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拖延
京观高耸，血肉横流。
猛然间一道惊雷划破天际，裹挟着煌煌天威炸落在铜殿旁的金莲云台上，被一位突然出现的黑袍神秘人收入袖中。
“见过黑山城主，城主驾临真是令敝寺蓬荜生辉。”
黑袍人出现的瞬间，另一座金莲云台上浮现出一位长眉无须的苍老僧人。
一袭赤华铜精炼制的袈裟金光闪耀，即便老僧只是出现在莲台上，就已然照亮整个佛院，将距离莲台附近的鬼怪燃作飞灰。
“佛主盛情相邀，本座岂有不来的道理？”黑山老妖的声音从黑袍内幽幽传出，两人明明相隔咫尺，声音却像是从很远以外的地方传来。
慈航普度紧皱的脸皮拧出一丝微笑，示意黑山就此坐下，朗声道：“城主事务繁忙本不该打扰，只是近日贫僧推演出真仙境的修行法门，故而邀请城主前来论法。”
黑山老妖动作一滞，然后缓缓坐下，漆黑一片的兜帽内亮起一团幽暗绿火，火光跳动中，传出略显动容的声音，“此话当真？”
慈航普度阴鸷的眼睛在佛光的映照下显得越发诡异。
同为合道境，他当然清楚此间修士对仙道的期许与绝望。
自上古时期，仙道断绝以后，世间修士就被限制到了合道境圆满。
这是天地的桎梏，也是规则的限定。
万万年来，从无一人打破。
“哈哈~”慈航普度看着黑袍空空如也的虚无，目光扫过这团幽绿的魂火，朗声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何时欺瞒过城主？”
火光为之一滞，犹如潮水般反扑黑袍，瞬息间就将整件长袍燃成一团熊熊大火。
不过一息时间，大火就将长袍烧成了灰烬，只剩下一簇幽绿的火焰凝作实体，化作一位身着蟒袍的中年男子。
慈航普度颔首微笑，朝火焰中走出的中年男子行礼道：“阿弥陀佛，见过黑山城主。”
穿梭两界对黑山的消耗颇大，这次更是耗去一枚留在阳世的魂火，才换来的真身临世。
低头看着盘坐在金莲上的慈祥老僧，黑山眉头微皱，轻声道：“本座不喜欢这种颜色。”话音落下，四周黑雾翻滚，将金莲迅速侵蚀腐蚀，由十二品的耀金莲台重新捏制成一座黑云浮雕的墨黑王座。
黑山并不怀疑慈航普度的话，毕竟世间只有慈航普度一人到过两界门，谁也不知他在两界门见到了什么，做了什么。
因为不知，所以相信。
慈航普度看着老实坐下的黑山，脸上的笑意更浓，疑问道：“听闻近日黑山城进军阴司接连受阻，众多正道修士与阴司合力在围剿城主大军？”
“佛主究竟想说什么？”黑山皱眉道。
慈航普度叹息道：“你我两家也算是阴阳两界最大的邪道势力了，法度寺是为窃取安国国运而生，与城主的黑山城并无冲突。若你我两家能够合纵连横，便是天下正道联手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黑山早就猜到了慈航普度这次邀他是为联盟之事，他本来打算分出一缕魂火敷衍过去也就算了，奈何对方以真仙境的修行之法为饵，令他不得不亲身前来。
“若你将法诀交出，本座便替你杀了周寂，如何？”黑山微闭双目，缓缓睁开。
“区区一个周寂，何须城主动手？”慈航普度闻言展颜笑道，“贫僧早已将真仙境的修行法诀誊写在玉简之上，还请城主细读。”说罢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手中轻抚，送至黑山面前。
黑山接过玉简，感知到法诀的深奥晦涩，抬眸深深的看了一眼慈航普度，并没有开口再提‘诛杀周寂’的事。
事到如今，他才明白过来，慈航普度邀他论法其实是在将他拖在此地。
周寂与他结盟之事，慈航普度早有耳闻。
擅长借势之人必然心性多疑。
越是多疑越是谨慎，在不确定黑山是否会驰援周寂之前，拖住他是最佳的选择。
黑山扫了眼远处阴沉昏暗的天空，淡然一笑，与慈航普度讨论起玉简内的几处矛盾语句。
......
嘉州、衍县。
周寂离开郭北后，沿着当初走过的道路重返嘉州，当初闹过僵尸的驿馆早已换了掌柜，只有来往的行人依稀有人谈论起白毛尸的怪谈。
既是怪谈，自然无人当真，周寂要了壶茶水在驿馆门口歇脚，抬头就看见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从林中飞来，落在屋檐下的横梁上，整整齐齐的歪着脑袋看他。
安静是会传染的。
麻雀们的息声瞬间传染给了闲聊的行商，正踩着板凳挥斥方遒的大汉以及面红耳赤拍桌起身的老汉扫见突然安静的一行麻雀，也不由噤下声来，旁边看热闹的几人见两人闭嘴也下意识的安静下来。
死一般的沉寂只持续了一秒，随着鸟儿们再次叽叽喳喳，整座驿馆也重新恢复喧哗。
谁也没有注意到门口的桌椅上少了一人。
三百里外，衍县城中。
周寂从城里的一处胡同悠然走出，正待顺着人流去集市闲逛时，墙角纳凉的老黄狗突然起身看向了他，吐到一半的舌头耷拉下来，就这么歪着头直盯盯的看着他。
周寂眉头微皱，随着一缕清风拂过，再次消失原地。
护城河边，当周寂刚刚现身，就感觉到十几道视线从水中朝他看来。
低头看去，却是一群鱼儿不知为何突然聚到水面，齐齐探出脑袋在朝他张望。
有人在利用花虫鸟兽监视自己。
周寂面色一沉，冷声道：“你是何人？有何目的？”
鱼儿不会说话，呆滞的目光里只有本能的灵性流转，似乎并未受人控制。
没有妖气波动，也没有法力波动，能有这般手法，必然是天赋神通。
周寂弯腰折下一只野花，一缕乙木之气从指间溢散而出，融入花苞，将含苞待放的野花催发绽放，弹指丢进了水池。
依附了大量灵气的花朵引发了生灵对进化的本能，片刻间周边的鱼儿尽数涌来，不管食肉食草尽皆夺食。
周寂探手从刚才监视自己的鱼群中抓起一条吞食了花蕊的草鱼，指尖在鱼头绘制出一道拘魂符箓，将它随手丢回了护城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