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巅峰高度
在见到云笙大舅安排的编程老师之前, 云飞镜先见到了另一个人。
云笙把云飞镜叫到书房,指了指书桌旁的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看起来比周靖身边的华秘书年轻许多,身材颀长,容貌斯文, 皮肤白皙。
华秘书脸上常年带着和气的笑意, 但那笑意只被噙在唇角。
这男人一眼看去也像是在笑, 笑意却全聚集在眼睛里。
他一双眼睛生得极好看, 眼角似挑非挑,是一双天生便宛如桃花的笑眼,顾盼之间, 卧蚕仿佛流动一般, 为他平添了几分平和近人的魅力。
云飞镜才把目光像他投去, 男人就微微向着云飞镜躬身。他人生得好, 抬眼时面容宛如一朵新绽的含笑桃花。
“他是程涟舟, 你叫他程秘书就行。”云笙简单地说, “从今天起, 他就跟着你了。”
这位程涟舟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物, 云飞镜有点意外,云笙会把他调给自己。
看云飞镜稍露迟疑之色, 云笙反而笑了:“之前不是你和大舅说, 这次关于行为戒断学校的事, 你想管一管, 帮里面那些孩子的忙吗。”
“你才接手这个,总会有些不熟悉的地方。有程秘书在,能帮你斟酌周旋, 大舅也放心。”
听到云笙提及自己,程涟舟赶忙说:“斟酌周旋算不上, 只是我对那些流程也熟悉,能帮小姐在身旁提提醒罢了。”
“程秘书能力过人,有他在你身旁帮衬,等以后你……”云笙笑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把后面的几个字节隐没下去。
但云飞镜已经懂了。
她之前虽然和云笙大舅提过想要在这一次特殊学校中帮忙的事,却没有说出更多。
但云笙大概从她当时的神态里就看出了不对,后来结合云飞镜的过往,他便猜出来了:云飞镜真正想做的事,是肃清校园暴力。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需要的力量也没有那么容易。
所以这个程涟舟,大概是云笙大舅给她找的师爷。
云飞镜又看了一眼程涟舟,年轻的男人脸上只有好看的笑意,完全不辨喜怒,真实的情绪被藏得很深。
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为她找一个合适的帮手,即使是云笙大舅恐怕也要费一番心思。
“谢谢舅舅。”云飞镜和云笙大舅道谢,有请这位孟秘书去自己的书房小坐。
云笙欣慰地看着程涟舟跟随着云飞镜的背影而去,缓缓推开了自己的金笔笔帽。
世上从来都不缺人才,但想要找一个能力足够,忠诚足够,还适合给人启蒙的人,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程涟舟是他和云笛早就准备好的。
云氏一直都有资助贫困学童的习惯,这些孩子们只要能走出山区,考上大学,从此之后,便是肉眼可见的腾飞。
即使他们只是向上攀爬了一个到两个阶层,在整个社会里还只是中下阶级,但对于他们个人而言,这完全是对他们命运的极大改善。
整个资助过程是十分漫长的,要从这些孩子们还小的时候,一直帮助到他们成年。
而在培养他们的过程里,这些孩子们的心性和能力便会完全袒露出来。
从孩子们的成绩单中、老师的评价寄语中、以及孩子们给资助人写的信中……包括大学后对于生活费来源的态度中,有心人只要会看,那对被资助者的情况简直一览无余。
受原生家庭环境影响,贪婪而不知感激的人是有的。他们只埋怨为什么资助人不能给他们更多。
受所处环境影响,一直因为家境贫穷被学校里的同学们嘲笑,或者因为“土气”无法融入同学之间的人也是有的,他们郁郁寡欢,一生都难以挣脱天资和身份之限。
此外,云氏也难免遇到某些特别白眼狼的,比如说大学的时候见到花花世界,就疯狂索要生活费,一旦拿不到钱就破口大骂的。
再比如说不知道从哪里学到几手歪门邪道,反过来威胁云氏给钱,不然就污蔑云氏以资助学童之名,行的是性侵之实的。
一个人或许能装一时,但并不能装一世。特别是,他们不能从七八岁的时候就开始装一世。
整个资助的过程,就好像是在沙坑里淘金。随着耐心的摇筛和沉淀,真正的金子最后总会经过濯洗和历练,把自己的光华绽露出来。
而这群人,也是被期待的良才。
他们从小学时候,拿到第一笔捐助款起,云氏这个名字就深深地刻印在他们的心间。
