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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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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事地点点头,煞有介事地拿起那本《鸡血疗法》的小册子,翻给众人看:“你们瞧瞧这一段,最早是余昌时这个大叛徒到处推广鸡血疗法的,可是这个人历史不清白。他可是被国民.党抓过的。”

李伟民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没错,他肯定是大叛徒,早就定了性的。他要是没有叛变,怎么可能从国民党手里头全须全尾地出来?”

旁边人赶紧跟着附和,同仇敌忾地声讨这位死里逃生的余昌时。

余秋顾不上悲哀,此人虽然是老革.命,但就他盲目推销鸡血疗法试图获得政治资本这件事,就已经足够抹杀他的革.命功勋。

“你们再好好想一想,他提出这个鸡血疗法是不是别有用心?”余秋满脸严肃,伸手指着小册子道,“同志们,你们不能忘记历史。当年,苏联支持的可是蒋家王朝,承认国民.党反动.派的。”

年轻人最不缺乏的就是想象力。李伟民等人茅塞顿开,哎呀,没错,这个所谓的鸡血疗法很可能就是大叛徒故意拿出来欺骗老百姓的。跟苏修是穿一条裤子。

倒是有赤脚大夫提出了疑问:“可鸡血疗法的确有疗效啊。你们看看这个小册子,上头都有名有姓的,什么胃溃疡、月经量过多,治疗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余秋压住狂跳不已的心脏,硬着头皮一条道走到黑:“难道你们没有发现一件事吗?鸡血疗法号称能够治疗的疾病都是慢性病,以个人主观感受为主。”

什么胃溃疡病情好转,现在就连县医院都没有胃镜检查设备,更别说什么幽门螺旋杆菌检测了。病好没好,还不是病人自己说了算。

还有那个月经量过多,这个时代女人连卫生巾都没得用,怎么检测月经量的多与少?同样是患者自我感觉,更何况月经本身就受情绪影响。

“这个人就是故意的。”余秋满脸严肃地强调,“他特地搞出这些事似是而非的东西,说自己有疗效。什么叫做有疗效?他怎么不说直接让瘫子能够站起来走路,瞎子双眼复明?因为他知道这些东西糊弄不过去。什么痛啊痒啊,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陈敏懵懵懂懂:“那他做这个干什么?对他有什么好处啊?”

“哎呀,你这姑娘可真是傻。”李伟民不耐烦地挥挥手,颇为恨铁不成钢,“你想想啊。要是人人都相信了鸡血疗法,不再找医生看病治病,那广大人民群众不就完蛋了吗。”

天呐!陈敏跟几个小姑娘全都惊讶地捂住了嘴,这人实在太可怕了,居心叵测。

余秋忍不住在心中竖起大拇指,感觉陈伟民这孩子不往文学创作方向发展,实在是亏了如此瑰丽的想象力创造力。

陈敏战战兢兢地扭过头,伸手指向外面:“那顾主任,他现在是不是在残害革命群众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奔向门口外。

几乎与此同时,外头响起了惊呼:“廖主任你怎么了?廖主任!”

廖主任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大颗的汗,软软地从长椅滑到地上。

他的旁边,顾主任手持注射器,居然还镇定自若:“没事,这走地小公鸡的性子太烈,药效太强了,掐掐人中就好。”

说着他伸手掐廖主任的人中,然而廖主任仍旧面色煞白,躺在地上,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来人啊,抓住他!”余秋一马当先冲上前,大声嚷嚷,“有人残害革命干部。”

廖主任身旁的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年轻人立刻丢了手里头的走地小公鸡,一把抱住顾主任,跟着大喊大叫:“你对我们廖主任做了什么?”

顾主任大惊失色:“哎哎哎,你这是做什么?你这位同志说这种话是想攻击我们伟大的鸡血疗法吗?你是在走资本主义反动道路,这可是原则性的错误。”

那位格委会秘书两只手立刻打起哆嗦来,他既害怕被指责又担心旁人把廖主任出事的罪名算到他头上,因为这走地小公鸡是他抱来的,也是他主动贡献给廖主任打鸡血用的。

小公鸡是咯咯咯的跑走了,心痛的无以复加的秘书只能死死抱住顾主任,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就是他给我们廖主任打的鸡血!”

那小公鸡一跑,你的医院大厅里头其他鸡也跟着扑腾翅膀。原本正排队等待顾主任亲自给打鸡血的众人迫不及防之下,居然让大公鸡小公鸡都挣扎了开来。

一时间整个医院大厅鸡毛乱飞,鸡白乱抛,鸡爪子乱蹬。

原本大厅就鸡叉鹅叫的,吵得跟菜市场一样,排在队伍尾端的人压根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这下子他们的鸡一跑,众人顿时慌了神,赶紧去追赶鸡。

开玩笑,这年月谁家的鸡不当个宝贝?公鸡不能生蛋,可是能吃肉啊,哪家不到逢年过节,谁舍得轻易杀只鸡?

这下子鸡跑了,谁还不得跟在后面追。

格委会秘书的嗓子都要喊哑了,都死活阻拦不了急匆匆的人民群众。

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立刻找到大公鸡的人家泰半也能在县城里头排的上号,未必卖格委会秘书的面子。

加上现在天早就黑了,医院走廊的路灯效果委实有限,大部分人根本就没有发现廖主任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他躺着是正常的呀,刚打完鸡血不就跟古代服了五石散一样,得好好发散发散吗?

鸡群与人群齐飞,道路被堵得严严实实,余秋压根没办法靠近廖主任。

她急得直跺脚,人要是死在医院里头了,这事儿真说不清楚,说不定是盆子还得扣在他们头上。

可人潮汹涌,别说是她了,推着抢救车的护士都被人挤了出来。

何东胜看完了小伟哥哥,人从内科病区下来,见状皱眉:“这怎么回事啊?”

余秋赶紧拖住人,催促道:“快,廖主任要不行了,快点把人抢出来。”

何东胜立刻跳上了桌子,朝人群的方向扯着嗓子喊:“谁的粮票掉了?好几十张呢!”

原本还在追公鸡的众人齐齐掉转头,赶紧一边摸自己的口袋一边寻找地上的粮票。

开玩笑,公鸡没了,最多少顿肉吃。粮票可是丢失不补的,没了粮票,一家人拿着钱都买不到粮食,只能饿肚子扛皮。

何东胜趁着众人愣神的功夫,赶紧冲到椅子旁,扛起廖主任就进诊疗室。

余秋一试探廖主任的鼻息跟颈动脉,顿觉不妙,糟糕,这回过敏性休克还真是来势汹汹。

她赶紧一针肾上腺素推进去。都到这份上了,廖主任更加不能死啊。不然万一家属讹上何东胜,非说是他这一扛坏了事可怎么办?

好在肾上腺素的确给力,余秋手上的注射器□□没多久,廖主任就悠悠转醒了,满脸茫然道:“我这是怎么了?”

