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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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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时候手里头拿着簸箕,里头有兔粪,还有柞麻树残叶。而且他的衣服下摆粘连了两根兔毛,我就猜到了。”

猜错了也没什么了不起,农村养兔子剪头毛卖给供销社,是国家政策允许的,而且还积极鼓励。

何东胜点头,冲余秋竖起了大拇指:“到底是大夫。”

这观察能力,这分析解决问题的速度,实在叫人佩服。

“这个给你们。”

小贺从房里头跑出来。

余秋跟何东胜赶紧往后挪,彼此离远了些。

小贺已经拿了两本书过来,兴冲冲地扬着:“你好好照着的书上来,肯定能养好。”

“这两只兔子怎么卖?”何东胜伸手接书。

小贺急了:“我不卖,就是寄养。兔毛归你们,你们别杀了兔子也别糟蹋它们。”

“不行不行,那不成我们占你便宜了。”余秋赶紧拒绝,“再说万一兔子水土不服怎么办?它们跟你这么长时间,肯定对你也有感情了,说不定换地方它们会难受的。”

“不慌。”小贺不假思索地一挥手,“我陪它们去熟悉新家。”

余秋跟何东胜傻眼了,这位怎么黏不甩,还缠上了。

有人落水了

小贺当即从厂里头拖来几个大铁桶摆在哥哥宿舍楼下充当垃圾桶, 每个桶上还细心地挂了块木牌子, 上头分别写着生活垃圾跟玻璃陶瓷。

金属制品是不用担心的,因为废铜烂铁能卖钱, 基本上所有人家都会积攒起来,好,到时候卖给废品回收站。

小贺去厂里后勤拿废旧的大铁桶时, 还神气活现地教训后勤的负责人, 一点没有将广大职工的利益放在心上,光想自己过得舒服痛快。

余秋赶紧大声跟后勤领导道谢,生怕小贺这家伙又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见人留一线,日后少相见。现在红未兵是红火, 再过几年人家搭理你才怪。

她又腆着脸央求后勤领导, 能否将厨余垃圾交给他们杨树湾大队回收。

金笔厂食堂的潲水可是紧俏货,早就有养猪场盯上了, 当然不能随便转移。

不过余秋等人也不是一无所获,最起码后勤负责人同意将工厂里头打扫出来的生活垃圾交给杨树湾大队处理。

蚊子再小也是肉。

余秋跟何东胜不敢在厂里头多耽误,生怕多留一分钟,小贺就多得罪一分人。

小贺却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讨嫌,他安好了垃圾桶, 又主动带着余秋跟何东胜去旁边的被单厂打招呼, 承包了人家居民区跟厂里头的生活垃圾。

他将兔笼塞给余秋, 帮何东胜一道推着独轮车运垃圾。

走在路上时, 他还兀自懊恼:“差了一步, 要是有食堂跟厕所的垃圾, 那肥料肯定更好。”

他以前居然都不知道,厕所跟厨房的垃圾居然如此之抢手。

余秋连连摇头,赶紧笑着跟他道谢:“已经很好了,能有这么多县城的肥料。”

长毛兔安安静静待在笼子中,被拎到了船上。

杨树湾派出来的社员干活极为麻利,已经收了两个菜场的垃圾,一趟趟地挑回船上。

上了船,留守的老成根夫妻也不得歇。他们用麻绳将这些桶捆绑到一起,摞得跟小山似的堆在船头。实在放不下的部分,被他们当成竹筏子绑起来挂在船后面。

为了防止行船过程中木桶会飘散,老成根还别出心裁的在这圈桶外头又套了两层渔网。这样船一开,垃圾桶就跟着走。

因为木桶都配了盖子,所以三伏天里头这么多垃圾放在船上,居然都没散发出什么怪味道。

老人一本正经地强调:“咱们杨树湾的人出门干活,就不能叫人埋汰了。”

要是这么多垃圾臭烘烘的,别说是戴红袖章的人会过来找麻烦,旁边的渡船也不会答应。

小贺看了一个劲儿叫稀奇,十分佩服杨树湾人的利落劲儿。

陈奶奶摸不清他的身份,但见这个穿着绿军装的人是跟何东胜来的,她立刻在锅里头加了两把米,又蒸了玉米棒子,还张罗着切黄瓜凉拌,竭尽所能的张罗出一顿能待客的饭。

小贺有些不好意思,他身上没带粮票,其实吃不了这顿饭。

好在码头有穿着白大褂的人推着餐车过来卖芋头,他赶紧问船上的人借了个搪瓷缸子过去买了一缸,算是作为这顿饭的回礼。

他买完最后一份芋头,美滋滋地往船的方向走。

都要走下台阶的时候,他突然间听到河流上游传来惊呼声:“救命啊,有人被水猴子拉下去了。”

年轻工人立刻端着一缸子芋头跑到河边去看情况,河里头的确有个脑袋若隐若现,像是被什么缠上了一样。

旁边有两个小孩试图去拽他,却怎么也够不到人。

小贺二话不说,放下缸子,解下皮带,脱了脚上的解放鞋,就扑通跳下水,拼命朝那人的方向游去。

余秋等人在船上也听到了动静,陈大爹跟何东胜一前一后点着竹蒿,拖着丁丁挂挂的垃圾桶,往落水人的方向去。

小贺已经抓到了掉进水里头小孩的胳膊。然而那孩子年纪不大,骤然受惊之下的力气却惊人。

求生的本能促使他紧紧缠着小贺,反而带着小贺一块儿往水下沉。

护城河水太肥,里头的水草长得十分茂盛,小贺觉得自己的腿也被缠上了。

“快,抓住。”远远的,船头递了长竹竿过来,小贺本能地想要伸手抓。

结果他手上蹭到了黏腻的水草,明明都已经抓到竹竿了,却打滑又脱落。

船上没有救生圈,何东胜递了几次竹竿,都没人带上小贺,他见势不妙,赶紧自己也跳进水里头去。

老成根立刻推了块船板下水,让何东胜趴在床板上游过去。

这样就算孩子受惊,只要抓着床板,也不担心被直接拽下水去了。

往水里头送船桨跟竹蒿,试图先带另外两个孩子上船来。

结果何东胜倒是顺利地将溺水者跟小贺拉到了船板上,另一个救人的孩子却突然间腿抽筋,扑腾着往下沉。

此刻正值正午时分,渡口边一条渡船都没有,听到声响在岸上眺望的人全都急得惊呼起来。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孩子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沉,眼瞧着河水就要淹没他黑黑的脑袋。

“抓着!”

