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把人转走
愤怒处见乱心绪, 压抑中有大爆发。
长期以来的压抑,行到陌路的绝望,身在千仞悬崖由冷风吹彻,独悬一线钢丝的不甘不平不可忍耐之气, 几乎在瞬间就烧红了云飞镜的眼睛。
这让她在和周海楼厮打成一团时, 拳拳到肉, 看起来像是发了疯一般。
捏成凤眼的关节、斜下直击的手肘;提膝猛撞、脚踩头槌……短短三分钟的缠斗, 云飞镜像是整个人都粘在周海楼身上一样,不要命的打发让周海楼手忙脚乱,恨不得长出七八只手来应付她。
也是直到此时为止, 周海楼才知道原来云飞镜那么能打。
周海楼是不打女生的, 因此他一直想要把云飞镜推开, 或者压在地上制住。但他发现凭自己的武力值想要控制住云飞镜简直是痴心妄想。
——他能努力保住自己的脸, 让自己不被云飞镜毁容就不错了。
他才抓住云飞镜一只手, 云飞镜落脚如风, 已经飞快地踩了他脚指头四五下;等他吃痛放开云飞镜的手腕, 对方就抬起手来, 抡圆了给了他一个大嘴巴。
周海楼脸上火辣辣的痛,他想横抄起云飞镜的腰把她放倒在地上, 结果双手还不等合抱, 云飞镜的脖子一低一抬, 脑袋如炮弹一样狠狠撞上了周海楼的下巴。
周海楼当场惨叫一声, 嘶嘶吸气——他下颌关节被这一撞合上,让他牙齿咬了舌头,虎牙尖都扎进肉里了。
男生打架一般喜欢用腿, 经验丰富的人一脚抡开,能把人蹬飞四五步。
一般这么打架的人, 把对手踢倒以后就没想过再让人起来,趁着对方横在地上的工夫,狠一点踩头,轻一点跺肚子,两个人抱在地上滚都是心慈手软的打法。
但云飞镜不太一样,她似乎更喜欢贴身近战。
泼妇喵喵拳、女子防身术,以及和各种实战中锻炼出的打法被她完美并且乱七八糟地融合在一起。
至少周海楼分不清她的路数,根本猜不到自己下一刻会挨锤挨踢挨打还是挨抓。
宋娇娇第一时间连滚带爬地缩到一个角落坐着,惊恐地看着这两个人打成一团。
周海每次低声惨叫一声,她都瑟瑟发抖地哆嗦一下。
“你够了……”周海楼撕扯了几次,都没能把狗皮膏药一样的云飞镜从自己身上撕下来。他终于不能忍受,皱起眉头,侧立手刀猛击云飞镜关节。
关节处的皮肉都薄,而且通常还覆着麻筋。
云飞镜结结实实地挨了周海楼几下,那本来应该是很疼的。
可比起咬了舌头都嘶嘶吸气的周海楼,她哼也不哼一下,就好像声音早就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被烧干了。
呼痛是没有用的,求饶也没有,反正也不会有人过来帮她。
所以与其花力气说那么多的话,不如更用力的捏紧自己的拳头。
周海楼终于成功地反拧过云飞镜双臂,把她牢牢地制住。
此时云飞镜整个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周海楼也没好到哪儿去。他半边脸庞肿着,一边颧骨青着,口角也微微撕裂。
他猜自己要是这时候脱下衣服看看,小腹处对应胃的那层皮肉准是紫的。
“你行了吧……”周海楼喘着粗气,自以为非常通达明理的说,“刚刚我看娇娇是扔了你一个什么东西吗?我赔你——”
他要不说这话,云飞镜或许还没这么疯。
他赔?他拿什么赔?
他明明都看见了,凭什么阻拦云飞镜?凭什么还拖着她不让她下楼去找?!
被强行熄灭的灰色余烬里,呼啦一下就窜起了一股冲天的火!
下一秒,周海倒吸一口冷气,一声惨叫脱口而出。
那一刻云飞镜偏过头,恶狠狠的一口咬进他的手臂。
与此同时,在走廊的拐角处,一阵谈笑声也在慢慢靠近。
其中一个声音,是云飞镜刚刚在校长室交谈过的主要对象;至于另一个,低沉而不失威严,正是盛华最大的校董,周海楼的父亲,周靖。
“这一次联考的成绩还不错。”
“是啊,”校长立马打蛇随棍上,“本校的教育方针一直在调整加强,这次联考第一名云飞镜同学,学校一直对她精益求精,重点培养。也是我们全身心为学生着想,为学生服务,才能有今天的好成绩。”
男人笑了笑,没有接这句话。他转而换了个话题:“周海楼在学校还好吗?”