随着他们长大,越来越知道这个跻身百强的公司是一个怎样体量庞大、令人敬佩而憧憬的巨物。
等他们一步步考出县城,进入大城市,身边的环境,和他们朝夕相处的同学,都会为他们透露出云氏的强大,和进入云氏工作机会的难得。
这可不是出自云氏的有意安排,只是大家都知道,大家都明白,云氏工资高,云氏待遇好,社会认同感也强罢了。
假的怎么能骗人呢?即使能骗人一时,也不能骗人一世。
只有真正的真实,才是铁板钉钉。
直到这个时候为止,能够进入云氏的公司工作,几乎已经成为所有被资助者心里的最大追求。
那颗种子从很多年前资助孩子们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从信封上代表着云氏的小小标志开始,用感激,用敬仰和憧憬,一起浇灌出一棵参天大树。
留到这一步的孩子,都是有能力,有思想,也忠心耿耿的人。他们将会加入公司,发光发热,日后成为未来的中流砥柱。
至于剩下被资助的学生……就是云氏纯粹地在做慈善而已。
程涟舟就是一个这样被特意挑选出来的对象。
由于他学业格外优秀,能力格外地出众,云笙甚至还出钱供他去了国外留学读书。
程涟舟此人,长得太好看了,难免让人觉得有点没有安全感,可能还会令人觉得轻浮。
他从小到大,在这方面上吃了不少的亏。
但经过云笙和云笛的联手检验,他们确信了,这个人不但忠诚上毫无质疑,而且能力也十分高强。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程涟舟是个记恩的人。
云笙把他连续下派到不同的部门,用整整三年时间让他在公司里轮转一遍。
这种连续的和新岗位的磨合,是非常折磨人的。每到一个地方就要适应一个新秩序,每到一个环境就要像海绵一样拼命汲取学习新知识。
程涟舟从最开始的青涩到后来的稳重成熟,他一直都做得不错。
云笙看了,心里暗暗赞许。之后,他又把程涟舟抽回来放在自己身边做秘书。
——这样的倚重,这样的重视,为这个人打下了这么深厚的底子,当然不止是为了有一个贴心的秘书。
程涟舟原本是要给云霄鹤准备的。
但现在,云笙和云笛商量了一下,最终都一致决定,把他留给云飞镜。
云飞镜是他们妹妹的孩子,理应也是云氏的另一位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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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程涟舟随着云飞镜到了她的书房。
云飞镜问程涟舟要不要喝点什么:“果汁、可乐、葡萄酒?”
程涟舟笑了一下:“小姐肯喝茶吗?”
云飞镜想也不想地回答:“你喝茶?我让他们帮你泡一杯。”
“不不不。”程涟舟和缓地说,“我是问小姐喝不喝茶——如果小姐喝,我帮小姐泡一杯。”
这也可以。
云飞镜额外多看了程涟舟一眼,心知这人大概并不是真心在乎喝什么,而是想借机对自己说点什么。
于是两个人又到了茶室,程涟舟挑了挑,最终选了一小盒普洱。
他人长得好看,但是手却生得粗糙。虽然皮肤洁白,但指节格外粗大,十指要比普通同龄人粗上一圈,手背上还有点点碎疤。
其中一道伤疤是粉红色的,顺着手背上的掌骨狰狞地蜿蜒下来,留下了一条粗钝的痕迹。
云飞镜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一双干过活的手。
现代人的手通常修长柔软,远比上一辈老人的手纤细许多。
一个真正干活的人,手必然因为长期劳作而更加强壮。就连普通人把自己的右手和左手比一比,倘若是右利手,那右手通常都要比左手大上一圈。
程涟舟的手是双吃过苦头的手。
但这只手泡起茶来却很灵巧。
他提着壶,从容娴熟地把所有茶具都冲淋干净,这一步是温杯。
接着他又用专门的木勺取茶,过滤洗茶,随着细而清的热水注入,普洱的香气一下蒸腾着氤氲开来。
最后他用茶盘拖着,把茶奉给云飞镜。
“小姐小心烫。”程涟舟温和地提醒她。
眼看着茶是用滚水泡出来的,云飞镜没有着急喝。
她学着程涟舟的模样,不大熟练地用杯盖刮了刮茶叶,又凑近品香,最后才小小啜饮一口。
——她是个实在人,只感觉到烫嘴。
云飞镜小心翼翼地把这一杯烫得舌头都麻了的茶水重新放回桌面,一抬头就看见程涟舟在看着自己微笑。
他长了一双笑眼,因此哪怕不动声色,看起来也是含笑。
“小姐喜欢普洱吗?”
