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条件
宗统一口气憋在喉咙管里，硬生生把那个脱口而出的好字咽了下去。
他用受伤的、复杂的眼神凝视着简溪飞, 后者恍若未觉, 见他不说话也不催促, 随手调取了二年级的随堂测试录像进行打分。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简溪飞笔尖稍顿，关上了本就没怎么看进去的录像：“你误会了, 我从一开始就没讨厌过你。”
宗统明显不信他这句话：“那你怎么……”
“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你濒临狂化了, 所以我对你的情况只觉得麻烦，并不是厌恶。”当初宁羽帝为了拯救兽人文明而弄出狂化激素，即是功德也是罪孽, 对于继承了她意志的简溪飞来说，同样应该是他该赎还的, 所以他对狂化兽人总有几分歉意，大荒域的特物科比起其他猎兽人也都手段温和一些。
“事实上你某些方面的品质我很欣赏。”
宗统却并不高兴：“希望你别说但是。”
简溪飞噎了一下：“然而，你太麻烦了。”
宗统不懂：“麻烦？”
他想过简溪飞会因为他狂暴、不温柔、病危、性格不好等等理由想要离婚, 可“麻烦”是什么意思？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金钱能解决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麻烦, 而他恰巧是最不缺钱的那个。要说麻烦, 除了狂化这个无解题外跟其他任何人在一起都更麻烦吧？
并且宗统觉得简溪飞指的并不是狂化激素的事, 因为麻烦代表事情还可以解决, 而狂化致死是不可解的。他隐隐觉得简溪飞瞒了自己什么事，但已知信息太少推断不出来。
“你说清楚。”
简溪飞懒得说也不能说了, 暗吾他们到底在帝国各层级渗透了多少人连他都不知道，以宗统这个暴躁又冲动的个性，一旦知道了没准活不到下一章。
“别想那些了。解约, 我就帮你。怎么样？”
宗统咬了咬后槽牙，强行压住自己的怒气：“不行！”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脑筋呢？”简溪飞头疼，勉强做出让步，“这样吧，不用你一次性解约，但你每次让我出手都必须解掉一部分条款。就……三分之一吧，每次。”
“你想三次就彻底把我甩掉？不行，每次十……一百分之一！”
坐在沙发上的青年就像一只即将被抛弃的幼兽，既愤怒又伤心，用通红的眼睛望着简溪飞，有那么一瞬间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由于某种莫名的心虚，简溪飞从曲屏桌后走出来，拔出绑在腰带上的禁纹笔，抬起宗统的手腕给他画禁欲纹：“一百次，你怎么不干脆让我帮你把石头抢到手算了？”
柔软冰凉的笔尖划过皮肤，深紫色的药料着色到手腕上，宗统并没有觉得自己的愤怒消融，但他很享受自家教官难得的亲近。
简溪飞的手比正常体温要凉一些，一如他这个人，却在肌肤相触的地方迅速被宗统火热的体温浸染。那股热意透过指尖向血管深处蔓延。
简溪飞不禁担心的探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怎么这么烫，该不会发烧了？”
宗统微微一颤，别扭的侧开头：“我们一族体温一向比较高。”说完又将头抬得更高了些，否则他觉得自己鼻子里怕是要有什么丢人的血流出来了。
这只该死的亚雄，怎么能突然做出这么温柔的举动！让他，让他情不自禁就想答应对方的所有要求，可恶，这一定是美亚计！
年轻雄兽倔强的仰着头，眼圈却红红的，很难不让人误会什么“45°角仰望天空才不会让眼泪滑落”之类的。
简溪飞叹了口气：“五分之一，不能更多了。”
“十分之一！”宗统迅速争取。
最后经过一番激烈的唇枪舌战，双方还是确定了三次出手的条件，不过有个附加条款——那就是只有当宗统完全用掉三次机会之后他们的合约才会一次性解除，而如果宗统在沧渊内只向简溪飞求助了一次或者两次，都不用解除一丁点合约。
