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47)
委员洪大鹏先前想的是砍断余秋的手指头, 从来没考虑过要给这个该死的赤脚医生包扎呀。
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 再次惨遭断指之痛的人又成了他自己。
布头子裹在洪大鹏尊贵的拇指残端上,压根就没有任何效果,血呼呼地往下淌。
洪大鹏一开始痛得破口大骂, 到后面不知道是不是失血过多还是疼痛刺激, 他面色煞白,几乎要晕厥过去了。
要不怎么说穷则思变呢, 实在没办法止血, 这些人就非常富有创造性地决定朝煤灰下手。
既然香灰能够止血, 烧煤球剩下的煤灰也差不多吧。把它们砸烂了,然后将煤灰撒下去,肯定能够止住断指残端还在往外头汩汩往外冒着的血。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余秋叫两个红未兵摁住了, 也有心思肯定地点头:“嗯, 可以试试看啊, 说不定能止住。就算继发感染了也没关系, 我还可以帮洪大鹏同志将整个手截掉。”
断了手指头的男人终于崩溃了, 扯着嗓子喊:“接,你给我把手指头接回去!”
余秋在心中微微地舒了口气。
要是这人够狠,舍得一身剐,宁可不管自己也要把她的手指头全都斩断了,那她可真是没有办法了。到时候除了愿赌服输,她还能做什么呢?
不过就跟她猜的一样,骑在老百姓头上摸屎屙尿作威作福的人,99.99%都比谁都惜命。破块油皮,他们都要痛哭流涕,感觉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活像全世界都对不起他们。
在他们眼中,也只有他们自己值得怜惜重视,其他人的命都贱若蝼蚁。
那洪大鹏想要接回自己的手指头,那就只能先留着余秋的手指头。
航船在水中颠簸。
余秋一边帮洪大鹏加压包扎手指头止血,一边慢条斯理地提出自己的要求:“要把手指头接回去也不是不可以试试看,但我需要眼科手术器械,还有就是放大眼镜。血管这么细,光靠我眼睛看还有普通的缝合器材是缝不上的。”
这人已经疼得要疯掉了,哪里还有精力再跟余秋讨价还价,只能含恨应下赤脚大夫的要求。
于是船开的飞起,不多时就靠了岸。后面的行程,余秋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的。因为她又被套上了麻布口袋。
不知道是害怕走漏风声,还是担心她会留下痕迹让人找过来,他们始终没有放她出来。
余秋觉得自己好像上了辆车,车子颠簸了约摸二十来分钟,然后她被人扛下又拖着走。
等到她的眼睛重新看到光的时候,她已经身处手术间,穿着绿色洗手衣的人进进出出。
有人送来了全套的眼科手术器械,还有人过来给洪大鹏打麻醉。
余秋就坐在手术台前,带上了眼科手术常用的眼镜,然后开始自己的清创缝合工作。
洪大鹏出的血太多了,天知道他能不能撑过这台手术。
当然,摸着良心说,余秋是希望他安安稳稳地度过手术,然后再顺利地醒过来。
没有洪大鹏发话压着,说不定这群红未兵会直接砍掉她的手。替洪大鹏报仇也好,纯粹看她不顺眼也罢。反正他们就是杀了她,也没有谁需要为此付出代价。
那些被劈斗死了的人,谁给过他们任何说法?
余秋在眼科医生的协助下,全神贯注的做了将近6个小时的手术。等到她宣布手术结束,可以送病人回房的时候,外头浓浓的夜色都淡了,天空显出了鱼肚白。
余秋站起身,想要交代术后注意事项的时候,她眼前发黑,差点儿直接摔倒在地上。
还是素未平生的护士伸出了手,直接搀扶住她,然后毫不犹豫地撬了瓶葡萄糖液,让她喝下去补充能量。
余秋跟人道谢,现在的葡萄糖液完全可以算得上是高档营养品。
护士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敢再多说任何话。
余秋喝完了一瓶葡萄糖液,感觉自己总算活过来了。
她扶着手术台起身,一同送刚开完刀的洪大鹏回病房。
结果她人才出手术间的门呢,悠悠转醒的洪大鹏就开始发号施令:“来人,把这个狗崽子抓起来,斩掉她的手指头!”