“周同学表现非常好。”校长眼睛也不眨地说出这话,“他在学校里友爱同学,积极学习,体育活动优秀,人际关系也非常出众。一直以来,所有老师提到周同学,都只有赞不绝口……这次省三好的名额,肯定除了周同学不做第二人想。”
显然,这个话题让男人非常高兴:“哈哈哈,真有你说得那么好?周海楼在家可不怎么懂事,也不爱学习,成天想着玩……你就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夸他。”
这话周靖能说,校长不能说。周靖推让,校长只能更用力地吹一遍彩虹屁。
两人交谈得热络了一些,周靖刚刚想提起学校实验室的问题,突然听到走廊拐角的另一头传来一阵争执声。
他站停脚步,有点迟疑地问:“……听着怎么有点像小楼?”
校长也稍微有点慌,他稳下心,喃喃道:“不能吧,大概也就是听着像……”可千万不要是周海楼!
两人快步绕过拐角,接下来发生在两人眼前的一幕让他们齐齐惊呆。
刚刚被校长花式吹上天的,“品学兼优、友爱同学、人际关系非常出众,体育能力极其优越的”周海楼正在跟人打架。
而且看起来打都没打赢的样子,鼻青脸肿不说,还被人死死地咬住手臂,正在哀哀地叫。
盛华校长:“……”
周靖:“……”
两个人慌忙跑上前去,把这两个打成一团的孩子分开。
云飞镜死不松口。她见了校长就更是来气,反而咬得更紧。等她从周海楼肉里拔出自己牙的时候,险些直接撕掉对方一大块皮肉。
此时此刻,她嘴上沾满了周海楼的血,面对校长和另一个衣冠楚楚,一看就知道身份不凡的男人,她也只是冷笑着呸了一声,吐掉口里的血沫。
周海楼捂住自己的胳膊,表情里混合着气愤和不可思议。
他大概想都没想过,世上居然还有云飞镜这样的女孩子。
校长已经汗如雨下,万万没想到这两个人居然会碰到一起,打了这么一架,然后还当场给校董看到。
周靖倒是还镇定,他看了一眼自己儿子,确认周海楼目前没缺胳膊没少腿,才沉声问现场的人:“怎么回事?”
他刚才一直以为儿子是跟个男生打架,结果等云飞镜呸了一口,他才发现这是个女孩子,而且还是个身材非常瘦弱纤细的女孩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把头发剪短到和男生一样。
云飞镜伸手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没擦干净,在她雪白的脸蛋上迤逦着横拖一条,带着蝎尾一样的艳丽和凌厉。
她一句话都没说,沉默地撞开面前的三个男人,头也不回地朝楼下跑了下去。
她的玉还被宋娇娇扔在外面,她要捡回来。
校长叫了云飞镜一声,没有叫住。在场的两个男人都自持身份,当然不会下楼追她。
他们把目光重新转回周海楼身上,这回周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怎么回事!”
周海楼没好气地捂着自己被云飞镜咬出来的伤口:“她在那儿发疯,那谁知道。”
“周叔叔……”宋娇娇看到靠山到来,哇地哭出了声。
也是知道这时,两个男人才发现角落里塞着另一个女生。
宋娇娇鬓发散乱,脸庞肿胀,周靖认了一下才认出来:“娇娇?”
“不管海楼哥的事,”宋娇娇抽噎着说,“云飞镜以前偷我的东西,被发现了就一直找我麻烦……这次也是,她突然冲上来打我,海楼哥看到阻止她,结果她还打海楼哥……”
周靖很会抓重点,他没理会宋娇娇的那一串长长的阐述,直截了当地问:“你说刚才那个同学是谁?”
校长脸上的汗更多了。
周海楼哪知道里面蹊跷。他口吻很冲地说:“云飞镜。”
校长:“……”
周靖无声地沉默了一秒,下一刻,他跟校长确认:“联考第一的云飞镜?”
精益求精、重点培养、全身心为学生着想地培育出来的那个云飞镜?
校长额头上一时水漫金山,他伸手擦着自己的大秃顶,结结巴巴地说:“是,是……”
周靖一时未做表态,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拍了拍校长的肩膀。每一拍好像都带着深意,每一拍好像都富有哲理。随他手掌轻轻拍下,校长浑身的泡泡肉都哆嗦起来。
周靖干脆没有理会校长,他只是厉声训斥周海楼:“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还和女生打架,长本事了。走,去医院,把你那个伤处理一下!”
