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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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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会很欣慰。”

余秋心道还是算了吧,大人毕竟不比孩子。多了几十年的人生阅历,说不定陈家父母一眼就能发现她的冒牌货身份。

陈敏还要叽叽喳喳,周医生已经过来招呼大家。

一个中午的时间,三十几位赤脚大夫分诊了近百号病人,大大缓解了急诊医生护士的工作压力。

周医生对这帮学生颇为满意,他招呼赤脚大夫们回卫校上课时,还叮嘱众人:“回头你们有什么想不明白的,晚上过来找我问。”

余秋眼皮子直跳,感觉周大夫再给医院找实习生干活。

现在医学院校招生人数急剧减少,光靠推荐上学的学生哪里够用?他们这帮子赤脚大夫倒是现成的实习生。

周医生下午要上班,给他们上课的老师换成了位白头发的老中医。

余秋基本上不懂中医,不过倒是颇有兴致的跟着学了半天望闻问切,还被老中医把了一回脉,说她气血两虚。

余秋心道,估计这儿所有人要是把脉的话,都能把出气血两虚来。

长期营养不良,怎么可能不虚啊。

正儿八经的中医不是玄学,起码老中医没有靠着把脉算出来她到底年纪多大,直接戳穿了她的冒牌身份。

中医辨证课上完之后,吕老师见缝插针地带领大家念诵《纪念白求恩》。

老中医没走,跟着大家一块儿念书。他还招呼所有人都站起来,被朝着太阳的方向大声念诵,说是这样可以强身健体。

等念完了那句“一个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这点精神,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大家伙儿又拿出自己的银针盒子,开始跟着练习扎针灸。

没有病人,挨扎的人就只能是自己。

等到在自己身上练熟了之后,就开始朝着同伴下针。

余秋看他们拔出针之后连针头都不消毒,就直接往另外一个人身上戳,顿时头大如斗。

她想老师最应该教授给大家的是无菌观念,是预防交叉感染。这样马马虎虎,但凡他们当中有一个人患有传染病,大家就得跟着倒霉。

老中医发现了,非常生气地训斥大家:“你们当大夫的都马马虎虎,一点儿也不尊重病人,还怎么指望病人当你们是回事?针头能够乱用吗?你们还是学过新文化的人呢。”

众人赶紧噤声,又跑去找吕老师要消毒棉球,好歹拔针之后用棉球擦一擦。

余秋在自己的膝盖下练习“内膝眼透外膝眼”。

她从膝盖髌韧带内侧进针,针尖还没有抵达髌韧带外侧皮肤,外膝眼皮下就向外凸起个小包。膝盖附近又酸又胀,一股麻意直接往脚后跟的方向蹿。

头发花白的老师在教室里头走来走去,指点众人的施针手法。见到余秋,他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有点儿意思了。”

余秋大喜过望,她始终对于自己的针灸术毫无信心,现在得到了老师的肯定,难免心中美滋滋。

“同学们注意了,这个内膝眼透外膝眼对于治疗膝盖冷痛还有膝关节炎有很好的效果。后面要是没有银针,或者不敢给病人下针,就用艾灸包,乡下到处都是艾叶,在这附近灸一灸也有效果。要是连这个都不敢的话,拿大粒盐在锅里头炒热了装在布包里头,敷在膝盖上面也可以。但是千万要注意,可别把人给烫伤了。”

老人家还挺幽默,“不然别说两个鸡蛋的诊疗费,你赔人家20个鸡蛋都不够用。”

屋子里头的人都笑了起来。

他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太阳,点点下巴:“好了,你们收拾收拾差不多可以去食堂吃饭了。早点儿去,省得到时候喝洗锅水。”

大家又哄堂大笑。

有生性诙谐的学生在下面搞怪:“县医院的洗锅水也泛着油,香喷喷的很。”

不想老中医却点点头:“没错,百草霜也是一味药,你们可要好好珍惜。”

教室里头的笑声更大了。

侯向群伸手拍余秋的肩膀时,余秋才意识到人家在喊自己。

她转过头,侯大夫伸手指着教室门口,挤眉弄眼道:“有人惦记着你呢。”

余秋看何东胜站在教室门外,下意识地挑高眉毛,这人过来有事吗?

她赶紧要站起身,何东胜一个箭步冲过来死死按住她的肩膀:“不要动,针会断的。”

余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膝盖上还插着根银针呢,顿时吓得后背全是冷汗。

妈呀,要是针断在里头了,她少不得要开一次刀了。

中医老师也满脸严肃的批评余秋:“对自己都马马虎虎,对病人还怎么可能仔细认真?但医生一定要胆大心细。”

余秋唯唯诺诺,赶紧应声,哪里还敢为自己辩解啊。

她刚才的确是大意了。

老师走了,何东胜却向余秋道歉:“不好意思啊,小秋大夫,我不是有意要吓到你的。”

余秋赶紧摆手:“没事,是我不小心。对了,你有什么事吗?”

何东胜推了个布口袋在桌子上,示意余秋自己打开看:“毛巾牙刷牙膏什么的,我怕你忘了带,就给顺便捎过来了。”

余秋大喜过望,除了毛巾之外,其他两样她还真都忘了带。

因为她下意识的觉得培训都是住在公寓式宿舍里头,什么牙膏牙刷都有一次性的供应,所以想不起来。

余秋赶紧掏钱要给何东胜:“真是谢谢,我正想着下课以后,去外头店里头买呢。”

何东胜摆摆手:“不用,回头我直接找大队报账就行了。你钱留着自己花,要是短了什么的话就去找陈福顺的爷爷奶奶,回头我给你送过来。没时间过去的话,你就直接打电话到渡口办公室,我跟阿姨打过招呼了。”

说着,他又伸手指着布包,“里头南瓜子记得吃,别时间长了摆坏了。我奶奶今天早上炒的,你走的时候忘记拿了。”

余秋苦笑,她哪里是忘记了拿,她是不好意思拿着。

一颗南瓜能有多少南瓜子?炒一回南瓜子需要攒好几个南瓜了。现在大家难得见油花,西瓜子南瓜子富含油脂,是一般人家逢年过节都难得吃进嘴的宝贝。

胡奶奶把攒了好久的南瓜子全炒了给她,秀秀他们吃什么呢?

何东胜笑着将布包往余秋的方向又推了推,含糊其词道:“你别愁,马上就要收花生跟芝麻了,到时候有油吃。”

南瓜子都带过来了,她要再推回头也不现实。余秋只得收下:“那行,要是村里头要买什么东西,你让陈大爹大妈跟我说,我下课了就过去买了,让他们捎回去。”

何东胜看着她就想笑:“行了,你甭操这个心,好好学习才是真的。老爱操心,不长个子的。”

瞧这又瘦又小的,感觉饥荒到今天还没过一样。

余秋磨牙,恨不得一巴掌呼噜上他脑袋。

麻蛋,个子高了不起啊?浓缩才是精华,懂不懂!