不用余秋琢磨着如何委婉地指出鸡血疗法有问题,格委会秘书先拖着顾主任当罪犯了:“是他,就是他,给主任您打个鸡血打坏事了。”

廖主任这才想起来,刚才自己灰溜溜地取了断针,被折磨得脱了一层皮。顾主任就说要给他打一针鸡血补补元气。

结果针一下去,他就不行了。

周大夫在边上唉声叹气,一副欲言又止,却又按捺不住的模样:“这个其实鸡血疗法有个问题啊,就是容易发生过敏反应,严重的甚至会休克,要是抢救不及时的话,可能会危及生命。”

格委会秘书立刻嚷嚷起来:“开什么玩笑?这么危险的事情,怎么可以对我们主任做?这是在残害革命干部,试图颠覆我们伟大的革命事业!”

顾主任大惊失色:“这鸡血可是你们自己愿意打的,你不要含血喷人啊。廖主任,你可得证明我的清白,刚才是不是你要我给你打鸡血的?前面你没给自己打成。”

余秋惊讶地瞪大眼睛:“哎呀,廖主任,你是自己打鸡血才把针断在胳膊里头的?你家还养了公鸡呀?”

“闭嘴!”廖主任脸色铁青,不耐烦地挥挥手。

他现在整个人都惊魂不定。

妈呀,幸亏前头在家里,他一针扎歪了,直接将针头断在了胳膊里,否则要是那一管鸡血打下去,他的命是不是就没了?

他家可没大夫在旁边抢救。

廖主任越想越后怕,感觉这鸡血疗法实在玄乎。

他正惊疑不定,诊疗室的门被敲响,门口露出张国字脸。

穿着绿军装的军人朝周大夫点点头:“大夫,我想跟你打听个事儿。”

周大夫还没有来得及回话,外头护士匆匆忙忙地跑进来求助:“周医生,咱们给不给他们打鸡血啊?他们还在外头吵着要赶紧放了顾主任呢。”

“打鸡血?”那军人闻声挑高了眉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模样:“你们这还打鸡血啊?你们不知道打鸡血会打出人命来吗?”

众人面面相觑,就连鸡血疗法的坚定反对者周大夫都不得不开口追问:“打出人命?同志,不知道你这话怎么讲?”

“哎哟,前几年这照就已经传开了,闹出了好多条人命。”国字脸军人连连摇头,“我们那儿早就不让打了,这就是林飚反格命集团对我们人民的迫害与欺骗。”

余秋听的眼皮子直跳,感觉的确倒了台的谁都可以往头上拉屎。这鸡血疗法怎么跟姓林的扯上关系了?自己刚才就是在胡说八道啊。

人死了,真是什么罪名都能往他头上贴。反正犯蠢全是敌特反动分子的有心欺瞒,绝对跟自己的智商无关。

廖主任却拍案而起:“好啊,我就说是包藏祸心,存心祸害人民群众。鸡血疗法,我看他打的不是鸡血,而是毒.药,祸害广大人民群众的毒.药!”

革委会主任一声令下,原本还是座上宾的顾主任立刻被赤脚大夫们拿下。

好啊,现行反格命分子也敢混迹在人民群众当中,果然逃不过格命群众的火眼金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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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荒谬

诊疗室外头, 抱鸡群众目瞪口呆。

他们没有捡到粮票, 只找回了自己的公鸡, 还等着顾主任给他们打鸡血呢。

没想到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 原本众星拱月的顾主任转瞬就成了阶下囚。

周大夫满脸严肃,指着顾主任痛心疾首:“这是隐藏在我们格命群众当中的叛徒,大毒虫, 他用早已被证明是林飚反格命集团阴谋诡计的鸡血疗法, 试图继续欺骗我们格命群众!”

众人齐齐倒吸口凉气,天呐, 现在全国都在批判林飚反格命集团,这人居然隐藏的如此之深,还堂而皇之地成了医院跟格委会的座上客。

格命群众下意识地转头看廖主任。刚才,革委会主任可是跟这位顾主任谈笑风生呢。

廖主任蓦地有点心虚, 他正想说些什么挽回眼下的局面。

周大夫又突然间伸手指向他,眼眶饱含热泪:“是我们的廖主任, 为了让广大人民群众能够切实的认识到林飚反格命集团的狼子野心, 我们廖主任身先士卒,亲自做饵, 冒着生命危险, 深入敌群, 揭露了反格命分子其心可诛的卑劣真面目!”

余秋悚然一惊, 在心中热烈地鼓掌。果然不错, 干急诊医生这一行, 没点儿演技,根本就撑不下去。

格委会秘书立刻挺身而出,眉头锁成小山形,一派痛彻心扉的模样:“刚才我们廖主任就意识到这人不对劲,担心他太具有迷惑性,欺骗了大家。又害怕他警觉性太高,一有风吹草动就桃之夭夭。所以,我们廖主任以身试险,亲自试验所谓的鸡血疗法,以至于差点儿丢掉了性命!我们廖主任是格命的干部,是群众的知心人,想群众之所想,急群众之所急。”

余秋感觉自己亲临了《让子弹飞》片场,嘴巴张成了o型。妈呀,江山代有才人出,这位的造化绝对不止一个小小的格委会秘书。

格命群众们的表现也不差,这都经历格命好几年了,还能够活得光鲜的群众哪都不是唱颂歌的好手。

立刻就有人站出来附和秘书的话,将廖主任夸成了一朵花。周大夫不失时机地在旁边添油加醋,分分钟就树立起一个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人民公仆形象。

余秋在边上听的囧囧有神,感觉果然术业有专攻,每个时代的人们都有自己的擅长项目。

投桃报李,既然县医院姿态都已经摆到这份上了,廖主任自然得欣然接受。

他认真地朝下面此起彼伏的掌声挥挥手,然后满脸严肃地强调:“在这件事情上面,我们县医院也坚持住了立场,始终怀揣着警觉,没有被带着伪装面具的反格命分子所欺骗。我们的医生护士坚定原则,始终不肯同反格命分子同流合污,不愧是人民的医院,格命的医院。”

周大夫大声叫好,赤脚医生们跟着齐齐鼓掌。

底下有群众满含热情地赞颂:“刚才我要打鸡血,护士同志坚持不给我打。我还在心中埋怨她,可见我错怪了她。我要向她道歉,我们这么多人指责她,她都没有恼怒。”

这回群众的呼声小了不少。瞧这家伙话说的,格委会跟医院都坚持住了立场,就他们这帮人抱着鸡瞎胡闹是不?

