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邵郎喝药(十一)
“这些人的武器……”邵瑜顿了顿。
孙海源此时对待邵瑜的态度大变,赶忙追问道:“武器怎么了?”
这些人全都是统一式样的剑,剑身上没有一点标识,让人看不清楚来路。
孙海源左看右看也看不出这剑有什么不对。
“这剑柄的材质,你且仔细看看。”邵瑜说道。
孙海源这才仔细看着那剑柄。
剑柄是铁质的,为了防止生锈,或者说为了避免铁器打磨不够细致而伤到剑客的手,剑柄上面用粗布包裹着。
“这种布料应该能查到产地。”邵瑜说道。
剑柄上的布料,和刺客们身上的衣服,布料有细微的不同,这些刺客穿的也不是黑衣服,都是普通人的衣衫,这种布料是最普通的制作工艺,因而不好追查。
而剑柄上用于包裹的布料,为了让武器更加顺手,挑选布料时就需要仔细比较。
古代物流不发达,虽然有走南闯北的行商,但这种粗布,很少会成为行商们贩卖的首选,因而根据布料也可能查探得出生产地。
有了大致的范围,就更好推算出幕后主使来。
“铁器可不能私底下贩卖,这工艺,你瞧着像哪里做出来的?”邵瑜问孙海源。
各个铁矿出产的铁都不太一样,而经过冶炼、捶打,最后炼出来的铁器也有所区别。
孙海源拔出自己的刀来,和这刺客的剑比对了一番,两者有十分明显的差别。
“这似乎是西山那边的。”孙海源说道。
邵瑜点了点头。
而赵若芷那边,婢女小青一边验尸,一边时刻注意着赵若芷的动向,生怕这位王子妃会因此而产生不良反应。
赵若芷神情平静,望着这具尸体脸上没有半分恶心或者恐惧。
“您还要继续看下去吗?”小青犹豫着问道。
赵若芷点点头。
小青突然神情一愣,从女尸的衣服里拿出一方绣着兰花的帕子出来。
这女刺客头发都是用一根粗布带子系住的,其他任何能展示身份的东西,没想到却藏着一方帕子。
邵瑜走了过来,倒是不曾直面女尸,而是看了一眼搜检出来的这些东西,
女刺客绑头发的布带子,和剑柄上包裹的粗布材质一致。
“更多的东西,似乎也看不出来了,先将人埋了吧。”邵瑜说道,此地距离燕国国都大约还有两三日的路程,带着这些尸体有些不方便,这些尸体上也无法显示更多的讯息,因而邵瑜直接命人就地掩埋。
孙海源闻言点点头,还十分诧异的看了一眼身怀六甲的赵若芷。
孙海源本以为赵若芷是闹着玩的,没想到她看完尸体之后脸色都不曾发白一点,要知道,赵若芷可不是地上躺着的女刺客,这位也是宋国公主,按常理,这样尊贵的身份,别说怀孕了,就是没怀孕的时候,多看一眼这女尸恐怕都会觉得上了眼睛,孙海源完全没想到赵若芷看完全程都没什么变化。
孙海源又看了看邵瑜,本以为会接回去一个唯唯诺诺的王子,没想到邵瑜全程都表现得极为有主见,孙海源也不自觉地以邵瑜的意见为主。
很快,那些去附近寻找刺客据点的人跑了回来,邵瑜所料不差,他们确实在附近找到了一个小池塘,池塘边上开着小白花,走几步路就是一间空置的破庙。
邵瑜等人当即转移,这破庙后院有一间昏暗的小房间,此时里面正传来一些动静。
“殿下小心,里面还有人。”孙海源赶忙护在邵瑜身前。
查看的人只是在破庙外围看了一圈,因而也不知内里的情形。
邵瑜摆了摆手,道:“无妨。”
孙海源一招手,很快两个侍卫微微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上前推开门,门一打开,立马有什么东西直直的扑向其中一个侍卫的面门。
“小心!”孙海源大喊。
白色的影子往天空飞去,邵瑜抬手就是一块小石子打了过去。
信鸽受到袭击,直直坠落,翅膀在地上扑腾了两下,似乎再也飞不起来了。
邵瑜捡起这只信鸽,在它的腿上摸了摸,信筒里是空的。
“可惜。”邵瑜说道。
屋子里再没有其他的信鸽。
“这只信鸽难道是自己挣脱出笼子的?”孙海源问道。
邵瑜的目光落在屋里那个鸽子笼上,摇了摇头,说道:“这些人做事很小心,你看那鸽子笼的门,这是有人故意打开的,任务成功,这鸽子会带着信件飞回主子身边,若是失败,据点被察觉,这鸽子就会带着空信筒飞回去。”
孙海源没想到还有这种说法,他仔细的看了看鸽子笼的式样,心下也有些认同。
很快其他人在破庙里搜出来一些日常用的东西,这些刺客训练有素,随身带着的东西也大多没有太多的辨识度。
邵瑜望着面前摆着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目光微微一凝,从中拿起一对耳环来。
只有一个女刺客,这耳环的主人也就不言而喻了。
“好看吗?”邵瑜在赵若芷跟前晃了晃耳环。
赵若芷点点头,说道:“很精致。”
孙海源在一旁看不明白这两口子,难道这死人的东西也要?
