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说到楚恬, 五皇子的神情明显缓和了些,语气也不由得轻柔了几分,“这几日,我日日都派人去暴室打听, 可以肯定六弟自被关进暴室以后,没有受过任何刑,就是吃住不好。回头我再想想办法, 看能不能叫六弟和四姐吃好些睡暖些。”
话说到这儿,五皇子的语气又徒然变冷,暴躁道:“暴室那群狗东西,简直油盐不进, 想收买他们还真不容易。”
五皇子说着, 看向云栖,整个人又立刻温和亲切起来,“弟妹不必太担心, 我一定会尽快想出办法, 周全六弟。”
“我听殿下的,不担心,也请殿下听我一句劝, 往后不要再说那样的气话。”云栖温声劝道,“殿下您想想, 倘若您真被关进暴室, 谁在外边为四公主与六殿下周全打点, 您自己也要受罪。无论如何, 请殿下保重自己。”
五皇子为自己之前冲动的言行而感到有些脸红,连忙答应说:“好,我向弟妹保证,往后一定谨慎言行。弟妹也得答应我,不可再做像今夜这样冒险的事。”
云栖点头应下,想着时间急迫,她不宜再在瑶光殿久留,于是冲四皇子和五皇子各施一礼,“二位殿下保重,我告辞了。”
“弟妹,万事小心。”四皇子嘱咐说,眼中溢着深深的担忧。
云栖冲四皇子温浅一笑,示意四皇子放心。
她转身正欲离去,五皇子走上前,“我送弟妹出去吧。”
云栖稍一思量,没有拒绝五皇子的好意,两人从屋里出来,一道向瑶光殿的侧门走去。
今夜天气不佳,乌云遮月,星辰匿迹,就连一向精神的夏虫,也鸣叫的有气无力。
夜风阵阵,湿热而粘稠,吹在身上不但丝毫不觉清爽,反而叫人感到无比烦闷。
灯笼暖黄的光,只能照亮身前几步远,云栖和五皇子都专注脚下,因此一路无话。
在将云栖送到侧门以后,五皇子才开口与云栖说:“弟妹,对不住,我这个兄长着实没用,没能帮上六弟什么。”
灯笼的光微微有些晃动,是五皇子提灯笼的手在发颤。
五皇子紧紧握着灯笼的提手,因太过用力,指节森白。
云栖看得出,五皇子是真心为他二哥,四姐,还有六弟的安危担忧。
也是真的为自己不能为他们做更多,而感到无比自责。
“殿下相信太子殿下会谋反吗?”云栖问。
五皇子毫不犹豫的答:“我绝不相信二哥会谋反,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云栖微微摇头,“这恐怕不是误会,而是陷害。”
五皇子听了这话,不由得眉头深锁,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云栖几番思量,最终把心一横,看似没头没脑,实则意有所指的问:“在殿下眼中,您的母后是个怎样的人?”
五皇子明显一怔,他望向云栖,神情很是复杂。
云栖毫不闪躲地迎上五皇子的目光,她在五皇子诸多情绪中读到了慌张和痛苦。
果然,五皇子眼中的皇后,并不似旁人眼中的皇后,是绝对的温厚仁善。
正因五皇子了解皇后真实的性情和人品,经她方才那一问,五皇子必然会将太子谋反的事与皇后联系起来。
五皇子一定会想办法弄清楚整件事情的真相。
到时候五皇子会如何选择呢?
是会选择装聋作哑,保全自己的母后,还是会选择秉公灭私,大义灭亲?