廖主任的手往下压了压,意味深长地看着诸位抱鸡群众:“当然,我们的格命群众也是立场坚定的。尽管敌人巧舌如簧,如同画皮一般贴上了面具,但是我们的格命群众经受住了考验,没有让敌人的阴谋诡计得逞。”

怀抱大小公鸡的众人立刻斗志昂扬起来,没错,他们可跟顾主任不是一派的,他们是正儿八经的格命群众。

狡猾的敌人虽然诡计百出,但始终无法逃脱人民群众的天罗地网。

一场热闹欢喜收场,领导英明群众敏锐,县医院也站好了维护人民群众健康的岗。

廖主任趾高气昂地打头,他的手下们压着林飚反格命集团的余孽在后头走。

他们要连夜审问这个隐藏极深的破坏分子,作为本县劈斗林飚反格命集团的重要成果上报。

格委会上下都浑身轻松,抓坏分子都是有指标的。本县老百姓又常年正治热情不高,实在不太容易暴露反格命本质,加上乡里乡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坏分子名单实在不太好确定。

亏得这位顾主任自投罗网了,这可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切切实实的及时雨。

领导一走,剩下的抱鸡群众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眼睛只能对上怀里头的大小公鸡。

这会儿众人打鸡血的狂热劲头过去了,剩下的都是满满的心疼。

因为居住环境的限制,县里头的居民基本上没有家里养鸡的。这些大小公鸡,都是他们临时高价买来的,实打实的真金白银。

这会儿要是直接拎回家杀了吃,委实肉痛的紧。地主老财都不能这样过日子,老婆是要叉腰骂街闹离婚的。

于是众人无师自通,自发在县医院急诊大厅里头开始做买卖,折价兜售自己手里头的公鸡。

再没有比医院更好的销售地点了。生病的人可不得加强营养,还有比鸡更好的滋补品吗?

先前那位耀武扬威的红未兵原本还沉浸在顾主任瞬间沦为阶下囚的打击中不能自拔。这会儿见众人居然公开搞小市场买卖,他顿时火冒三丈,扯着嗓子喊:“你们搞资本主义那一套,走反动道路。”

哎呀呀,众人见势不妙,赶紧抱着公鸡逃之夭夭。

一场热闹过后,医院大厅里只剩下满地鸡毛。

大浪淘尽,留下医生护士面面相觑。

周医生眼睛一瞪,拿出了急诊负责人的派头:“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打扫卫生啊!”

众人嘴里头发出一声悻悻的“吔”,嘟囔着跑去拿扫帚簸箕了。

解放军干部满意地点点头,跟视察工作的领导似的:“这才是人民的格命队伍。”

周大夫被他一喊,猛然反应过来这儿还有位反林飚的干将呢,赶紧殷勤地招呼:“解放军同志,你有什么事吗?”

也不知道是缘法未到还是立了秋就是多事之秋。没等解放军说明来意,急诊大厅又冲进个神色匆匆的男人。

大热的天,男人头上的帽子都显出了汗渍,却死活不肯脱下,只焦急地喊:“大夫,现在能给我打鸡血了吗?”

整个大厅里头静悄悄的,所有人都盯着他怀抱的那只小公鸡,搞得那只鸡惊恐不安,一个劲老扯着嗓子喔喔叫。

余秋这才认出来,这是先前被自己打发走的脱发男。

她下意识地想捏眉心,假装没看到他怀里那只脖子伸得老长的公鸡:“你除了掉头发以外,还有其他地方不舒服吗?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掉头发的?”

那人不高兴了:“大夫,你给我打鸡血就好,问这么多做什么?”

“打鸡血?你现在还说打鸡血?我看你就是反格命集团的余孽。”解放军干部一声吼,身上的那套绿军装吓得脱发男手一松,小公鸡咯咯咯地跑掉了。

倒霉的男人哭丧着脸:“是大夫说打鸡血可以治疗我的脱发的。”

他张着两只手站在原处,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那位人民解放军还在摇头叹气:“林飚反格命集团余毒不浅,你们一定要时刻加强警惕。”

周大夫连连点头:“是是是,您说的是,群众就是要好好教育。”

说着,他一个劲儿朝余秋使眼色,示意赤脚大夫们赶紧把这倒霉催的撞木仓口的家伙带走。

余秋赶紧领命,朝侯向群杀鸡抹脖子。后者心领神会拖着李伟民一道左右夹击,架着脱发男人往诊疗室跑。

这头周医生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翼翼地伺候人民解放军:“刚才您说要打听,不知道您要打听什么呀?”

军官终于收了对于反格命集团的批判,开始说正经事:“我想打听一下我的战友,他回家探亲,听说生病住院了,我想问问他住在哪个地方。”

在场的医务人员下意识地互相看了一眼,直觉不妙。

果不其然,那位军官说了战友的名字:“他叫孙斌,大夫,您知道他住在哪儿吗?”

余秋下意识停下了脚步,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妈呀,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喝农药自杀的兵哥哥的战友找上门了。

人家会不会找医院算账?武松杀了潘金莲,也没放过王婆啊。

啊呸!他们哪知道孙斌的绿帽子到底是怎样戴上的啊。

解放军干部迟迟没有得到回应,疑惑地追问:“大夫,我战友不住你们医院吗?”

“住,当然住,解放军同志嘛,我记得。”周大夫强行撑住,“我……”

“孙斌啊,那个龟孙子。”

大厅门口传来压抑不住兴奋的激动声音,红未兵一张脸红得跟刚打过鸡血似的。

他刚才追了一圈抱鸡群众,却苦于黑暗保护色太过于强大,不仅连根鸡毛都没捞到,还一不留神摔了个嘴啃泥,磕破了手上的两块油皮,疼得他嘶嘶抽气,上医院讨消毒棉球来了。

这会儿听人民解放军打听孙斌,红未兵顿时连手掌心都忘了疼,只满面红光:“这个软蛋脓包龟儿子我知道,他老婆……”

一股凉意直冲余秋的脑门,她下意识地打断了满脸猥琐得意的红未兵,厉声呵斥:“来人啊,把这家伙压下去,他是林飚反格命集团的余孽,跟姓顾的一伙的。刚才就是他在拼命怂恿什么鸡血疗法,还胁迫威胁恐吓不愿意给格命群众打鸡血的医生护士。”

被红未兵追的团团转的格命群众们立刻回过神来。

对呀,现在他们还怕是红未兵做什么。刚才就是这人狐假虎威的,一个劲儿喊什么鸡血疗法好,居心叵测,其心可诛。

赤脚大夫们先反应过来,侯向群跟李伟明连病人都顾不上,一左一右跑上去就压住人。旁边的格命群众们也一拥而上。

法不责众,他们趁机抬手抬脚,好好教训了一顿这平日里头趾高气扬,恨不得骑在他人头上屙屎屙尿的红未兵。

立刻有人站出来作证,指控红未兵当初跳中自舞的时候,前面都敷衍,唯独那句林副主席永远健康,喊得比谁都响亮。

哎呀呀,永远健康跟万寿无疆有什么区别?

