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离八点半还差五分钟的时候朱利安才呼哧呼哧地跑进来, 一头卷曲的棕色头发乱糟糟的, 眼睛底下挂着两个黑眼圈,制服的领口也扭曲着,和前两天乔然失眠后的糟糕状况相比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乔然提醒他把衣领整理好,然后开玩笑道:“你这是怎么了, 被狗追了吗?”
朱利安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愤愤然道:“不是狗,比狗可怕多了,斯科特那混蛋跟阴魂不散的魔鬼一样!”
“斯科特是谁?”
“就是那天我们碰到的那个精神体是苍鸮的家伙!昨天早上我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又遇到他了, 他又用他那只凶巴巴的鸟来吓唬我,后来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我的手机号码,给我发了好几张苍鸮捕猎各种啮齿类动物的恐怖图片,害我昨晚都没睡好觉,毛球也吓得直掉毛, 脑门上都快秃了!不信你看!”
朱利安说着把自己口袋里缩成一团的豚鼠拿出来, 乔然一看,小家伙的脑袋上好像真的少了一撮毛, 胖乎乎的身体也在发着抖,看上去怪可怜的。
他伸手摸了摸豚鼠的小脑袋,安慰道:“书上说精神体掉毛只是暂时现象, 等毛球不怕了它的毛就会长出来的,应该不用太担心。斯科特的事你没向老师反应吗?”
朱利安一脸苦恼地说:“反应了, 可是我们班辅导员只是批评了他几句, 让他收敛一点, 注意和同学交往的方式方法,不要把人吓跑了什么的。我看那个混蛋根本没当回事,刚才又给我发了一张苍鸮飞行图,虽然不是那么可怕,但是也一点不可爱,还是那么凶神恶煞的。哼,a级精神体很了不起吗,有什么好炫耀的!”
乔然有点想笑,他本来和朱利安同仇敌慨,想着要不要通过范伦丁来警告一下斯科特,但听他这么一说又没那个必要了。那个a级向导学生似乎是对朱利安有意思,而这家伙似乎和当初的自己一样迟钝,还是先观察几天吧,要是情况不对头了再说。
这时,范伦丁进教室了,乔然不由自主转头望去,哨兵仿佛和他心有灵犀一样,也立即抬眸看过来。
这回不会有人再误会霍尔少将在看谁了,学生们发出一片羡慕嫉妒恨的喧哗声,直到少将阁下打开光脑准备上课才安分下来。
乔然脸上有些发热,过了一会儿才收摄心神认真听讲。
自己的伴侣那么优秀,他也得更加努力才行啊。
常言道,恋爱使人失智,乔然以前没那个机会了解,如今深有体会。他只要一看到那个人,或者一想到他就会心动失神,而现在一天24个小时里有一大半时间脑子都被范伦丁占据了,不得不说对学习很不利。
幸好两人每天可以通过精神结合和唾液交换来增加精神力,令乔然的思维始终保持在一个比较活跃敏捷的状态,学习起来事半功倍,弥补了恋爱造成的不足。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一晃到了周六。
乔然今天仍然满课,下午和朱利安一起上《基础卫生与护理》之前,他无意中发现对方的上臂内侧似乎有一块淡红色的印痕。
已经进入盛夏,学生们穿的都是短袖的夏季常服,虽然那块红痕的位置有点隐蔽,但乔然和朱利安离得很近,所以还是看到了,于是问道:“朱利安,你过敏了吗?”
朱利安在看手机,有点心不在焉地回答:“过敏?没有啊。”
“那你胳膊上有块红的是什么?”
“我的胳膊?”朱利安抬起头,顺着乔然的视线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脸上霎时一红,夹紧胳膊吱吱唔唔地说:“这、这不是过敏,是我不小心在墙上撞到了。”
撞墙会撞到胳膊内侧吗?乔然本来没多想,朱利安这么一说,加上他那害羞躲闪的神情,顿时就起了疑心,想想刚才自己隐约看到的那抹红痕,突然有了个想法,低声说:“我猜,那不是被撞到了,是和哨兵亲密接触过产生的标记吧?”
书上说哨向结合后出现的标记位置不是固定的,乔然的是在后颈中间,有的人在背部,有的在腰上,因人而异。
朱利安脸上红得更厉害了,急忙解释:“不、不是的,昨晚斯科特约我出来,说要向我道歉,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那混蛋把他堵在一个没人的角落,按着他亲了好久,亲完之后他的胳膊内侧就出现了一个类似一片羽毛的印记。他当时还不知道,后来回宿舍洗澡才发现的。
乔然正色道:“朱利安,如果是斯科特不顾你的意愿强迫你,你可以向学院的警卫队举报,我也可以帮你,他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朱利安顿时有点着急,赶紧道:“不要举报他!”
