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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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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吃的黑锅,满腹委屈的跟着老王走了。

余秋跟陈敏则返回妇产科病区拿自己的搪瓷缸,顺带着和龚医生她们说一声。这一时半会儿的,估计那病人是离不开心电图机了。

唉,县医院的设备还是太少了,就这点儿机器真不够用。

她们回到妇产科的时候,龚大夫刚好去产房里头看新来的大肚子。

余秋目光扫过原本是杂物间的临时加床,病房里头静悄悄的,只张楚茹一个人躺在床上,她的母亲不知道去哪儿了。

陈敏拉了下余秋的胳膊,小声道:“他好可怜啊。”

开了这么大的刀,家里头居然一个人都不过来照顾她。

余秋叹了口气,敲了敲房门走进去:“你现在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张楚茹直挺挺地躺着,眼睛木呆呆看着天花板,嘴唇上下蠕动:“没有。”

她还没有术后通气,现在禁食禁水,原本跟花瓣似的嘴唇干裂的都要出血了。

余秋拿着棉签蘸了水给她涂抹嘴唇,小声道:“你可以稍稍的抿点儿水,再过个把小时就可以少喝点儿水了。”

陈敏在边上小声嘀咕:“你也真是的,就是告诉你妈,也不要直筒筒地说呀。看吧,吃大亏了。”

她从小做坏事告诉家长的时候,都是要讲究策略的。

张楚茹两只眼睛一轮不轮,身上一点儿活泛劲都没有:“她自己看到的。”

陈敏有些尴尬:“你妈识字呀,她知道妊娠是什么意思啊。”

其实现在很多人都不明白妊娠跟怀孕之间的关系的。

“我妈是老师,她当然认识。”

这下子陈敏尴尬了,主要是张楚茹母亲的形象跟她印象当中老师的模样差距太远了。

田雨看着都要比她更加像位老师。

“你们家其他人呢?”余秋看向死气沉沉的年轻女人,“总要有个人在这儿照顾你。”

张楚茹说话声音非常虚弱:“我爸爸在外头修铁路。”

余秋点点头,她算是有点儿明白为什么张母的个性如此强硬了。因为这个家庭父亲的角色实际上是缺失的,母亲在绝大部分时间要身兼双职。

“其他人呢,比方说你的兄弟姐妹。”余秋语气委婉,“你现在这种情况,肯定需要人照顾。”

张楚茹木木的:“我没有兄弟姐妹,我家只有我一个。”

陈敏惊讶地喊出了声:“你家就你一个?你是独生女?”

天呐,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家里头只有一个女儿,难道不应该跟宝贝疙瘩蛋似的吗?为什么她妈还这样对她。

张楚茹微微动了下脑袋,目光落在吃惊不已的小陈大夫脸上:“你家有兄弟姐妹几个?”

陈敏期期艾艾:“三个,我还有弟弟妹妹。”

“那你真幸运。”张楚茹的脸上浮现出笑容,“我真羡慕你,你一定活得很自由。”

陈敏的眼睛瞪大了:“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系?”

张楚茹只是微笑,她默默地合上了眼睛,并不回答小妹妹的问题。

陈敏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余秋,她觉得余秋肯定知道答案。

然而她的同伴同样保持沉默,只伸手帮张楚茹掖了掖被子,然后直起腰:“我也是独生女,我的母亲已经去世了。”

病床上的年轻女人跟完全没有听到一样,毫无反应。

陈敏下意识地抓余秋的衣角,朝她使眼色,这个张楚茹真是怪怪的。

余秋在心中无声地叹息,她安慰了一句张楚茹:“有什么事情的话,你就按铃,我们会过来看你的。回头我们想办法跟你妈妈谈谈,总归要有人照顾你的。”

两人推开病房门出去的时候,陈敏忍不住问余秋:“跟她妈说有用吗?”

“不知道,不过他们家应该有其他的亲戚吧。”余秋也头痛,“反正她现在的情况身边肯定得有人啊。”

两人还没有走到医生办公室,就听见里头传来嚎啕的哭声。

张楚茹的母亲伸手拼命地捶打胸口:“我的命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余秋跟陈敏迟疑着,不太想进去触这个霉头。

不想里头却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关老师,您别难过,张楚茹不是回来了吗?母女之间还有什么事情说不开的。”

何东胜?

两个赤脚医生惊讶地面面相觑,张楚茹的母亲还是何东胜的熟人啊,听这语气好像是他的老师。

余秋赶紧走到医生办公室门口,在外头小心翼翼地听着动静。万一这位关老师情绪过于激动,她们也好在外头有个应对。

关老师哭得喘不过气,一叠声地嚷嚷着后悔:“我不该呀,小何,我真的不该呀。当初我就该让她跟你一块儿回你老家去。”

值班室外头,余秋跟陈敏同款o型嘴。

妈呀,好像他们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瓜。

这张楚茹跟何队长难道有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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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一位仙女

余秋立刻脑补出一场恩怨情仇的大戏。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恋人, 在高中毕业后, 面临着劳燕分飞的人生十字路口。

小青梅希望跟着自己的恋人回乡, 哪怕是当个农民,她也甘之如饴。

然而准丈母娘却看不上凤凰男,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自家千金跟着下乡受苦。

张楚茹是独生女呀,按照政策规定完全可以留在父母身边,将来也当城里人。

奈何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 即使父母阻拦甚至□□, 陷入爱情的年轻女孩依然一往直前,坚持要跟着爱人走, 结果激怒了父母。

最终张楚茹还是没人跟着何东胜回到杨树湾。可惜张母低估了女儿的烈性,不让她下乡,她索性走的更远,直接去了大西北。

如此看来, 这位关老师口中所说的“跟人跑了”是这么一回事。

余秋恍然大悟,难怪何东胜到现在也没找媳妇呢。宝珍大哥年纪都比何东胜小, 人家现在也要当爸爸了。

她忍不住唏嘘, 原来是心里头存着个人,到底意难平啊。

陈敏偷偷跟余秋咬耳朵:“她妈现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呀?”

她还真是没见过这样的母亲, 怎么对着谁面前都要哭诉命苦, 非得全天下人都知道她女儿宮外孕了才高兴吗?

医生办公室里头, 关老师泪雨婆娑, 哀婉地看着自己昔日的学生:“小何, 我知道你是个实在人, 以后我就把我们家楚茹托付给你了。”

门外头,余秋惊讶地瞪大眼睛,张楚茹的母亲外面动作太快了些。现在谈这些是不是不太合适?张楚茹人还躺在病床上,需要做进一步治疗呢。

陈敏咬牙切齿,忍不住狠狠地“呸”了一声:“真不要脸,当初看不上人家,现在自己女儿这样了,要丢包袱呀。”

余秋赶紧捂住她的嘴巴,把人往旁边带。

龚医生刚好从产房里头出来,见到她俩就追问:“心电图做的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异常?”

“心电图室那边正在抢救病人呢。”余秋故意扬高了声音,“我们等到现在机子也空不出来,就先回来了。”

龚医生点点头:“那等后面再说吧,现在张楚茹的情况倒还算稳定。”

她走到办公室门口,扭开门,看见里头眼泪婆娑的关老师,本能地一愣,抓着门把手的手都停了下来:“你们这是?”