可见从一开始,他就包藏祸心,到今天为止,仍旧执迷不悟,还一心一意的为林贼作乱。

哎呀呀,果然是反格命集团余孽,从开始到现在就执迷不悔。

格命小将时运不济,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嘴里头嚷嚷着还想在说什么,叫侯向群眼明手快,直接一大块抹布塞进了嘴巴,又让人拿来了麻绳,捆成了一只嗷嗷叫的猪仔扛走了。

格命群众一天经历了如此惊心动魄跌宕起伏的格命事件,感觉比连看三场电影还刺激,纷纷捂住心脏抱着小公鸡退场。

何东胜朝解放军干部点点头,面带微笑:“孙斌同志,我知道。他住我弟弟隔壁病房。听说她爱人积劳成疾住院开刀,他照顾爱人过于劳累,一不小心将瓶子里头的农药当成开水喝了。幸亏我们人民医院大夫水平高,立刻就解决了问题。”

他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走吧,我刚好要去看我弟弟,咱们顺路。”

余秋悬着的心终于稍稍落下,阿弥陀佛,这对夫妻赶紧出院吧,实在伺候不起。

旁边的帽子男见穿绿军装的人走了,胆子也大了一些,居然还敢再追问:“大夫,真不能给我打鸡血吗。”

余秋要晕过去,这人怎么就脑袋转不过弯儿来呢?这会儿还提什么打鸡血,是不是嫌弃自己命太长,生怕不被抓去当反格命典型?

“不打鸡血,你现在需要的不是鸡血。”她让男人举起双手,示意他自己看指甲上的白色横纹,“这叫米氏线,常见于重金属中毒以及地中海贫血。”

病人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中……中毒,大夫,您可别吓唬我。”

完蛋了,难怪他最近肚子老是不舒服,本来还以为天热喝凉水闹的。

旁边的赤脚医生们也惊慌失措。李伟民眼睛瞪得老大:“该不会是敌特分子搞破坏吧?”

天呐,那可是大规模投毒事件。

余秋心道,得了吧,孩子们,不要被害妄想症。还敌特分子呢,你们内部自相残杀害死的人命绝对甩敌特分子20条街不止。

也不看看五斗到底死了多少人,机木仓不够看,大火包勉强凑合,西安连坦克都开上街,重庆人民干脆搞起了“巴巴海战”。

死的人估计填江都嫌堵了吧。

陈敏却脑洞大开,抓着余秋的胳膊,小心翼翼跟同伴咬耳朵:“会不会是谋杀啊?”

妈呀,投毒,武大郎不就是潘金莲跟西门庆下了砒.霜没的命吗?

难不成又跟那位喝敌敌畏的一样,天呐,投毒哎。

余秋愈发头大,伸手指着患者的头发跟手指甲道:“脱发,四肢麻木,有消化道症状,以及米氏线,目前初步判断可能是铊中毒。金属铊一般用于杀虫剂,灭鼠药以及鞭炮生产,相关从业者容易造成慢性中毒。”

病人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朝着余秋磕起头来:“大夫,求求你,千万不要揭发举报我。我也是穷的没办法呀,我上有老下有小,我爱人身体也不好,这么一大家子人,我总要想办法养活呀。”

侯向群恍然大悟,原来这家伙是个卖老鼠药的。估计他经常拌老鼠药,个人又不注意卫生,没有及时洗手就吃饭喝水,时间久了当然得中毒。

“行了行了,我们看病的又不是破案的。”侯向群安慰了他一句,“老鼠也是四害,灭四害应当的,就是不要搞出人命案来就好。”

那人连连点头,总算从地上爬了起来,只可怜巴巴地看着余秋:“大夫,你说我这毒还有救吗?”

余秋略略皱眉:“你还要做相关化验来明确诊断。”

事实上,临床诊断铊中毒并没有那么容易,因为不常见,一般人日常生活中也难以接触到亲属铊。

当初余秋工作的省人医都没有检测铊的设备,疑似患者的尿液血液都要送到公共卫生学院去检测。

如果不是如此典型的米氏线以及脱发的临床表现,以及当年大名鼎鼎的青华案,余秋还想不到这一茬。

她站起身,跟患者打了声招呼:“你等等,我去问问看,到底有没有普鲁士蓝。要是县医院没有的话,你恐怕得去市里头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总不能给病人变出药来。

侯向群瞪大了眼睛:“啥?”

余秋径直出了诊疗室:“治疗铊中毒的首选药物之一,铊可置换普鲁士蓝上的钾,然后形成不溶性物质随粪便排出。”

县医院没有检测铊中毒的试剂。就连见多识广的周大夫也没碰到过铊中毒的患者,更别说普鲁士蓝。

他立刻给市里头的医院打电话,辗转了一圈,总算确定省城医科大学可以做铊试验。

至于普鲁士兰,等到了省里头的工人医院,他们那边再负责找。

可怜病人听说他的毛病得去省城才能看,顿时瘫倒在地上,一个劲儿嘴里头嚷嚷着他不要看了,还是给他打一针鸡血拉倒,要是没效果他也认了。

余秋跟周大夫好说歹说,又是各种哄劝,好不容易才说服这人同意接着去省里头看病。

临走前,余秋还特意写了条子,要是真找不到普鲁士蓝,二巯基丙酸钠、双硫腙、硫代硫酸钠这些药物也可以与体内的铊发生络合,另外口服氯化钾也可以加速铊的排泄。

病人可怜巴巴的:“大夫你啥都知道,为啥就不能给我看病呢?”

“我能给你看病,但是我没办法给你治病啊。”余秋无奈,“你必须得去大医院做检查,才有药可以吃。”

病人失魂落魄地走了,只留下只小公鸡还在咯咯叫着乱窜。

侯向群大叫:“哎哎哎,你的鸡,回家你老婆要找你算账的!”

陈敏看着病人的背影若有所思,转过头来问余秋:“你说,既然鸡血疗法这样荒谬,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相信呢?”

因为这是个反.智的时代,余秋在心中默默地回答。

土地收归国有彻底断绝了既往封建社会土地兼并导致国家灭亡的弊端。

可是还不够,维持社会稳定发展还有个重要难题就是防止阶层固话,乃至于堵死底层人民向上的道路。

余秋有位专攻毛选的老师曾经偶然提起过这位领袖。

在老师嘴里头,这是一位彻头彻尾的浪漫主义者,他有着瑰丽的想象力,他有着强大的执行力。他发动文格并不是为了当皇帝,事实上,他在人民心中的地位早就超越了皇帝。他只是想要打破逐步固化的阶层。

劳心者统治劳力者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世代积累的财富,无论精神还是物质的,都会让子孙站在更优越的位置上,将来也成为社会的上层。

这就像一个身强体壮的人跟面黄肌瘦的人比赛跑步,前者占据无与伦比的优势。

裁判急了,他想让面黄肌瘦的人赢,所以他出手拉住了身强体壮的选手甚至不惜将对方打倒在地,乃至于杀了他。

于是在他无所不用其极的帮助下,面黄肌瘦的人终于率先跑到了终点。

可是裁判忽略了一件事,整场比赛的成绩被大幅度拉低了。或者说他为了让他心仪的选手赢,他已经不在乎比赛成绩了。

他可能从来没有意识到,人生而不平等,有人高有人矮,有人胖,有人瘦,有人健康,有人虚弱。

人为的去制造所谓的绝对公平,其实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最大不公平。最终导致的结果只有反智。就连赢得比赛的选手都不明白自己真正要做的究竟是什么。

也许他们不坏,但他们完全缺乏专业素养。

真正懂的人,没有开口的机会。

可是这些话,余秋无论如何都不能说。闲谈莫论国是。

她只能朝着陈敏微笑:“因为我们国家医疗卫生极度不发达,老百姓缺少足够的健康意识,所以才容易受蒙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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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水栓塞