情急之下,余秋割断了渔网跟麻绳,推了个装了垃圾的木桶过去。

那孩子是个机灵的,立刻伸手去扒拉木桶。

亏得整个桶直接扣在河里头,叫他趴在了桶上,脚缠着了渔网,被陈大爹夫妻连拖带拽地拖上了船。

他这头情况倒还好,那边河东镇救起的孩子状况却不妙。

因为河水流向的问题,何东胜直接推着船板上了岸。

早等在岸边的人们立刻七手八脚将三人拖了上去。

小贺自己吐了一大口水,连声咳嗽着瘫倒在河岸上。他两只眼睛充血,瞪得大大的,鼓着腮帮子喘气,跟他养的长毛兔似的。

被救起的孩子却没有他的好运气,小孩浑身软塌塌的,眼睛闭得紧紧,倒在地上,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人们大声嚷嚷着,张罗要找口铁锅倒扣在地上,帮孩子控水。可是情急之下哪里找得到铁锅。

旁边倒是有人拿着铁锅过来,可这是刚从火上拿下来的,真要让孩子倒扣上去,说不定能把人直接烫熟。

立刻就有人伸手要背起小孩,准备将孩子的倒挂在自己背上控水。旁边还有人帮忙抓孩子的腿,要让人倒挂起来。

“锅锅锅,我这儿有锅。”胡杨满头大汗地冲上前,在人群外围跳着脚喊。

他刚从废品收购站淘出了一批生铁锅,好不容易拖到河边,就听到有人嚷嚷着小孩落水了要救命。

听说有锅来了,人们立刻给胡杨让出了一条道,让他将锅倒扣在地上,又伸手拖着溺水的小孩准备趴在锅底控水。

“让让,我是医生,都让让。”

船好不容易靠了岸,余秋跳下船头,赶紧一路狂奔冲到昏迷的孩子身旁。

她捏着孩子的鼻子连着吹了五口气,观察小孩的胸廓起伏情况,又伸手触摸小孩的颈动脉。

气道未堵塞,脉搏微弱,根本没有自主呼吸。

余秋毫不犹豫地开始胸外按压。

胡杨在边上急得大叫:“余秋,控水,还没有控水呢。”

当大夫的人压根没空搭理他,控个屁水。

控水对于溺水者没有任何意义,反而很可能致命。

获救后清醒或者昏迷但有自主呼吸的人,溺水时间短,压根就不需要控水。控水反而会增加水返流甚至窒息机会。

对于已经心脏停跳的人来说,迟半秒钟进行心肺复苏的话就可能再也没机会从鬼门关收回脚来。控水只会耽搁复苏时间,降低患者获救的机会。

太阳高悬,烈日热腾腾地晒着余秋的后背跟后脑勺,她30个胸外按压过后,何东胜捏着孩子的鼻子,朝他嘴里头吹了两口气。

两人再次配合,行动默契多了。

谢天谢地,仅仅持续了一组心肺复苏,躺在地上的孩子手脚就动弹起来。他身体抽动了一下,空气中立刻弥漫着股尿骚味,地上也多了滩黄色的液体,显然是孩子大小便失禁了。

孩子并没有清醒过来,不过河岸边出现了辆救护车。渡口管理处的值班阿姨打电话去县医院,医院派了车过来。

余秋看到男孩被抬上担架,脸上扣上呼吸面罩的时候,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胸腔中。

谢天谢地,孩子应当有获救的希望了。

周师傅从菜场方向奔出来,跌跌撞撞地追着担架,嘴里头喊着:“小景,我的乖乖呀,你睁眼睛看看爸爸。”

这样的话,从五大三粗的男人嘴里头出口,只叫人心酸。

旁边人劝慰周师傅:“没事没事,孩子还能喘气,刚才刚撒了泡尿呢。”

周师傅嘴里头恨着:“淹不死这小东西,又偷偷摸摸下水玩。”

话虽然这样说,对着医生他又是可怜巴巴的表情,“医生,求你救救我家小景。”

“嗐,救人的在那边,你还没跟人家道谢呢。”渡船值班室的阿姨伸手指着余秋他们的方向,“人家帮你把孩子救上来了,那个大夫还给你家孩子看病,小景才能喘气的。”

周师傅扭过头,看向余秋等人。他张嘴巴想说什么,担架已经抬上了救护车。

余秋喘了口出气,朝周师傅的方向点点头。

救护车已经关上了车门,周师傅也跟着车走了。

渡口办公室的值班阿姨抓了几只粽子过来,要塞给余秋跟何东胜:“老周现在顾不上这头,让我替他给你们道谢呢。回头他忙罢了,再带孩子亲自上门去。”

何东胜赶紧摆手推辞:“哎哟,周师傅实在太客气了,谁见了都不会见死不救的。”

值班室的阿姨也笑:“我就说是好人有好报。他要是作怪不让你们拖垃圾,今儿不就没人救孩子了吗?吃吃吃,这粽子不错,里头还放的红枣呢。”

“姑,我也要吃粽子。”先前趴在垃圾桶上获救的孩子也从船上跑下来,两眼巴巴看着阿姨。

阿姨气得柳眉倒竖,伸手一把揪住小孩的耳朵:“吃你个鬼,哪个让你玩水呢,我打不死你变妖怪。”

那小孩嗷嗷叫着,被一路揪着走。

余秋看着好玩,忍不住笑了。她伸手撑着地要站起身,结果因为跪在地上的时间太久,猛然起身,眼前发黑,她差点儿摔倒。

胡杨赶紧伸手扶了她一把,心惊胆战道:“余秋,你吓死我了。”

刚才她直接把自己推到边上去,那个力气,真不像是从她瘦小的身体里头迸发出来的。

小胡会计有点委屈:“我就是想给他控水来着。”

余秋情绪过度紧张,又跪了太久,腿脚酸软,干脆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在树荫下面,一边剥粽叶,一边等自己缓过来再说。

胡杨还是想不通:“你为什么不给他控水呢?”

他姑姑是医生,他也算学过点儿急救知识。从古到今,落水的人被揪上来,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控水呀。

杨树湾的人还会将孩子倒扣在牛背上,让牛奔着往前跑。利用牛颠簸将孩子误吸的水控出来。

余秋喘了口粗气,说话声音有些虚弱:“掉在水里头之后,气道受到刺激会自动关闭,肺里头吸进去的水非常有限,而这部分水基本上能够被人体自己吸收。你们控出来的是肚子里头也就是微吸进去的水,胃里头有什么东西跟呼吸毫无关系。”

何东胜惊讶地看着她,她说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牛背控水的效果还是不错的,村里头好几个小孩就是这样被救活的。

“第一,很可能孩子的情况并不严重。第二,牛背颠簸过程当中,起到了部分胸外按压的作用。”

余秋知道从保证自己身份不泄露的安全角度来讲,她不应该跟人说这些。她甚至没办法解释这个观念究竟从哪儿学来的。

可是她身为医务工作者的职业道德,又不允许她明明知道约定俗成的观念有错误,却不开口加以纠正。

也许多一个人知道正确的办法,就能多挽救几条生命。

夏天热,人们都爱下水游泳,尤其现在孩子放暑假,大人顾不上管,正是溺水的高发时节。

以她在120工作朋友的接诊经验,很多未能获救的患者真正的死亡原因并非被救上来太迟,而是上岸后耽误了抢救。

医学不断在发展,医务工作者对于疾病的认知,也在不断前进,治疗指导意见每隔几年就会依据临床案例进行修正,急救方面尤甚。

然而社会在相关急救培训方面却难以同步跟进,甚至连一些官方机构发布的急救指导都是错误的。

到余秋穿越过来之前,不少地方编写的中小学生急救知识教材仍然将控水作为溺水急救的第一步。游泳馆的救生员接受的培训也是如此。

每次看到新闻里头有急救人员将孩子倒挂起来控水,余秋跟她的同事都心惊胆战。

如果他们可以早点儿掌握正确的溺水急救办法,也许可以挽救更多的生命。

“所以你认为控水是不必要的,第一步要做的是心肺复苏?”

小贺正在树下喘气,听到一串叽里呱啦的外国话,顿时惊讶地抬起头。

哈!灰头发蓝眼睛,大鼻子高的吓死人。嘿,居然来了个洋鬼子,是老毛子吗?还穿绿军装!