急诊风云

临去食堂前, 余秋在卫校的槐树下头绑了一圈胶带。

等吃过晚饭, 她又在县医院的那排柳树下头同样绑了胶带。

没错, 她想来想去,发现目前最稳妥的挣钱方法还是捉知了猴, 这是个无本万利的买卖。

其余的事情不要想,一来她没时间,毕竟是来参加培训的, 学习实习, 肯定要占据大量的时间。

二来投机倒把罪名过于严重,她没胆量冒这个险。

三来人穷志短, 外头知了一声,接着一声。她要不挣这个钱,她心里头慎得慌。

余秋刚绑好胶带,陈敏就过来喊她, 他们要回卫校继续思想政治教育。

李伟民脸绷得紧紧的,丝毫不掩饰厌烦:“又是老三篇, 真无聊。”

余秋心道你就知足吧, 要是再来个三十篇,篇篇都要求写心得体会, 还不带上网抄, 抄了就按照论文的标准查重复率全院点名通报批评;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吕老师面无表情地带领大家朗诵完老三篇之后, 又拿起报纸读新闻:“新华社报道, 距今2100多年的西汉早期墓葬在湖南长沙市郊的马王堆出土。……埋葬的是一具女尸、尸体、官椁及大批的随葬物……是我国考古发掘工作中一项极为罕见的重要发现。……”

这下子大家伙儿终于来了兴趣, 教室里头跟炸开锅似的。

大家不关心西汉初年的医药防腐水平, 赤脚医生们比较在意里头到底陪葬了多少宝贝,还有那女的是谁?

余秋倒是惊讶,原来马王堆是这个时候被发现的呀。

眼看着众人越说越没边,吕老师板下脸,厉声训斥:“再把《纪念白求恩》读一遍。”

可惜高尚的白求恩同志,显然没有马王堆女尸来得富有吸引力。

赤脚大夫们结束思想政治课,前往医院继续实习的时候,众人津津乐道的还是那句神秘的女尸。

“唉,你们说她是怎么死的呀?”陈敏好歹说了个跟医学相关的话题。

李伟民立刻来了精神:“谋杀,古时候大老婆小老婆斗得可厉害了。就凭那坟墓的规格就能看出来,这绝对是大富大贵的封建地主老财。”

余秋没憋住,扑哧笑出声来。

李伟民觉得在女同志面前丢了面子,悻悻道:“总归不会是劳动人民。劳动人民哪儿来的坟墓啊?死了就是一卷破席子裹着。”

“嘿!那不得被狗刨了吃掉?”陈敏瞪大了眼睛,“好歹也挖个坑埋进去嘛。”

李伟民神气活现起来:“刨什么坑啊,人都饿死了,哪里还有力气?直接拖过去往乱葬岗上一丢。”

说着他还神秘地眨眨眼睛,“就是挖了坑也会被人刨出来的。”

陈敏嘴巴都张成了o型,完全理解不能:“他们挖死人做什么?”

“吃啊。”李伟民得意过头,挑眉毛的时候,眼镜都要滑下鼻梁了,“都要饿死了,当然得找吃的。”

陈敏吓得浑身颤抖,下意识的抓住了余秋的胳膊,完全不敢相信:“他们还吃死人啊?”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李伟民奇怪地看她,“你小时候没见过饿死人?”

怎么可能?饿死了那么多。

陈敏结结巴巴:“哪……哪有那么多,我们是新社会,再怎么样也不能吃死人。”

李伟民像是听到了一个大笑话,脸上眼睛眉毛跟在跳舞一样:“哈,古代就有易子而食。人饿极了,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一般他们都吃小腿肚子上的肉,那儿的肉比较紧。”

女生们都吓得花容失色,陈敏更是一副快要哭的模样。

余秋搂住瑟瑟发抖的小姑娘,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李伟民:“好了,不要再说了。”

李伟民赶紧缩回脑袋,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也没多少年前的事情。”

旁边的男生跟着起哄:“那吃了人肉,眼睛会不会发红啊?”

“啥毛病没有,照样活得好好的。”一见有人捧哏,李伟民的胆子又大起来,“人不是猴子变起来的吗?那么多达官贵人吃猴脑,谁眼睛都没发红啊。”

侯向群皱着眉头,训斥了一句李伟民:“行了,多光彩的事情,值得你拿出来这么叨叨个没完?”

李伟民小声嘀咕了一句:“分明就是饿出来的营养不良,为什么就不能承认呢?”

说话间的功夫,他们已经走到了医院急诊楼,余秋赶紧大声招呼:“我们快点儿吧,估计晚上人比中午更多。”

她话音刚落下,侯向群就赶着接腔:“对对对,今儿天多热啊。”

其他人也赶紧跟着附和。

还没有走进大门,大家就看到了乌鸦鸦的黑脑袋。

挂号处前头排着的都是人,每个人脸上都闪烁着焦灼的神色。护士不得不从里头出来帮忙维持秩序。

见到这群赤脚大夫,护士顿时眼睛亮晶晶:“来来来,大家伙儿不要着急。不晓得自己要挂哪个科号的,先由我们的大夫帮你们搞清楚到底要看什么病?”

赤脚大夫们赶紧加快步伐往病人的方向走,准备把人带到旁边的示教室里头。

陈敏主动示意病人:“大爹,往这边来,我们先给你看看。”

她说话的时候手往上做了个邀请的姿势,露出了抓在手里头的鸿保书。

病人没说什么,旁边陪着病人的中年人突然间发怒:“我日块你妈妈的,我老子是来看病的,不是听你们念经!念你麻痹的念!”

陈敏猝不及防被推了一下,手上的□□掉在了地上,叫这小伙子连着狠狠踩了几下。

众人都被他凶狠的姿态吓到了,一时间居然不知所措。

中年人鼻孔里头喘着粗气,一张脸涨得通红,额头上的青筋鼓鼓直跳:“狗日的,老子要听人念经干嘛不去找和尚?快点给我爹看病。一个个没完没了了,光晓得念经,念得还没跳大神的好呢。”

那老人大吃一惊,赶紧开口想要摁住儿子。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排队时间过长,还是辗转看病已经耗尽了这位家属的耐心,老人的儿子暴跳如雷:“狗日的,你们就会糊弄我们老百姓。”

他一边骂,一边狠狠地踩地上的鸿保书,直把书踩踏得四分五裂还不能发泄他心中的愤怒。

他嘴里头一叠声地骂着,“你让革委会主任来听你们念经啊?一巴掌刷不死你们。狗屁的武器,要真靠思想治病的话,他为什么自个儿有保健医生啊?”

众人被他发狂的癫态给镇住了,谁也不晓得要伸手压住他。

最终还是医院门口响起的口哨声打破了挂号处前的僵滞,戴着红袖章的红未兵手里头拿着条皮带,怒气冲冲地喊着:“谁呀?谁在搞事?”