就这样,他拎着周海楼,后面跟着个宋娇娇,校长讪眉耷眼地小跑在他身后。
路过一扇敞开窗子的时候,周靖的脚步微微一停。
他听到楼下传来女生低低的哭声。
刚才那个打他儿子打得格外凶狠的短发女孩子,如今正跪在楼下花坛旁,整个人蜷成一圈,手里握着什么东西抵在心口,声音悲伤得让人不忍听闻。
那女孩子洁白的后颈处有一块淡青色的蝴蝶胎记,不知为何,那只蝴蝶随着女生的呼吸一抖一抖,竟在第一眼落在周靖视网膜内时,就让他心头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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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医院病房内,周海楼气呼呼地坐在床上,周靖拉过另一把椅子坐在他的对面。
刚才宋娇娇想留下来照顾周海楼,被周靖三言两语支走,校长想和他解释两句,周靖的态度也一直可有可无,半听不听。
周海楼的伤没什么麻烦的,大多都是皮外伤,擦擦红药水就行。
唯一严重的是云飞镜咬的那一口——人是杂食动物,牙齿上有很多各种各样的细菌。既然云飞镜咬他见了血,周海楼就得打破伤风针。
期间周海楼一脸不爽,还在医院里嚷嚷“打什么破伤风,我看应该打狂犬疫苗”之类的话,被周靖一巴掌扇在脑后打了回去。
“乙肝疫苗也给你打一套好不好?”周靖冷冷地问他,“你是要医闹吗?”
“……”周海楼悻悻地嘀咕了两句,老实了。
期间周靖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手里已经拷过了一份学校的监控录像。
周海楼一看他那个沉沉的脸色就不高兴:“不就嫌我打架落你的面子了,一句热乎话都没有,你这也是当爸的?”
“和女生打架,你还有理了。”周靖拉开一张椅子在儿子对面坐下,沉着脸训斥他,“打赢了丢人,打输了更丢人。我看你不如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那是我要打吗?!”
周海楼当时就不乐意了,指着桌上的电脑说:“监控你看了吧?她发疯一样地冲上来打我,我对她都够客气了,实在扯不开才还了两下手。”
周靖不动声色地点开视频:“那你看一遍监控。”
……
盛华财力到位,摄像头也就遍布整个校园,每个摄像头都配收音设备。
云飞镜和宋娇娇发生冲突时,走廊上空无一人,奈何一整排的窗户都开着,呼呼的风声让两个人说的话听不太清楚。
但即便如此,从画面上也足以看出来,这场争执是宋娇娇挑衅在先。
周海楼呆呆地看着宋娇娇背对摄像头,先是捡起了地上的东西,然后握在手里不还给云飞镜,甚至还主动走到窗边威胁,一时之间表情都有点僵硬了。
这一幕实在是超出了他以往的认知,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下意识地替宋娇娇辩解:“她们两个一向就有矛盾,最开始也不是娇娇先惹得事……”
周靖哼笑了一声,也没说话。
电脑上监控视频的进度条还在继续往下播放,云飞镜和宋娇娇的声音不大,所以收音效果就很模糊。
可周海楼那一嗓子中气十足的“云飞镜,你又欺负娇娇!”,却是被听得清清楚楚。
周海楼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用自己都心虚的声音说:“我当时真的是误会了……”
监控录像里清清楚楚地展示着,在听到周海楼的声音之后,宋娇娇再不犹豫,一把将手里的那个物件给扔出了窗外。
学校的监控画面还没升级到高清的程度,因此周海楼和周靖就分辨不出来,这两个人究竟是因为什么东西争吵。
云飞镜的玉佩在监控里只是个像素不佳的影子。
可周靖看着监控,竟无端地觉得地上那东西很重要似的。
……或者是女孩子在楼下蜷成一团默默流泪的那一幕,给自己留下的的印象太深刻吧。
接下来的事情监控里就比较清楚了。云飞镜打了宋娇娇四记耳光,周海楼冲上来出头,反而被云飞镜痛扁一顿。
周海楼看着这段录像尴尬到耳朵通红,手忙脚乱地把视频点了叉。
周靖全程都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对周海楼的举动也不发表意见。直到播放录像的笔记本被合拢,他才不动声色地问:“你觉得,这是怎么一回事?”