旁边的医生护士全都惊呆了,他们见多了蛮不讲理的造反派。前几年舞斗盛行的时候,医院简直就是大型停尸房,到处都是你砍了我一刀,我给了你一枪的尸体。
这些造反派完全没道理可讲,压根就听不进人话。可基本上所有人要是刚被医生救活了,也不好当面就直接把刚救了他命的医生拿下。
余秋却不稀奇,过河拆桥的人她见多了。急诊的同事全力以赴,好不容易抢救回心梗病人,结果家属却要求参与抢救的医务人员陪病人被剪坏的衣服。
人这东西呀,是这世界上最没有下限的生物。
余秋一点儿也不怕,她面带微笑,朗声道:“行啊,这还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不过你放心,除了我,没有人会处理你接好的手指头。到时候血运不畅,动脉挛缩、动脉栓塞、静脉栓塞,血运不畅、神经坏死、手指头掉了,只要你不后悔,我也没关系的。”
洪大鹏没想到自己居然被根大拇指给绑架了,恨得不行。可惜他又少了点儿革命的血性,缺乏自我牺牲精神。
他要发怒,奈何麻药效果仍然存在,连声音都跟小猫崽子似的,那一句句狠话,就这么气喘吁吁,软绵绵的说出来,任凭谁听了都觉得滑稽。
可笑的是无论他怎么折腾闹剧,旁边的人都不敢开口,哪怕说一个不字。
于是谁也搞不清楚,究竟是谁更加可笑了。
“洪大鹏同志。”刚才在手术室里头给余秋当助手的眼科医生鼓足勇气开了口,“您应当以大局为重。革命事业需要你的手指头,你不能轻易放弃它。这样吧,这个黑五类的狗崽子先暂时关起来,好让她将功赎罪,好歹为革命事业做点儿贡献。”
他说话的时候,旁边的护士一个劲儿地扯余秋的衣角,微微冲她摇头,适宜她这个时候不要犟骨头。
好在洪大鹏始终没有下定决心牺牲自己的手,于是有人递了梯子过来,他立刻麻溜地顺着下去。
他吩咐红未兵将余秋拖去关起来。等一个礼拜后,他的手好了,他一定要将这个赤脚医生的手指头全都斩断了。
旁边医院的大夫实在听不下去,大着胆子又插话:“哎呀,这么大的手术,一个礼拜肯定长不好,人家都说伤筋动骨100天,您看看你这手指头,连骨头都已经全掉下来了,完了再接回头没个100天,有可能长好吗?这恢复的阶段,要是有什么不好,洪同志我们水平有限,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
洪大鹏气得够呛,扯着嗓子喊:“要你们这帮狗东西有什么用?!”
他本来就做了这么长时间的手术,又出了那么多血,如此发作折腾,直接两眼一翻又厥了过去。
余秋看着医生围着洪大鹏忙碌,十分同情自己的同行们。
这种感觉就是垃圾职业医闹躺在你面前,你不积极抢救麻烦一堆,你积极抢救了,麻烦更多。
红未兵拖着余秋,将她丢进个废弃的仓库当中。
大门锁上的时候,余秋轻轻地舒了口气,她现在总算得到片刻的安宁了,可以躺下来好好喘口气。
只要洪大鹏一天舍得牺牲他的手指头,那么在他手功能恢复之前,自己就是相对安全的。
放下心里的重负,忙碌了一夜的余秋疲倦袭来,她眼睛刚合上,就沉沉的陷入了黑甜乡。
这一回就是腰酸背痛手抽筋都没能阻拦她浓浓的睡意。
余秋一觉无梦,再睁开眼睛醒过来的时候,外头的朝阳已经变成了夕阳,最后的天光透过仓库的高窗户,显出了微博的光晕。
她看着太阳光里头的灰尘,想到那个词,与光同尘,只觉得世界真奇妙。
真好啊,她身上穿的是胡奶奶给她做的新棉袄,脚上穿的是何东胜给她买的四眼棉鞋,暖和和的,真舒服。
偷得浮生半日闲,难得如此悠闲自在。
外头有人说话,一个人像是在问另一个人:“你们眼睛瞎了呀,就看着洪大鹏同志的手指头被砍下来了?你们都不过去拦一拦?”
另一个人挨了训斥,十分委屈:“拦个屁啊。明明是洪大鹏委员拿着刀去砍她的手的,我眼睛还没眨呢,那刀就到了那娘们的手上,然后桌子上就多了截手指头。”
外头又响起了第三个声音,十分稀奇的模样:“这么神奇呀,这人是女飞贼还是武林高手?居然还会武功!”
目睹了洪大鹏被砍手经过的红未兵声音迷迷糊糊:“看着不像啊,我们押着她的时候,她根本就扛不住的。”
“那我倒要好好看看,这是个什么人物。”
仓库门发出嘎吱一声响,外头探进张兴致盎然的脸。
他看清楚蜷缩在墙角的人,惊呼出声:“小秋大夫!”
余秋也惊讶:“贺同志!”