呆若木鸡的陈敏总算反应了过来,从喉咙口发出磕磕的声响,伸手指向闹事的中年人:“他……”

“大家一起上,摁住他,喝高了发酒疯呢。”余秋突然间拔高声音,压住了陈敏的话,率先跑上前抓住那中年男人的胳膊,低声轻斥,“不要吵,我们马上就给看病。”

侯向群本人反应也不慢,一圈赤脚大夫跑上前,直接摁住了那中年男人,连拖带拽的把人转移走:“走走走,醒醒酒去,非得给你打一针才痛快。”

他们足足有五六十号人,等到离开的时候,地上已经干干净净,那本被踩烂了的□□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红未兵没有找到用武之地,嘴里头嘟囔了一句:“妈的,就是让这帮落后分子吃得太饱,居然都有钱喝酒了。”

排队挂号的病人们不敢招惹这位小爷,立刻都扭过头去,谁也不敢接腔。

有胆子小又排在队伍后面的人不敢在这儿多待,问了声护士方向,直接往示教室去了。

屋子里头,草药世家出来的赤脚大夫已经给头发花白的老病人把起了脉。

其他人围着那中年男人全都大气不敢喘一声,生怕这家伙在突然间发作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陈敏惊魂不定,伸手抓着余秋的胳膊,两只眼睛惶惶然盯着她。少女想说自己的童年伙伴惹祸了,又觉得自己没办法开这个口。

要是余秋刚才不想办法把人带走的话,这家伙落在红未兵手上,舍不得要吃一顿皮带。

好家伙,他居然敢踩鸿保书,他居然敢质疑伟大的太阳,这可是明目张胆的现行反格命。

余秋二话不说,直接拧开旁边消毒酒精瓶的盖子往中年男人身上泼去。

示教室里头顿时弥漫起一股浓郁的酒精味,陈敏被熏得直接打了个喷嚏。

那中年男人骤然受袭,顿时暴跳如雷:“你干什么?”

正在让大夫把脉的老头直接扬起手里的拐杖,狠狠地敲在他的小腿上:“你给我闭嘴,你个坏嘴,还想蹲大牢是不?”

原本围着他的赤脚医生们立刻都散开了。任何时代,蹲大牢都是罪无可恕的大错,是被主流社会所唾弃的。

陈敏跑开了之后,看着仍然站在中年男人旁边的余秋,小姑娘突然间涨红了脸。

余教授不就蹲在大牢里吗?余教授并不是坏人啊。

中年男人喘着粗气,两只眼睛猩红,闪烁着的全是愤懑的光:“狗日的,就会欺骗老百姓。”

余秋突然间拔高了声音:“弄盆冷水过来,酒再不醒的话,谁来照顾他爹?”

这话像是一针醒酒剂,直接把这人给震醒了。

中年男人张了张嘴巴,最终还是没有再出声。

外头的病人们陆陆续续地进来了,大家闻着浓郁的酒精味,悬着的心全都落了地。

瞧瞧,没错,可不是发酒疯了么。这人呀,二两黄汤一灌,脑袋瓜子都不清醒喽。

看看,到底是当大夫的人,一眼就能瞧出来耍酒疯。

于是整个示教室又热闹起来。病人们瞅着哪个大夫顺眼,就到人家前头站着,请人帮忙看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余秋处理耍酒疯的病人及时,居然有一对老奶奶带着个哭闹不休的孩子过来找她看病了。

“大夫,麻烦您给瞧瞧,俺家娃娃是不是把纽扣吞进肚子里头去了。”

余秋吓了一跳:“什么纽扣?”

要是尖锐的纽扣划伤了食道甚至被呛入气管当中,那就危险大了。

“这种纽扣。”老太太指着自己的褂子,神情颇为苦恼,“我们也不晓得他到底有没有吞下去。他一直说难受。”

余秋看着孩子表情十分痛苦,一直不停的往外面吐口水,赶紧招呼大人:“快点儿,先去耳鼻喉科看看吧。”

看这样子,纽扣应该是卡在食道里头了,异物刺激感强烈,所以孩子反应才如此痛苦。

县医院的分科没有那么详细,晚上急诊也就是分成内外妇儿科而已。

儿科大夫处理不了这种情况,还是余秋委婉地提出给孩子拍个片子看看,他才开出了检查单。

谢天谢地,县医院居然有x光机,能够拍片子。

余秋使用居然这个词是因为附近几个县里头只有本县医院才有x光机,还是以前洋人留下来的老机器,这都几十年了,竟然神奇地还能用。

老机器拍出的片子颇为清晰,余秋都能在片子上准确地指出纽扣的位置。好巧不巧,正好卡在食管入口处。

余秋哪里敢让老太太再抱着孩子走,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孩子体位发生变化,纽扣会再度引起呛咳,万一到了更危险的地方,那麻烦可真大了。

现在她需要可视内镜,赶紧完成食管异物取出术。

周医生双手一摊,什么叫可视内镜啊,县医院可没这玩意儿。

他抓起片子扫了一眼,又拿着手电筒跟压舌板看了看孩子的喉咙,直接招呼余秋:“去,问护士拿个尿管过来。”

老太太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大夫,俺娃娃不是撒尿,是吞了衣服扣子呀。”

周医生神秘地一笑,还冲老人家眨眨眼睛:“不都是管子嘛,能通下面就能通上面。”

余秋反应不过来这人葫芦里头到底卖的什么药,只得满头雾水地去找护士。

她毕竟不是耳鼻喉科专科医生,对于食管异物的处理方法,只有教科书上寥寥几行字的印象。

毕竟耳鼻喉科不比内外妇儿,无论理论学习还是临床实习,她花费的时间都很少。

周大夫接过了尿管,让余秋跟跑过来的陈敏帮忙按住这孩子。

天底下的孩子就没有不畏惧白大褂的。

小男孩原本就已经哭得小脸通红,现在面对周医生,更是撕心裂肺,整栋楼都要被他的哭声震塌了。

周医生伸手指着天花板:“看,孙悟空的金箍棒。”

那孩子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试图寻找孙悟空。

周医生眼明手快,立刻下了尿管。

陈敏目瞪口呆,满面茫然地问自己的同伴:“老师,你这是要干什么。”

她话音刚落,周医生已经下好管子,直接往尿管的侧边孔打了管空气,然后他手缓缓往回收。

大约是尿管刺激到了小孩的食道,难受的孩子直接坐起身,猛地一张嘴,吐出来颗圆溜溜的纽扣。

孩子奶奶一把捡起还沾着口水的纽扣,大喜过望:“大夫,就是这个扣子。”

陈敏已经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她完全反应不过来,尿管还能取吞下去的扣子?这算什么啊!

“还能取硬币,所有圆钝扁平表面光滑的食管异物都可以用这个方法取出。”

余秋抽掉了尿管球囊里头的空气,然后拿着管子示意给陈敏看:“我们就利用抽瘪的气囊导管凭感觉往食管下放,一直到超过异物,然后往里头打气扩张球囊,这样球囊鼓起来就相当于托住了异物。我们再缓慢往回撤导管,让球囊托着异物被带出来。”

这个操作在医学上有个专业名词叫fouly 管法取食道异物。余秋以前只听说过,看过相关医学视频,但从未见人在她面前操作过。

周医生看了眼余秋,非常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这脑袋瓜子是干大夫的料。好好工作学习,争取叫你们公社推荐你出来上学。以后做个正儿八经的大夫。”

陈敏下意识捏了下余秋的胳膊。她满怀担心地看着自己的朋友,感觉这件事悬。

余教授还关在大牢里头,余秋的妈妈又是畏罪自杀的现行□□。

余秋笑了笑,没接话。诊疗室里头一时间气氛有点儿尴尬。

亏得有孩子的地方永远热闹。

那小男孩受了大罪,扯着嗓子就开始嚎啕,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委屈得不行。

他奶奶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气得大骂:“你个猴孩子,还哭,折腾死人了,你知道不?”

周医生在边上收拾尿管,完全不管奶奶教训孙子,只开单子让病人交费去。

旁边孩子的姨奶奶接过单子,小心翼翼地看着周医生,脸上陪着笑:“那个大夫,您能不能直接开三份单子呀?”