何东胜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赶紧站起身紧紧抓住。

他狼狈不堪地胡乱安慰关老师:“老师您放宽心,凡事千万得想开点。”

可怜的生产队长跟被狗撵了似的冲出办公室,就对上两个小赤脚医生意味深长的眼神。

何东胜抓着手上的包,直接往余秋方向递:“这个你拿着,跟同学一块儿吃。”

陈敏一听“吃”字,立刻双眼放光,赶紧接过布包打开来看。

里头密密麻麻放着巴掌长短的紫红色的瓜果,有的已经裂开了,露出里头棉白色的果肉,散发着淡淡的果香。

“这是什么呀?”陈敏满心好奇,伸出手就抓了一个,就着裂开的口子打开,尝了口果肉,“哎,蛮甜哎。”

“这是8月炸。”余秋索性将手中的布包都塞给了陈敏,转头看何东胜,“你也真是不怕麻烦,你们自己吃就好了。”

何东胜脸上挂着笑:“我要不给你拎过来的话,胡奶奶会讲死我的。她还问你什么时候放假回去,要给你做双鞋子,入秋天就凉了。”

余秋摇摇头:“我暂时抽不出空,得把手上的事情忙完了再说。你让奶奶注意身体,别太累着了。对了,你等一下,我有东西,你给我捎回去。”

余秋跑到里头的小值班室,这是她跟陈敏睡觉的地方。

郭主任特地让医院后勤帮忙找了个旧柜子给俩姑娘摆东西用,她在里头翻出个包,拿了塞给何东胜:“这是给宝珍大嫂的。我问了人,这差不多够打一套小衣服了。”

按照月份算,宝珍大嫂的孩子差不多过年前后出生。现在得趁着农闲的时候把孩子的衣服被褥都准备齐全了,不然到时候事情一多就手忙脚乱。

何东胜看着里头的毛线,颇为疑惑:“你哪儿来的票?”

现在买毛线可不是单要钱,得有票的。

余秋左右看看,悄悄告诉何东胜:“我用卫生护垫跟人换的。她家用不上毛线票,就换给我了。”

“你手上又没什么钱,顾好你自己就行。”何东胜皱眉,“下次这种事情我来处理就好。”

当班护士从病房出来,询问跟着自己的实习生:“加床的血压测了没有?一定要注意观察她。”

小护士清脆地报了数据:“她情况还好。”

余秋表情微妙,伸手指了指加床的方向:“张楚茹住在那里,你要不要过去跟人说说话?”

何东胜迟疑了一下:“她到底生了什么病啊?我看关老师哭得挺伤心。”

陈敏已经干掉了一个8月炸,闻声惊讶地抬起头:“你不知道啊?张楚茹妈妈没跟你说?”

年轻的生产队长满头雾水:“她跟我说什么啊?”

“她都要把女儿嫁给你了还不跟你照实说?”陈敏眼睛瞪得老圆,“这也太……”

她剩下的话没能说完,就被余秋直接捂住了嘴。

小姑娘呜呜呜叫着,可惜余秋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小秋大夫满脸微笑:“你自己去看她吧,她现在肯定特别脆弱,需要人安慰。”

何东胜还在琢磨着陈敏的话呢,听到余秋这么说,他立刻否认:“你们别想多了呀。关老师那是急糊涂了,随口说的。我跟张楚茹就是同学,高中同学。”

俩小赤脚大夫点头如小鸡啄米:“对对对,我们知道你们是同学。”

何东胜总觉得这俩姑娘脸上的表情太过于意味深长,赶紧追着解释:“我们真的是普通同学,就是那时候都是班干部,日常接触多点。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

余秋认真地点头:“我们知道了,我们去上课了啊。谢谢你帮忙送瓜来,张楚茹的病房就在那边,房里就她一个人。”

何东胜皱着眉头看向张楚茹的病房,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去看看老同学。

按道理来讲,自己都知道人家生病住院了,来了医院却过门不入,感觉好像不太好。

可关老师似乎误会了什么,他要过去看张楚茹的话,说不定后面会有牵扯。

何东胜站在护士站边上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先去看看张楚茹。

高中毕业时,班上有不少同学下乡插队了。他想顺带着问问其他几个昔日交好的同学情况。

何东胜人走到病房门前,举起手来准备敲门,里头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关老师像是压抑着极大的火气,说话又急又冲:“我告诉你,收起你的小姐脾气。你以为你还是什么值钱的黄花大闺女呢?你清醒点儿,你有什么资本挑三拣四?你这个样子,我跟你说,有男人肯要你,你就偷笑吧。”

何东胜尴尬,他没想到关老师跑到病房里头去,而且正在跟女儿说如此私密的话题。

余秋跟陈敏也面面相觑,没料到关老师居然舍得进病房看女儿了。不过就她现在这个样子,他还真不如不要进病房。

余秋赶紧拉着陈敏准备闪人,这种事情他们还是不要掺和比较好。

何东胜也抬脚打算跟着走,结果里头却传来他的名字。

关老师声音尖锐:“你现在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你有什么资本嫌好怠拐的。我看那个何东胜肯要你,你就赶紧嫁了吧。有个地里头刨食的农民就不错了。你自己下贱怪得了谁。”

何东胜绷紧了脸。

余秋跟陈敏也皱起了眉头,小陈大夫更是气得恨不得直接破门而入,跟这位关老师好好吵一场。

到底要不要脸啊?还是当老师的呢,真是恬不知耻。

农民怎么了?她吃的米面吃的蔬菜吃的鱼肉吃的鸡蛋,没有农民的话,她吃狗屁去!

现在张楚茹是个什么情况,她心里头没底儿数吗?居然还是一副施舍何队长的口吻,我想人家不娶她女儿,就只能一辈子打光棍一样。

何东胜朝陈敏摇摇头,余秋也拉住小姑娘。

这个时候闹腾起来,最难堪的人还是张楚茹。这个姑娘已经够倒霉的了,他们算了吧,别火上浇油。

“走吧,我们下去吧。”余秋坚定地拉着陈敏走,坚决不踏进这个病房门。

护士站却传来响声,一个看着跟何东胜差不多年纪的年轻男人正跟护士打招呼:“哎,孙姐,张楚茹住在哪个病房啊?我高中同学,麻烦您多照顾着点儿哎。”

护士脸上带着笑:“晓得勒,赵主任,您同学我们哪有不照顾的道理。”

“你又笑我,孙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卫校后勤就我赵志远这么一个光杆司令。”他抬脚往杂物间的方向走,待看清何东胜的脸时,他惊讶地喊出了名字,“嘿,老何,你个老小子动作够快的呀。我这才刚知道张楚茹生病了呢,你就跑过来了。”

余秋忍不住有些同情何东胜,倒霉的生产队长如此千里迢迢,结果却被初恋情人的母亲各种嫌弃。

卫校的后勤主任已经亲热地拍上了何东胜的肩膀:“怎么样?咱们的老同学张楚茹同志现在身体如何?”