学院里对这种骚扰案件管得很严,一经查实轻则记大过,重则会被追究刑事责任,那基本上一辈子就完蛋了。
乔然心下了然,眼看着老师进了教室,立即飞快地说:“你自己考虑清楚,不要纵容别人的不良举动,也别逃避自己的真心,就像前阵子的我一样。”
朱利安红着脸小声道:“好的,我知道了。”
晚上回到家吃完饭,乔然和范伦丁一起依偎在沙发上看军事纪录片。乔然以前对这种节目不感兴趣,现在一来学习需要,二来也想陪着哨兵,于是就和他一起看了。
明天周日,他又可以休息一天了。
看到一半时,依莲给范伦丁发了条消息过来:【小霍尔先生,今天我偶然遇到了你祖父以前的一个属下,跟他聊天过程中突然想起来我以前似乎真的见过小乔,十六年前在c市。】
跟着是一张照片,里面的背景是一间病房,病床上躺着一个六七岁的瘦小男孩,生着一头乌黑的头发,相貌十分俊秀,只是眼睛紧紧闭着,脸色白得像纸一样,头上和身上连接着各种医疗仪器,似乎病得有些严重。
范伦丁心里一沉,照片里的小男孩实在太眼熟了,哪怕长大后模样改变了一些,也能看得出来就是乔然。
他拿起手机,对靠在自己怀里的乔然说:“我去给依莲打个电话。”
“嗯嗯,去吧。”
范伦丁起身上楼,进了自己的卧室,然后拨打依莲的号码,对面马上就接通了。
他稳住自己的情绪,低声问:“祖母,十六年前是我在c市出事的那一年吧,您当时为什么会见到阿乔?为什么这件事您以前从来没跟我说过?”
依莲严肃地说:“那年你上初一,暑假回c市度假,有天晚上去市立博物馆参观,参观完乘电梯下楼时电梯发生故障中途停下来了,馆里的照明设施也熄灭了。一名歹徒趁黑打开电梯想要绑架你,却被你打晕了,你自己也因为精神力消耗过大而昏迷。当时电梯里除了你之外还有一个孤儿院的小孩,同样不省人事,那个小孩应该就是小乔。
事发后你和小乔一起被送进医院,我接到消息后连夜赶到c市,于是就见到了小乔,替他支付了所有的医疗费用。当时c市对你来说并不安全,没法确定是不是还有歹徒暗中想要加害于你,所以我就连夜带你返回了帝都。然而你的脑神经由于受损严重,出现了片断式失忆,醒来后忘记了在博物馆电梯里发生的事,我不希望你留下心理阴影,因此就没告诉你,只是把绑架犯送进了监狱,同时让警方对具体过程保密,没有向公众透露。
后来我听说小乔的情况和你一样,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忘掉一段恐怖的记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孤儿院也没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再后来你祖父的属下汇报说小乔恢复了正常生活,也很安全,我就叫人撤了回来,以免影响他的,这宗绑架案就被封存进警方的档案里了。全部经过就是这样,时隔多年,我都已经淡忘了当年的事,没想到你和小乔还是走到了一起。我们华裔讲究缘分,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吧。”
范伦丁深吸一口气,握着手机的手因为过于用力而指节泛白,一种苦涩的痛惜和多年来错失真相的遗憾从心底漫延出来,过了片刻才道:“祖母,阿乔跟我说过,小时候他曾经觉醒过向导能力,有过一只精神体,却因为一次意外事故不见了,是否跟这件绑架案有关?”
依莲似乎回忆了片刻,随后道:“这个我也不清楚,当年你祖父属下的汇报中没有提到过这个细节,恐怕具体情况还得向小乔求证。”
“我知道了,谢谢您。”
挂了电话后,范伦丁出了主卧,走下楼梯。
听到他有些沉重的脚步声,乔然不禁回头去看,就见范伦丁的脸色异乎寻常的凝重,不禁担心道:“依莲她还好吧?明天我们要不要再去看望她?”
“不用,依莲没事。”
范伦丁走到沙发边,看了乔然片刻,随后伸手将他抱进怀里。
哨兵的手臂很用力,几乎勒得乔然的肋骨都有点疼,他有点不安地轻轻挣扎了一下,在他怀里闷闷地又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范伦丁将他放开,点开手机上刚才收到的那张照片,举到他的眼前。
乔然看了一眼照片就愣住了,片刻后惊讶道:“咦,这不是我吗,当时我正在发高烧,昏迷了几天,看起来好像有点惨。你从哪里弄来的这张照片,我自己都没见过。”
范伦丁没有回答,反而问:“你会昏迷是因为在c市博物馆的电梯里被一场暴力绑架事件波及了,当时的经过你还有印象吗?”
乔然闻言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他曾经和范伦丁提过那场意外,但并没有说的很具体,范伦丁是从何得知的?
范伦丁一字一顿地说:“当时和你一起被困在电梯里的那名中学生,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