余秋也有些稀奇,没想到现在县城里头居然还有外国人。穿过来之后,她还是头次听人说起英语,有种回到科室交班现场的感觉。

省人医所有科室早晨大交班都用英语,为此常年被人诟病装逼过头。连国内的病人都没看清爽,搞什么走向国际呀?

现在听到英语,她有种恍然如隔舍的感觉。

太阳实在太大了,余秋被晒得头晕,她清了清嗓子,下意识的想要回答yes。

小贺稀奇地喊出声:“洋鬼子!”

嘿,他可认出来了陪着洋鬼子的人,革委会主任居然亲自陪同,这是什么大干部吗?

哼!洋人老爷。

“闭嘴!”革委会主任厉声呵斥口无遮拦的小贺,“这是外宾,这是严肃的外交任务。”

陪在外国人身旁的男人扶了扶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镜,赶紧开口将灰头发外宾的话翻译成中文,又补充说明:“我们在拍纪录片,这是非常重要的外交任务,你一定要提高觉悟,好好配合工作。”

余秋愣了下,这才回过神来自己究竟身处何地。

哦,没错,现在是1972年,中国外交格局发生剧烈变化的一年。为了破除外交困境,中美开始有了接触,好像除此之外还有好几个国家与在这一年与中国建立了外交关系。

意大利导演安东尼奥尼有部颇为有名的纪录片《中国》,好像就是在1972年拍的。

不知道他们要拍的这个纪录片是拍什么内容,这位导演又是何方神圣。应该不是那位意大利名导吧,他没必要说英语。

余秋收回心神,朝他们点头:“对,没错。溺水造成死亡的主要原因是窒息,既然这样,那么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尽快解决主要矛盾。一旦让患者恢复自主呼吸,那么患者获救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胡杨下意识地拉了下余秋的胳膊,本能地紧张起来。

这可是面对外国人,拍的还是纪录片。要是余秋说错话了,会不会被认为是损害国家形象,直接把她抓起来呀。

外交无小事。

余秋不清楚胡杨隐藏的担忧,她唯一关心的事情就是自己的身份会不会暴露。

隐藏在杨树湾还无所谓,毕竟现在交通不便,消息闭塞,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很正常。

可要是出现在银幕上,那传播的力度就惊人了。不过没关系,这是外国人拍的纪录片,不出意外,国内绝对不可能上映。

至于在国外怎么传播,那就跟她没关系了。国外又没有这个时代余秋的熟人。即便有,又怎么样呢?在改革开放之前,他们来中国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

再说全国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国外的熟人又凭什么认为她冒用了真正余秋的身份?

等到改革开放了,人可以自由迁徙了,她再想办法获得合法身份吧。

余秋按捺不住普及健康卫生知识的冲动。也许每个职业人都有自己的职业理想,提高人的寿命,改善人们的生存质量就是她的理想吧。

如果通过这部纪录片,可以早点儿将正确的溺水急救方法深入人心,她这个医生才干的有味儿呢。

那革委会主任微微皱起眉头,目光上下打量余秋:“我们刚才听你说是大夫,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医院的医生啊?”

余秋看他身上穿着的灰色列宁装,忍不住在心里头替他嫌热。

看看这大太阳,她可真担心这位同志中暑啊。

小秋大夫怀揣着一颗时刻为人民群众健康担忧的心,露出了个标准的笑容:“我叫余秋,是杨树湾的赤脚大夫。”

“没错。”何东胜站出来为余秋背书,“小秋大夫是伟大的领袖派到我们杨树湾的好医生。她救过很多人的命,我们贫下中农都欢迎她感谢她,感谢伟大的领袖。”

※※※※※※※※※※※※※※※※※※※※

跟大家道个歉,纠正24章的错误。按照最新的溺水急救指南,并不推荐首先利用海姆立刻急救法清除呼吸道中的水。理论认为它的使用在最初的复苏期间延误通气时间并延长低氧血症。

是阿金的知识更新没跟上,24章的错误我已经修改掉了。为此阿金被扣掉了100个月石。以后有错别字,大家也忍忍吧。因为第2次修改要控200个月石,再后面每次就扣10个晋江币。大概以后作者需要充钱码字吧。原创作者估计是最卑微的人群,没有之一了。每月按时交税,也没见谁维护我们的权益。

桶在水上漂

拍纪录片的外国人走了老远之后,小贺还好奇地伸脖子张望, 直到完全看不到人家的背影了, 他才意犹未尽地收回快要脱出眼眶的眼珠子。

嘿,洋鬼子, 真是洋鬼子啊。稀奇喽, 现在洋鬼子也来了,县革委会主任都屁颠屁颠地跟在后头。不打倒帝国主义了?不是说好要将革命的红旗插满全世界的嘛。

呀,这个洋鬼子长得可真有趣,跟以前住在他外公外婆家巷子里头的老毛子长得简直一模一样。

那个老毛子听说还是个白俄贵族, 从苏修逃过来的。中苏关系好的时候, 老毛子可吃香了, 靠着教俄文,日子过得顶呱呱。他还吃过老毛子给的糖呢。呀, 那个时候年纪小,不知道要提防苏修。

后来老毛子就不行啦, 苏联专家都全撤走了,没人找他学俄文。嗜酒如命的老毛子只得偷酒喝,结果跌进酒桶里头淹死了。客死他乡, 大家不想里通外国,也不知道最后到底谁给他收的尸。

胡杨满脸严肃, 盯着外国人离开的方向小声嘀咕了句:“大环境要变了。”

余秋生怕这孩子嘴上没把门,对着谁都说心里话。她赶紧将剥好的粽子塞进他嘴巴里头:“趁热吃吧, 凉了糯米会变硬, 口感就不好了。”

胡杨赶紧脑袋往后倾, 嗷嗷叫着拒绝:“你吃吧。”

这是周师傅拿给自己儿子救命恩人的,意义完全不一样。

小贺也认真地点头:“你吃,这不算拿群众的针线。”

啊,粽子可真香,蜜枣的甜味儿都在空气中蔓延。他赶紧往自己嘴里塞了个芋头,像是说服自己一般强调,“你吃,你吃了还能长个子。”

余秋忍不住在心中翻了个白眼,算了,姐还是原谅小孩子,尤其是中二期的少年。

船头响起惊呼声,成根大爹焦急地喊:“桶桶桶。”

原来余秋刚才那神来一笔割断了渔网,是让小孩可以够着木桶捞回了自己的小命。可是渔网也破了个大窟窿。

先前船停在岸边风平浪静的,还显不出这大口子的威力。现在有渡船靠岸,河水上下起伏,立刻震荡着垃圾桶们集体离家出走。

何东胜跟小贺身上的衣服还没干,就又重新跳回水里头追逐顺流而下的木桶。渡船上的乘客也伸出手,大声嚷嚷着指点木桶逃窜的方向。

一时间,余秋觉得自己身处高速公路生猪逃亡现场。

胡杨反应过来,也要脱了衣服下河去。

渡口值班室的阿姨抓着一大盘缆绳过来,焦急地冲胡杨喊:“别下去,用绳子栓住就好。”