何东胜含糊其辞,直接带着赵志远往病区外头走:“你回头再看她吧,她吃了药已经睡着了。”

赵志远眉毛跟两条毛毛虫似的,在额头上爬来爬去,最后停留在奇怪的位置:“嘿,你个老小子,还挺体贴的呀。”

余秋跟陈敏走在他俩身旁,感觉别扭极了。俩姑娘赶紧打了声招呼,跟逃跑似的直接拔腿就跑。

赵志远摸摸自己的脸,奇怪地问何东胜:“我有那么可怕吗?怎么小姑娘看到我就跑?”

“你少说怪话,她们急着上课去。”何东胜端正了颜色,“你也别拿张楚茹开玩笑,对人家姑娘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她跟王海林谈的。”

赵志远眼睛眉毛飞上天,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你不会到现在都不知道吧?那早多少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

何东胜挑高了眉毛:“你说什么呢?当初谁不知道啊,张楚茹就是为了王海宁才跟着去大西北插队的。”

走的时候,关老师在学校里头闹腾得厉害,几乎要跟张楚茹断绝母女关系了。

现在张楚茹回县城了,王海林去哪儿了?张楚茹生病住院,怎么也不见他的身影?

赵志远连连摇头,从口袋里头掏出包烟,散了根给自己的老同学:“说你呢,脑袋瓜子还停留在多少年前。早散了,现在王海林小日子滋润的很。他在那边叫公社革委会主任相中了,招了他当女婿,现在是那个公社中学的副校长,手上很有点儿权力呢。”

何东胜难以置信:“王海林这小子也太不地道了吧,他这么来的话,张楚茹怎么办?”

赵志远嘿嘿干笑:“什么叫怎么办?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这不正好便宜你小子了。张楚茹当年可是咱们这届的一枝花,配你一点儿也不亏你。”

说着,他还用肩膀撞何东胜,一副哥俩好的模样,“你还没讨老婆吧?这不就正好等着张楚茹吗?”

何东胜不动声色:“那怎么不是你等着呢?你不也到今天没找对象么。”

赵志远嘴里头叼着香烟,深深地吸了口:“我嘛,找老婆总不能随意将就,好歹得认真挑挑。”

何东胜微笑:“怎么着,你这是打算挑个九天仙女下凡尘?”

赵志远没有亏待自己的名字,他志存高远,得意地抹了把头发,骄傲地挺起胸膛:“我这个条件,吃着国家粮,爹妈又有正式工作,我人才也不差,当然得好好挑个仙女儿了。”

何东胜笑着点头:“是这个理儿,你可千万得好好挑挑,别到时候后悔。”

说话的功夫,两人已经跨过小门,走到了卫校。

赵志远倒是想起来也得关心老同学的个人生活,颇为认真地劝道:“我跟你说实在的,你应该考虑考虑张楚茹。这姑娘条件还是不错的。”

前头教室传来人讲课的声音,何东胜目光落在黑板上的人体结构图上。

也不知道小秋大夫的脑袋瓜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她刷刷刷的就画出了人体的神经分布图。

何东胜随口回应老同学:“算了吧,你别老拿我开玩笑了,我就是个农民,不会想城里头姑娘的。”

赵志远脸上的神色微妙起来:“嗐,这都新社会了,哪有这么多讲究。你放心,我看关老师也挺喜欢你的,保不齐就想招你当女婿。

当你是兄弟才跟你说实诚话,张家条件不错,你娶了他家的独养女儿肯定不吃亏。到时候你老丈人退休了,说不定你还能顶他的职,当个国家工人呢。”

嘿,这种好事,种地的做梦都该笑醒了吧。

何东胜面色平静:“我可不敢有这么远大的志向。我做农民挺好的,自在。”他侧过脸,语气带着点儿调侃的意味,“别光说我,说说你自己,九天仙女还千般模样呢,你到底要找哪一位仙女呀?”

话题转到赵志远自己身上,他也不恼,反而美滋滋地眼睛朝前看,示意讲台上的小老师:“我看这个小秋大夫就不错,念过书有文化,跟我能志同道合。”

何东胜不动声色:“怎么着,你不追求进步了?”

当初在高中的时候,赵志远可是拼命地追求县里头一位老干部家的姑娘。如果用他的话来说,那是幸亏没追上。

因为他们还没高中毕业的时候,这位老干部就被打倒了,成了现行反格命。原本众星拱月的大小姐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神,后来也去大西北插队了。

按照赵志远的个性,何东胜就不信他没有调查余秋的家庭背景。

赵志远额头上毛毛虫一样的眉毛又开始上下舞动:“我这是以身作则在帮助落后分子家庭出来的子女,这叫共同进步。”

这话说的可真是叫何东胜刮目相看,真不符合赵志远的个性。

何东胜挑挑眉毛:“那你打算也去我们杨树湾插队吗?”

赵志远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不得了的笑话,嘴巴咧得老大。

他一个劲儿的拍何东胜的肩膀:“哎哟,我的老何哎,像小秋大夫这样的人才,真是正是我们无产阶级事业最为需要的。你看她课上得多好啊,卫校正缺培训老师呢,刚好她可以留下来给各个公社的赤脚大夫轮流培训。”

何东胜点点头,面带微笑:“我看你想的还挺清楚的嘛,那你打算等到30岁再结婚吗?你可别忘了,小秋大夫今年才十五呢。”

赵志远惊讶不已:“要等这么久吗?18岁结婚就差不多了,撑死了只要三年啊。”

何东胜摇摇头:“小秋大夫的想法跟一般女孩子可不一样,她是要全身心投入到医学事业中去的。”

他目光恳切地看着赵志远,“老赵,当你是自己人我才劝你,算了吧,你还是换个仙女考虑比较实际。”

有话跟你说

吃晚饭的时候, 余秋就收到了一手最新八卦。

江湖包打听李伟明同学, 迅速搜集到了张楚茹事件的始末, 压低声音跟自己的女同学们分享:“你们知不知道她妈为什么那么恨她?”

这孩子耳朵到底是怎么长的?什么哪儿都有他。

也是,就那位关老师满世界嚷嚷的劲头, 就算他们医务人员再藏着掖着都躲不过这么位猪队友啊。

余秋瞪眼:“你今天的常用中草药中毒的病案记熟了没有啊?”

与大众普遍观念当中,所认为的中草药没有副作用十分安全的认知相反,每年医院都会收到不少草药应用不当中毒抢救的病人。

因为中草药不是没有副作用与不良反应, 而是因为缺乏足够的临床试验以及临床应用追踪, 所以它们的不良反应上只能标注两个字,不详。

本县依山傍水, 湿气极重,不少人有风湿性疾病,也常年泡用药酒。外敷的情况还好,内服那风险系数可增加了不少, 搞不好直接一顿酒下去人就嗝屁了。

李伟民讪讪:“我这不是好心收集病人的情况,好帮助临床判断病情嘛。”

陈敏到底没有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八卦心, 开口催促道:“你有话说话。”

陈伟民是个自嗨派, 给点阳光就灿烂,尤其是女同学给的阳光。

他挤眉弄眼道:“当初张楚茹不应该下乡的, 她是69届的, 政策允许独生子女留城, 他们家都给她找好工作了, 她却跟着个男人跑了。”

陈敏惊讶地瞪大眼睛:“她不是跟……”

可怜小陈大夫又被捂住了嘴, 只能无辜地呜呜。

“呀, 都知道的。她跟个同学好上了,同学得去西北,她就一块儿去了。那几年她可真是孝顺儿媳妇,还把自己的毛衣拆了给准婆婆打毛衣呢。”

陈敏越发奇怪:“那后来呢?那个男同学呢?”