余秋回内科病区值班之前, 特地绕了一趟妇产科。

老朱爱人已经醒了过来, 生命体征平稳, 留置尿管正常,她却惶惶不可终日, 一见医生护士拿着针过来,就惊恐不安,生怕有人给她打鸡血。

郭主任安慰她道:“别担心, 现在已经证明了所谓的鸡血疗法是林彪反革命集团的阴谋诡计, 破坏分子已经被我们革命群众拿下了。”

这话听着无比滑稽,然而从她嘴里头慢条斯理地说出来, 却又有着理所当然的信服力。

老朱连连点头,表达自己对人民医生的敬佩:“原来你们早就发现那个顾主任不对劲了。难怪没让他给我老婆开刀呢。”

其实他也疑惑,为什么顾主任一下子就成了院长亲自陪同的贵客沦落为反格命分子,但是在这样一个混乱的年代, 今天红火无比的人明天很可能沦为阶下囚,这样的事情见多了, 老百姓自然也就见怪不怪。

去年这个时候, 林副主席还是指定的接班人呢。

余秋顿时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要不是当时郭主任坚持喊她上台, 那台手术最后还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收场呢。

她也是猪油蒙了心, 居然找一个不知道根底的人来给病人开刀, 简直是草菅人命。她差点儿一不留神, 就做了次刽子手。

老朱夫妻两个还再夸奖县医院的医生厉害, 余秋却没脸听下去。

她草草安慰了一下朱嫂夫妻, 踮着脚尖就要逃之夭夭。

郭主任却在病区门口喊住了她,招呼她进医生办公室。

小小的办公室安安静静,今晚郭主任替龚大夫值班,陈敏在产房里头接生。

郭主任朝余秋笑:“今儿刀开的不错,我在台上就想说了,没找着机会。”

下了台之后更是兵荒马乱,就跟皮影戏似的,一出接着一出,她更加没机会找小姑娘好好聊聊。

余秋浑身一紧,突然间意识到关键问题,她还是开了这个刀,郭主任给她做的助手。

一时间,倒霉的小秋大夫简直要扶额。

夭寿哦,余秋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郭主任。她脑袋垂得低低的,跟只鹌鹑一样。心里头那15只吊桶更是七上八下,比杨树湾的水井还热闹。

唉,也不知道小兔子们长得怎么样呢?她种在玉米地里头的中草药到底有没有冒出来?还有那些小鸭子,上了山林长得可好?她养在水塘里头的蚂蝗,到底是不是全跑光了?

胡奶奶的腰板可好?郑老太的腿脚可灵便?保证大嫂肚子里头的娃娃可安生?

真愁啊,她现在可想回杨树湾了。

可惜郭主任没有给她逃避的机会,年过半百的女医生慢条斯理道:“我不知道你父亲是怎样培养你的,但是很显然,他非常成功,你是一位合格的甚至可以说经验丰富的妇产科医生。”

余秋手一抖,脑子里头嗡嗡作响,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圆这个话题。

其实根本说不通,不要小看全子宮切除术,在省人医里头,这种规格的手术一般主治才能开得到。

别觉得好笑,这还是省人医极度放权的情况。有的大医院的外科主治大夫连单独主刀阑尾炎手术都不曾,因为上面的教授主任太多了,轮不到他们动手。

余秋下意识地捏紧了衣角,一颗心怦怦直跳。要是不行的话她就逃跑,赶紧跑回杨树湾去。

杨树湾的乡亲们才不会问她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开刀呢。

不怕的,她在心中卑劣地安慰自己,她是黑五类子女不错,郭主任也是老修正。

到时候真闹腾起来,谁吃亏还说不定。反正她是赤脚大夫,主席都说赤脚医生就是好。

余秋心慌手抖,郭主任却跳过了这个话题,反而自顾自的说起626指示。

“我就是响应指示来到的这里。”郭主任面带微笑,“其实我是认同指示的。64年,高级卫生技术人员69%在城市,31%在农村,其中县以下仅占10%。经费上,830万享受公费医疗的人员的经费,比5亿农民的费用还多。”

郭主任抬起头,眼神哀痛,“我当时看这个数据心里头极痛。不应该这样的,我们不能只给全国15%的人口看病。”

余秋攥着衣角的手捏得更紧了。

她忐忑不安,她不明白郭主任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在安慰她吗?是在说现在的医疗卫生政策没有错,不要为余教授的命运而耿耿于怀吗?

“我曾经也觉得有些病人愚昧,老是弄出一些荒唐的事情来。”郭主任的情绪似乎平静了一点,“可是后来我看的病人越多,我心里头就越明白。他们不是非要自己折腾自己,而是他们没有足够的医疗卫生服务。你看,你们下了乡当了赤脚大夫,乡里头的巫婆神汉就没有落脚的地方,因为你们会给病人看病。”

余秋心道,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巫婆神汉估计早就被当成反格命分子,直接打压了。

“怎么样?你想好了没有?”郭主任突然间又转换了话题,“想好了好好推广发展技术没有?”

余秋惊讶地抬起头,不明白郭主任为什么会突然间提这茬。

郭主任却顾左右而言他:“条件越艰苦越是要做事,如果因为环境差就缩着不出头,那事情只会更糟糕。”

她自言自语一般,“再糟糕也比不过战争年代。日本鬼子侵华的时候,协和医院都被接管了,林教授也一样被赶出去不能在医院里头待着。你看,再怎么说也比那时候强。”

余秋抬起眼睛,还是惊疑不定,摸不清郭主任的底细。

郭主任伸出手捉住余秋的手,牢牢地抓住,言辞恳切道:“小秋,我想请你在县医院好好的开刀,把你的技术都用出来,推广出去。”

她没有给余秋拒绝的机会,只自顾自说下去,“正是因为条件艰苦,所以我们这些还能动弹的人越是要更加努力。最起码的我们还能看病治人,我们还能上手术台开刀。”

余秋睁圆了两只眼睛,快速地眨巴两下。

郭主任握她的手更紧了,声音压得极低:“这是你能够为你父亲做的最有意义的事。”

余秋喉咙上下滚动,她想开口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

郭主任像是自言自语:“要是能多一些医务人员,要是能多一些懂医学的人,鸡血疗法就祸害不了老百姓了。”

余秋想说您的想法实在过于美好。等过了这一波鸡血潮,下面就应该是气功热。紧接着接地气的拍打拉筋喝尿撞树,高大上的干细胞疗法。绝对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时时刻刻不寂寞。

郭主任朝余秋微笑:“励精图强,从吾辈起。”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陈敏神情惊慌:“郭主任,你进来看看,大肚子情况不好。”

“怎么了?孩子不好生?”郭主任立刻跳起身,动作敏捷的根本不像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

余秋也赶紧跟上,这大概是身为产科医生的本能。

陈敏说话声音都在打哆嗦:“不是的,出血,血一直哗哗往外头淌。怎么都止不住。”

郭主任的脚步更快了,产科最害怕的就是大出血,一旦控制不住,产妇可能在台上就没命了。

余秋却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朝护士站喊:“快,进来抽血,急查血常规跟凝血功能。”

值班护士赶紧应声,抓着治疗盘跟着一并进产房。

门一开,浓郁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无论闻多久,余秋仍然会觉得不舒服。

接生台上,刚生完宝宝不久的大肚子脸色苍白,也不知道是出血出的还是被吓的,她的嘴巴都发白。

郭主任皱眉:“血压多少?”