简溪飞认为未来两个月的争夺必定极其危险，出手三次不在话下，而宗统则自信满满肯定能守住两次的免费限额。双方都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旋即定下放寒假之后立即启程的日期。
时间匆匆，眨眼就到了期末考试。
骑空系由于学员全部都是其他系双修的，为避免跟学生主修专业的考试冲突，所以考试时间最晚。等骑空生开始考试的时候，整个征途军校已经空得七七八八了。
简溪飞靠在平衡训练馆的教官台上，手指不由自主的再次点开通讯界面，眼睛从那个灰色的头像上一瞟而过，十分失望。
这些天他一直企图跟大神解释一下那天那句坑爹的“老公”是代打的小伙子自作主张，顺便再刺探一下对方单身与否的情报。然而对方就像是故意躲着他似的，这么多天来一直没上线，连离线留言也是“未读”状态。
沧渊位于沧波域海峡正中，是整个兽人星最深的海沟，那底下的全貌至今没有探索完全。深海之下的水压极其巨大，信息基站在那里不好建立，所以沧渊中并不是所有地方都能使用网络。一别两个月，简溪飞忧郁的想如果大神真有老婆的话，等他出来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这不是夸张，有的兽族孕育期真的很短。愁啊……
噗通。
落水声将简教官的思绪拉回考场，他有气无力的翻看了下红外仪记录的运动线条，拿起麦克风：“枭克灵，37分。”
这个报分透着些诡异的意味。预演课考试满分100分，60分及格，照道理来说分成及格，不及格两等就好，顶多按照姿势、时间再划分一个优秀。可具体到不及格的人获得了多少分？——以宗统对简溪飞的了解，对方绝对不是那种会给自己找麻烦的人，所以这个分数必定有其深意。
宗统和暗蝠抽到的考试序号都偏后，此时还在训练馆平地上做热身。
暗蝠看起来十分紧张，考前一周他们全都进行疯狂加练，基本上除了吃饭睡觉都泡在训练馆里，可饶是如此十次里也有七八次失败。他兽形是会飞的蝙蝠，对空中平衡还要熟一些。宗统就更惨了，皮肤泡皱了过不去。
“前面几个都多少分你记得吗？”
“啊？”暗蝠想了想，好在刚刚开考他都记得，“除了这个37的，我记得前面好像是55，28，30。啧，就没个及格的！难道我们要全班留级吗？”
“不对劲，”宗统盯着教官台上打哈欠的亚雄，“考试规则没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暗蝠从地上跃起，凑过来压低声音问。
“你记不记得第一节课葛教官就讲过，骑空不是单兵作战兵种，战阵和合作才是王道。而且简溪飞也说过，团结是我们必须牢记的事情。”
暗蝠犹豫着偷看了高台上的教官一眼：“你的意思是……这场考试要合作？”
宗统点头：“但不是直接帮忙的那种合作，我怀疑跟他报的分数有关。你说会不会只要我们全班最后平均分达到60，就能全员过关？”
暗蝠心中一动，还真有可能！
骑空系的每个教官教导方式都不同，有慢慢温温的葛教官式，有激情澎湃的猩猩教官式，有一言不合就揍个半死的简教官式，但无一例外的他们都会提倡“团结”这个概念。哪怕是最不耐烦的简溪飞，当他要惩罚谁的时候如果有同学提出一同承担，惩罚也会相应减轻。
“可是，”暗蝠欲哭无泪，“我们班没几个能拉高平均线的啊！你看看喏，这都第六个了，还是不及格。就算期末考试真的有着一层隐藏秘诀，我们也用不了啊”
高台上看起来没面向他们的简溪飞嘴角翘起一丝弧度：还不算太蠢，但依旧不够聪明。考试既然有隐藏通关条件，难道就没有隐藏灭团条件吗？
宗统远远看着他家亚夫突然微笑，莫名的汗毛倒竖，总有种不妙的预感。
前面的星校生陆续考完，33只兽总共只有6只兽及格，及格的兽或欢喜或侥幸或骄傲，不及格的兽全都一脸颓丧。到此为止哪怕后面七只兽统统满分都不可能把平均分拉到及格，所以宗统不再思考全员及格的事情，只能发挥出自己最佳的水平。
自从上次公会夺城战之后他就一直没上游戏，休息日也没去校外鬼混，始终在平衡训练馆里练习。现在已经能踩着最重的铁饼上平衡杆了，但成绩仍不理想，截至今天早上为止他一共才完全通过过一次，而他练习了何止上百次？