绳子的一头系着救生圈,被她远远地甩出去,足足抛了十几米远,看得余秋目瞪口呆。

何东胜伸手够住救生圈,不用人喊,就抓着绳子去套木桶。然后阿姨手往回拽,木桶就乖乖地被拖上岸。

余秋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豪杰啊,果然高手在民间,处处都藏龙卧虎。

载客的渡船在渡口放下乘客后也没停歇,直接往下游开,用船身挡住试图朝更远地方逃窜的木桶。

渡船上的救生筏放下水了,两个水手一人划船,一人打捞木桶,河面上好不热闹。

河岸边同样沸反盈天。七月天的骄阳似火也阻挡不了人们凑热闹的热情,不少人直接端着饭碗跑过来,扯着嗓子帮忙指点木桶逃窜的方位。

人人摇旗呐喊,待到有木桶被捞着时,个个与有荣焉。二十来个木桶跟离家出走的调皮孩子一般悉数被找回,岸边的人也如同看了场精彩的赛龙舟似的,心满意足地收回伸长的脖子。

余秋囧囧有神,人类看热闹的激情啊。

何东胜爬上岸,拖着缆绳找渡口管理处的阿姨,赶紧跟人家说谢谢。要是没有绳子在,木桶滑不溜秋的,还真不好上手。

阿姨摆摆手:“不值当什么的。”她看了眼湿漉漉的缆绳,直接做了主,“你们拿绳子把桶绑好吧。回杨树湾要走的路可不短。”

余秋跟胡杨对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欣喜的光。缆绳好,有了这么长这么结实的粗缆绳,能做好多事情呢。

他们赶紧朝阿姨道谢,跟好不容易偷到了香油的小老鼠一样,抱着缆绳就往船上跑生怕人家突然改了主意。

等上了船,胡杨见到刚从水里头捞出来的小贺,慌忙跟人家道谢:“同志,谢谢你啊,我们送你回家换衣服吧。”

小贺摇头,示意他的两只兔子:“我上你们杨树湾寄养兔子去。”

胡杨大喜过望:“种兔吗?嘿,我们正要找种兔呢。”

“不是,公的,两只都是公兔子。”小贺满怀爱怜地瞅着自己的两只长毛,“到今天还打着光棍呢。”

胡杨嘿嘿笑,眼珠子显出亢奋的光:“我们杨树湾不少野兔呢,说不定它俩一过去,就能解决媳妇问题。”

余秋默默地扭过头,性压抑的年轻人啊,连兔子□□都能让他们说的满脸红光。

小胡会计畅想未来:“到时候大兔子生小兔子,小兔子再生小小兔子,没几年咱们就能弄出个养兔场来。”

“还是配种吧。”余秋咽下嘴里头的糯米,“野兔毛色不好,产毛量估计够呛。”

胡杨不假思索:“那吃也行啊。”

野兔肉肯定不比田鼠肉差。哈,这还是给长毛兔杂交后的兔肉,味道绝对一流。

小贺瞬间变了脸色,声音都拔高了八度:“不行,我的兔子是要产毛出口挣外汇的。”

余秋赶紧踢胡杨的脚,冲他杀鸡抹脖子。闭嘴吧,这可是正儿八经的红小将,他们金笔厂职工都不敢招惹的主儿。没脚踏实地生活过的人,何不食肉糜的高尚着。

“野兔可是大害。”何东胜咽下芋头,不紧不慢地接过话头子,“贺同志,野兔会吃庄稼的。毛豆什么的,被它们直接拦根咬断。”

小贺惊恐地伸手盖住他的兔笼,满脸严肃地为长毛兔背书:“我的兔子都很乖的,给它们草,它们就吃。”

何东胜笑容满面:“要不怎么说野生的家养的就是不一样呢。我们打了野兔,也是省得野兔争饲料,长毛兔没东西吃啊。”

小贺立刻噤声,默许了他们吃兔子肉的事实。

余秋默默地瞅了眼这位青年工人,不由得在心中叹气,这娃儿可真好忽悠。也是,除非是心思阴暗恶毒,否则除了个性单纯好骗的人,谁会跑去当红未兵啊。那些明显违反常识的事情,该多选择性失明才能坚信不疑?

她再看看已经眉飞色舞地跟小贺讨论起到底要如何无中生有地在石头山上建起养兔场的胡杨,感觉这娃也挺单纯。

“兔子要喝水。”胡杨满脸严肃,“咱们这么大的养兔场肯定得有干净的水源。”

为了确保安全,小胡会计决定在山上也安个太阳灶,天天给兔子烧水喝,这样才比较健康卫生。

余秋眼皮子直跳,她还以为胡会计要在山上直接烫兔毛呢。开什么玩笑,在兔子窝里头弄太阳灶,烤兔肉吗?

小贺立刻不答应,他的长毛可是要出口挣外汇的!

胡杨挺委屈:“我这不是怕兔子喝了脏水拉稀嘛。”

“其实我有个想法,就是过滤水。”余秋清了清嗓子,“你要给各个生产队建太阳灶老虎灶的时候,我就琢磨这个事儿了。自来水厂净化水差不多也就是三个步骤,沉淀、过滤以及消毒。”

沉淀可以直接用个大缸,挑来的水倒进去之后加明矾沉淀两小时,再将上层清水转移到另一个缸里。这个转移的过程就可以设置过滤层,利用细河沙跟海绵或者棉布过滤掉水中的杂质。过滤出来的水再煮开消毒,也就马马虎虎勉强能够称得上是健康饮水了。

“你现在说兔子的饮水问题,我就想是不是咱们在取水口也可以设立一个简易的过滤装置,利用砂石先过一趟水?”余秋放下手里头的粽叶,正色道,“就在大沟边上挖一个坑,起码能隔绝掉死鸡死鸭子。”

上次去给大沟取水口消毒,她印象实在太深刻了。那样的水居然还一天天喝到人肚子里头,也不知道大家到底是怎么忍受的。

胡杨立刻挥舞双手表示赞同:“还可以防止死老鼠。大队部院子里头的水缸就掉了只死老鼠。哈,好肥的一只!”

余秋额头上的青筋都要跳起来。死孩子!不提老鼠会死吗?哪壶不开提哪壶!

何东胜看她脸上肌肉快抽筋的样子,强忍着憋笑催促:“快点儿吃粽子?你要不要喝点儿水?”

胡杨挥舞着双手强调:“我要给杨树湾所有的船都装上太阳灶,这样大家随时都有热水喝。”

余秋又赶紧补上一句:“水过滤器,饮水跟生活用水必须得分开,不然容易得病的。”

小贺还在想那个大沟边的过滤墙要怎么建立。如果侧边是沙子的话,那肯定很快就会被水冲垮啊。

“在底下铺鹅卵石吧。”何东胜洗了黄瓜跟西红柿分给三位年轻人,“在大沟边挖取水口,水肯定从底下渗上来。这样就要经过鹅卵石的过滤。”

“弄三层吧。”余秋咬了口黄瓜,丰裕的汁水盈满口腔,十分清爽。她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最底层砌鹅卵石,中间来石英砂,最上层再放鹅卵石压着。这样效果应该会好一些。”

胡杨也咬着西红柿做补充:“水坑四周也要砌鹅卵石,不然水从四周漫进来还是会脏。”

小贺不甘示弱:“水坑上要加盖子吧,不然还是会掉老鼠进去。嘿,你们得弄个水泵,从里头抽水出来。”

余秋太阳穴都鼓鼓欲跳。这都什么熊孩子啊,成天就惦记着老鼠。

何东胜笑着连连点头:“是该弄个水泵的。”

“先用水管吧。”余秋咽下嘴里头的黄瓜,“水坑上头加盖子,留个口子放水管。每天早上挑水前,打开盖子检查下,没问题就直接抽水。”

何东胜摇摇头:“那水管子我有别的用,山地上种的山芋跟玉米缺水,长得不行,我想用水管浇水。”

余秋立刻表示反对:“那你还不如在山地上也弄蓄水池。也不用太大,每块地弄个水坑,里头养鱼养虾养螺蛳种浮萍都行,再放养几只鸭子,你连除草都省了。说不定还能帮你吃虫。”

何东胜哈哈大笑,下意识地想拍余秋的脑袋,夸一声小赤脚大夫。瞧瞧这脑袋瓜子,成天惦记着养鸭子生蛋。

去县城运垃圾的社员陆陆续续回到船上,余秋看着那一排排的垃圾桶,忍不住咋舌:“咱们杨树湾哪儿来的这么多桶?”