这回张楚茹生病开刀,就出现了何队长这一位男同学。可何队长没去西北插队呀。卫校的赵主任也留在了本县。

“男同学攀高枝了,娶了革委会主任的姑娘,直接变成了公社干部。”李伟民摇头晃脑,“听说当初张楚茹还去闹了,结果被嘲笑是自己上赶着倒贴。”

陈敏拍案而起:“这人要不要脸啊?明明是他当的陈世美,居然还有脸笑别人。真应该来个包拯,直接给他狗头铡。”

食堂里头的人全都闻声抬起头,盯着小陈大夫看。

余秋赶紧拉她坐下,冲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话。

侯向群打了饭,端着搪瓷缸子跟他们拼桌,摇摇头道:“不稀罕的,这种事情,哪儿都有。”

他朝自己的同伴们眨眨眼:“我跟你们说,前儿我才听说一件事情呢。那才叫一个真正的惨烈。”

本市有一对下放的小情侣,情况有点儿像张楚茹跟她的初恋男友。不过刚好反过来,是女方必须得下放,男方可以留城。

“那小伙子长得叫一个精神,听说当年他在学校打篮球的时候,别说他们学校了,其他学校的女同学都跑过去看。”侯向群唏嘘感慨,“他家是南下干部,条件好的不得了。家里头都给他在钢铁厂找了份好工作,谁看了不眼红?”

结果小伙子不忍心恋人一个人下乡,跟着过去了。

吃苦受罪不说,有情饮水饱总是好的。可是女方先受不了了,开始动摇。

“他们那儿可不比咱们这里,苦的要死。住的是茅草棚,台风一来,屋子就直接被掀翻了。吃的是炒通菜,别说是油,就连盐都要数着粒子放。山上全是山蚂蝗,他们还得起天不亮就上山砍茅草、伐木、开荒、除草,累得要死。”

陈敏听的浑身直打哆嗦,小声嘟囔着:“这么苦啊,都没有照顾吗?”

他们这些在本县下放的知青都还不错啊,就是下了生产队,队里头基本上也给安排几公分之类的轻省活计。

李伟民老气横秋:“你以为哪儿都像我们这里这么好啊。有的地方可脏了,重点就管知青。”

侯向群被打断了话,颇为不满:“你们还要不要听下去呀?”

余秋赶紧捧场:“说说说,后来怎么了?”

侯向群却反问道:“你们听过五朵金花的民谣吗?”

陈敏好奇:“是那个电影《五朵金花》吗?我在学校的时候看过。”

侯向群摇摇头:“女知青嫁给工人是有长期饭票的幸福花,嫁给军人是为国流血牺牲的光荣花,嫁给老师是不咸不淡的南瓜花,嫁给农民是寄人篱下的牵牛花,嫁给知青是同命相怜的苦菜花。这才是五朵金花。”

在农村劳动强度大,收入水平低,生活困苦不堪,小情侣当中的女方实在吃不消了。

都说人有两次投胎,一次是出生,一次是婚姻。她没办法再把自己缩回娘胎里头去,于是将主意打到了结婚上头。

能让条件优越的恋人追着跑,这姑娘本身也非常出色,追求她的人不少。其中有一位就是解放军军官。

女知青不想当苦菜花,她想成为光荣花,于是就有了外心。

但这种事情是纸包不住火的,有一次解放军写给她的情书被她的恋人看到了,两人发生了剧烈的争吵。

激怒之下,小伙子拿着菜刀砍死了自己的女友,然后又引颈自戮,结果割断了喉咙,却没有立刻死。

“当时他们生产队的人抬着他去公社卫生院,那叫一个惨喽。脖子上全是血泡沫,他还不如当时就死了。”

陈敏听得浑身发抖,手上抓着的筷子都掉在了桌上。小姑娘声音带着哭腔:“怎么会这样啊?他们干嘛要这样?”

李伟民气嘟嘟的:“这个女人真是该死,自己死了也就算了,还害死了这么无辜的人。”

要不是为了她,那个蓝知青干嘛要下放啊?这么好的对象都不晓得珍惜,这人死有余辜。

侯向群到底年长几岁,结了婚又有娃娃,明白生活的艰辛。

他朝李伟民翻白眼:“你先去过半年那样的生活试试,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人总不能靠喝凉水过日子。”

侯大夫叹了口气,看着两个女医生,“行啦,跟他们一比起来,那个张楚茹算幸运的了。最起码的,人还活着不是?”

余秋在心里头叹气,暗道这事儿可不好讲,要真是肺癌晚期脑转移,命能留在哪一天都难说。搞不好到时候还真是生不如死。

陈敏被这个故事剧烈地撞击着,她小心翼翼地提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要说苦,他们的对象不也一样的苦?而且人家本来完全不需要受这个苦。”

真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余秋咽下了嘴里头的饭,叹了口气:“你想将自己的人生跟别人的命运捆绑在一起,人家也未必愿意呀。”

一个人抛弃一切,跟着另一个人走,对另一个人来说,很可能就是沉重的负担。

本来人家的人生过成什么样子都是自己的事情,这么突如其来的牺牲,对人家来说,很可能就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侯向群深以为然地点头:“没错,这过日子呀,一定要睁大了眼睛。照我说,那小伙子也是傻,天涯何处无芳草,何苦单恋一枝花。这个有了外心让她滚蛋就是了,凭他的人才,怎么着就不能再找个好姑娘。”

“他也在后悔吧。”余秋若有所思,“当初他下乡的时候未必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等到后面困难重重,爱情就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可以给他心理安慰,告诉他,他选择的一切并不是错误。”

可惜这根稻草已经逃走了,生活毫不留情地嘲笑他曾经做出的选择。

他的人生崩溃了,他无法接受,他只能用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如果这是一题阅读理解,余秋大概会写下答案,永远不要试图将自己的人生跟别人捆绑在一起。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无论如何只能自己为自己的选择买单。

侯向群认认真真地告诫自己的找小同行们:“当你们是弟弟妹妹,我才跟你们说掏心窝子的话。以后你们找对象啊,最好还是那四个字,门当户对。两个人谁也不要为谁牺牲什么,否则将来总有一天会意难平的。”

陈敏快速眨巴着眼睛,感觉侯向群的话好像有点儿不太合适,一点也不革命。

侯向群朝她笑:“这话入了你的耳朵就当我没说过,别往心里头去。”

余秋也摸摸小姑娘的脑袋,认真地告诫她:“别急着找对象,先好好学习工作再说。”

陈敏立刻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你说什么呢?谁要找对象了?”