“我不太懂茶,但喝着很香,感觉还可以。”云飞镜坦然地说,“另外不用这么叫我。”
程涟舟点头应答道:“好的,那我不这样称呼您。其实我也不懂茶,和您一样,只能尝出来香不香。”
云飞镜:“……”那你还特意要泡?
程涟舟把茶盏推得远了一点,非常从容地和云飞镜侃侃而谈。
“喝茶未必是品它的味道,更多的是一个姿态。”
“您知道吗?生意场上常常请去茶楼喝茶,讲究的还要人在屏风后面弹琴。
生意上的事老板不着急说,反而先捧几方印章来请人看,格调高,姿态更高……其实请客的老板和我一样,对其中的玄机也未必多懂。”
云飞镜听了若有所思,她思考了一下:“这个是……攻心计吧。”
因为被请到了不熟悉的场景,一开始就被带入一个不熟手的氛围。包厢环境优雅,焚香弹琴,可客人对品茶不了解,听琴声也一无所知。
等老板再捧出几方印章来请他鉴赏,连续几次感觉到自己的无知,客人自己就气短了。
云飞镜当初听过一个有意思的故事,据说国家建国初期去和外国谈判时,特意选了一个千杯不醉的人物加入使团。
两国谈判前要先设宴,宴上双方拼酒,国家靠此人喝倒了对方一个招待团。
那个国家本来酒文化就比较显著,喝酒的时候被灭了气焰,就连谈判时都收敛了几分。
那一次谈判的结果,让国家很满意。
一法通而百法通,云飞镜觉得其中的道理大概都是相似的。
程涟舟赞许地点头:“就是像您说的这样。我特意请您过来喝茶,看您虽然不知道,但学我的样子也不局促,就知道小姐冰雪聪明,一定不会被人带着跑了。”
其实他请云飞镜喝茶,品茶当然只是个借口,借这件事观察云飞镜是什么性格才是真。
品茶这件事,实际上环环相扣。
对云飞镜的身世,程涟舟也知道一点。
这位大小姐刚刚回到云家,基本除了她长得漂亮,成绩很好,为人孝顺,性格伶俐外,大众都一无所知。
——而这四条全都可能是吹出来造势的。
他刚刚建议云飞镜去喝茶,云飞镜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他的请求,没表露出不悦,更没发脾气。
要是云飞镜发脾气了,就说明她希望能时时掌控着主场节奏——而一个贫穷的孤女,是不会有这种习惯的。这样的想法,只能说明她太过想要扮演一个想象中的“云大小姐”了。
太过急切地扮演想象中的自己,说明云大小姐在掩饰她的自卑。
从贫穷到乍富,大多数人都会不适应,手足无措,心态上也会发生巨变。云大小姐看起来是不太适应,但她并无自卑。
这是非常难得的。
等到泡茶的时候,云飞镜看到了程涟舟的手,却没露出异色。这就代表着她心态不错,和云笙的关系也应该不错。
倘若云飞镜心态比较偏激,或者对云笙不信任,可能在看到程涟舟的手的时候,就开始怀疑“舅舅究竟给我派了个什么样的人”。
泡茶的整个流程里,程涟舟一直静默无声,这其实会让人感到自己被忽视或者薄待。但云飞镜却没有为此露出不安或者不耐烦。
等喝茶的时候,云大小姐虽然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品茶好,但是她照着程涟舟的模样,非常淡定地在学。
没有因为自己的无知而羞愧,也没有因为学人就感到难堪。
至于后来那个关于品茶的故事,是程涟舟提醒,也是为了在云飞镜那里加加印象分。
程涟舟原本已经构思好了怎么和云飞镜讲这件事比较合适。
结果云飞镜只是想了想,就说破了其中的道理。
据说世上最好的美玉只需要凿开石壁获取,而无需旁人的雕琢;最有才华的学者天生宿慧,即使没有师长的引导,在看到万事的瞬间自己就能醒悟其中的道理。
这位云小姐在程涟舟的眼中,就是美玉天成的人物。
云飞镜笑了一下,回答了程涟舟的问题。
“我是个学生,学习是我的本分。不懂就学,再不懂就请教。学习不该是让人羞愧的事,承认自己的局限也不是。”
云飞镜不知道刚刚程涟舟怎样地估量了自己的深浅,但她知道一个道理。
尴尬这种东西,你越尴尬,别人越觉得你该尴尬。
你越坦然,别人反而越不把这个当一回事。
程涟舟叹服地点了点头:“我像您这么大的时候,实在是差您太多了。”
由于这句话在夸人的时候实在太套路,太常见了。云飞镜和程涟舟对视一眼,都不禁露出几分调侃的笑意。