尿桶她见过的,是敞口式,上头耳朵连着把手,直接挑着走。没有盖子,农民最多在农家水肥上放一些辣缪草叶子,防止水肥荡漾出来。

何东胜笑容满面:“你猜猜看,这是什么桶?”

余秋狐疑,皱着眉头仔细打量这些木桶。它们的盖子可不是直接盖上去拉倒,而是螺旋式的,拧紧了就是个密封的容器。

眼下农村机械化程度极低,做这样一个木桶肯定要花费不少人力物力。究竟是什么东西值得人们如此上心呢?一定与农民的生活息息相关,需要他们提起十二分精神小心处理。

余秋的视线扫过其中一只木桶上的“米”字时,福至心灵,大声喊了出来:“米桶,我知道了,是米桶!”

何东胜立刻竖起大拇指,姿态夸张地赞叹:“要不怎么说我们小秋大夫聪明呢,瞧这脑袋瓜子。”

余秋还是疑惑:“为什么用桶装米?难道不是用缸更方便点儿吗,还不容易还潮。”

“缸贵!”小贺眉飞色舞,“而且老鼠容易掉进米缸中,我们家就在米里头发现过老鼠屎。”

米桶好,每次舀了米,可以直接将桶盖给拧紧了。

余秋目瞪口呆地看着船头的木桶,用米桶装垃圾运回杨树湾,亏得他们想的起来。社员们未免也太大公无私了,居然能贡献出自家宝贵的米桶。

“要不怎么说我们杨树湾贫下中农觉悟高呢。”何东胜满脸自豪,“为了鼓励广大社员同志积极借给大队米桶,大队特地奖励每借出一只桶,借桶的社员就可以从生产队草塘运一桶水肥回山地用。到时候记工分。”

呵,什么记工分啊。分明就是为了糊弄小贺说的托词。水肥肯定是运回各家自留地上用。

羊毛出在羊身上。余秋忍不住要竖大拇指,别把泥鳅不当鱼,基层干部的智慧也是杠杠的。

急性肺水肿

人到齐了开伙,众人就着蘸酱黄瓜吃完山芋稀饭跟玉米棒子, 摸摸嘴巴准备开船。

胡杨迫不及待地摆弄他从废品回收站弄回来的铁锅。严格点儿讲, 这其实是釜,就是种用生铁或者青铜做成的炊具, 长得跟锅差不多, 圆底没脚,必须得放在炉灶上才能烧。

小贺见他往锅里面贴锡纸,觉得稀奇,立刻伸手帮忙。

成根大爹的侄子清点木桶的数量, 对上数了, 大家伙儿准备开船。

余秋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去药店买东西。一上午她光跟着何东胜东奔西跑, 去人家里头收垃圾了,连知了猴脱下来的蝉蜕都没卖。

何东胜也站起身:“一起吧, 我攒了点儿水蛭。刚好药店那片的人家我还没过去问,说不定能再多收几家。”

七队的生产队长跟着点头:“是得去。现在天热菜场天天有剩菜垃圾, 等天凉快了可不一定。”

家里头就不一样了,哪家没点儿汤汤水水的剩下来。积少成多,要是整个县城人家的垃圾都让他们杨树湾包圆了, 那从今往后,杨树湾就不愁地里头没肥料。

生产队长发了话, 七队的几个壮劳力赶紧跟人走。县委政府那边的人家可都是吃公家粮的,家里头的垃圾都要比旁处肥些。

胡杨着急赶紧做出太阳灶来, 小贺则要赶紧带着他的长毛去杨树湾安营扎寨;两人都跟着老成根夫妻撑着的大船先走, 然后再靠各个小船接力回杨树湾。

临走前, 小贺特地写了几封简信,又龙飞凤舞地签上自己的名字,标明地址,让何东胜等人拿着去找自己的朋友。

神气活现的红未兵拍着胸口打包票:“就报我的名字,叫他们积极支持以粮为纲的政策。”

何东胜相当给金笔厂青工做脸,再三再四道谢:“我们正愁没头苍蝇呢,亏得有工人老大哥给咱们提供帮助。”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看看,到底是团结贫下中农的好工人,所以国家才会推荐他上中专。

船开走了,余秋背上黄挎包,跟着何东胜去药店卖蝉蜕。正是中午饭点,店员陆续轮班吃饭。

上次跟她说过话的药工手里头端着个大搪瓷缸子,装着的面条已经涨糊了,他也不在意,直接伴着酱吃。

何东胜赶紧从包里头拿出一根嫩黄瓜,积极推销:“尝尝这个,配着酱面条吃,绝了。”

药工看了他一眼,接过黄瓜咬了口,然后示意何东胜:“你自己数,我看着。”

蝉蜕共有三百二十只,单价一分五,总价四块八毛钱。蚂蟥两百四十只,也就是两块四毛钱。

余秋看着钱眼睛发热,她真希望一年四季都是夏天啊,这样天天可以有知了猴跟蚂蟥捉。

药工过了数,从柜子里头数出七块二毛钱给他们。

余秋看着七张一块钱的纸币跟两张角币,急了:“师傅,麻烦您分开给,我们不算在一起。”

药工嘴里头嘀咕了句当地的方言,余秋没听明白意思。

何东胜也笑着央求:“师傅,麻烦你了,我俩得分开办事。”

他转过头叮嘱余秋,“你买好药就去渡口办公室等着,陈大爹跟阿姨打好招呼了,回头他再过来一趟。你就跟着船走。”

余秋疑惑:“那你呢?你不回去吗?”