余秋故意逗她:“哎哟,我们家小敏不找对象的话,多少小伙子要哭死喽。”

可怜小陈大夫闹了个大红脸,跺着脚不依:“余秋,你太坏了。

余秋看着她气啾啾的模样,心里头的恶趣味简直膨胀到了极点,真是忍不住要伸手揪揪她的小脸蛋。

哎哟,这小姑娘怎么能这么可人呢?

“小秋大夫,你过来一下,我有个事情要跟你讲。”

何东胜站在食堂门口,喊住了正往外头走的赤脚大夫。

余秋赶紧收敛自己那颗摇曳不已的怪阿姨心,缩回咸猪手,冲何东胜笑得端庄娴雅,只差没露出标准的8颗牙。

“有事儿吗?何队长。”

何东胜略有些踟蹰。按道理说,不管谁追求小秋大夫,他都没资格指手画脚。

而且平心而论,赵志远的个人条件并不差。干部家庭出身,自己吃的是国家粮,还能够解决女方的工作问题。

这几条摆出去,赵志远真的很有资格骄傲,因为的确会有很多女青年飞蛾扑火一般蜂拥而上。

小秋本人是黑五类家庭出来的,母亲去世了,父亲还在牢里头关着,基本上招工招学招兵这些好事都轮不到她沾边。

要真想重新做回城里人,估计嫁个城里人才是她唯一的选择。

可是一般城里人又怎么会娶个乡下姑娘?要么缺胳膊少腿要么就有隐疾,总之基本都是在城里头实在找不到媳妇,才会考虑农村女孩子。

跟那些人一比起来,赵志远简直就是白马王子,完全有资格被众星拱月。

何东胜觉得自己不应当阻拦,否则说不定有一天小秋大夫会恨他的。恨他斩断了她唯一改变命运的机会。

可是年轻的生产队长又始终放心不下。他觉得赵志远不是良配,小秋跟了这个人,以后是要受苦的。

听听赵志远的口气,这还八字都没一撇的事情呢,他就一副施舍的口吻。谁知道结婚以后,小秋要在到家到底怎么跪着才能活下去?

何东胜七想八想了半天,决定还是过来给余秋提个醒:“那个小秋啊,咱们出去走走。”

人在医院附近的话,说不定隔墙有耳,叫人听了话去却反而不美。

余秋怕他有什么正经事,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说,点点头道:“行,我正好要出去透透气。”

她托陈敏带走自己的搪瓷缸,跟着何东胜一块儿出了医院大门。

年轻的生产队长跑医院的次数实在太勤了,路上碰到医生护士都能跟他点头打招呼,谁看着他都不稀奇。

外科的护士还托他帮忙看有没有田鼠干,最近有个人开刀了,术后要加强蛋白质营养。

何东胜连连点头:“我记住了,回头他们会送过来的。”

余秋在边上保持沉默,她就知道杨树湾人在医院里头可以做起生意来,有着院方跟医生护士的默许。

没办法,再鱼生火,肉生痰,青菜萝卜保平安,生病的人就必须得加强营养。

要是蛋白质跟不上的话,肚子上的口子都长不好。

买肉要票,那就只能指望田鼠干了。

人出了医院大门,余秋小声嘀咕:“你们还是小心点儿,别叫人抓到了把柄。”

要是平常,何东胜肯定会应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然而此刻,他却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反复在脑海中打草稿,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走过半条街,都要到学校旁边的小农场附近了,余秋忍不住催促:“你到底有什么事啊?赶紧说吧。我晚上还有事情要做。”

虽然夕阳无限好,虽然这个时节的晚风吹在人身上非常舒服,可她劳碌命,无福消受啊。

那个乌头泡酒差点儿没了小命的病人是个典型病案,她得赶紧写文章投到杂志社去,能多一个人看到,又少了一分中毒的风险。

何东胜被她催促着,只得咬咬牙开门见山:“小秋,你觉得赵主任怎么样?”

“什么赵主任?”余秋没反应过来,“医院没主任姓赵啊。”

何东胜略有些欢喜:“就是后勤的那个赵志远。”

“哦,你高中同学呀。”余秋反应过来了,“他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不舒服的话找周大夫啊,我现在待妇产科。”

“不是。”何东胜赶紧摇头,“我就是想问问你对他的印象。”

余秋奇怪:“我跟他又不熟,能有什么印象?怎么,他要竞选什么优秀,要我们给他投票吗?”

何东胜摇头:“不是工作方面的,是生活,你在生活上对他印象如何?”

余秋快速眨巴了两下眼睛,感觉这话听着怎么有些怪怪的。

工作上,生活上,小秋大夫心中警铃大震。

妈呀,这个丧心病狂的年代,该不会连十五岁的小丫头都不放过,都给人介绍起对象来了吧?

余秋赶紧义正言辞地强调:“我跟他不熟,对他没有任何印象,更加谈不上生活。我现在一心一意想要做的就是好好当医生,其余的什么生活问题,我一概不考虑。”

何东胜如释重负,连连点头:“对对对,我也是这么觉得,你年纪还小,将精力放在学习与工作上是最合适不过的。”

余秋疑心自己听错了,这年头保媒拉线就这么不上心,敷衍得简直明目张胆。

不过也是,何队长自己这会儿还凄风苦雨呢,哪里有心思关心老同学的个人生活问题。

唉,这家伙实在是倒霉,原来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还偏生摊上了这样的丈母娘。

小秋大夫饱含鼓励地朝何队长点点头:“你也别灰心,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总归会有希望的。”

何东胜莫名其妙:“我灰心什么呀?我没什么好灰心的呀。”

余秋赶紧露出标准的微笑:“没事,没什么。”

年轻人总是要面子的,姐姐非常理解。

我去请会诊

何东胜送余秋回县医院。

其实现在天刚染上暮色, 距离黑沉沉相去甚远, 小秋大夫自觉独自返回也没任何问题。然而年轻的生产队长却坚持。

有的时候, 余秋也觉得她的这些朋友同伴们挺有意思的,似乎在某些方面相当坚持绅士风度。

两人行到护城河方向时, 前头传来田雨的怒骂声:“李红兵,我今天不罚你抄课文才怪,你给我等着。”

回应她的是李红兵走腔走调的唱戏声:“哎呀呀, 小田老师你莫气, 我给你扯红头绳。人家的闺女有花戴,爹爹钱少不能买。扯上二尺红头绳, 给我喜儿扎起来。”

田雨一声冷笑,扬起手上长长的柳条就直接甩到了得意忘形的少年身上。

李红兵猝不及防,大惊失色,原来这不是喜儿而是李铁梅呀。

这小子嗷嗷叫着到处逃窜, 随手抢过同伴手里头的笼子,直接往田雨的方向伸:“哎呀, 哎呀, 小田老师你不要生气,我送你一份大礼。”

里头刚被逮到的田鼠上蹦下跳, 吱吱直叫。

田雨发出一连串的惨叫:“啊啊啊, 赶紧把田鼠给我拿开。”

回答她的是少年郎得意洋洋的大笑声, 混世魔王李红兵单手叉腰, 得意的不得了。

旁边的小孩子们也跟着嘿嘿笑, 个个脸上都是快活的神色。就连一向乖巧的小伟也显出了少年人特有的调皮。

田雨看到何东胜跟余秋, 立刻找到了靠山:“何队长,你再不管管他们。”

何东胜憋着笑,故意朝李红兵沉下脸:“管当然管,明儿就跟我回杨树湾,看还闹腾不?”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一道雷,轰得少年郎们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还是领头的李红兵反应最快,赶紧朝田雨一个劲儿地打拱作揖:“小田老师我错了,您别生气,您大人有大量。我马上就烤田鼠干,一日三餐都供奉你。”

田雨气得吹胡子瞪眼:“你才一日三餐田鼠干呢。你当我是黄鼠狼啊?”