“母后她……”
“殿下。”云栖并不是真要五皇子回答,“我该走了,您一定要好生保重自己,在身上的伤痊愈之前,尽量少下地走动。”
“好。”五皇子点头,再次叮嘱云栖,“弟妹莫要再做以身犯险的事,六弟那边我定会想法子周全。”
云栖诚恳谢过五皇子,便转身告辞了。
待云栖走后,五皇子脱力般颓然倚倒在一旁的墙上。
尚未痊愈的伤处还在隐隐作痛,却不至于痛到令五皇子站不住。
他是在怕。
怕他的母后真与二哥谋反的事有关。
方才,云栖问他,在他眼中他的母后是个怎样的人。
他脑中立刻浮现出那日在凤仪宫,他劝母后得饶人处且饶人,气出了就放过贤妃,不要再羞辱作践贤妃,母后怒吼着“怎能就这么算了!”的画面。
还有那日在勤政殿,父皇下旨说,若太子不知悔改,拒不投降,负隅顽抗,那就不留情面,杀无赦时,母后眼中浮现出隐隐笑意的画面。
五皇子一直都知道,尽管他母后表面上对二哥亲切和气,但母后心里其实很不喜欢二哥。
母后并非不喜欢二哥这个人,只是不喜欢二哥是太子。
母后想他取而代之。
五皇子觉得,他母后会有这种念头并不稀奇。
凡是坐到她母后这个位置上的女子,应该很难不生出这样的野心。
但他信他的母后,信母后虽心怀欲念,却是个有德行有分寸的人。
直到出了那件事……
他对母后的信任,便彻底崩塌了。
那日在崇武馆,二哥因父皇将先皇后的爱驹朱砂,赏给了刘嫔的事,与父皇大吵一架,拂袖而去。
事后,二哥那句“朱砂是我母后生前的爱驹,对我意义重大”一直在他脑中盘桓不散。
于是,他便想着能不能说服刘嫔,请刘嫔把朱砂还给二哥。
不想,他却无意中查到,父皇将朱砂赏给刘嫔,竟是他母后暗中促成的。
而那日刘嫔骑朱砂出现在崇武馆,也是她母后有意安排。
母后竟然处心积虑,挑拨父皇与二哥父子关系的事实,令他感到既震惊又痛心。
而更令他痛心的是,父皇因那日崇武馆的事,与二哥赌气,竟未出席二哥一向最重视的先皇后的生忌祭礼。
经此一事,父皇与二哥彻底决裂。
正因如此,二哥才会心灰意冷,自请去岭南主持赈灾事宜,想要远远地躲开父皇。
也才会有之后谋反的事。
而他的母后,无疑是造成眼前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
倘若母后当初只是单纯的想要挑拨父皇与二哥的关系,并未料到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那他还能勉强接受。
倘若从头到尾这一切,都是他母后设计谋划好的……
五皇子双拳紧握,几乎将手心抓出血来。
……
从瑶光殿出来以后,那负责接引云栖的小太监,很顺利地将云栖送到了暴室。
常禄已在此恭候多时。
云栖快步迎上前,冲常禄就是一礼,“常禄,你肯冒险帮我,我心里真是万分感激。”
常禄淡淡一笑,“云姑娘忘了,我是拿银子办事,只认银子不讲情面。”
云栖知常禄这是玩笑话,却还是认真道:“待我回去以后,会尽快托人把银子给你送来。”
常禄大方应下,便领着云栖进了暴室地牢。
自今夜来暴室见六殿下的事敲定以后,云栖就再三叮嘱自己,见到六殿下以后一定不能哭。
见她哭,殿下心里会不好受,她不要殿下不好受。
可当她真的见到楚恬以后,还是忍不住红了眼。
数日不见,人瘦了好大一圈,看起来有些憔悴。
但身上的衣裳却是一如既往的干净整洁,头发也束的整整齐齐,一丝不乱。
“云儿。”楚恬坐在那里,柔声唤着他心上人的名字,眼中带着温柔缱绻的笑意。
云栖也顾不得常禄在一旁看着,只管快步上前,扑进了楚恬怀里,将她魂牵梦萦的这个人深深抱紧。
殿下,她的殿下啊。
在这之前,常禄就已经隐隐猜到了云栖和楚恬的关系,见到这种场面,常禄并不惊慌。
只默默退到远处守着,不扰了这对有情人说话。
云栖紧紧抱了楚恬半晌,才从狂喜中渐渐冷静下来。
她松开楚恬,抬手抚上楚恬明显清瘦了许多的脸颊,痛惜道:“殿下受苦了。”
楚恬抬手覆上云栖的手,“对不起,叫云儿担心了。”
云栖反手握住楚恬的手,与楚恬十指紧扣,“殿下特意找我过来,一定是有很要紧的事与我说。”
“我是有很重要的事与云儿交代。”楚恬说。
“我也有很重要的事与殿下说。”云栖道。
“那云儿先说。”
云栖没有推让,将她在昭怀太子妃托她转交给懿宁长公主的木匣中发现暗格,并在暗格中发现了一封秘信的事,原原本本的与楚恬说了。
“来这里见殿下之前,我特意去了趟瑶光殿,见了四殿下一面。果然在当年萧贵妃未能顺利交到懿宁长公主手中的那个匣子里,也发现了暗格和一封秘信。”
云栖说着,将仔细收在身上的两封秘信掏出来,递给楚恬,“这上边的一封是昭怀太子妃写的,下边的一封是萧贵妃写的。”
楚恬接过两封信,借着牢房内幽暗昏黄的烛光埋头读了起来。
越读眉头皱的就越深越紧。
云栖读过这两封信,她不难想象,这两封信中所书的内容,正在他的殿下心中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因此,在楚恬读完两封信后,捏着信纸怔忡发呆时,云栖并没扰他。
半晌,楚恬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真是太不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