周医生满脸茫然:“怎么的?他吞了三颗纽扣?”

余秋也毛骨悚然,妈呀,要真吞了三颗纽扣,也甭指望再取出来了,直接等着拉出来比较合适。

孩子的奶奶连连摆手,满脸尴尬的指着自己跟妹妹:“那个大夫是这样的,我跟他姨奶奶也不晓得娃娃到底有没有把纽扣吞下去。毕竟孩子喉咙细,纽扣还这么一大颗呢。”

两个老太太琢磨来琢磨去,觉得要确认一下孩子到底有没有吞下纽扣。

她俩也没有透视眼,自然看不见喉咙里头有什么。

于是她们相当富有创造力的做了一件事情,拿自己做实验。

大人的喉咙总比孩子粗吧,要是连大人都没办法吞下纽扣,那孩子肯定也不行。

俩老太太就在嘴里头含着纽扣努力吞咽,结果一不小心,扣子就全吞下去了。

余秋直接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妈呀,继组队试验灯泡塞进嘴巴里头就不能取出来是否是真的之后,又有人用实践证明能否吞下纽扣了。

周医生没好气地瞪了眼两个老太太,直接开药方:“吃什么药啊,直接每人两勺油,拉出来得了。”

净给人瞎添乱。

两位赤脚大夫从急诊室出来时,脸上还憋着笑。

这俩老太太,可真是绝了。

陈敏难掩激动的心绪:“周老师可真厉害。刚才那一手,绝了!我看省城大医院都未必有这么厉害。到底是民间藏龙卧虎。”

“省城大医院有内镜,可以在内镜下取物。”

如果有内镜的话,她真心不推荐用尿管盲操取物。

因为虽然这方法经济简单,可风险并不小。

不说可能导致食管穿孔,就说万一在取出食管异物的过程当中,这个异物嵌顿到气管里头去了呢?那可是会引起窒息的,一旦抢救不及时,孩子时刻有生命危险。

陈敏长大了嘴巴,弱弱地看着余秋:“那周老师是不是处理错了啊?”

“当然没错。”余秋笑了,“我非常佩服周老师,因为他在什么都缺的环境下仍然依靠现有的条件,努力解决病人的难题。这总比让孩子始终这样卡着强。但是我们不能满足于这种发明创造。我们国家的医疗条件太落后了,必须得尽快改变。”

这是条很漫长的路,需要几代人的不懈努力。

※※※※※※※※※※※※※※※※※※※※

fouly 管法取食道异物,现在不少发达国家也用,优势简单方便经济,缺点就是文中所说的。有严格的适应症。

住在医院里

众人一直在急诊忙到天黑透了, 眼看着急诊高峰期已经过去, 周医生又给他们安排了额外的活。

“当大夫嘛, 就是要多见多看多瞧,看看到底要怎么处理病人。”

他大手一挥, 直接吩咐下去,“你们都给我下病区,好好跟着学习如何值班。”

众人面面相觑, 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周医生已经煞有介事地强调:“白天会看病的医生没什么稀奇, 旁边都是人,总归能找到可以帮你的。晚上能把病看起来才是正经的能耐呢。病情变化了要怎么处理?来了急诊病人要怎么安排?这些都是学问。”

众人被忽悠的晕乎乎的, 直接跟赶鸭子下池塘似的,被直接轰进了各个病区。

陈敏有些担忧:“医生们会不会赶我们走啊?嫌我们添乱。”

余秋坚定地摇摇头:“不会的,我们是去帮忙的。”

“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呀。”陈敏有些犯难。

她以前没有学过医,还是下放到农村之后跟着村里头的草药郎中学了几天。那草药郎中在陈敏看来, 自己都是稀里糊涂的,更别说要带徒弟了。

这回还是知青点的负责人听说她想当赤脚医生, 又嫌弃那草药郎中思想不够进步, 这才安排她过来进修学习。

余秋心道,要是从长远发展角度来看, 其实他们应当对草药郎中加强培训才是真的。

首先人家有从医的基础, 祖祖辈辈干久了的人家, 对当地的常见病多发病基本上都有一手治疗绝活, 更适应当地人的健康需求。

其次人家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留在家乡始终从医的可能性比较高, 有利于当地健康卫生事业发展的稳定。

贸贸然安排个知青来参加赤脚医生培训,就算真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培养出全科医生了,过不了几年等到知青回城的时候,村里头的卫生室不就又没人负责了嘛。

“别怕。”余秋安慰陈敏,“只要有个人能搭把手,他们都会欢迎的。”

哪有临床科室不愿意要实习生的道理。

只要是个人,就算只会干最基础的量体温,测血压,换药之类的工作,值班医生护士都欢迎。

临床忙起来,那真是一个人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几半用,哪里顾得上挑三拣四呀。

“那咱们去哪个科室啊?”陈敏茫然,“听说外科最忙。”

“去妇产科。”余秋二话不说,直接领着人往楼上走。

其他的科室她不熟悉,去了估计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妇产科她还是有点儿信心的。

别的不说,帮医生助产士听听胎心她还还能做到。

果不其然,妇产科值班大夫见了几个姑娘人,压根没有赶她们走的意思。

龚大夫约莫30来岁,面容瘦削,眼睛微微浮肿,脸色有点儿泛黄,看一下她们的目光却很温和:“你们打算在妇产科实习多久?”

“三个月,我们要实习三个月。”余秋冲着值班医生微笑,“我们都想先做好妇幼保健工作。”

龚大夫脸上的笑容多了点儿,她连连点头:“那好,你们就跟着好好学习吧。三个月的功夫,差不多也能看一遍妇产科的工作了。”

陈敏偷偷跟余秋咬耳朵:“咱们三个月都在妇产科吗?”

医院这么多科室呢,其他科室不待的话,那肯定搞不清楚其他毛病啊。毕竟赤脚医生又不是专管接生娃娃的。

余秋心中暗道,三个月的时间能搞清楚接生是怎么回事就应该偷笑了。她当年在产房轮转就是三个半年,18个月下来才敢单独当班。与其摊子铺的老大,实际上什么都搞不清楚,还不如专门抓一项呢。

“你想,咱们就一个听诊器,一个温度计,一个血压计,总共就那么几种药,到底能处理几种病呢?”