余秋抿着嘴巴,强行忍笑。

李红兵找到了新的讨好对象,赶紧又朝着小秋大夫求饶:“哎呀,小秋大夫你就行行好,帮我们说说呗。你看我们在医院可乖了。”

余秋绷住脸,故意摇头:“我可没发现你们有多乖。”

李红兵还要抓耳挠腮,何东胜直接断了他的退路:“别想了,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日子了。赶紧的,都跟我回去,收收心,准备开学。”

田雨这才反应过来:“对对对,马上就要开学了。”

李红兵两只眼睛瞪得滴溜圆,他想说自己要留在县城。可是将他抓的所有田鼠胆子加在一起吞下肚,他也不敢说自己不想上学。

开玩笑,杨树湾的小孩要是敢逃课,那真是全村人逮着了都能揍一顿,而且旁人没有不叫好的。

小伟看着垂头丧气的朋友们,无比失落:“你们都走了吗?”

又只剩下他跟哥哥了。

余秋伸手摸摸他的脑袋:“等你哥哥好了,你也要回家上学呀。”

小伟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要回去,我哥回家会喘不过气的。”

余秋安慰少年人:“那是因为你哥哥那时候有腹水,等腹水排的差不多了,你哥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小少年却哭了起来:“我不要,要是我哥哥气喘不过来了怎么办?”

他年纪太小,对于死亡没有清晰的认识。但是哥哥发病的那次,就把这孩子给吓坏了。

他不敢让哥哥回家,因为在医院里头才安全。

余秋忍不住头痛,那也不能让这哥俩把医院当成保险箱一样住着呀。且不说住院花钱多,就是一直霸占床位也不合适。

毕竟现在小伟哥哥其他的治疗基本上都停了,就是每天定时艾灸,然后过段时间就抽血复查相关的指标。

何东胜出来打圆场:“回头问问闵大夫吧,看下一步要怎么治疗?”

小伟垂着头,小声嘟囔:“哥哥回去要下地的,我不想哥哥下田。”

可是不下地干活的话就挣不到工分,他们生产队本来工分就不值钱,家里头养两个孩子的负担实在太大了。

马上夏天就要过去,他就连逮知了猴补贴家用都做不到。

小伟想留在县城,这样他才能挣到钱养活自己跟哥哥。

少年人没有见过更大的世界,单一个村里跟一个县城,却让他清楚的明白了地里头真的刨不出钱来。

他现在一天挣的钱比父母加在一起苦干一个礼拜还多。

何东胜何尝舍得县城的这笔好买卖,比起地里刨食,做生意的确赚钱。

可是,人不能只盯着眼前的一点儿蝇头小利。钱什么时候都有机会挣,但是孩子的未来更重要。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这群小崽子们就这么懵懵懂懂地放弃了求学的机会。

留在县城住的地方是不愁,找找关系打打招呼,继续待在宿舍里头没什么问题。因为现在卫校的招生人数比起巅峰时期少了差不多一半,总有房间空出来。

可是老师很成问题呀,田雨又不能把自己劈成两个人用,她总要顾杨树湾小学的孩子们,那才是她工作的大头。

生产队长不发话,李红兵就是再满怀期待,也只能垂头丧气跟着大人们往医院走。

没得说了,都这样了,当然得跟朋友们去道个别。不然不声不响地走了又算几个意思呢?

余秋在边上安慰他:“你回去以后也能挣钱的,到时候每家每户都有小兔子。你养好兔子剪了毛,不照样挣钱吗?再说前头就是天热,大家不愿意在太阳底下跑来跑去,所以才上你们这儿订饭吃。后面天一凉快起来,这生意也不好做了。”

李红兵觉得小秋大夫在医院里头还挺灵光的,出了医院门就不行。开玩笑,他们在县城里头只做卖医院饭菜的生意吗?多的是挣钱的门路。

再说了,养两只兔子忙一年能剪多少毛?说不定卖的钱还抵不上他们在县城一天挣的钱呢。

何东胜清清嗓子,大有意味地瞪了眼想要张嘴嚷嚷的少年,李红兵只得悻悻地闭了嘴巴,听小秋大夫说鸭蛋经。

唉,这么多鸭蛋到时候腌好了,也得经他们的手卖出去呀。小秋大夫就是没成算,不知道应该怎样挣钱。

她以为他们每天上门除了收垃圾之外,就空着手推车吗?怎么可能。

菜场的菜就那么多,而且到点儿关门。错过点儿买不到菜的人家怎么办?杨树湾的酱菜还有刚从地里头摘下来的各种蔬菜甚至小鱼虾,都是下饭的好东西呀。

一个袋子过去,另一个袋子回来,里头压着钞票。

他们从山里头换回来的山芋干除了自己吃还要磨成粉做粉丝,这东西跟田鼠干一块儿煮,味道美的很,而且又不收粮票,在县城里头卖的可好了。

余秋哪里知道自己遭了小孩子的嫌弃,还在美滋滋地盘算着:“到时候每家每户两只兔子,四五只鸭子,一年下来针头线脑买盐打醋的钱肯定是不愁了。”

何东胜相当配合的在边上点头:“对对对,等过年了,家家户户也能添身新衣裳。”

余秋又开始未雨绸缪:“那从现在起就把布票攒好了,不然到时候拿着钱也买不到布。”

李红兵真不稀罕听他们说这些。

他愁眉苦脸地去了县医院,挂着张脸站在小伟哥哥的病床前,一副快要哭的模样:“好啦,我要回家了。等小田老师给我们放假,我再上县城看你。”

小伟哥哥朝他点头:“嗯,那你好好学习啊。”

李红兵到底没憋住,忍不住追问田雨:“小田老师,你就不能留下来给我们上课吗?学校还有校长他们呀。”

“不行。”田雨杏眼圆睁,“一个萝卜一个坑,我不回去的话,其他人要忙死的。你别给我想三想四,好好学习才是真的。”

她看着这些孩子卖饭菜就心里头打鼓,生怕会跑出一堆人来,把她的学生们拖走了。

可这又是没办法的事情,他父母工作的码头附近就有这样的孩子,躲着红未兵,偷偷摸摸的卖些茶水跟点心。

唉,人总要喝水吃东西的,又不能随身带着开水壶。国家的事情还是太多啊,管不匀方方面面。

这应该还是社会主义的草吧,都是从社会主义的地里头长出来的。

李红兵试图使用哀兵政策,可惜他在小田老师面前形象委实不佳,小田老师完全不为所动。

“你们缺老师吗?”