小贺回过头,四周看了下情况,见两个同伴跑到外头抽烟去了,他赶紧跑进仓库,焦急地询问余秋:“你怎么在这儿啊?”
哎哟喂,还穷凶极恶攻击革命干部的反革命分子呢。余秋这小丫头他还不知道吗?一只田鼠就能把她吓得哭鼻子抹眼泪的。
别说杀人了,他都怀疑她敢不敢杀鸡!
小贺跑到余秋跟前,舌头在“我的兔子怎么样了”跟“你真反革命啦”之间打了几个滚,最后问出的话却是:“你怎么砍了洪大鹏的手指头啊?”
这下子那家伙不气疯了才怪!
余秋满腹委屈:“他要砍光我的手指头!”
她从头到尾,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个遍。她每说一句,小贺就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主席哎,陈招娣砍了洪大鹏的手指头还吞下肚子了?
他才离开江县出来上学多久啊,革命风云居然就如此变幻莫测。
“可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小贺死活想不明白,“冤有头债有主,他就是要报仇也该找陈招娣去啊。”
余秋才委屈呢:“我接好了两个贫下中农小孩的手指头,他就非说我是黑五类搞破坏。我没给他接手指头。”
“太不像话了!”小贺愤怒地拍案而起,在仓库里头来回踱步,“他怎么能携私报复,再说手指头都被吞下肚子了,还接个屁!再说了,赤脚医生本来就是为贫下中农服务的。他自己去大医院不就好了。”
小贺在仓库里头转了半天圈圈,嘴里头一个劲儿的骂骂咧咧。
仓库外头,他的同伴们喊他喝酒,他也不耐烦地吼回头:“你们自己喝。”
他转过脑袋,奇怪地看着余秋:“你真砍断了洪大鹏的手指头?”
余秋点头:“我要保住我的手,我别无选择。”
小贺来了兴趣:“那你是怎么抢到刀的呀?”
洪大鹏可是位干将,当年身手很了不得的。
余秋合了下眼睛:“他是右手,他当时用右手指着陈招娣,所以手指头被砍掉了。他手上的伤没好,于是抓刀的时候,他是用左手去抓的,反应不灵活。”
她就是趁着这点儿反应时间上的差异,一把夺过了刀,直接砍掉了洪大鹏放在桌子上的伤手大拇指。
小贺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张大了嘴巴,结结巴巴道:“你好大的胆子,你怎么抢得过呀?”
“你知不知道有个招数叫兔子蹬鹰?”余秋看着小贺,“只要是个活物被逼急了,就会拼死一搏。我是个赤脚医生,他要砍我的手,就是要我的命。”
小贺还在倒吸凉气,似乎被余秋的狠劲吓到了:“那你要是没能抢过刀子怎么办?你砍不了他的大拇指,他就会砍掉你的手啊。”
“我不抢刀,他也会砍我的手。他为什么要在船上动刀啊?还不就是为了砍了我的手之后,直接将我往江里头一丢,尸首都不晓得要漂到哪里去。”
小贺又要开始转圈子:“你没抢到刀怎么办?你给他开不了刀,你就完蛋了。”
余秋微微地笑:“其实我还有一招,我可以把他的脚趾头接到手指头上去。”
小贺惊呆了,感觉自己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他转了好几个圈子,犹犹豫豫地问余秋:“那你现在是不是逃过一劫了?”
余秋摇摇头:“这事儿不好说。只要他的手一好,我就完蛋了。他的手要是好不了,我也完蛋了。”
小贺急了:“那到底是要他的手好还是不好啊?”
余秋无奈:“反正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过我的。”
除非这个人死了,而且是在她逃出去之后死掉。
余秋吞下了肚子里头的话,生怕说的过激,反而会引起眼前这个红未兵的反感。
小贺在屋子里头来回踱步,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别多想,我理解你的为难。”余秋冲他微笑,“贺同志,咱们也算是朋友吧。就是死刑犯行刑之前,是不是也应该让家里人知道消息,好有个人过来收尸?现在我就想麻烦你一件事,帮我把消息传回杨树湾,行吗?你不用亲自跑一趟,只要打个电话就好。”
她报了号码,满怀期待地看着小贺,“求求你,帮帮我吧。我还有几个病人刚开完刀,我得告诉他们如何进行术后护理。”
小贺咬紧了牙关,猛的站起身来:“行,你等着。我去打个电话,然后把他们灌醉,等到天黑透了,我送你上船走。”
余秋大惊失色:“你不用这样的,要走的话,你跟我一块儿走,不然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你。”
小贺笑了起来:“也好,我送你回杨树湾吧。”
他刚出门去,仓库仓库就传来声响。
余秋抬头看过去,见着何东胜的脸,颇为惊讶:“你怎么找过来的?”