邵瑜接着说道:“这么精致,想必追查来处很容易。”
孙海源有些脸红,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他们了。
“刺客的东西,也不见得是买的。”赵若芷说道。
这破庙里东西不少,但却没有更多新的信息,邵瑜看过之后,也不再停留,命令继续前行。
原剧情里邵瑜夫妇离宋返燕,一路上也遇到了不少刺杀,因着侍卫们护卫得力,邵瑜夫妇才能平安抵达燕国国都,不过因为刺杀实在太多了,上辈子整个侍卫队死了几乎一半人。
这一次因为先知先觉的缘故,更改行径路线,倒是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伤亡,这样来势凶猛的刺杀,还是头一回遇到。
邵瑜刚刚回到马车上,赵若芷便开口说道:“这队里难道有内鬼?”
邵瑜点了点头。
赵若芷神情凝重,再次开口问道:“要揪出来吗?”
“没事,有人在盯着。”邵瑜说道。
赵若芷这才放下心来。
第二日一早,孙海源就急匆匆的过来找邵瑜。
“殿下,我手下一个人失踪了。”孙海源禀报。
邵瑜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中满是焦急,便说道:“要停下来找他吗?”
孙海源摇了摇头,说道:“如今万事以殿下的安危为主,此地距离国都也不过两天路程,等将殿下安全护送之后,再派人过来寻找。”
越是接近国都,孙海源越不敢放松分毫,生怕因此功亏一篑,此时突然走丢的一个手下,让他心底一突,恨不得加快脚程,今天就抵达国都。
只是这想法到底只能想想,赵若芷如今身怀六甲,马车行进根本快不起来。
“好。”邵瑜淡淡的应了一声,没有和孙海源说更多。
赵若芷似乎发现了什么,问道:“这走丢的人就是内鬼?”
邵瑜点点头,明面上他是由孙海源护送着返回国都,但暗地里他的人在一路跟随,碰到这个落单的侍卫就直接将人抓捕,如今邵瑜只需要等这个侍卫的审讯结果。
这一天上午风平浪静,但下午即将安寨扎营的时候,忽然又来了一堆刺客。
这些刺客明显训练有素,但因着孙海源时时警戒的缘故,最终虽略有伤亡,但到底还是将刺客全都留了下来。
只是依旧没有活口,但却能看出来,和前面那一拨不是一路人。
这一批人的武器似乎质量差了些,但剑刃上全都泛着幽蓝色的光泽,显然是抹了毒药,那个一心讨好邵瑜的使臣,不信被刺客的剑刃抹了一刀,因为救治不及时,直接死了。
“看来,这燕都有不少人不想我回去。”邵瑜说道。
这话孙海源可不敢接,如今虽然只是查出一个大概,但这幕后的人是谁,孙海源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燕王养蛊之后,成年王子们死的死,残的残,如今仍然稍显竞争力的,一个是瘸了腿的六王子,一个是十二岁的九王子。
六王子和九王子的母家都是燕国大族,私底下豢养了不少死士,而九王子的亲舅舅正是西山那边主事,因而想要弄出一批武器,十分容易。
第二日再度启程,一直等到进入了燕国都城内,都没有行刺的刺客。
邵瑜望着巍峨的燕都城门,以及接到两边源源不断的吆喝声,这里的百姓生活富足,单论精气神,确实比宋都的百姓要墙上不少。
他们一行人不少,入城的时候很是扎眼,燕都的老百姓们日常都关注于自己的柴米油盐,见了这么一行人也没有多想,只当和每日里进进出出的那些达官贵人没什么不同。
邵瑜的住处,燕王早就安排好了。
夫妻二人直接被孙海源护送着去了东城的一处宅院,因为宅子里早早就派了人在城门口等候的缘故,邵瑜还未进门,便见到府里的下人全都整整齐齐的在门外站着,等着向他请安。
孙海源成功将人送达,心底松了一口气,朝着邵瑜拱了拱手,邵瑜舟车劳顿能够歇息一番,但孙海源却要马不停蹄的进宫和燕王复命。
“劳烦孙统领禀告父王,待沐浴更衣之后,我便进宫向他请安。”邵瑜说道。