“前头量的是110/70mmhg。”

“再测一次。”郭主任快步走到产妇身旁,查看她的出血情况。

护士急抽了血,将血样交给陈敏:“动作快点儿,看着拿报告回来。”

小陈大夫赶紧应声,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余秋却等不及化验报告,她拿了注射器抽了一管血,然后摆在旁边静置。

郭主任亲自给产妇打了缩宮素跟麦角新碱,又拼命按揉子宮,可是产妇的血还在哗哗往外淌。

助产士在旁边汇报病史:“没什么特别,本来好好的,胎盘下来后血就止不住了。”

“推20mg地塞米松,给100mg氢化可的松。”余秋收回听诊器,面色凝重,“按照羊水栓塞的标准处置,急请内科跟麻醉科会诊。她有呼吸困难的征象。”

可惜现在测不了血氧,否则这人的血氧饱和度现在肯定降得厉害。

郭主任下意识地抬起头。

余秋冲她点点头:“正压给氧,上呼吸面罩,必要时气管插管。”

说话的时候她手上不停,直接拿了避孕套跟尿管制成球囊开始宮腔填塞压迫止血。

羊水栓塞是产科公认最严重的并发症,发生概率极低,但同时预后极差。临床上要求早发现,早诊断,早处理,但实际工作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

因为羊水栓塞的诊断主要基于临床观察,而很多医务人员即使在产科工作了一辈子,也未必亲眼见过一例羊水栓塞。甚至很多被当成羊水栓塞处理的病例,后续追踪回溯,这个诊断也未必明确。

余秋手上不停,赶紧解释:“她虽然之前的血压是110/70mmhg,但考虑她来院的时候血压是150/98mmhg,有妊娠期高血压的可能。现在她事实上已经处于低压状态。”

临床上诊断羊水栓塞除了实验室数据以外,最主要的还是依靠三低症状,也就是低氧、低压、凝血功能障碍。

现在前两者已经肯定,至于最后一个。

余秋打好球囊,拿起放置在旁边桌子上的注射针筒,示意郭主任看:“准备输血吧。”

血抽出来已经10分钟了,还没有凝固,考虑血液低凝。

这是他们省人医产科的方法,因为凝血功能报告单从送过去到回复基本上都需要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临床上来不及等待,他们就自己从病人体内抽一管血,查看血液的凝固情况。

这样等到报告单回来的时候,他们相应的处理措施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都可以上。

刚打完急会诊电话要求的护士立刻又打电话要血。

整个产房兵荒马乱,内科跟麻醉科主任刚回家还没喘匀了气呢,又成了救火队员紧急奔赴现场。

也亏得他们及时赶到,因为原本状况还算可以的产妇突然间叫了一声,然后就没有心跳了。

这下子产房简直成了战场,医生护士忙得不可开交。

麻醉科主任跟内科主任相继上场帮忙做胸外按压。

余秋扯着嗓子喊:“左边,你们站他左边按压。”

虽然按照心肺复苏指南上的要求,操作者应该站在患者的右边,但实际临床上这有很多弊端。最基本的一点,做心肺复苏抢救的病人情况肯定很危急,护士要不停地用药,还要抽血送去做各种化验。

这个时候如果操作者站在病人的右手边,就阻挡了护士的操作。

两位主任交替上场,余秋也奔过去做接手的准备。

医院的b型血全拿出来了,陈敏跑的头上的辫子都散了,手里头拿着化验报告单:“老师说这人血不正常。”

当然不正常,现在连她胳膊腿上,输液针的针眼都在往外冒血。护士不得不给予加压固定。

内科主任下了气管插管,余秋接手继续胸外按压。护士跑出去拿药水,产房的门一开,外头就是哭声一片。

余秋觉得自己大概真是冷血动物,天生干医生的料子,因为外头的哭声居然对她毫无干扰。她甚至还庆幸一件事,这人是产后发生羊水栓塞,要是生孩子生到一半那才真是要命呢。

她亲自参与过的一起羊水栓塞抢救,当时胎心一塌糊涂,孩子下来之后就软软的,直接送去了新生儿科icu。

现在最起码的,孩子已经安安稳稳地生下来了,他们只需要管好大人就行。

血一袋袋的被拿过来,因为是冰冻过的,护士不得不抱在怀里用体温帮忙加热。

可惜她的身体像漏了一个大洞的口袋,始终摸不到底,输进去的血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头漏。

“赶紧拿血来。”郭主任急着大喊。

余秋立刻应声:“我去催一催。”

护士在外头喊:“没有血用了,已经在抽人血了。”

余秋一个头两个大,感觉这产妇很可能够呛了。

当初她参与抢救的那位产妇用光了全市血站同类型的血。现在就县医院的这点儿血哪里够用?人的身上又有多少血呢?

“没事,医生,抽我的血。”

产房外头,那位孙斌的战友伸出了胳膊,“我身体好,不怕抽血。”

余秋脑子嗡的一声,妈呀,这人怎么到现在还没走?

哦不,千万不要走,里头的产妇还等着血救命呢。羊水栓塞的处理原则就是支持疗法,大出血只能止血输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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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也躲不过

凌晨两点钟的时候, 产妇的生命体征终于了平稳下来, 人也恢复了清醒。

围在旁边的医生护士们长长地舒了口气, 内科主任跟麻醉科主任相继告辞,有事再喊他们, 他们都一把老骨头了,实在撑不住,得回去躺一躺。

郭主任将人送到产房门口, 折回头来招呼余秋:“你去睡吧, 我在产房看着就行。”

可是小秋大夫仍旧不敢撤,生怕后面还会有继发性的变化。不是她不相信经验丰富的产科主任, 而是郭主任的确没有见过羊水栓塞呀。

医生的水平其实很大程度取决于他(她)究竟经手处理过多少病例。同样水平的医学毕业生,一个进乡镇卫生院,一个进三甲大医院,不出意外的话, 过个三四年,双方水平就会成台阶式区别。因为后者能够接触到的病例多, 自然见多识广。

现在的郭主任对余秋来说, 就有点儿像下级医院去省人医进修的高级职称医生。尽管对方的职称比自己高,但实际工作, 她还得负责把关。

余秋摇摇头:“没关系, 主任, 我陪你一块儿吧。万一有什么事情, 多个人也多双手。”

陈敏在旁边头猛的一低, 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她下意识地揉揉眼睛, 小声嘀咕着:“怎么啦,怎么啦?”

