弃前嫌,重归于好。
却不想,皇帝竟然没出席先皇后生忌日的祭礼。
太子悲愤难抑,大骂皇帝是骗子,口口声声说母后是他此生挚爱,却连挚爱的生忌祭礼都不出席。
云栖心下觉得,皇帝是有些过分。
就算皇帝再气太子,也不该如此迁怒于先皇后。
云栖心里气愤,同时也很不安,担心皇帝此举会将他与太子之间原有的嫌隙,撕扯的更深更长。
经此一事,太子恐怕很难再原谅皇帝了。
皇帝没有出席先皇后的生忌祭礼,已经叫太子够寒心了。
事后,太子又得知,祭礼当日皇帝并非政务繁忙,实在脱不开身,而是悠闲地去陪刘嫔骑马了,骑的还是朱砂。
太子怒不可遏,冲到勤政殿与皇帝大吵一架。
吵架后的第二天,太子就自请前往岭南,主持岭南水灾的救灾事宜。
眼下,岭南的灾情虽然已经得到控制,却没能逃过大灾之后必有大疫的定律。
尽管朝廷派去的太医已经研究出治疗疫病的方子,奈何这疫病发病急,传播的又快,救人的速度远赶不上死人的速度。
每天都有无数灾民因患疫病而死。
疫病不停地肆虐蔓延,灾民们对疫病的恐惧也在持续发酵。
生怕染上疫病的灾民们不顾劝阻,携家带口的强行逃离官府予以他们的安置之所。
其中有身患疫病,却没立即发病的灾民,将疫病带到了临近的州郡城镇。
如今不只是岭南,岭南周围的许多州郡也很不太平。
身为储君,太子实在不该在这种时候去灾区犯险。
原以为皇帝会义正言辞的拒绝太子的请命,没成想皇帝竟然毫不犹豫的就应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