何东胜笑着掰手指头跟她算:“县城也不小呢,我准备今天就跑下来。明天鱼苗来了,再过两天小鸭子也要下田,我两头跑不赢。”

余秋皱起眉头:“那你晚上怎么办?你今晚不就来不及回去了啊。”

县城到杨树湾倒是有渡船呢,但只有早上一班。

余秋也不知道设置路线的人到底怎么想的,早上从县城出发去临县,晚上再夜航返回。不知道是为了方便领导下乡工作的交通,还是他们默认了农民不需要上城。屁.股决定脑袋。

也是,现在自由市场早就被取缔了,买个馒头都要粮票。手上没有粮票的农民上城除了看西洋景,实在也没旁的能干了。

何东胜笑:“没事,成根大爹晚上还回来的。我们在船上睡一晚就好。”

余秋赶紧摇头:“算了吧,你们好歹找个旅店睡一晚。船上怎么好睡觉。”

她咬咬牙,从口袋里掏出还没来得及焐热的四块八毛钱,“给你,你们将就着先对付一晚上吧。”

余秋记得高中课文中《陈奂生上城》里头,在县委招待所住一晚是五块钱。那都是分田到户之后的事情了,按理说现在的住宿费应该不会比小说里头贵。

何东胜看递到自己面前的纸币,心里头又惊讶又好笑。没想到小赤脚医生还要掏钱给他住旅馆。

他笑着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再说住旅馆要大队跟公社开介绍信盖章的,我们也住不了旅店。”

余秋真要忍不住翻白眼了,这是要把人死死绑在一亩三分地上,坚决不许人流动吗?衣食住行处处限制,简直就是大牢房。

何东胜反过来安慰余秋:“没事的,现在天热又不怕受凉。你买完东西早点儿回去,我估摸着过个把小时成根大爹的船就能折回头了。”

店员狼吞虎咽地吃过午饭,擦擦嘴,赶紧过来招呼余秋:“同志,你想买点什么东西呀?”

余秋赶紧递上手里的纸:“这些我都要,师傅麻烦您帮忙找找。”

口服药跟中草药店里头倒是有,但是她想要的奥硝唑注射液以及叩诊锤之类的,就只能去县医院买了。

“奥硝唑我没听说过,不过甲硝唑片有,一瓶1块6,你要不要?”

余秋赶紧点头:“要。”

口服药常规都比注射液来的便宜,奥硝唑本来就比甲硝唑贵,还不知道注射液要卖多少钱呢,直接拿蒸馏水化了甲硝唑片外用也行,反正也不需要静脉输液。

“卫生院给你开介绍信没有?”店员好心提醒,“你得拿着卫生院的介绍信才能买得到,不然医院不会卖给你的。这可都是紧俏物资。”

余秋头大如斗,怎么这点儿事情还搞得这么复杂。

店里头又来了新客人,店员赶紧朝余秋点点头,过去招呼:“同志,你要买点儿什么药?”

那人手里头拎着个大旅行包:“治疗小孩咳嗽的。”

店员没有直接给他拿药,而是又追问:“到底是什么原因咳嗽的呀?有没有痰?痰是个什么情况?”

“受凉了,没有痰。昨儿晚上他跟他表哥去游了个泳,叫风吹着了,回来就一直咳嗽。”那人着急的很,“同志您快点儿,我这要去赶车。我们从外地过来走亲戚的。”

何东胜看余秋眉头紧锁,笑着安慰了她一句:“莫慌,你跟船回去,让修远撑乌篷船送你去趟卫生院,直接找丁大夫开介绍信,明儿再过来买。”

接待客人的店员微微皱眉:“这么急?是不是吹了电风扇啊,今儿这天可不冷。”

说着,她拿了小柴胡递过去,“吃这个试试,治疗风寒感冒的。”

客人抓了药,准备掏腰包付账,面前又多了个穿绿军装的年轻姑娘。

余秋追问:“师傅,你家孩子是一出水就咳嗽吗?孩子精神怎么样?有没有喘不过气来?”

那人摸不着头脑,疑惑地看向店员,搞不清楚这突然间冒出的小姑娘是怎么回事。

店员倒是很给余秋抬轿:“小秋大夫,你有什么问题吗?”

“我觉得这孩子咳嗽未必是受凉感冒了。”余秋恳切地看着拎行李包的男人,“师傅,您还是把孩子带过来,让我们的大夫看看吧。您看您马上要带孩子坐车,万一在车上病情发生变化了,想找大夫也找不到人是不?小孩子又不比大人能扛,娇嫩的很。”

店员也帮腔:“是啊,师傅,我们这儿大夫看了的确是感冒的话,我还照原价卖药给你。我们为人民服务,绝对不多收钱。”

那人像是被说服了,嘴里头应着好,出去找自己孩子。

何东胜看向余秋,压低声音问:“怎么了?哪儿不对劲吗?”

游完泳之后又吹电风扇,受凉感冒挺常见的。

“我就是觉得这孩子咳得可能非常厉害。”余秋语气迟疑。

现在人,尤其是经济条件不太好的人,感冒发烧这种小病基本上都是忍忍就过去。

这人说自己是带着家人来本县走亲戚的,可他裤子上有补丁,可见家境绝对谈不上宽裕。

但这这种情况下,他还坚持来药店买药,而不是等到回自己家再给孩子看病好方便报销医药费,很大可能性是因为孩子咳得实在太厉害了,大人都心惊胆战,不得不过来买药。

有一种情况很少见,但不是没发生过。孩子在游泳过程中发生了溺水,但是很快获救,只有少量水进入肺部。只是这少量的进水并没有被人体吸收掉,而是影响了肺泡的表面活性物质,从而气体交换困难,急性肺水肿。

所以一般溺水病人获救后,医生都会要求再观察一段时间。即使没什么状况顺利出院了,也会要求病人家属密切注意患者的情况,一旦出现不好要及时就诊。

男人没花几分钟功夫,就抱进来个四五岁大的小孩。

见到人,店员就惊呼:“哎哟,这个娃娃必须得看大夫啊。”

瞧瞧孩子的嘴巴都发绀了,整个人精神也不对劲。

余秋赶紧追问:“小朋友?你游泳的时候是不是淹了水,然后被叔叔救上来了?”

那孩子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怕被大人骂,茫然地睁着大眼睛,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鼻翼扇动,呼出的气带着热度。

余秋伸手一探孩子额头,这小孩应该是发烧了。

倒是旁边有个看上去年纪大一些的孩子哇的一声哭出来,结结巴巴地承认,昨晚游泳的时候,弟弟的确没抓牢游泳圈掉进水里头去了。旁边有位叔叔救了人。他害怕这事儿让大人知道后,大人就不让他带弟弟玩了,所以没说。

里间的坐诊大夫听到动静,直接喊话招呼:“把娃娃抱进来让我看看。”

余秋跟着到了里间,顿时吓了一跳。小小的诊疗室里头居然架着长.枪短.炮,那位再河岸上有过一面之缘的白人导演居然还冲她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他们跑到这药店来拍纪录片了。

很快余秋就顾不上旁边的摄像机,因为小孩明显喘不上气来,整个人憋得脸都青紫了。

“快快快,拿管子来。”坐诊大夫放下听诊器,立刻给孩子做了气管插管。

余秋看他麻利的动作,不由得在心里头道一声佩服。儿童的气管插管可不好做,相当考究操作者的功力。

她也没闲着。

大夫问了句:“会捏球囊吗?”,就直接将呼吸气囊交给余秋处理了。因为他还要忙着吸痰,小孩气管内喷出了大量粉红色泡沫样痰,就跟火山喷发带出来的岩浆一样。

县革委会主任嘴里头发出一声怪叫,吓得差点儿跌坐到地上。

“车子,赶紧找车。”坐诊大夫焦急地催促,“这孩子必须得送医院。”

余秋也大喊:“速尿、地米吗?赶紧拿药。”

革委会主任的小车前头送另一个跌断腿的病人去医院了还没回来,何东胜情急下只在药店门口的大路上拦了辆运完粮食要回去的拖拉机。

这会儿有个车子能跑就不错了,大家哪里顾得上其他。

余秋跟着上拖拉机敞开的后车厢,她得持续给急性肺水肿的小孩捏呼吸气囊。药店的大夫也在拖拉机上,余秋都不明白这位老大夫到底是如何做到在如此动荡的车厢中还给孩子推药的。