陈敏愣愣的,不是很能反应过来余秋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咱们抓重点。第一个处理各种急诊情况,比方说人刮了个大口子要怎么处理?这个咱们每天中午在急诊见多了就都会了。另外一个就是要学会接生,因为很可能大肚子生的太快,咱们来不及把人送去卫生院。”

事实上,就算来得及,大部分人也不愿意去卫生院。毕竟赤脚大夫只收两个鸡蛋,去卫生院得花三块钱。

“其他的严重的复杂的病人我们也没有条件处理,不如直接让人家去医院看,省得耽误病情。”

余秋满脸严肃,“咱们赤脚医生一定要搞清楚自己的定位,千万不能求高求全。”

陈敏顿时肃然起敬,感觉自己童年的小伙伴到底是余教授的女儿,脑袋瓜子可真清爽。

余秋在心里头苦笑,她还有一点最关键的问题没说,就是能够在妇产科实习三个月的实习生绝对要比短期见习的学生更受欢迎。

最简单的一个道理,老师教会了她们操作之后就意味着下面三个月的时间她们都能够帮着干活。是现成的免费劳动力。

要是她们就在这儿走马观花的看看,老师有精力搭理她们才怪。是人都有自己心里头的小算盘啊。

妇产科在一层楼上,总共有十间病房,六间产科,六间妇科。大肚子跟生过孩子的产妇就睡同一间房里头。

理论角度讲,这其实很不科学,一不利于院感控制二不利于病人休息,但现实情况就是如此。

县医院已经是附近地区条件比较好的医院了,起码还有栋4层高的楼房,门诊跟住院部分开。

据说隔壁县的医院总共就三排平房,妇产科病人跟外科病人睡在同一个病房里头。

龚大夫带她们给新来的大肚子量了宫高腹围,又教她们如何预估胎儿的大小。

现在的孕妇因为营养有限,基本上肚子都比较实在,预估情况跟实际出生状况多半都吻合。

反正就算前后差异大也没办法,因为县医院根本没有b超机,压根不能通过b超检查来推测胎儿的情况。

几人跟在助产士身后学着测量孕妇的骨盆情况,又上手摸胎方位,用木质听筒听胎心。

一连套的处理流程下来之后,送完大肚子回病房;龚大夫拿了几套洗手衣过来给她们:“把这个也换上吧,实在没有多余的白大褂了。”

几个小姑娘都难以掩饰惊喜的神色。他们是赤脚医生,卫生院自然不会给他们发白大褂。

可是身上不穿着白袍,病人很难产生信任感。

现在跟助产士一样穿着绿色的洗手衣,那身份感觉立刻不一样了。

值班医生朝她们点点头,又带她们去值班室,指着一条条长板凳道:“没事的时候就在这儿睡觉。要是有什么情况,护士过来喊人,你们就跟着去帮忙。要是你们想学习打针挂水什么的,留在护士站帮忙打下手也行。”

说着,她又回头下巴示意对面,“以后进产房之前要洗澡,尽可能让自己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这样对自己对大肚子都好。”

余秋跟陈敏面面相觑,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大喜过望的神色。她们完全没有想到居然还能在医院里头蹭到澡。看样子,县医院的产房是按照手术室的标准建造的呀。

两人迫不及待地冲到卫生间里头,待再看见有自动冲水装置的厕所时,余秋跟陈敏直接拥抱到了一起。

妈呀,解放了,这回正儿八经是彻底解放了。

她们还愁卫校的厕所没有人及清理做什么?管他呢,就冲着洗澡间跟这厕所,她们每晚也赖定了妇产科。

医生护士经常要洗干净手才能进行操作,所以医院里头不缺肥皂。

余秋和陈敏拿着助产士孙老师给她们的肥皂,痛痛快快地洗完头又洗了个澡。

穿过来这么久,余秋头回觉得自己身上终于清爽了。别说肥皂洗头发伤发,再怎么着,应当也比草木灰强。

家里头的淘米水毕竟有限,又有三个大姑娘一个小伙子外加胡奶奶使用,夏天头发也要洗的勤,那点儿淘米水当然不可能够用。

绝大部分时候,余秋还是依靠草木灰水以及桑树叶子揉出来的汁洗头发,她总觉得自己的头发越来越毛糙了。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营养不良造成的。

她洗完澡之后,还算良心发现,小心翼翼地跑去问龚医生,他们其他实习同学可不可以也过来洗澡?

大家会轮流过来的,肯定注意卫生,绝对不会打扰到医生护士正常使用。

龚医生笑了起来,调侃了一句:“你们同学感情还真不错。刚才还有人过来找你们,说是以后在医院上厕所得了。”

余秋不好意思地咧嘴笑,感觉他们那点儿小九九全被人看光了。

侯向群在妇产科病区门口冲余秋挥手:“这边,跟你说个事儿。”

余秋赶紧跟龚医生打了声招呼,跑过去接侯向群的话:“怎么啦?”

“我们合计了一下,咱们就这么定了吧。以后,我们白天在卫校上课,晚上就在医院实习。”

侯向群脸上神色快活极了,“真没想到,县医院新盖的大楼条件这么好。以后你们女同志要洗澡的话就去手术室,控制着点儿时间,都能洗上热水澡。”

他还朝余秋神秘地眨眨眼睛,“医院不控制用肥皂。你们自己机灵点儿。”

余秋笑了:“我正想跟你讲呢,妇产科有自己的洗澡间。”

侯向群更加高兴了:“那好,我正愁你们女同志洗澡慢,怕你们排不赢呢。”

他半开玩笑道,“要是没照应好你,何东胜那小子会跟我急的。”

余秋挑挑眉毛,端正了脸上的颜色:“有个事情我倒是想跟你们商量下。你们以后如果都住医院的话,那能不能借用一下你们的床位?”

侯向群满头雾水:“什么意思?你要我们的宿舍有什么用?”

“借给我们大队的人睡。”余秋认真地看着侯向群,“你也知道我们大队的人没日没夜拖县城垃圾的事情。为了节省时间,我们队有对老夫妻跟他们的侄儿基本上隔几天才能回家一趟,晚上也是睡在船上,很难休息好。

你们要是宿舍空着的话,能不能借给他们睡?回头我让何东胜请你们吃烤田鼠。”

侯向群笑容满面:“那咱们可说定了啊,睡一晚上给一只田鼠,得是烤熟了的那种。”

余秋点点头,相当大方地应下来:“可以,明儿我就让人把话传回去。”

水上湿气重,昼夜温差又极大。

陈家老夫妻年纪大了,他俩长期在根本不适合人居住的船上过夜的话,身体会垮掉的。

况且现在天气热,说不定等立秋过后就凉下来,到时候睡在船上更加吃不消。

侯向群笑得厉害,连声揶揄余秋:“可以呀,这当家奶奶真是大气。”

余秋知道这群人就是爱开玩笑,没办法跟他们较真。

她索性直接跳过这个话题只谈根本:“那就从今晚开始成不?你还得跟他们商量一下吧。要是大家有什么贵重东西放在宿舍的,好歹也收拾收拾。”

“没事。”侯向群直接挥挥手,“要是他们知道每天都有肉吃,肯定要抢着给你们送宿舍的。”

他抬脚往前走,示意余秋跟着,“咱们现在就过去,反正我们红星公社的都睡一个宿舍。”

侯向群跟李伟民等人都在普外科。听说余秋愿意拿烤田鼠换宿舍,大家回答得一个比一个痛快。

李伟民还担心这事儿不早点敲定的话会叫其他公社的人抢了先。他立刻招呼着同伴们去宿舍收拾东西,今晚就把宿舍给空出来。

余秋赶紧借了医院的电话打去渡口值班室,好通知陈家老夫妻俩赶紧过来。

可惜渡口值班室的电话机不知道是始终占线还是没摆好听筒,余秋一直打不通。

她这人心里头不能有事,否则搁着不处理她就一直惦记着。

余秋直接下楼跑去找侯向群,准备请对方陪自己跑一趟渡口,接陈家老夫妻过来睡觉。

结果她刚到普外科门口,就见一群人推着平板车往手术室跑。侯向群在后头追得脑袋上的帽子都掉了下来。

“让一让,让一让。这人要开刀。”

余秋跟着众人赶紧让出一条路来,一不小心还踩到了旁人的脚。

她赶紧转过头道歉。

等认出对方的脸时,余秋惊讶地挑高了眉毛:“贺同志,你怎么在这里?有哪里不舒服还是家里人生病了?你不是去上中专了吗?”

