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两个哥哥
云飞镜之前对于那个股票大厅的推测是对的, 现实又一次验证了她的思考方向。
正如同她此前判断的那样,这个股票大厅带给她的最大意义,不是能靠着股票的走向曲线知道该什么时候购入,什么时候抛出, 更不是能这样赚到多少钱。
她收获到的最珍贵的一笔资源, 是股票走向背后所代表的信息。
就像是现在, 云笙当她的面承认了自己在背后推手, 云飞镜就明白了,周氏股票上那一路跳水的数据终于从何而来。
而当云笙透露出要把周家给她的时候,云飞镜便恍然大悟。
——在那张股票图里, 周氏的股票折现下跌了足足将近一个月。
然而在某天接近月尾的时候, 股票情况居然有一道明显上升的趋势, 就像是弹簧般的触底反弹。
云飞镜一直在思考这件事。
她想知道, 这到底是有什么人在有意捞底, 还是周氏做出了什么有力的, 舆论上的回应。
而现在, 云飞镜清楚了:恐怕两者都是。
捞底的人大概是云笙大舅, 可能从把云飞镜接回云家那天开始,他就起了这个把周氏分一半给云飞镜的念头。这波操作对他来说, 不过是左手传到右手。
至于舆论上的回应……
看看之后的三天, 周氏股票图一直都在有力的稳步缓慢上升, 就可以知道, 多半是有什么稳定人心的消息被放了出来。
既然舆论没有被云笙大舅压着,想必是两方在此之前,就已经达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平衡。
研究着自己眼前的股票曲线图, 云飞镜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提前拿到了参考答案的考生。
有时候虽然当局者迷,然而对照着参考答案, 却能够很清晰地一步步反推出整件事情的过程。
这个股票大厅,真的是一个不可小觑的利器。
……
华秘书又来陆续找过云飞镜几次,云飞镜拒绝的态度也始终都那么坚决。
她已经被提前剧透了结局的日期,因而对比起华秘书肉眼可见的日渐焦头烂额,她就越发显得冷静果断。
华秘书最后一次来找云飞镜的时候,眼下挂着两道深深的青黑。他皮肤干燥,嘴唇也泛着白皮,短短一个月里就已经老得不成样子。
在又一次被云飞镜断然拒绝以后,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深深、深深地看了云飞镜一眼。
不是责怪和怨恨,只是提前看到尾声的绝望和疲惫。
“您……”华秘书干涩地说,“您确实是周总的孩子。”
他凝视着云飞镜的脸,少女的面孔纯美青春,眉眼间带着盈盈的婉然,只有下巴上浅浅一道竖痕,能够证明她和周靖的血缘。
然而某种性格里根深蒂固的东西,是人一眼就能认出来的。
“您和周总年轻的时候……非常相似。”
云飞镜怫然变色。她细眉拧紧,似乎听到这句话,就已经受到了某种难以忍受的冒犯。
华秘书却无心再解释了。
在他看来,周靖的这两个孩子,还真是都完美地结合了他和云婉的特点。
云飞镜继承了云婉的善良和固执,也继承了属于周靖的冷静、果断和一击必中的手腕。
周家父子对云飞镜曾经在学校里的生活了解,未必有亲自一件件事梳理过的华秘书清楚。
他知晓了在学校这个特殊的、半封闭式的小社会里发生的那些事,也就知道了云飞镜是怎么沉着而锋利的应对。
在华秘书看来,云飞镜更像是一个为自己所熟悉的、但是更有底线的周靖。
至于周海楼……
他也真是一点都不挑地继承了周靖的一意孤行、自以为是,以及云婉的优柔寡断和没有识人之明。
唯一能让人感到欣慰地是,他的症状比他的父母都要轻。
半夜睡不着的时候,华秘书也忍不住要睁着眼睛想:要是云飞镜和周海楼异位而处,是不是这件事就能有个更好的收尾?