茶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就轻松下来。
程涟舟和云飞镜漫无目的地聊了一会儿,非常完美地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
最终,他们终于谈到了云飞镜想要做的事。
对于这个,云飞镜坦率承认:“舅舅没猜错,这件事只是个引子,我确实是想帮那些遇到校园暴力的孩子,只是先用这件事熟悉熟悉。”
程涟舟没有直接评价这件事的好坏。
他只是问云飞镜:“在大众之间,有一些慈善基金是耳熟能详的。比如说艾滋病的慈善、兔唇儿的慈善、免费午餐的慈善……”
“但校园暴力的慈善和公益不但大家不知道,甚至连做的人都微乎其微,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云飞镜沉默了。
“因为我举的那几个例子,帮助的方法都是切实的,援助的结束也是有明确界限的。
像是艾滋病人,我们就给他发药物,做做心理关怀;如果是兔唇儿,我们给他做个手术;免费午餐更简单,我们让他能吃顿有营养的午饭……”
“但是校园暴力呢?处理它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您知道为什么吗?”
云飞镜叹了口气。
她知道程涟舟的意思,她也知道校园暴力的援助究竟难在哪里。
她当初身陷泥淖,怎么可能只是傻站着挨打,不考虑一下解决的手段。
“因为双方都是未成年人,因为心理伤害难以界定,就连身体伤害都……”
云飞镜调整了一下坐姿,端起热茶杯来喝了一大口。
校园暴力的问题之一,在于双方都是未成年人。
未成年,因为没有明确的判断能力,也没有清晰的后果意识,大多数人作恶都是从众行事,甚至不会知道自己造成了怎样的危害。
——即使见血。
他们会想,大家都这么做了,我也只不过是和大家一样而已。
他们会觉得,旁边的那个谁踹了三脚,我也只是打了一拳罢了。
甚至他们会认为,之前把他的书包扔进垃圾桶,他翻书包的样子还挺滑稽,全班同学都笑了,好玩。
——施暴者无声地受到默许、承认甚至鼓励。
这些施暴者哪怕长大了,回想起当初的旧事,也完全不能体会到给受害者带来的伤害。
他们天然就有一层“我昔日年少无知,毕竟小嘛,不懂事”的保护膜。
这让他们甚至不会有一点愧疚心。
云飞镜当初被打出脑震荡后,是去查过法条的。
然而没有用,这帮不了她。
故意伤害罪成立与否的界定,在于是不是轻伤。
法律上的轻伤和正常人眼中的轻伤是不一样的。
皮肤缺损到需要植皮的,是轻伤;至少骨折两个趾节的,是轻伤;视力下降到0.7以下的,是轻伤;头皮撕脱伤面积达二十平方厘米的,是轻伤。
至于云飞镜那个轻微脑震荡……哪怕是发生在成年人身上,最多也就是拘留十五天而已。
像陆纵是个未成年人,即使云飞镜跑到警察局把他告了,那也照样是不痛不痒。
被撕毁的书什么都不算,被扔进洗拖把水池的书包什么都不算,打在身上的一拳一脚什么都不算,全校人冷淡漠视的眼光,一个明知诬陷也不澄清的“小偷”名声,也什么都不算。
即使被欺凌者会因为这些欺凌深夜梦魇,即使十几年后想起那段经历仍会泣不成声,即使绝望到站在高楼天台一跃而下……世上也没有那笔公道能讨。
正因如此,云飞镜从二楼半跳下的时候,才会死死地抱着自己的右手。
先区考再转学是云飞镜当时唯一的出路。
学转不成,她可能就只有死路一条。
程涟舟看着云飞镜的眼中已经尽是感叹之意:“看来您是明白的。”
“可是,即使我们给受校园暴力的孩子做了心理疏导,即使我们调整了他的生活环境,即使我们给他转了学——”
程涟舟万分遗憾地说:“不是每个人都像您一样优秀的。进入一个全新的,陌生的环境,想要融入一个新的集体,本来就需要更多的驱动力。”
而受到过伤害的那些孩子,是更倾向于自我封闭的。
因为过去的那些经历,他们甚至可能丧失了一部分社交能力。
“而且我说句难听一点的话,”程涟舟叹了口气,“现在学籍问题越查越严,各个省市对于想在本市内转学的态度,都是不一样的,连借读生都管得厉害。”
“您想做的这个公益办起来了,做心理疏导、转班、再不行转学……假如有人想利用您这个机构转学,欺骗您,说他受到了校园暴力该怎么办呢?”