小贺胳膊上别着红袖章,满脸严肃:“我正在找反格命分子呢。学校放假呢。”

余秋脊背一凛,脸上立刻做出关心的神色:“啊?医院有反格命分子吗?”

“哼!他居然侮辱我们伟大的领袖,还践踏鸿保书!”小贺金刚怒目,狠狠地挥舞了下拳头,“我们一定要把它揪出来,好好审判他的罪行。”

余秋配合地挑高了眉毛:“还有这种事?那真是太可怕了。不过医院病人这么多,你要到哪儿去找啊?”

“就是她!”斜刺里冲出个怒火中烧的红未兵,恶狠狠地瞪着余秋,“中午就是你包庇那个现行反格命分子的。”

余秋满脸茫然:“你在说什么呀?中午我就给病人看病来着,替老太太跟一小孩,孩子喉咙里头堵了东西连话都说不清楚,怎么反格命啊?”

“那个人公然攻击我们伟大的领袖。”红未兵愤愤不平,“就是你把人带走的。”

余秋不动声色:“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把人留下来呢。”

红未兵语气悲愤:“因为你们说他喝醉了,直接把人架走了。”

余秋做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你说那个人啊。他不是喝醉了,他是酒精中毒,后来挂了瓶水才走的呢。我们都被吓到了。”

“你不要狡辩!”红未兵急了,“他还践踏鸿保书。你明明看得清清楚楚。”

余秋表情无奈:“我个子就这点儿高,我能看到什么呀?我就看到他要摔倒了,怕他后脑勺着地会有生命危险,这才招呼大家把他赶紧送走看病的。”

说着,她侧头问医院的清洁工,“师傅,你有在地上看到鸿保书吗?”

清洁工摇摇头:“什么鸿保书啊?医院地上就门诊病历最多。该不会是病历沾了血吧?”

红未兵还想再说什么,小贺先不耐烦了:“行啦,你当时干嘛不盯着那人?真是的,现在连人都找不到,还怎么对质呀?”

那红未兵稚气未脱的脸上全是委屈的神色:“我哪儿知道他们这么不格命,居然包庇坏分子。”

余秋真懒得跟这种人扯,任何势力都需要打手,免得脏了他们高高在上的手。被相中的打手不是蠢就是毒。

小贺挥挥手,直接打发了这跃跃欲试的小红未兵,是双眼放光地盯着余秋:“怎么样?我的长毛过得好吗?”

余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贺同志,你也好意思说,你走的当天晚上,长毛就生小兔子了。”

小贺瞠目结舌,半晌才眨巴两下眼睛:“我家长毛是公兔子呀?”

“公兔子?你见过一窝下9个崽的公兔子吗?”余秋冷笑,“我们吓都吓死了。”

小贺却高兴起来:“嘿,我家长毛可真够能干的,英雄母亲啊。太好了,我一定要去看看它们。哎哟,小兔子。”

“想都不要想。”余秋毫不犹豫地打消他的痴心妄想,“小兔子是我们的,最多到时候我们把长毛还给你。你以为小兔子好养啊,胡杨一宿一宿的不睡,生怕小兔子被长毛给直接咬死了。”

小贺悻悻:“我又没说要跟你分兔子。不都是为社会主义事业做贡献吗?”

余秋可不接他这一茬,她宁可自己去做贡献。

“哎,你去哪儿?”小贺只得转移话题,“大晚上的,你不回卫校也不回医院。”

“我去趟渡口边,有点儿事情要跟船上的人说。”

小贺立刻跟上:“正好,我也要去河边看看有没有人还到处乱丢垃圾。”

余秋心道,就是有乱扔的垃圾,也肯定早被杨树湾人半点儿不耽误地捡走了,哪里会等着你去找啊。

就好像那破破烂烂的鸿保书,早就变成了碎纸屑,直接冲下厕所了。

先法保障人民的言论字由,只要不是肆意对别人进行人身攻击,任何因言获罪都是最可耻的。

防民之口,胜于防川。

住在宿舍里

余秋还没有行到渡口, 就先迎头撞上了何东胜。

年轻的生产队长挑高了眉毛, 眉心昏黄的路灯下皱成了一个川字形:“这么晚了, 你俩怎么跑这儿来了?”

小贺神气活现:“我来看有没有人趁着晚上乱丢垃圾。”

说着,他大摇大摆地朝前走, 活像巡视自己田头的地主老财。

“这话该我问你。”余秋朝何东胜皱眉,“你还没回杨树湾吗?”

她以为下午他走了之后就直接坐船回去了呢。

何东胜笑了笑,含糊其辞道:“

我有点儿事情没处理完, 明儿早上再走。”

余秋微微点头:“那行, 你跟陈福顺的爷爷奶奶就都睡在卫校宿舍吧。侯向群他们今晚全在医院值班室睡。”

何东胜迟疑:“不必了吧,太麻烦他们了。”

“不麻烦。”余秋干脆利落, “我跟他们谈好了,睡一晚给一只烤田鼠。”

何东胜扑哧笑出声,显出两个酒窝来:“你还挺会当家作主的啊。”

余秋却没有笑,反而满脸严肃:“陈大爹陈大娘一直住在船上的话, 身体会吃不消的。既然垃圾天天都要拖,那肯定得给他们找个固定的住所。”

其实卫校宿舍都勉强, 毕竟三个月之后, 他们这个培训班就结束了。

她想的是先让陈家老两口在卫校住熟了,看后面能不能就在里头找个空房间。

公家的地盘, 到时候送点儿礼, 托托关系走走人情, 想必弄个小房间暂时住段时间不是多大的难题。

何东胜脸上笑容更深了, 他连连点头:“你想的还挺远啊。”

余秋抬头看的眼月色, 催促他道:“快点儿吧, 我还在医院实习跟夜班呢。”

何东胜摇摇头:“这事儿你打个电话过来就行,干嘛非得跑一趟?”

“电话打不通,占线。”

两人走到渡口办公室旁边,窗户开着,老远就闻到了酒味儿。上夜班的人趴在桌子上呼打成雷,旁边的电话机听筒直接挂在半空中,难怪一直占线呢。

余秋摇摇头,这人值班期间还醉成这样,真是够呛。

可她又清楚的知道,除非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否则这人就能够一辈子这样糊下去,直到这个单位倒闭的那天。

这就是铁饭碗大锅饭啊。

何东胜也摇摇头,不好说什么。

他朝渡口的方向喊了声,立刻从河岸边冒出七八个小伙子来。

余秋看着宝珍的两个哥哥还有郑卫红,忍不住满脸疑惑:“你们怎么都在呀?”

赵二哥笑嘻嘻的:“这不都走晚了嘛,索性在这儿睡一夜,明天上午再回去。”

他说话的时候,手里头抓着的瓶子像是被什么震荡了下,他骂了句,赶紧拧好瓶盖。

余秋已经眼尖地辨认出来:“知了猴,你们在这抓知了猴吗?”