“……”周海楼脸上浮现出了明显的挣扎神色。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艰难地说:“今天这个事情,肯定是娇娇不对。”
“但是以前!”说到这里,周海楼的声音不自觉地就扬高了,“之前一直是云飞镜有问题。她对娇娇动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没觉得娇娇错到哪儿去。”
“嗯。”周靖脸上喜怒不显于色,“你继续。”
“我没有要继续的了。”周海楼硬邦邦的说,“我不计较她打伤我,她也别计较娇娇的错。然后这事就这么过去吧。”
他话音刚落,就见到自己父亲眼中泄出几分已经让他非常熟悉的冷酷笑意。
“宋娇娇说了一句话,我把扬声器调到三倍才听清。”周靖慢条斯理地盘问自己的儿子,“她指控那个女同学勾引男生——我还没问过你,你最近为什么不和陆家、严家的孩子来往了?”
一提这个,周海楼就气不打一处来:“我怎么知道云飞镜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重点在这个叫云飞镜的女孩身上吗?”周靖眉目之间无喜无怒,声调冷硬地反问,“我还以为重点在宋娇娇身上。”
“爸!”
“你受到太多不良影响了。”周靖宣判了他的最终结果,“我会把宋娇娇送到外省念书,你和她可以假期见面。”
周海楼没受伤的那条胳膊猛地一拍床垫,整个人都站起来了:“你这话什么意思,娇娇什么人你还不了解?她不是你看着长大的吗?”
周靖面无表情地说:“我给她出学费,让她进盛华,对她仁至义尽,就是因为她是我看着长大的。”
“是吗?”周海楼高高地扬起声调,“我还以为,那是因为你把她当成我养的洋娃娃呢?”
“我没介意过你划我的卡,用我的钱养她。”周靖冷嗤了一声,“你怎么打扮你的洋娃娃,我管不着。但你得让你的洋娃娃别净会给人添乱。”
由于家里没有女主人,周靖早期又常年在外,所以和周海楼的关系甚至都没有家里的阿姨和他关系更好。
等后来周海楼到了青春期,父子之间的矛盾就更加剧了。
世上没有一门“如何做好好家长”的必修课,就算有这样的课,周靖可能也未必会学。
所以周靖显然不太清楚,对于青少年来说,金钱上的所属关系,无疑是亲子交流中的一大爆点。
“是,那他妈都是你的钱,我早晚还给你!”周海楼暴躁地一脚踹翻了病房的床头柜,“可你我把娇娇当成我亲妹妹,我不要求你把她当成你亲女儿,你能不能至少把娇娇当个人看!”
“我养的我养的,一提她就是这个口吻。她是小猫小狗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丧心病狂,从小领了个姑娘养成个童养媳,做我小情儿!”
床头柜上的铁艺花瓶哗啦倒在地上,轱辘轱辘滚出老远,成为周海楼暴躁发泄的背景音。
周海楼喘了一口粗气,所有的不满都如同雨点一样朝周靖砸了过去。
“我从小你就不着家,家里的管家和阿姨都比你亲。小时候人家都有妈妈,我没有;我让你给我找个妈妈,然后你跟我说,不能找,找了我亲妈就伤心了。那是你第一次告诉我,我不但有亲妈,我还有个亲妹妹。”
“我听进去了,我信了,我真以为自己有个妹妹。我哪儿都找不到我妹,家里同龄孩子只有娇娇,我和她一起长大,这和亲生兄妹也没差了吧?”
“结果你又不同意。”
“我都这么大了,十多年过去了,你突然警告我,让我记住她不是我妹——那我妈妈和我妹妹在哪儿呢?这么多年了,你倒是找啊!”
说到气急处,周海楼崩溃地抄起身后的棉花枕头砸向周靖。
“我就想有个家而已!有个家,不是房子!我妈妈和妹妹在哪儿呢?这些年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找啊!”