影响他、导致他从高空坠落的已经不是对肌肉的控制了，而是他的心境。
因为狂化激素的影响，他做不到完全平静，而只要有一丝浮躁、分神，都会导致坠落。
宗统深吸口气，站上准备区，绑好铁饼跳上平衡杆。
简溪飞无聊的眼神总算有了个聚焦的点，他不觉得宗统能过关，但心中又隐隐有些期待他过关。这种想法很矛盾，他归结于对得意弟子的期盼。
嗯，很正常，我肯定没有特别关心他。
健壮的雄兽跳上平衡杆，全身肌肉随着他的动作而绷紧，呈现出漂亮的流线型。双臂张开以维持平衡，但最难的仍旧是杆与杆之间的连接处，80%的骑空生都是在这里坠落的。
咚。
咔哒。
简溪飞略显满意的点点头，被他强化训练之后宗统的眼力都协调力都提升了一个梯度，仅仅是对准铁饼凹槽已经难不倒他。铁饼的重量对于他这样一只纯血白虎来说也不是难事，那么唯一的难点就是心态了，或者说情绪。
前八根平衡杆尚好，可当宗统跳上第九跟平衡杆时注意力明显不太集中。他的眼神游移，利刃一般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汗珠沿下颌滴落。
狂化兽人永远都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濒临狂化只勉强好一点。而偏偏平衡杆——乃至骑空装置——最需要的就是冷静的操控，这也是简溪飞为什么一开始不愿意让宗统入学的原因，固然有些私心，但没法控制自己情绪的兽人真的学不会骑空。
九根是极限了，简溪飞在心里下定结论。
咚。
咔哒。
简溪飞挑了挑眉，眼神中有些不可思议。
年轻的雄兽汗水浸湿校服，洇出一片深色，浑身上下都冒出热气，小腿肌肉由于过于紧张而发颤，但他确实摇摇晃晃的立在了最后一根平衡杆上。
整个训练馆极安静，那身影颤巍巍的晃动让下面所有围观的新生都跟着紧张起来，每一次都觉得他下一秒就要掉下来。
宗统的汗珠滑落，砸在水池里泛起小小涟漪。他的眼睛里浮现血丝，脖颈处青筋暴起，像是在拼尽全力压抑着什么东西，终于还是稳定了身形。
简溪飞不自觉的吐出口气，都没发现自己刚才竟也跟着紧张得忘了呼吸。
接下来就没有悬念了。
最难点就是从九到十的那一跃，宗统稳在第十杆之后拿出踩雷探路的谨慎稳步前进，不出意料又超乎想象的完成了全程平衡考试。
直到铁饼呯的一声随脚掌踩上平台，简溪飞才回过神来。
宗统迫不及待的扭头看教官台，眼神中满满的骄傲与期待。
简溪飞刮了刮鼻子掩住嘴角一抹浅笑，放下手时已经恢复了平常的神态：“宗往深，69分。”
宗统狠狠握了下拳，全身上下都洋溢着激动兴奋的气息。看见他这样，简溪飞都有些不忍心打击了。
接下来是暗蝠，他同样以63分险险过关，而除了他之外其余五兽均不及格。
“三班所有学生考试完毕，总共8兽及格，恭喜你们，”过关的八只兽来不及高兴，简溪飞突然话锋一转，“分，没有达到及格线。正如我跟你们说过的，骑空是团队作战兵种，一只兽的失误可能就会导致整个战阵的崩溃。所以，三班预演课全员不及格，全员下学期重修。”
所有及格的兽人，包括宗统在内齐齐石化，难以置信的瞪着台上的教官，其他没及格的学生有的羞愧，有的幸灾乐祸，简溪飞将他们的情绪反应一一记在脑中。他一直都秉承着育才先育德的观念，品德不过关的学生他是不会教真本事的。
作者有话要说： 简溪飞：男神不回我消息，愁啊
宗统：男神被你派了24小时的不间断强化作业，能回才有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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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南风入弦”,灌溉营养液+1
今天晚上写了个超萌的小短文开头，激动得我满床打滚哈哈哈……等等，这意思是不是=民政局没码字=存稿又少一章[突然笑不出来tat]
3 沧渊神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