更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那位外国导演跟他的助理居然给上了拖拉机,挤在角落里头坚持拍摄。余秋真担心车子一甩尾巴,会将他们连人带机器全摔下去。

比起他们,骑着自行车追在后面的县革委会的领导们简直太正常了。

药店距离县城就两条街,但这真算得上余秋走过的最漫长的街。为了增加孩子的有效肺容积,改善通气功能,她让孩子趴在简易担架上。尽管如此,孩子的气管里头还在不断往外涌粉红色泡沫样痰。

余秋真怕面对这种情况。临床上,送到医院的溺水病人基本上都不行了。真正抢救回头的少得可怜。碰上病人是孩子的时候,所有参加抢救的医务人员都尤其不好受。

拖拉机终于突突突地跑到了县医院门口。事先接到药店电话的医生护士已经在等待,他们迅速接手了已经陷入昏迷的孩子,将人拖进了抢救室。

余秋看到文教授奔跑的背影时,悬着的心终于掉进了胸腔。没事的,肯定会没事的,这是老天爷不想收这孩子的命呢。

她蹲在拖拉机上捏气囊的时间太久,站起身眼前发黑,本能地扶了下旁边的拖拉机。

“啊”的一声,余秋发出惨叫。

她头昏眼花,居然忘了这天气的窨井盖子能够煎鸡蛋,结果自己被碳烤猪肘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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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洋导演

小秋大夫眼泪汪汪地出了县医院的大门。

旁边给她拿药的老护士哭笑不得看这个下乡插队的小赤脚大夫,瞧她处理病人的时候头头是道, 怎么到自己身上脑袋瓜子就这么不好使?

不过拜这场烫伤所赐, 余秋没用红星公社卫生院的介绍信,就顺利买到了她想要的医疗器械跟药品。要不是怕杨树湾大队被她买破产了再加上她事先从小胡会计手里头支的钱有限, 余秋真恨不得搬空了整个县医院。

医药卫生, 其实看病真的非常依赖药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药就是医生手中的米,有了米才可能做出大餐来。

余秋没有等孩子病情稳定,这种急性肺水肿情况可以来回反复。能不能平安出院, 要看老天爷收不收人, 还要看家人想不想救, 又有没有经济实力救。

不过唯一可以庆幸的是,眼下这个孩子的治疗费用应当不成问题。因为外国导演的纪录片里头已经记下了他们抢救的影像。外交无小事, 无论如何,官方都不会让这个孩子因为没钱治病而死亡。

县医院也给省城打了电话, 那边紧急派专家正以最快的速度派专家过来。

这是孩子的幸运。

生命从来都不是平等的,但任何一个生命获救都值得庆幸,尤其是这么小的孩子。

杨树湾的大船已经送过一拨客人, 折返回头接大队的赤脚医生。

余秋拎着自己从药店跟县医院收刮来的大包小包踏上船头。

临走前,渡口办公室的阿姨又硬给她塞了一包糖:“拿着, 回去给娃娃们甜甜嘴。”

她都听撑船的老成根夫妻说了,这大队的小赤脚医生大晚上的挨着蚊子叮捉知了猴又连夜进城卖钱, 想给孩子们买糖吃呢。

余秋推脱不过, 又搞不清楚现在的古巴糖究竟是什么价钱, 只得照着伊拉克蜜枣每斤三毛钱的标准来。又考虑到买糖还需要糖票,她丢下一块钱,抓着糖包就跑。

老成根夫妻麻利的很,都不用余秋随处立刻竹竿一点,摇着船往河里头去。

气得阿姨手里头抓着纸币大喊:“你这个娃娃。”

回复她的是余秋的笑声,7月的下午,江河如同烧开了的滚水,腾腾热气往上蒸发。

陈家老夫妻两个拼命摇着船,试图让船快点儿,好带起风吹个痛快。

余秋忍不住念叨:“要是有风扇就好了,最好前面摆着一盆凉水对着吹,肯定能凉快不少。”

陈大爹笑着接话:“小胡会计也这么说。他讲忙罢了,太阳照的事情,就给我们在船上都装水车。”

哈,到时候常往前行,水车激荡起的巨大水花也能带来不少凉意。

余秋相当怀疑这个方案的可行性,除非水车带起的是河底下的水,否则搅动了江面的开水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正琢磨着有没有更简单的方法,比方说利用江风之类的,后面就响起大喇叭的声音。

穿着灰色列宁装的县革委会主任,左手叉腰,右手拿着大喇叭朝杨树湾航船的方向喊:“停下,好好配合外交任务。”

其实两艘船已经距离极近,光凭者,革委会主任声嘶力竭喊话的架势,用不着喇叭也能叫人听得清清楚楚。

余秋被喇叭喊得耳朵疼,她从船舱伸出脑袋去看状况,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

那几位外国人站在船头,摆弄着摄像器材,正对着杨树湾的船拍个不停。

革委会主任神气活现,满脸严肃地强调:“这是重要的政治任务,你们必须得好好配合。”

洋导演史蒂夫对中国的赤脚医生非常感兴趣,他听翻译说余秋是赤脚大夫后,就要跟着他回杨树湾,拍摄赤脚医生的生活。

这跟原先的计划不相符,陪同的中方官员并不同意,然而不幸的是,那位负责官员不小心吃坏了肚子,已经拉到脱水,直接在县医院住院了。

于是“暂时休假”的摄制组争取到了县革委会主任的同意,由他陪同着去杨树湾拍摄乡村生活。

革委会主任积极向上,有着一颗蓬勃上进心,自然不愿意放弃如此好的宣传机会。

哈,这回他可是牢牢压了隔壁县一头。会做事,还会宣传,他们大大地出风头咯,洋人都给他们拍片子做宣传呢。

余秋本能地拒绝,多说多错,多做也多错。在县城渡口被动入镜也就算了,现在她可不想多事。

开玩笑,别说是外国人参观了,就是上级领导下来检查,基层单位也要好好准备,以达到呈现出一个繁荣团结稳定积极向上的风貌。

外交无小事,她可不想因为自己不小心说错了一句话,直接被当成现行反革命拖去蹲大牢。

可惜的是,当领导积极上进时,底层人民的呼声通常会被忽略掉。

事实上,他们完全没有拒绝的权利,他们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服从,并且好好配合。

被摄像机镜头盯着,旁边还有高鼻子蓝眼睛的洋鬼子虎视眈眈地看着,老成根夫妻连船都不会撑了。

他们好不容易撑到下一站,坚决不愿意继续走下去。

革委会主任气得够呛,一个劲儿的批判他们思想觉悟太低,说老落后分子。

余秋看老人可怜巴巴的样子,忍不住开口解围:“我们大队正在促进农业生产呢。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要是耽误了沤肥,会影响秋天收成的。”

她转过头,冲史蒂夫导演点点头,“您要拍摄赤脚医生的部分,那我上你们的船就是了。”

明明他们坐的是机动快船,却要跟着人工船后面,瞧着就叫人别扭。

摄制组叽里咕噜地商量了一通,答应了余秋的要求,放那艘农用船走了。

余秋上了快船就想叹气,外宾的待遇到底不同。

这条船比胡将军上城里头的客船舒适多了,而且速度也相当惊人。船刚开起来,就将身后的农用船抛的老远。让人不由得心生感慨,中华民族果然是好客之邦。

革委会主任杀鸡抹脖子地朝着余秋使眼色,让她积极主动地表现。

余秋被迫展示了自己从药店以及县医院购买回的医疗器械跟药品。

可惜史蒂夫导演似乎对于运送垃圾的农用船更加感兴趣,通过翻译一个劲儿的跟余秋追问:“你们为什么要运垃圾?”