病床上的小伟哥哥试探着开口问,“要是教小学的话,我可以试试看。”

他一句话石破天惊,病房里头所有人的目光齐齐集聚上去,看的原本就性格腼腆的少年顿时一张脸涨得通红,说话都不由自主地打起了磕绊:“我上的不一定好啊,我就是说可以试试看。我上到高二才回家的。”

其实家里头原本想让他将高中读完,但后来肚子实在太大了,他根本连路都走不了,只能放弃了学业。

李红兵立刻双眼放光,大力夸奖小伟哥哥:“怎么不行啊,哥,你就是我亲哥。你高中生怎么教不了小学生呢?我小田老师才初中毕业呢。”

什么叫做才?一个小学都没上完就辍学的家伙,还有脸挑三拣四?

田雨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招呼上学生的脑袋:“给我老实待着去。”

她转过头,满脸严肃地看着小伟哥哥,“那我得听次课,看看你到底能不能当老师。”

余秋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俊不禁:“我们小田老师可是要把关的。”

果然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生活处处结着善缘。原本都以为无解的难题,答案居然直接送到了面前。

余秋摇着头感慨不已,转身往妇产科病区走,她晚上还要跟着值班呢。

何东胜追她上楼:“我送送你。”

小秋大夫只觉得好笑:“这有什么好送的,我都到了医院了。”

她转念一想,立刻反应过来。哦,醉翁之意不在酒,张楚茹还在妇产科住院呢。

唉,希望那位关老师冷酷到底,这会儿不要在病房,好歹给何队长见见心上人的机会。

爱情这种东西充满了玄妙,事情的好与坏要看是什么人做的。张楚茹虽然经历过渣男,但不幸中的万幸是她的输卵管还保住了,将来怀孕生孩子没什么影响。

就是一个长期咳嗽和时不时头痛叫人头大如斗,真希望只是普通的咳嗽变异性哮喘跟普通的头痛。

真要这样的话,她的人生还有希望掀开新篇章。

就是不晓得何东胜家里头人怎么想,要是婆婆不好相处的话,张楚茹嫁进何家,日子估计也不太好过。

婆婆对儿媳妇好不好,可未必跟她人好不好有必然联系。

《边城》里头,船总顺顺是出了名的好人,慷慨大方好善乐施。可是他的大儿子因为翠翠远走他乡出了意外去世,顺顺就对翠翠爷孙再没有好脸。

说不定,何家人觉得张楚茹配不上何东胜,要对她态度冷淡呢。

余秋记得何东胜家庭关系倒是挺简单的,只一位寡母拉扯着他长大。

10来年前的那场□□,让杨树湾走了不少人,何东胜的父亲就是其中之一。

余秋觉得何母人挺和气的,但按照普遍观念,寡母的儿子最不能嫁,因为不出意外你得跟婆婆抢儿子。

她乱七八糟地想着,人已经到了病区门口。小秋大夫正琢磨着要不要喊何东胜进办公室喝杯水,好给他制造看望张楚茹的机会。

杂物间里头加床先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我要你对人合软一点,你不听。现在肯有人要你就不得了了,你拿腔拿调给谁看啊?”

余秋头大如斗,感觉这位关老师有偏执狂的嫌疑。现在她好像一心一意地就想把女儿给嫁出去。嫁给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从自家的户口本上踢走。

张楚茹的情绪似乎也非常激动:“你不就是因为我没有按照你所设想的那样生活,所以巴不得我死吗?好,我告诉你,当初我为什么要下乡?因为我宁可死了,也不想跟你在一个家里头待着。”

当母亲的人不甘示弱:“那你去死啊,死在大西北不就干净了,你跑回来做什么呀?脏了我的家!”

护士皱着眉头跑到杂物间门口,扭开门就喊:“你们安静点儿,别老是大喊大叫的。这是医院,不是你们家。”

这母女俩闹腾的次数实在太多了,护士都懒得再劝慰讲和,只求她们不打扰到别人就行。

张楚茹的胸口上下剧烈起伏着,突然间双眼一翻,嘴巴张开,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直接晕了过去。

护士赶紧冲上去。

余秋喊何东胜:“帮忙打电话叫会诊。”,自己也跑过去。

张楚茹这样频繁昏迷绝对不是什么好征兆,余秋怀疑她脑部已经有病灶占位,而且病灶越来越大。

周医生匆匆忙忙地从家里头赶过来,看到病床上脸色煞白的女子,他忍不住叹气:“你这是做什么呢?你真要你女儿死吗?”

关老师站在旁边,一张脸冷峻得看不出任何表情,似乎温情这个词跟她没有半点儿关系。

周围的医生忙忙碌碌丝毫打扰不到她,她看向女儿的眼睛照旧冷冰冰。

跟她相熟的护士过来带着她往病房外头走:“哎哟,等你女儿身体好了,你要怎么跟她吵就怎么跟她吵,我们绝对一句话都没有。”

关老师却昂着头,嘴巴抿得紧紧的,死活不接朋友的腔。

她看到何东胜的时候,脸涨得通红,眼睛里头愈发显出了恨意,似乎在怨怼女儿又让她丢了脸。

何队长生怕再被她抓住说什么女不女婿的,赶紧避让到边上去。

好在关老师当着外人的面似乎还要脸,倒是没有再对何东胜一把鼻涕一把泪。

病因不明,医生护士们能做的就是对症处理。

在给张楚茹吸上氧气,又密切观察了半小时之后,这个年轻的姑娘总算悠悠转醒。

她刚才跟母亲吵架的时候就觉得头痛,一时间吃不住便晕了过去。

这回周医生端正了颜色,跟她直截了当地开始谈:“你现在的情况,可以说越来越糟糕。既然你说你爸爸赶不回来,你母亲又不管你,那你的病情我就只能跟你自己交代了。我们怀疑你肺上跟脑子里头都长了东西,搞不好要动大手术。”

张楚茹费力地听着,半晌只冒出一句话:“你们是让我走吗?你们以为我愿意回来吗?我不过是没有地方可去而已。”

余秋突然间转过头问护士:“张楚茹的医药费有没有断交?”

护士摇摇头:“钱还有呢,今天中午又交了费。”

关老师骂归骂,倒是没有为难医院。

余秋点点头,看向张楚茹:“你也听到了,你妈并不是不管你。”

病床上的女人虚弱地笑了:“那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给我花钱?因为这样她才能接着羞辱我。”

余秋点点头,突然间反问道:“从小到大只有你母亲羞辱过你吗?那些羞辱过你的人有几个为你花过钱?”

她冷酷无情,她市侩社会。别整那些虚的,对于医院跟病人而言,能够源源不断支付医药费的才是正儿八经的真情实感。

真金白银这东西,99%以上的时候都比什么都实在。

郭主任从办公室回来,皱着眉头跟大家说现在的情况:“省城是有个巡回医疗组目前下乡巡诊,其中有咱们国家著名的肺癌专家郑教授。不过他们的规划路程当中没有咱们县。”

余秋追问:“郑教授他们现在在哪儿?能不能麻烦他过来看一看,再不济帮忙看看片子也是好的。”

郭主任摇摇头:“时间赶不上,他们下一站已经定好了,明天一早的火车。”

到处都是病人,要是每一个人去求助,巡回组都要跑的话,那他们的医疗巡回工作也开展不下去了。

余秋当机立断:“绥县是不是?我记得渡口有班夜船就是往绥县去。我们马上再给张楚茹拍一次片子,我带着片子过去请求会诊。”

她风风火火地离开病房,去办公室里头开胸片申请单。张楚茹的胸片已经是一个礼拜前拍的了,到现在很可能已经有病情变化。

何东胜看她火急火燎的样子,忍不住追问:“你要干什么呀?”