她目光扫过河岸边的柳树,昏黄的路灯下似乎有什么在反着光,那是绑在柳树上的胶带。

余秋懊恼地一拍脑袋,糟糕,她卫校跟医院的知了猴都还没收呢。今晚起码损失了好几块钱,真是肉痛。

何东胜没有再瞒她,笑着点头承认:“是啊,我发现护城河边没什么人抓知了猴。”

现在人虽然吃知了猴也捡蝉蜕卖,但大家好像默认这是孩子做的事情。

要是哪个成家立业的家伙还大晚上的在外头逮知了猴,旁人会认为这是不务正业的。

护城河边晚上柳树最热闹,知了猴一声声的叫个不停。可是大人们不许孩子晚上还去河边玩,害怕他们不小心失足掉进水里。

在这种情况下,河畔的知了猴反而乏人问津了,居然都没什么人去捉。

“我寻思着,与其这样不如我们逮了。”

昏黄的路灯下,何东胜的牙齿白的发亮,“我们也不吃,就让它变成金蝉飞走,留下蝉蜕卖给药店,也算是补贴队里头的工分。”

余秋数了数他们的人头,严重怀疑这七八个人逮上一个月的知了猴的话,就能赶上他们在生产队全年挣的钱了。

唉,她真的忍不住又要感慨,要是一年四季都有知了猴捉就好了。还有就是,真的应该在树林里头养殖知了猴,实在是无本万利的买卖。

其实除了知了猴以外,他们还可以捉蚂蝗。护城河旁边大水塘里头的蚂蝗肯定不少,捉了晒干了,一分钱一个,又是笔好买卖。

余秋突然间回过神,侧头盯着何东胜看。这人好像正在攒钱,似乎要做什么大事,否则也不至于让这么多人不回家,辛辛苦苦在县城里头捉知了猴。

何东胜笑着看她:“怎么,我脸上加了灰吗?”

余秋摇摇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小贺身上:“贺同志,你检查的怎么样啊?”

小贺已经绕了半圈回头,煞有介事地点点下巴:“不错蛮好,现在人的思想觉悟多少还是提高了。”

何东胜赶紧从口袋里头掏出只莲蓬塞给他:“今儿晚了,我就不招呼你了,贺同志。赶明儿有空,你去我们杨树湾看兔子啊。现在兔子不少喽。”

小贺接过莲蓬,直接剥了往嘴里头塞。他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我一定要去看我的长毛的。”

说着他挥挥手,自顾自地朝前走了。

郑卫红满头雾水:“他来干什么啊?”

城里头人都这么没事做,大晚上的出来遛圈儿。

嘿,还真说不准。城里头到处亮堂堂的,看着就叫人心里欢喜。

余秋摇摇头:“我不知道。”

陈大娘笑了起来:“人家小伙子肯定是送小秋大夫过来的呀。不然一个姑娘家大晚上的都不安全。”

众人立刻发出了长长的“哦”,那声音千折百转的,似乎要逶迤出无数层意思来。

余秋不得不开口催促:“动作快点儿吧,时间不早了。”

她还得过去跟其他人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再空出一间房。陈大娘可以睡自己的床,可是其他人连何东胜在内足足有10个,一间男生宿舍肯定睡不下。

渡口距离卫校并不远,这些人又走惯了路的,不多时就到了卫校门口。

李伟民人在宿舍门口等着,看到他们过来还满怀期待:“烤田鼠呢?你们有没有带烤田鼠?”

何东胜哭笑不得:“明儿带,今天实在太晚了。”

李伟民这才悻悻地招呼众人,给他们安排床位休息。

余秋急着赶紧回去收她的知了猴。她赶紧给陈大娘指点了自己床位,然后匆匆忙忙的往医院赶。

夭寿哦,卫校的槐树上到现在还趴着十几只知了猴。她简直就是错过了一个亿的节奏。

何东胜叫住了她,三步并两步追上:“我送送你吧。”

余秋摇头:“不必呀,就几步路的功夫。”

何东胜只是笑,不反驳也不走人,就跟着她往医院去。

余秋也懒得再跟人为这点儿事情掰扯,她还得赶紧去医院看看自己的收获呢。

她出门的时候手上没拿手电筒,不过医院的路灯已经足够让余秋看清楚柳树上爬着的知了猴。

呵,大概是外头的人不轻易跑到医院来,医院里头的人又没空捉知了猴,她的收获很是不小。

何东胜在边上笑:“小秋大夫,这会儿还不忘收集蝉蜕呀。”

余秋一点儿也不害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捡了卖钱。”

何东胜催促她回妇产科:“行了,你早点儿睡觉吧。这儿我给你捡,明天一并送到药店去。”

余秋有点儿扭捏,不想搭这个伙,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这知了猴他捡了的话,到底算谁的?

何东胜见她不动,又开口催促,快点儿去睡觉吧,说不定科里头有事等你呢。

他话音刚落下,旁边角落里就传来呜呜的哭声。

两人对视一眼,赶紧循着哭声找过去。一个看上去约莫五六岁大的男孩正蹲在地上,哭的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模样而凄惨极了。

用“看上去”这个词是因为现在的小孩常常因为营养不良,生长发育情况要小于实际年龄。

余秋赶紧上前:“小弟弟,你有哪儿不舒服吗?”

“俺饿,俺好饿。”男孩看上去委屈极了,一只手紧紧抵在上腹部,那里是胃所在的位置。

他不是住院病人,而是陪床家属,他是陪着自己哥哥过来住院的。

现在人生病,能够有条件陪床的人家极少。尤其是农民,少下一天地,就要耽误一天挣工分。所以陪同的人往往是没有劳动能力的老人以及小孩。

小伟今年9岁了,他是陪着自己17岁的哥哥来住院的。他哥哥鼓着大肚子住在内科,小伟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病。

他们不是城里人,自然也没有粮票购买食物。事实上,单看小伟身上补丁连补丁的衣服,余秋也怀疑,就算有粮票,他们家是否能拿出足够的钱给小兄弟俩买吃的。

他家大人定期托人带点儿干粮过来给兄弟俩吃。但是因为现在天热,所以家里头改送地瓜干,让他们自己煮着吃。

医院前头有一排锅灶,住院病人药是家里头在县城的,都是自家送饭过来。家离得比较远的,就用这锅灶烧饭。

锅灶不要钱,但是柴火自备。

小伟前两天跟着人去附近山上拾柴火,勉强凑合了几天烧了自己跟哥哥的饭。

可是现在大部分城市居民家里头煤也不够烧,他们同样需要去山上捡柴。僧多粥少,今儿小伟在去原先拾柴火的地方,就一无所获了。

他勉强拿了点儿烂树叶回来,却无论如何都点不着,自然也煮不成地瓜干。

现在的地瓜干当然不会跟2019年的零食一样又蒸又煮过,而是收上来的地瓜直接切成片然后晒干。如果不煮熟了的话,这地瓜干硬得跟石头一样,根本就没办法吞进肚子里头去。

小伟饿了一天,又看着病床上的哥哥奄奄一息。他又急又饿,就跑出来偷偷地哭了。

余秋听着心酸,正常情况下像小伟这个年纪的孩子不都是家里头的宝贝吗?

现在不仅没有人宝贝他,他还要照应自己的哥哥,还得想办法解决自己跟哥哥的肚子问题。

余秋下意识地掏口袋,想要摸出点儿什么吃的给这小家伙。

可惜她也空空如也,掏了半天只能转头问何东胜:“你有吃的吗?”