不用让云飞镜的寸步不让对上周靖的锋利,反而让周海楼以虚张声势的唬人模样,一头扎进周靖的歉窘里。
不过下一刻,华秘书就苦笑起来。
不可能的。
别说云飞镜根本不会在不明真相之前,就为了营造一种我是好哥哥的自我安慰而瞎给别人撑腰。
就是换个角度,假使云飞镜真是个飞扬跋扈、欺男恶女的大少,那以云飞镜的手腕,被她针对的周海楼,多半是活不到真相大白的时候的。
虽然平时张牙舞爪和周靖闹得欢腾,但周海楼骨子里,实际上是很软弱的。
就像是现在,像是即将发生的事情……
华秘书既然始终都请不动云飞镜,云家看起来也没有任何因为姻亲之谊,主动伸手捞周靖一把的打算,那周海楼就只能自己上门去请求云笙。
其实现在虽然内忧外患齐下,但是股价的跌幅已经快要趋近于平稳。董事会的股东们虽然依旧步步紧逼,可周靖再怎么命短,也至少能支撑最后一段看时间。
周海楼如果想要入主周氏,没有比这再惊险的机会,却也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机。
但周海楼怎么可能在这样大的压力下还一力坚持呢,他已经熬不住了。
所以,他会在今晚拜访云笙。
可以预想到,周靖戎马一生、东风借力、用尽半生心血打下的一片江山,最终兜兜转转,还是要经由他儿子的手,还到云家去。
这可真是……
“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华秘书已经预感到自己将被架空的结局,电脑里也早就保存好了一份辞呈。
在这个夕阳落寞的黄昏,他心里缓缓浮现出一个有些好笑,可他却完全笑不出来的念头。
——“我今后就有空闲了。我的儿子,我可一定要好好教他,决不能不让他长成大少那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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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周海楼果然连夜来访。
当时云飞镜和云霄鹤正坐在娱乐室里,云霄鹤正比划着教云飞镜打一个入门级的联机游戏。
那个游戏是云霄鹤做了天使投资,由一个孵化基地的小工作室自主开发的。
游戏的玩法虽然很简陋,但是随处可见的彩蛋琢磨起来却很有意思。游戏宠物蹦蹦跳跳的piapia音效,还有相当搞笑的叹气声,都把云飞镜逗得乐不可支。
云霄鹤眉飞色舞:“怎么样,是不是还挺放松的?游戏开发者是我学长,他这个人很有想法,做出来的游戏学妹们都喜欢,我猜你也应该喜欢。”
云飞镜已经被宠物兔子的表情特效笑得喘不过气来,一时之间都抽不出多余的力气回答云霄鹤。
看她玩得这么开心,云霄鹤不由语气飞扬:“这个兔子只是初级宠物,你看看往后的宠物宝宝有没有更喜欢的。要是有特别想要的种类,我让那个学长专门开发一个,然后直接邮件发送……”
“不用这么折腾,”云飞镜赶紧拒绝,“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玩游戏。”
“没事,我是无理取闹的甲方爸爸。”云霄鹤浑不在意地说,“就是因为你没有时间玩,所以才要直接用邮件发给你,把所有想要的宠物都一次集齐呢。这样在玩腻之前起码玩得痛快——”
话才说到一半,云霄鹤的就戛然而止。
刚才云霄鹤去厨房拿饮料,回来时忘了关房门,只要有人从走廊上经过,屋里的情况就能被看得一清二楚。
巧了,兄妹二人笑闹的模样,正好就被路过的云笙以及周海楼看了个正着。
云笙的眼神平平扫过眼前那一幕:“带着妹妹玩游戏呢?”
明明他没用指责的口气,脸上的表情也不带任何评判的意味,但云霄鹤还是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像是每一个被抓住居然没有学习的考生一样,轻咳了一声:“大伯……”
云笙反倒笑了一下,还回手帮他们两个关门:“没事,你妹学习很好了,不用再催她。多带着你妹玩玩。”
云霄鹤哼哈地答应了两声,像是为了避免尴尬一样,冲着云笙身后发怔的周海楼打了个招呼。
“表弟来啦。”
周海楼不说话,目光死死地盯着他们两人不放,像是想锥破谁的皮肤,从血肉里掏出什么东西。
云飞镜被他这种紧迫的眼神看着,下意识后仰了一下,有些敷衍地对他点了点头。
云霄鹤:“……”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气氛好像更尴尬了。
周海楼紧抿着嘴唇,视线发直地看向云霄鹤和云飞镜。这对兄妹亲密地坐在一个沙发上,云飞镜手里捧着一个ipad,一半放在她手里,另一半则压在云霄鹤的膝头。
就在刚刚,周海楼亲眼看到,两颗脑袋亲密地凑在一起。
云霄鹤对着屏幕上的操作指指点点,云飞镜则开心地开怀大笑。
他从来没有见过云飞镜的这副模样。
周海楼印象里的云飞镜,一直都是冷淡的、防备的、警惕的、不屑一顾的……有些时候还是饱含愤怒的。
后知后觉地,周海楼突然意识到,云飞镜在自己面前,好像从来没有过开心的样子。
她……她一直都在受欺负,因为他的缘故。
云笙替自己的侄子和外甥女把门带上。但即使那一幕已经被关在门板之后,周海楼的脚下也依然像是生了根一样,死死地定在原地。
过了好半天,他才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跟上了前面的云笙。
可即使这样,周海楼仍然忍不住频频回头去看那扇紧闭的门。
门后是欢声笑语,是一派祥和,是他本应该拥有,最后却因为自己的愚蠢错过的东西。
他们两个在一起……可真像一对亲生的兄妹啊。
对了,他们还都姓云。
是他,只有他,他才是那个外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