余秋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要去一趟绥县,请专家会诊。”

何东胜赶紧起身:“我跟你一块去吧。这么晚了都。”

余秋笑着点点头:“也好,省得你在这儿也不安心。”

真没看出来,小何队长还挺深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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纲门异物取出术

夜船晚上九点准时出发, 此刻的渡口不复白日人声鼎沸, 到河边纳凉的人们也渐渐离开, 都回家睡觉去了。

余秋到渡口值班室买票,今晚上夜班的阿姨直接将一包糖炒栗子硬塞给她, 让她坐船的时候吃。

余秋推辞不过,还挨了阿姨的批评:“你也真是的,大晚上的还要跑那么老远, 有什么情况不能等明天再说吗?”

余秋苦笑:“明天人家就走了呀。”

现在又不比2019年, 专家坐在医院等你过去。

阿姨叹气:“你这孩子也太实心眼了。”

说着她撕了两张船票,递过来, 又朝窗户外头喊了一声,招呼自己的同事帮忙照应着。

“这可是我侄女儿,你可得上心。”

船工笑着回应:“没问题,我绝对当小姑奶奶供着。”

船工没有说空话, 他给余秋跟何东胜安排了处好位置,临着窗, 前头还有张大桌子, 可以趴着睡觉。

何东胜刚坐下来就招呼余秋:“你赶紧睡觉吧,船要开五六个小时呢。”

晚上江面船少, 但行船速度也不能快, 因为视野距离有限, 开太快的话会危险。

余秋随口应了声, 趴在桌上闭上了眼睛, 却迟迟不能入睡。

她在脑海中反复思量张楚茹的病情。一时希望专家能够给出肯定的答案。一会儿又害怕, 这姑娘要真是肺癌晚期脑转移该怎么办?

年纪轻轻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啊。

好在船一开,颠簸的行船就像是摇篮,摇摇晃晃地拽来了睡意。

余秋闻到窗户外头有浓郁的花香,凝神细嗅,原来是桂子飘芳。

她睁开眼睛往外头看,河岸边的路灯却照亮了没有开败的荷花。

夏与秋的交界就这么奇妙地融合在一处,叫人分辨不出那香味究竟是从哪儿发出来的了。

余秋嘴角含笑,枕着流水的星光,渐渐陷入了酣眠。

何东胜反而没睡着,他看着趴在桌上的小赤脚大夫,有点不知道该如何说这个姑娘。

胆子实在太大了,想到什么就立刻要去做,简直就是一腔孤勇。

要是人家教授不愿意看片子更不愿意过来看病人的话,那他们岂不是白跑了一趟?

何东胜都不用问,就能猜测到小秋大夫的答案。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现在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就算还有一线希望,都要去试试看。

窗外的星星眨着眼睛,护城河的柔波摇摇晃晃,行船不急不缓的往前开,远远的只有青蛙跟蟋蟀发出的声音。

何东胜就在这一片静谧中闭上了眼睛。

他不知道船究竟开了多久,最后船工过来唤醒他们的时候,外头还是黑漆漆的一片。

真糟糕,渡船公司安排的时间表总是这么混乱。这个点儿黑漆麻乌的,他们下了船都没有地方待着。

船工倒是好心,问他们要不要去渡船值班室坐会儿。

余秋笑着谢绝了对方的好意:“没事,医院急诊总归开着门。”

他们问了路就直接往睢县医院走。

此时街上的路灯已经灭了,黑灯瞎火的,好在何东胜随身带着手电筒,医院距离渡口也不算太远。两人走了约莫半个小时,就到了医院门口。

此时夜色正浓,从外头他们甚至看不清医院的轮廓。带到走进去,余秋才辨认出睢县医院没有了小楼,只一排排的平房。

房里头倒是亮着灯,照亮了内科外科的招牌。

他们进了急诊,挂号处的护士抬头看了两人一眼,主动打了招呼:“同志,你们哪儿不舒服?”

余秋赶紧回应:“不是的,我们想过来找人,又怕太早打扰了人家,就想在这儿坐坐。”

那护士脾气极为温和,还主动给他们指点位置:“那你们坐那里头吧,那儿有凳子。别站在门口,夜风吹久了容易受凉。”

余秋立刻道谢,跟着何东胜一块儿往里头走,昏黄的廊灯下的确摆着一排凳子,是给候诊病人坐的。

此刻已经到了后半夜,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余秋坐下去,何东胜拿出那包糖炒栗子招呼她吃。

然而现在实在太早了,余秋一点儿胃口都没有,她不饿,倒是有些渴。

何东胜拿了随身带的杯子过去找护士,询问哪儿可以打水。

那护士的确脾气很好,还主动拿了开水瓶给他倒了半杯水。

何东胜端着水过来,余秋被他劝着喝了两口水之后,又吃了几颗糖炒栗子,接着眯着眼睛坐在凳子上打盹,等待天亮。

迷迷糊糊间,外头传来响动。

余秋被惊醒了,下意识地睁开眼睛张望。

一个三四十岁年纪的男人扶着位白发的老头儿,朝平房里走,嘴里头喊着:“大夫,大夫,赶紧救救命啊。”

昏黄的灯光下,被他搀扶着的老头面色蜡黄,额头上全是大颗的汗珠,整个人看上去情况很不妙。

余秋不由自主地走上前,想看清楚他的情况。

挂着急诊招牌的房门开了,里头跑出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医生。

他一边过去帮忙搀扶病人一边询问:“到底怎么回事?哪儿不舒服?”

患者儿子模样的男人焦急地回答:“我爸爸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跤,结果东西戳进去了,后头拿不出来,越来越难受。”

余秋还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诊疗室的门被关上了,医生开始检查病人。

她到底没有走远,就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何东胜也跟过来问:“怎么了,这是?”

余秋摇摇头,表情微妙:“我也不知道。”

摔跤的时候,东西插进去取不出来了,能插在哪儿呢?

过了大概五分钟左右的样子,诊疗室的门又开了,中年医生走出来,皱着眉头招呼护士:“帮我喊一下顾大夫吧,这人纲门异物不好取。”

护士瞪大了眼睛,像是不太敢相信的样子朝诊疗室的方向看:“什么东西呀?”

医生的表情有些古怪:“玻璃瓶,全部进去了。”

护士赶紧应声,朝门外走去。

不多时,一个白大褂扣了一半的中年医生走进来,径直进了诊疗室,嘴里头问着:“怎么搞的呀?这是?”

患者儿子说了句什么,诊疗室的门又合上了。

余秋听到里头隐隐约约传来医生的商量声:“不行的话,打个麻醉吧,好歹放松点儿。”

另一位医生也进了诊疗室,手里头还拿着个布包。

只可惜麻醉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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