燕王不是个小气的父亲,给邵瑜的住处不差,听说是一位致仕老臣的宅子改造而成的,虽然比不上昭阳公主府奢华,但内里的一花一草显然都用了心。
“殿下,已经安排好了热水,可要沐浴?”管家模样的人过来问道。
邵瑜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来路,这整个宅院里全是燕王安排的人,还需要细细排查过底细之后他才敢用,索性宋都那边的下人他也全都带了过来,直接安插进这宅子就行。
邵瑜自己倒是无所谓,如今的重点是需得保护好赵若芷。
“大王派人送了两位美人过来,如今安置在北院,不知殿下意下如何?”这管家知道邵瑜将宋都府上的老管家带过来之后,心中也有些着急,生怕自己地位不保,因而直接就放大招。
邵瑜闻言皱眉,说道:“后宅的事交给公主处理便是。”
管家先是一愣,接着明白这“公主”指的是谁。
一旁的老管家见这个管家吃瘪,微微挺直了身子,说道:“公主那边如今恐怕还在休息,等迟一些,老奴再过去询问。”
邵瑜点点头,没再多言。
孙统领回了宫中,来不及换衣服就直接前去拜见燕王。
燕王今年不过五十岁,但两鬓已经全是白发,脸上布满了皱纹,他早早就得了消息,知道邵瑜已经成功回到燕都,此时正在等着孙海源复命。
“臣幸不辱命,五殿下已安全入府。”
燕王十分随意的摆了摆手,等人起身后便问道:“你觉得他如何?”
“殿下有些出乎臣的意料。”孙海源说道。
燕王挑了挑眉,问道:“怎么说?”
“殿下心思敏捷,眼光独到,是个有大智慧之人。”孙海源这般评价。
燕王闻言,又问道:“也不知这孩子在宋国时过得如何。”
邵瑜入宋当了十年质子,燕王想起来了会派人送一些金银给他,若是想不起来,也就算了,此时燕王别无选择,便开始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对待邵瑜。
“宋国上下,对殿下颇多赞誉。”孙海源说了他打听得知的东西。
“听闻他们夫妻感情不错?”燕王又问道。
问起赵若芷,孙海源想到那个看着女尸面不改色的宋国公主,不禁多说了一句:“殿下与景平公主夫妻感情甚笃,景平公主似乎也非寻常女子。”
“恩?”燕王事先打听的,是这位公主在宋国不受宠爱,就连公主府也是极为公主里最差的,没想到孙海源会说出这么一番评价。
待听完孙海源的反馈之后,燕王点了点头,说道:“倒是有点意思。”
宋国女子以美貌闻名三国之间,但红颜薄命,大多活不长久,燕王后宫里也曾经有几位宋国妃嫔,只是大多活不过三年就要香消玉殒。
燕王如今对邵瑜寄予厚望,邵瑜的妻子人选,燕王也十分看重,他原本想直接换掉赵若芷,让邵瑜另娶燕国的世家贵女,但此时听孙海源这么一说,倒觉得没那么着急了。
等到邵瑜进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父子两人多年未见,此时互相看着,都颇有些陌生之感。
燕王手比划了一下,说道:“你去宋国的时候才这么高,一晃眼,你都要为人父了。”
“父王比起当年,也变了很多。”邵瑜说道。
“你小小年纪,就入宋为质,可有怨恨过寡人?”燕王问道。
邵瑜摇了摇头,说道:“儿子入宋为质,是国事,不敢有丝毫怨恨。”
燕王目中精光闪烁,盯着邵瑜说道:“撒谎。”
邵瑜好不退让的回视,说道:“早些年确实怨过,远离故土,被宋人苛待欺辱,那时候心里恨着父王,但等到孩儿大了,反倒能理解父王了。”
燕王愣了两秒,然后轻笑一声,说道:“说说看。”
“三国互相派王子为质,名义上是互相牵制,但实际上这三个质子都是弃子,等到真的打起来了,谁也不会在意一个质子的死活,按理说,孩儿该继续怨恨着父王,但父王既是父,也是君,既然注定要有人做这个弃子,为什么不能是孩儿呢?虽然也吃了些许苦头,但也见识了不同的风土人情,真要怨恨,也只能怪孩儿运气不好。”
“况且,孩儿入宋为质,是为燕国大业牺牲,孩儿甘之如饴。”
邵瑜没有说的是,福祸相依,当年那些以为留在国内就万事大吉的王子们,此时死的死残的残,最后的赢家倒成了邵瑜这个一开始就被踢出燕国储位之争的人。