周靖面沉如水地接住那个枕头。病房的枕头都是棉花的,再用劲儿砸人也没有多疼。
他随手把东西扔在地上,严厉地呵斥道:“坐下。”
“……”
“我让你坐下。”周靖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次。
出于父亲的多年积威,周海楼不情不愿地坐在了床上。
周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摘下自己金丝边的眼镜,眉心的两道刻痕就显得尤为清晰。
他显然是在酝酿情绪,强迫症一般地用手帕把镜片反反复复地擦了两三遍,直到重新把眼镜架到鼻梁上,才说出第一句话。
“你应该也猜到了,你母亲和妹妹……因故去世了。”
“!”即使早有猜测,周海楼依然免不了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就像是一个家庭里最普通的孩子那样,对长辈们之间耳熟能详的旧故事一无所知。
过去发生的事情虽然离他只有短短的十几年,可却比历史书上的朝代还陌生。
“我的生意做得不是那么顺利的,当年环境也没有那么太平。那时候家里条件没有限制这么好,我也有很多仇家。”
周靖缓缓地叹了一口气:“你母亲生你妹妹那天,发动的非常突然。大家赶紧送她去医院,至于你,就留在家里让保姆看着。”
“保姆带着你出去买菜,在路口你就被抢走了。我在医院里接到电话时,不敢让你母亲这道这个事,只能亲自发动所有关系去找你。”
“结果我前脚离开医院,后脚你母亲就生了,那个孩子就是你妹妹。”
周海楼后颈上突然浮现出一串细细的鸡皮疙瘩,他有种预感,接下来自己听到的事情,绝对不如人意。
“我配合警方积极调查,只用了五六个小时就把你找了回来。还不等松一口气,我才知道,你母亲和你刚生下来的妹妹,都被人带走了。”
“生意破产,他妻儿又出了车祸。他已经心生死志,死前故意要报复我们家。他兵分两路,一路去找人抢你,另一路则在医院强行带走你母亲。”
“后来他投案自首前寄给我一卷录像……”
说到这里,周靖停顿了一下,声音也有几分哽咽。他摘下自己的眼镜,把脸埋在掌心里。
“你母亲身上绑着你妹妹,被他堵着嘴,用绳子捆着手,给推下江了。”
那一段江流相当湍急,几乎瞬间,母女两人就被涛涛的乱流淹过顶。录像里只见到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浮沉两下,就永远地消失在了水波之下。
周靖当时身家还没有现在这么丰厚。但他依旧不惜花费重金,请动全省捞尸人找寻母女两个,又催促警方寻找他们的痕迹。
那一段江流又冷又急,支流横布,还多暗礁。就连常年吃这碗饭的捞尸人,都有几个在那里受伤或者被冲走,强行凭经验上岸。
而周靖想找的人,一个是刚刚生过孩子的产妇、一个是出生甚至还不足二十四小时的婴儿。两人的命运可想而知。
根据专家分析,母女二人的生还几率几乎是无。
警方后来在礁石上找到了部分病院服的衣物纤维,纤维里藏着一点血迹,更是验证着母女二人凶多吉少的说法。
周靖一连组织了半个月的捕捞,眼看再这么下去,恐怕就要把捞尸人的命填进去了,便也只能作罢。
周靖叹息道:“这些年,我一直没和你说过这事,以免你觉得你的命是用母亲和妹妹换来的。我也不愿意承认她们死了,总觉的假如自己不提,她们就是在哪儿好好活着。”
周海楼已经完全安静下来,他深深地低着头,样子垂头丧气。
“一直以来,你调皮、捣蛋、不学习、甚至不聪明,我都不说什么。你继承了我和你母亲的血缘,我也总觉得,她们母女两个有一部分活在你的身上。”
“失去你母亲,我也痛苦,用应酬和工作麻痹自己,最开始没能抽出时间亲自管你。”
“爸……”
“但现在我有时间管了。”
周靖的声音骤然变得冷硬起来:“我认为,宋娇娇这个孩子品行不正,你不能和她长期相处。”
“爸!”
“她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万阿姨这些年单身一人也不容易。所以她考上大学,我出学费,她继续深造,我也出学费。她念书念多久我供多久,以后毕业我安排工作。但她不适合和你在一起了——何况你们都这么大了。”
周靖站起身来,就要往病房外走。
“这两个女孩对你的影响都不好,我会把她们都安排转走。至于你,从今天起好好学习,和朋友不要总闹矛盾,也别再弄出今天这种事——你老子丢不起这个人。”
“万阿姨当初是我妈留下来的!”周海楼撕心裂肺地喊道。
周靖的脚步猛地顿住。
“当初我妈备产,阿姨也备产。我妈舍不得万阿姨走,就留她在家里养胎,说生了孩子正好一起养,三个孩子都是伴儿。”
“我妈妈没了,妹妹没了,你现在还要赶走娇娇?你把我也赶走好不好?”
“爸,你一周才回几次家?我才是和娇娇一起长大的人,我了解她,她心真的不坏。今天会有录像里的事,是因为云飞镜她就是有问题,你今天都看到了,她打我跟发了疯一样。”
“这种事已经有过许多次先例了,娇娇也是草木皆兵。云飞镜要是走了,她就不会再这样了。你不是都想给云飞镜转学吗?那就只给她转吧。”
“你信我,问题源头都是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