显然是睡迷糊了的模样。

余秋忍俊不禁,伸手揉揉她的脑袋,安慰小姑娘道:“没事睡觉去吧,有情况我会喊你。”

陈敏却强撑着不肯睡,她伸手抱住余秋的胳膊:“我陪你一块儿。”

结果话刚说完没三分钟,她就靠在余秋的肩膀上,又欢快地打起了小呼噜。

郭主任笑着直摇头。

余秋却觉得陈敏是个干大夫的好材料,别的不说,就这种倒头就睡的功夫,是多少常年熬夜班导致生物钟紊乱失眠医生最为羡慕的天赋。

大约瞌睡具有传染性,原本觉得自己还行的余秋,迷迷糊糊间也打起盹儿来,跟着陈敏睡成一团。

郭主任看着这两个小姑娘,脸上的笑容更深。她轻手蹑脚地拿来了毯子,给两个小姑娘盖上。

余秋睡得香甜,要不是窗外传来喔喔叫的公鸡打鸣声,她还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

鸡叫一声接着一声,生怕其他的活物不知道什么叫雄鸡一叫天下白一样。

余秋被惊醒了,赶紧揉揉眼睛,跑到产床边去看产妇。结果产妇的睡眠质量比她还好,外头的鸡叫得震天响都没有影响死里逃生的产妇呼打成雷。

她的旁边,小小的孩子也睡得香喷喷,跟着一块儿打小呼噜,两只小脚还翘了起来。

不知道的人看到此刻的他们,估计只能想到岁月静好四个字,哪里猜得到他们曾经的惊心动魄。

余秋囧囧有神,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这对母子,只觉得生命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陈敏打着呵欠,揉揉眼睛起身,睁眼朝窗户外头看:“哪儿来的公鸡呀?难不成今天食堂会做红烧鸡?”

一想到红烧鸡的味道,陈敏立刻口水直流。

虽然比起大队,县医院食堂的伙食简直就是美味佳肴。

但到今天为止,他们开荤的程度也就是骨头汤跟炒鸡蛋,吃红烧鸡,除非是在睡梦里。

哎哟喂,可恨死了,昨天那只抽血抽死了的公鸡居然叫师傅做成了烤鸡,白便宜了那位招摇撞骗的顾主任。

陈敏睁大眼睛看着窗外,发出一声惊呼:“哎,这大公鸡好气派,浑身雪白。”

余秋赶紧跟着张望,居然跟那公鸡对上了眼睛。虽然过了立秋,但现在天还是亮的早,余秋看清楚大公鸡鸡冠上鼓出的小包,立刻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哎哟,这大公鸡不是被廖主任抱回家去了吗?怎么着,还玩完璧归赵?

食堂大师傅叉着腰在墙根下骂:“狗日的,叫什么叫?再叫老子宰了你吃掉。”

余秋跟陈敏喜不胜喜,两人对视一眼,口里的唾沫立刻分泌过度。

大公鸡好,这么大的一只公鸡,九斤重,麻辣鸡脖、虎皮凤爪、小炒鸡胸肉、五香卤鸡腿、酸辣炒鸡杂、红烧鸡翅膀,土豆炖鸡架,剩下的鸡血还可以做个毛血旺,热热闹闹一顿全鸡宴。

两人双眼发光,死死盯着大公鸡,就等这位傲娇的鸡大爷不给食堂大师傅面子,喔喔开叫。

没想到大师傅眼睛一横,那不可一世的大公鸡居然秒怂,相当识时务者为俊杰的耷拉着脑袋跑旁边去乖乖待着了。

俩姑娘家嫌弃地从鼻孔里头喷气,没出息的东西,怎么丁点儿鸡大爷的血性都没有。做鸡呢,一定要有舍己为人的精神啊!

余秋悻悻地推开产房门,准备去医生办公室搜寻一番,看能不能找点儿东西垫垫胃。

门一开,她看见门口靠着的绿军装,吓得差点儿惊叫失声。

妈呀,孙斌的那位战友怎么到现在还没走?还有他杵在产房门口做什么?门神也不是这样当的呀。

解放军干部从睡梦中惊醒,揉揉眼睛笑了:“我怕你们还要用血,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会耽误事情。”

“没事了,没事了。”余秋赶紧催促他回去休息,“产妇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不出意外的话,算是闯过这一关了。”

她虚虚地笑,“您忙您的去吧,可别耽误了您的事情。”

解放军干部摆摆手:“没事,我本来就是过来看战友。”

何东胜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招呼人民子弟兵:“解放军同志,你也一块儿过来吃点东西吧。大师傅刚做好的豆腐脑,甜口的,您尝尝。”

陈敏赶紧附和:“对对对,吃东西,吃过东西再走。”

余秋则惊讶地盯着何东胜:“你怎么在这啊?”

何东胜但笑不语,还是余秋自己反应了过来,他是b型血,昨天几乎全院的b型血都撸起胳膊献了血。

余秋皱眉:“你才刚献了血多久啊?红细胞生成也要7天。程芬到现在还没出院呢。”

现在献血都是全血,起码间隔半年以上的时间才好。

解放军赶紧帮何东胜说话:“大夫您别生气,昨晚也是情况急。是我不好,不知道他刚抽了血没几天。不然多抽点我的血就好了。”

当着他的面,余秋不好在说什么,只能愤愤地将加了白糖的豆腐脑推到何东胜面前:“吃吧,吃完了以后好好休息,你得加强营养。”

解放军干部也跟着帮腔:“是是是,多亏了你,不然我们孙斌的爱人就危险了。这回孙斌还跟我说,等出院之后他归队就把他爱人带上。”

陈敏从进屋开始就埋头喝豆腐脑,此刻听了解放军干部的话,顿时一口豆腐脑没咽下去,直接喷了出来。

她呛得死去活来,好不容易才说出话:“带……带她走?”

妈呀,这叫个什么事情啊?

解放军点点头,满脸理所当然:“是啊,部队也要解决军人的实际困难问题呀。我已经答应给他打报告了。”

说着,他呼呼啦啦喝完了一大碗甜豆腐脑,急着出去上厕所了。

陈敏这会儿连豆腐脑都吃不出来滋味,小心翼翼地问余秋:“你说,他是不是知道了呀?”

这话说的怎么着都好像是故意给他们听的。

余秋也忐忑不安:“谁知道啊?正常情况下应该不知道吧。”

男人跟女人的想法不一样。一般丈夫出轨了,女方都会找人哭诉。可要是出问题的是女方,男方一定会想办法瞒着,因为丢不起这个人啊。

“没事的。”她半是安慰陈敏,半是给自己打气,“你看他还给产妇献血呢,应该不会拿着机木仓对我们突突突。”

何东胜忍不住说了一句余秋:“你这一天到晚都想些什么呀?好端端的,人家干嘛喊他喊杀?”

余秋想翻白眼,吃你的东西吧,你现在自己还不清白呢。当着人的面,我不好意思讲你而已。

陈敏又开始关心病人的家庭情况:“那个,他们夫妻都走了,剩下身边的母亲怎么办?”