听到“燕国大业”,燕王微微挑了挑眉,说道:“那你说说这份大业。”
邵瑜看到燕王手边有一副舆图,说道:“父王可否借舆图一用。”
“可。”
邵瑜将那副舆图打开,手指随意划了一个圈,开口说道:“以苍蓝河为界限……”
邵瑜指着舆图侃侃而谈,燕王也从原本的漫不经心,神色变得越来越郑重,最后甚至跟邵瑜讨论了起来。
邵瑜傍晚时分入宫,一晚上过去,他也没能出宫,而是直接在燕王的偏殿歇了下来。
邵瑜一夜睡得安稳,燕王却翻来覆去一晚上都没能睡着。
如果不是真的没有办法,燕王也不想养蛊,宋王面临后继无人的局面,燕王也是如此,他的孩子们全都是温室里长大的,虽然说起来个个都有开疆拓土的雄心壮志,但却总是缺了那么些血性,因而他们的壮志在燕王看来,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燕王想要一统三国,这并非一朝一夕的打算,而是燕国几代君主的心愿,几代人为了这么一个目的,几乎是殚精竭虑,因而燕王几乎无法容忍,自己的继承人会是一个蠢蛋。
燕王想要通过养蛊的办法,培养出最优秀的继承人,但这群蠢蛋血性养出来了,最终却厮杀得太过惨烈,紧急接了邵瑜回国,本是燕王的无奈之举。
燕王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一日差过一日,总有一种时日无多的感觉,燕国的局势看起来明朗,但若是没有一个镇得住的君主,后果将不堪设想。
那些还没成年的儿子,哪怕其中有聪明的,但没有成年,一切都还有变数,燕王活了大半辈子,他后宫人数众多,但他却从来不会瞧不起女人,他也怕选择了小儿子,到时面临主少母壮的局面,牝鸡司晨绝非好事。
如今亲眼见到邵瑜,燕王的心就缓缓的落了下来,这个被早早放弃的儿子,幼时显得唯唯诺诺的孩子,去了宋国之后,燕王偶尔也曾关注过他的情况,本以为这孩子会继续唯唯诺诺下去,却没想到蛰伏了十年,完成了蜕变。
邵瑜的一切,全都符合了燕王心中完美的继承人,因为太过优秀,燕王反而有些后悔,早年不该派邵瑜入宋为质,他的婚事也不该轻易的决定。
燕王越想越多,最后竟然一晚上都没睡着,等到邵瑜早起,见到的就是一个严重布满红血丝,垂着两个大大黑眼袋的老男人。
“你如今既然回来,也不要继续闲着了,明日就入朝听政。”
邵瑜自然应允。
回了府里,赵若芷此时也才将将起床,她如今怀胎辛苦,因而每日都有些嗜睡。
“明日我便要入朝听政,这府里全都由你做主。”邵瑜说道。
赵若芷点点头,邵瑜又当着府里下人面前给赵若芷做脸,然后方才出门。
等到他晚间回来的时候,便感觉这府里变了不少,下人们行走之间也规整了不少。
邵瑜心下点点头,原剧情里这时候是原身自己亲自在府里找钉子,但如今这情况,似乎钉子已经被赵若芷拔掉了。
第二日一早,邵瑜入朝听政,燕王对邵瑜的重视,满朝文武都能看见,几乎每一件事,燕王都要格外注意一下邵瑜的看法,若是意见相同,燕王脸上便肉眼可见的喜色,若是意见相左,邵瑜若是说服了燕王,燕王脸上也能继续高兴。
原本因为诸王子内斗之事,阴沉了许久的燕王,因为见到邵瑜,整日里上朝也不再板着一张脸了,笑呵呵的模样倒似乎真的像是一个仁君了。
只是好事没有持续两天,邵瑜上朝第三天,直接参揍了六王子和九王子的母家。
这两家都是燕国大族,邵瑜这一本奏折,也算是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朝野震动。
两家立时上书辩驳,但邵瑜既然敢做,也就表明掌握了十分确凿的证据,不仅如此,在邵瑜参揍的时候,他已经事先请示了燕王,派遣孙海源带队去两家搜查。
证据确凿之下,两家几乎无可抵赖。
“五殿下才刚刚回燕,这就是要闹翻天吗?”燕国丞相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