革委会主任争着回答:“为了保护环境,农民与工人互帮互助,农村为城市减轻负担。”

余秋在心里头替这位廖主任竖大拇指,瞧瞧这觉悟高的,果然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她强行脚踏实地了一把,生怕叫史蒂夫导演当场戳穿他们的假大空:“为了沤肥,种地需要肥料,城镇居民产生的生活垃圾也需要有地方处理,所以我们达到了一个双赢局面。”

“你们不使用化肥吗?”史蒂夫导演似乎对细枝末节的问题非常感兴趣,始终追着问个不停。

余秋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瞬间进入战斗状态:“我们也不排斥化肥跟农药,但是中国人的传统观念当中天人合一,我们相信大自然与人体一样,必须得达到平衡状态。植物也如人一般,需要各种各样的营养。比起化肥,我们更加青睐于有机肥,这样既能保护环境又能减轻农业生产费用,而且还可以从源头上解决环境污染问题。”

话说出口,余秋就羞愧的无以复加,人类可怕的虚荣心啊。

要是现在敞开来供应化肥,她绝对相信农民会毫不犹豫地摒弃辛辛苦苦沤有机肥。

如果不是经济极度不发达,城乡都有大量的闲置劳动力,谁愿意花费这样的人力物力?

马斯洛的生存层次学说讲的很清楚,人只有先活下去,才能够谈更美好的精神追求。

你要三餐难以为继的农民去谈什么保护环境的重要性,与其夸夸其谈,还不如先想办法让农民吃饱肚子再说。

人类最无耻的境界就是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民脂民膏,然后痛心疾首地指责人民素质太低。

护送外宾的快船速度惊人,太阳还在天上挂着时,余秋就顺利回到了杨树湾。

从日头与地面形成的夹角来看,现在大概是下午四五点钟。

他们下了船往村里头去,正在田间劳作的农民们见到高鼻梁蓝眼睛的外国人,全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指指点点起来。

革委会廖主任深恨这帮人不给自己长脸,一个劲儿的拿眼睛瞪他们。

可惜杨树湾的社员最熟悉的革委会主任是公社的刘主任,对于本县最大的父母官完全缺乏足够的敬畏心理。

就连杨树湾的大队书记都不知道要去渡口迎接领导,而是陪着石桥口的大队书记查看杨树湾的农田。

“老哥唉,你琢磨透没有?咱们不能直接拿草肥做底肥,不然这些肥继续沤的时候会滚烫的,直接把苗都烧死了。”

大队书记指着田边的水渠,然后示意草肥塘的方向,“我们今年就听知青的建议,直接拿肥水当底肥。嘿,你看秧苗是不是就长得不一样?”

石桥口的大队书记连连跺脚:“我讲你不地道,老杨你这家伙,怎么不早点跟我们说呢?我不管,你得帮着出主意,我有50多亩田苗被烧死了,你得想办法给我弄出稻秧来。”

大队书记的眉毛都要飞上天了:“我上哪儿给你变秧苗去?我们杨树湾还在满世界的找秧苗呢。”

他抬头看着田边大路上站着一群生面孔,不由得茫然:“同志,你们这是?”

嚯,居然有洋鬼子!

大队书记本能地就要喊民兵队。

亏得他的顶头上司紧急登场,才没有闹出外交政治奔波来。

“哎哟,廖主任,还有外国友人,真是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刘主任匆匆忙忙从船上跳下,拖着那条伤腿,三步并作两步爬上岸来,赶紧迎接领导。

廖主任气得吹胡子瞪眼,看看老刘的觉悟,这种人居然还是老革命。就是因为跟不上时代进步,所以只能在公社窝着。

迎接外宾这么重要的任务,他居然都能耽误到现在。

刘主任连连道歉,他真不是要耍个性表现出自己遗世独立,而是因为他正在下面大队查看秧苗的生长情况,公社接到了电话还得派人去大队追他呀。

红星公社也就镇上通了电话,留守的工作人员压根没办法掌握领导的动态,连着追了两个大队才找到人。

刘主任坐着船匆匆忙忙赶到杨树湾,还是落在了领导的后头。

他愁眉苦脸,再三再四地跟廖主任强调:“得通电。主任你看,这多耽误事情啊。”

廖主任气得脸色铁青,隐隐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贸贸然带外宾过来。

他怎么能忘了,这些贫下中农又不是他们办公大楼里头的职工,直接用喇叭喊一通,就能够将上级指示精神传达下去。

哈,整个大队连喇叭都没有,还怎么广播?

这些人就是学习不够,所以一个个思想觉悟都这么低。

刘主任连连点头附和:“我也觉得,学习要时时抓刻刻抓,一定要紧跟上中央精神。”

他双手一挥,指着田间慷慨激昂,“所以必须得装上大喇叭,让贫下中农在主席的指示下干活,这样大家才能时时刻刻充满干劲。”

余秋的眼皮子忍不住直跳,她老怀疑刘主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通广播的前提是通电啊,没有电,广播就是摆设。

刘主任重重地叹了口气,目光示意史蒂夫导演的方向:“况且我们也不能让外国友人以为我们社会主义国家连电都通不上吧。我们可是要进入共产主义社会的人。”

赤脚医生不得闲

廖主任深以为然,的确得赶紧通电, 不然每次上头来人他都灰头土脸, 感觉没有东西可以拿出手。

他再一次深深后悔自己被太阳晒晕了头,没能做好充足的准备, 就贸贸然将外宾给带进了杨树湾。

其实完全可以去红星公社的, 看看卫生院的医生如何指导赤脚医生工作也是好的呀。看看我们社会主义国家制度的优越性,我们的老百姓不花钱就能看病上学。

最起码公社有水有电,还有供销社,甚至还有三层楼的学校跟卫生院, 看着要比杨树湾气派多了。

大队书记见势不妙, 赶紧重点推出了他们的知青点医疗合作站。

知青有理想, 有信念,有觉悟, 主动让出了自己的住所,改造成医疗合作站。

大队感应知青的高风亮节, 利用农闲时间,社员自动出工帮忙粉刷屋子。

余秋看着墙上刚干的石灰粉,不由自主地眼皮子直跳。不知道是不是疑邻盗斧, 她怎么总觉得石灰的颜色跟大桥那么像啊。

妈呀,这桥梁队要是再不修好了赶紧走人, 肯定会被薅光了毛。她真要重点批评一下杨树湾的社员同志们,羊毛不能逮准了一只死命薅啊。

小秋大夫没心思听3层领导如何花样翻新的吹彩虹屁, 她抓起上面印着为人民服务的医药箱, 就往郑大爹家跑。他今天还没来得及帮黄莺的前庭大腺脓肿伤口换药呢。

经过村小学门口的时候, 余秋刚好碰上田雨带着孩子们放学。一群半大的姑娘小子,手里头拿着锅端着盆,正排队打开水回家。

田雨见到她就喊:“胡杨呢?他买到锅没有?”

“在后面的船上还没回来呢。”

余秋话音刚落,田雨就看到了后面的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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