何东胜在口袋里找了半天,倒是摸出个莲蓬来。原本他打算留给小赤脚医生当零嘴儿的,结果话赶话的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小伟迫不及待地吃下几颗莲子,又掉下眼泪来。

余秋伸手摸摸他的脑袋,指着柳树到:“会抓知了猴吗?”

小伟脸上还沾着泪,茫然地抬头看她,然后点了点脑袋。

“会抓的话,以后你每天到这边来捡知了猴,你捡一瓶子我就管你跟你哥一天的饭。”

余秋指着树上缠着的胶带,“每天晚上天一黑你就过来,知了猴基本上都趴在这下面,你就负责捡好了。”

她思前想后,觉得自己如果正儿八经实习的话,光靠她自己捡知了猴这事儿不现实。

病人随时都有可能来科里住院,住院病人又随时可能出现新状况。她一个实习生不好好在科里头呆着,跑到外头来捉知了,像什么话呀?

现在有了小伟正好,也算是给这小孩找了个自力更生的门路,省得他跟哥哥还要饿肚子。

何东胜转过头看余秋:“你打算怎么管人家饭啊?”

他朝余秋摇摇头,“你别想了,你自己还在长身体呢,怎么能把饭省下来给孩子吃?”

余秋一愣,何队长未免把她想得也太高风亮节了。她看上去有这么观音菩萨吗?再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就她那点儿饭,怎么可能够一对小哥俩吃。

她想的是拿知了猴卖钱,然后直接给兄弟俩买吃的。

但何东胜这么一提醒,她突然间回过神来。现在有钱也买不到饭吃啊。必须得有粮票,否则她总不能天天让着兄弟俩吃芋头吧。

况且因为芋头能当粮食又不用粮票,平常抢手的很,拿着钱还未必买得到。

何东胜笑着摇头,招呼已经开始伸长胳膊逮趴在树上认认真真捡起知了猴的孩子:“行了,先回去吧,回头我保证你每天都能有柴火烧饭。”

余秋疑惑:“你要小伟每天去陈大爹陈大娘船上拿柴火吗?”

说实在的,如果那样的话,还不如让小伟兄弟直接在船上包伙。否则起两个锅烧饭,更加浪费燃料。

何东胜转过头,露出了两个酒窝:“我打算在医院前头放一个太阳灶,到时候谁想烧饭烧水,就不用再点柴了。”

宫外孕大出血

小伟的哥哥胳膊消瘦, 脸色蜡黄, 只挺着个大肚子躺在床上, 看上去跟只青蛙一样。

余秋瞧见他的肚子跟脸色就直觉不好,这是典型的蛙腹, 眼前的这位少年很可能已经到达了肝硬化的失代偿期。

即使是2019年,肝硬化也没有治疗良方。医生能够做的就是改善病人的生存状态,尽可能缓解病程进展。除非运气极佳, 等到了合适的□□进行肝移植。

否则肝硬化病人一旦出现腹水并发症, 一年死亡率15%,5年差不多就能达到一半。

在眼下这个环境里头, 这个数据很可能要往上再翻一番。

小伟的哥哥倒是非常客气,虽然自己很不舒服,他还是斯斯文文地向余秋与何东胜道谢,谢谢他们将弟弟送回来。

他摸了摸小伟的脑袋, 然后艰难地从枕头底下抹出颗糖大白兔牛奶糖来。这是隔壁床病人家属过来看望老人时,顺手塞给他的。

当哥哥的人舍不得吃, 自己饿的头晕眼花还硬是留给了弟弟。

余秋侧过头。

她工作好几年了, 在医院里,最不稀罕的就是穷人。可最可怜的又往往就是穷人。

有什么别有病, 没什么别没钱。这话在医院里头最能得到切实的印证。

小伟的哥哥不是肝炎后肝硬化, 也不是酒精性肝硬化, 更不是血吸虫性肝硬化。

他肝硬化的原因非常简单, 长期营养不良, 蛋白质与脂肪的摄入量严重不足。不是因为疾病导致人体吸收不到足够的营养, 就是单纯的没得吃。

这在2019年几乎难以想象。

余秋季晚见过的唯一一例营养不良性,肝硬化患者是为减肥的中年女性。为了获得苗条的身形,她几年如一日茹素,拿蔬菜当饭吃,油盐少进。结果重度脂肪肝又发展成肝硬化。

至于减肥效果如何?反正余秋看到她的时候真心没觉得她跟苗条有什么关系。

对着小伟的哥哥,余秋说不出任何有力度的安慰话。

值班医生过来给他放腹水。

听说小哥俩没有吃饭,医生点点头,招呼小伟:“去把办公室桌子上那个搪瓷缸子端过来,小心点儿别打泼了。”

小伟满脸茫然,但还是乖乖的照做。

肝硬化病人每次抽腹水量可以放2000~3000毫升,用来缓解症状。

余秋知道正规的治疗这个时候应当给病人补充白蛋白,可是县医院没有。

就算到2019年,也有很多病人用不起白蛋白,那一小瓶完全自费,一天下来就能挂掉千把块钱,又有多少家庭能承受得起呢?

小伟端着搪瓷缸小心翼翼地过来了,医生也不看他。直到给病人抽完腹水之后,他才点点头:“行了,一会儿把豆腐脑喝掉。这个馒头弟弟吃,你现在尽量高蛋白饮食。”

这其实是句空话,因为根本没有足够的蛋白质,兄弟俩连饭都吃不上了。

余秋往妇产科走的时候,眉头紧锁:“我想给小伟他哥哥做个健康食谱,其实他不适合吃红薯。”

因为红薯容易胀气,肝硬化患者常常伴有胃底食管静脉曲张,柔软好消化的食物更加适合他。

比方说泥鳅炖豆腐之类的,可以为他补充丰富的蛋白质,而且也好消化。

泥鳅其实在这个时代并不稀罕,不少人可以去田里头钓。倒是豆腐来的更加紧俏一些,现在在外头买豆腐,还要用豆腐票。

何东胜安慰了她一句:“行啦,你甭操心了,这不是你能烦神的事情。”

说着他笑了起来,语气带了点儿调侃的意味,“我看你这小孩,还真挺爱烦神的。”

余秋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她双手抱在胸前:“那我就不多操这个心了,也不多这个嘴。”

“行吧,行吧,你说。”何东胜心中暗笑,小孩到底是小孩,不能讲,一讲就要上脸子。

“那我就多这个嘴了。”余秋端正了颜色,“你以后不要喊卫红哥还有赵大哥他们在县城过夜了。”

何东胜条条眉毛,语气不掩疑惑:“为什么?我们又没在县城花天酒地,一不下饭馆,二不住旅馆的,轮不到别人说闲话。再说下田的活儿也不用担心,这个季节本来就是沤肥的时候,其他没多少事。”

“不是闲不闲话的问题。”余秋叹了口气,“你长期让赵大哥他们住在县城,夫妻岂不是要两地分居?时间长了会出问题的。宝珍大嫂才怀孕,秀华嫂嫂刚生的孩子才出月子。她们正是需要丈夫在身边支持的时候。”

异地对于感情来说是个大杀器,多少劳燕就是这么分飞的。

余秋正色:“成家立业的最好都不要长期跟家人分开,后面你如果还要安排人进县城的话,最好找一些单身的没对象的人。不然时间久了肯定会产生矛盾。”

何东胜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他忍不住揶揄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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