何东胜清了清嗓子:“他妈年纪也不大,暂时还不到没办法照顾自己的地步。”

这倒也勉强说的过去,陈敏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三人喝完了豆腐脑,余秋叮嘱何东胜:“你早点回去休息吧,今天不要在外头跑了。现在虽然早晚凉快,中午太阳还是很热的。”

何东胜笑着点点头:“我有数的。”

不想小秋大夫半点儿面子都没留给他,直接开口刺他:“你有数,我可真没看出来。”

何东胜要苦笑,怎么老是被小赤脚医生抓现行?

医生办公室的门从外头推开了。龚大夫看他们手上的空搪瓷缸,笑道:“你们今儿就喝豆腐脑,不吃鸡蛋饼啊。食堂师傅刚出炉呢。”

这怎么可以,豆腐脑是蹭的献血同志的营养餐,正经的早饭他们绝对不会舍得放过。

余秋倒是良心发现,招呼了一句何东胜:“你等着,我给你打块饼。”

“行了,你留着自己吃吧。”何东胜笑道,“我那儿有吃的,回头给你拿点儿。”

余秋可顾不上他的好吃的,她现在尤其的馋,听到鸡蛋饼就忍不住。

两个姑娘兴冲冲地冲到食堂,在打饭的队伍中跟侯向群还有李伟民迎头撞上。

李伟民朝女同胞们挤眉弄眼,还怪腔怪调地改编起主席的诗:“鸡蛋饼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余秋没好气地白了这小子一眼:“行了,鸡蛋饼都塞不住你的嘴。”

没想到李伟民却来了精神,愈发兴致盎然起来,眉毛飞得鼻梁上的眼镜都要架不住了:“哎,你们知不知道孙斌家的事情啊。”

“知道啊。”余秋点点头,喝了口玉米糊糊,又往嘴里头塞了块鸡蛋饼,含混不清道,“他们出院之后就要去部队了。”

李伟民这回眼镜真要掉下来了,他动用着脸上的每一块肌肉,将表情做到极致的夸张:“哎呀,这回他们是要把他妈也带走吗?”

陈敏奇怪:“他妈年纪又不大,还不到身边离不开人的时候吧。”

李伟民这下子脸上的表情生动的不得了,一个劲儿的长吁短叹:“哎呀呀,他妈不走的话,实在难以天下太平啊。”

陈敏不耐烦他卖关子,立刻催促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你怎么这么磨叽呀?”

李伟民两条眉毛飞成了要上天的毛毛虫,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唉,你一个小姑娘家说话怎么这么不文雅?什么屁不屁的?”

陈敏要瞪眼,侯向群出来打圆场:“行了,你就照实说吧,别磨磨唧唧的。”

李伟民鼻孔里头出气,勉为其难地当了回说书先生:“这件事情叫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余秋放下手中的筷子,言简意赅三个字指示:“说重点。”

重点要重孙家的家长也就是孙斌已经离世的父亲说起。

话说孙斌也是老革命,参加过抗日战争,也打过国民党反动派,解放后就在本地复员,就职于工商部门。

50年代三反的时候,孙父被人举报勾结不法奸商贪污腐败搞不正之风。上面还没开始调查呢,孙父先吓破了胆,急急忙忙地逃跑,结果运气不好,刚好碰上山洪暴发,直接丢掉了性命,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陈敏脑洞大开:“会不会是被杀人灭口啊?其实真正的主谋不是他?”

李伟民认真地点点头:“有道理。我跟你们说啊,当时主席都发话了,说非得杀几万个干部,才能消灭贪污腐败。哎呀呀,你们不是不知道当时多严重,有的县外派干部58人,只有两个人不贪污。”

他说的唾沫横飞,余秋不得不提醒他回归主题:“说孙家的事。”

李伟民赶紧清清嗓子,说正经事:“孙家的当家人没了,但还有战友在。孙父有一位生前交好的战友在隔壁县,他死了以后,这位战友一直非常照顾孙家。孙斌当兵的事情,就是他搞的。”

陈敏满头雾水,这没什么问题呀,说明战友感情好,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李伟民脸上显出了怪笑,嘿嘿的声音听着无比猥琐:“关键是照顾过头,照顾到床上去了呀。”

陈敏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叫照顾上床了,等回过神,小姑娘顿时又羞又气,狠狠地瞪李伟民:“你不要脸,耍流氓!”

李伟民委屈,女同胞实在太难伺候了,要听故事的是她们,现在说他耍流氓的还是她们。

再说他怎么耍流氓了,要论起耍流氓,明明是那位老干部呀。

余秋瞪眼:“别说怪话。”

“什么怪话呀,这压根就不是什么秘密。”李伟民理直气壮,“孙家周围的邻居都知道这事儿。还有人串门不敲门,直接推门进去,结果就看到床上躺着光膀子的男人。”

陈敏羞得直跺脚:“你还说!”

李伟民越发理直气壮:“他们能做,我还不能说呀。”

余秋倒是见怪不怪,照顾遗孀照顾到床上去的事情多了去,没什么好稀奇。

况且这件事情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会儿就是孙斌夫妻俩走了,留下孙母,也没什么好说的。

倒是李伟明这么一惊一乍的,实在有点儿无聊。

李伟民要跳脚,感觉自己受到了无比的羞辱:“什么叫无关紧要啊?你以为程芬是怎么怀孕的?”

余秋跟陈敏对视一眼,两人直接头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可怜李伟明快要被活活怄死了。女同志是故意的吧,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会儿她俩说不想知道。

“行了,也没人塞住你的嘴,要说你就说呗。”侯向群不耐烦地催促,“你80岁的老爷子撒尿,就几滴黄汤,还不停的往外挤?”

李伟民悻悻,感觉自己像是被人耍了一样,说话声音都有气无力了:“你们看过《小二黑结婚》没有?”

陈敏满脸茫然:“看过呀,跟这有什么关系。”

李伟民要跺脚了:“你想想看小芹的娘三仙姑人老珠黄之后是怎么团结青年的?”

陈敏越发茫然:“小芹啊,她有女儿小芹。孙家也有女儿吗?不过他家要团结什么人啊?”

话一落下,小姑娘突然间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是说……”

妈呀,不会吧,实在太可怕了,怎么可以有这种事情?

“就是的。”李伟民盖棺定论,“她女儿早就出嫁了,很少回娘家。这儿媳妇不就相当于女儿了吗?”

陈敏还是没办法相信自己的耳朵,颤颤巍巍的:“可是,他妈不知道程芬是怎么怀孕的呀?”

那时候程芬都已经晕过去了,是孙母一直强调她儿子有两年没回家了呀。

如果孙母是王婆,那她为什么要自己戳穿潘金莲跟西门庆的事情啊?

说实在的,他们医生也不可能上门调查人家的家务事,更加不会盯着人家的丈夫行程。孙母完全可以随口撒个谎,把这件事情给圆过去。

陈敏越想越觉得可怕,完全不理解那个婆婆到底在想什么。

李伟民发出怪笑:“那这个事儿只能问她自己了。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他吃完了一盘子鸡蛋饼,得意洋洋的哼着小曲儿,又去打玉米糊糊。鸡蛋饼是定量的,玉米糊糊却可以吃到饱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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