“假如被霸凌者已经抑郁,在您插手的第二天,就跳楼自杀,您怎么办呢?”
“您已经考虑的非常周全了,只是少了最重要的一点。”
说到这里,程涟舟隐晦地看了云飞镜一眼。
“因为是未成年人,所以受害者和加害人,他们都是有家长的。”
“即使情况太过分,加害者的家长也会为他全力呼吁奔走——这个看起来您想到了。”
“但是受害者可能生活在一个顽固不化的家庭,他的家长坚持认为孩子被欺负一定是孩子自己有问题。面对免费的心理咨询,家长认为这是在耽误孩子时间,耽误了他的学习……那您又该怎么办呢?”
听到这个问题,云飞镜的睫毛微微地一颤。
因为她生命中大多数时间都是没有家长的,所以她把这个漏了。
“小姐,校园暴力的公益没有人做,是有原因的。和孩子牵扯上的事,永远都是大事。兔唇儿的公益都能做到一地鸡毛,何况太多漏洞可钻校园暴力?”
程涟舟长叹了一口气,“小姐,您要做的事,太复杂了,太琐碎了,太难了,太难了,太难了。”
他一连说了三个“太难”,字字如巨石般垒在云飞镜的心上。
“……”
她无声地把脸埋进了自己的掌心。
程涟舟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眼前的少女,她身上沾染了浓浓的疲惫和无力。
是会无力的,她面对的不是一个人,不是一个集体,甚至不是某种单纯的风气。
横在她眼前路上的,是怎样一个庞然巨物啊!
“难,真的难。您告诉我这些前,我就已经知道了至少一半的难。”云飞镜抬起头来,脸色稍显憔悴,目光却如同燃烧着亘古的坚毅。
她瞳孔极黑,如漫漫长夜,眼中的光亮却灿灿似星子,是在长夜里熊熊升起的两团火。
“但是,再难的事,也总要有人去做啊。”
云飞镜深吸了一口气:“虽然难,但可以做的。我不求它一开始就能帮上所有的人,可能帮助一个就是一个。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她亲手为他们都披上那件粉红色的小外套。
程涟舟问她:“假如有一天,您已经有了可以推动一切的力量,那您打算怎么做呢?”
云飞镜的思路很清晰,立刻就给了回答。
“在大处是推动立法,提高全民对于校园暴力的重视,最好能推动国家章程的规定,让每个学校里都配备心理方面的工作人员来进行防范——而不是最基本的心理健康教师。”
“在中处,是预防。事前的工作永远比事后强。”云飞镜按在茶桌上的手微微用力,“全民禁毒的预防做得太好了,校暴的预防工作能有它的十分之一也行啊!”
“至于小处,化零为整,从每个被霸凌者的帮助做起吧。”
云飞镜叹了口气:“你说得对,这是最脏、最疲惫、最难防范的地方……可我不能不做。”
她的这个想法,大处太难推动,小处做起来阻力又太大。
中处倒是最好落实,宣传的话,只需要砸钱就行。不过那钱得砸得有价值。
……其实这三个方面,哪个不需要多多的砸钱呢。
“所以回归到现在最本质的地方。”云飞镜非常认真地说,“就是我得很有钱才行。”
因为想阻止的是一个太难太难太难对付的庞然大物,所以她必须要有很多很多很多的钱。
“有一分钱,做一分的事,有十分钱,就做十分的事。”
云飞镜笑了笑:“像是现在,我知道了那些行为矫正学校,就先做我能做的事——我知道大舅让程秘书来帮助我的苦心。我还不成熟,很多地方也不懂,接下来的日子里,要向程秘书多多请教了。”
程秘书的眼神微微地一闪。
现代孩子大多早熟,四五岁时可能想当个科学家,可过了十一二岁,就知道钱才是最好的东西。
而少数还抱有梦想的人,甚至可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左右脚应该先往哪儿迈。
至于极少数极少数,抱有梦想,不唾弃金钱,还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的人……
程秘书想:这位小姐,是个能成大事的人。
能成大事的人,脑子里只想着钱是不行的。
站在最巅峰的高度,胸中总要有一腔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