何东胜扒在窗户上,压低了声音:“你都跟二丫说要帮人接手指头了,那肯定得在医院里,起码是有眼科的医院。我们打听打听,当然就找过来了呀。”
那个洪大鹏的手指头早就不能接了,还要接的话,除非他又断了根手指。
余秋大喜过望:“我们家二丫可真聪明,连这么复杂的话都会学。”
她夸奖完自己的小徒弟,感觉不能厚此薄彼,又顺带着夸了句何东胜,“你的脑袋瓜子也很机灵啊。”
何东胜沉默了一瞬,点点头道:“还是赶紧先把你救出来再说吧。”
他怎么听都觉得她最后那句话言不由衷,明摆着是顺带着捎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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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瞎了
一直到夜深人静, 整座医院都陷入了沉寂, 他们上了船,小贺还在愤愤不平。
他要去告状, 检举揭发忘记在革命队伍中的反动分子。洪大鹏明显在挟私报复, 这个无耻的家伙玷污了纯洁的文化大格命!
呕,为了掩护群革命群众逃脱敌人的魔爪,他喝了不少酒。
船突突往前开着,水花翻滚荡漾, 发出哗哗的声响。冬夜寂静,没有虫鸣也没有蛙叫, 只寥落的星子孤单单的挂在夜空, 与江上行船的灯火遥遥相对。
小贺趴在船头,痛痛快快地吐了一回, 又开始进行批判。
余秋感觉这孩子是喝醉了, 什么话都敢往外头讲。他现在嘴里头嘟囔的这些要是被有心人记下来去举报,他头一个就是反革命分子。
何东顺皱着眉头招呼赵二哥帮忙看着小贺,省得这家伙喝醉了头重脚轻,直接栽到江里头去。
他自己则忙着帮余秋做双手按摩。
生产队长听说小秋大夫还给那个洪大鹏做了一夜的手术,顿时又气又怒又无可奈何。
什么狗东西,也配叫小秋给她开刀。前头几天就是急诊剖腹产, 小秋也只上台指点, 都不自己亲自动刀的。
年轻的生产队长皱紧了眉头, 他现在能够做的就是帮她松松肩膀, 按按手, 好让她舒服点儿。
余秋闭上了眼睛,只问何东胜:“二丫可还好?小东西吓坏了吧。唉,我也不知道那个什么志邦会不会陪着她等你们回来再走。”
“他能有这胆量?”何东胜声音里头压着怒气,“早跑的没影子了。二丫倒还好,就着急游戏什么时候做完,她等你回去一块儿吃蛋糕。”
余秋笑了起来:“她还给我留着蛋糕啊?”
她还以为这个小吃货已经把蛋糕都吃光了呢。
何东胜摇头:“她哪儿舍得,呀,她就吃了一块。我们回去的时候,她还给我们分蛋糕呢。”
余秋笑了起来:“这丫头还真是机灵。”
郑卫红从船舱外头走进屋,手上端了碗糖开水,摆在余秋面前的桌子上:“你喝。”
他眼睛发红,整个人像霜打了茄子似的,没精打采。
郑卫红觉得自己没脸面对小秋大夫,他们郑家居然出了这样的东西。是人吗?肯定不是,畜生都算不上,虎毒不食子,他们居然能够用二丫当诱饵,抓走了小秋大夫。
可笑的是,做爹妈的人都没把女儿当回事,小秋大夫却人都被捉走了,还想着如何千方百计的安慰二丫,不让二丫被吓到。
郑卫红下山的时候,看到满脸天真的小外孙女儿,他当时真想拿把刀直接将黄莺跟她那个男人剁成肉块,丢到水里头去喂王八。
那个人已经不是他姐姐了,她已经彻头彻尾变成了个怪物。
余秋谢过郑卫红,端起碗就咕噜咕噜的一汽喝光了糖开水。
从昨晚离开到现在,她唯一进过肚子的就是在手术间时,护士偷偷撬给她喝的那瓶葡萄糖水。
她喝完水,放下碗的时候,看到了郑卫红一副快要哭的表情。
余秋顿时有些慌,赶紧一个劲儿的朝何东胜使眼色,嘴里头安慰着郑卫红:“没事的,以后咱们告诉二丫,不管什么人带她出去玩,都必须得先告诉姐姐或者小田老师。她还小,现在不懂,等她大了就明白了。”
郑卫红这回真的掉下了眼泪:“是我们郑家对不住你。”
余秋立刻摆手:“你们是你们他们是他们,不要混为一谈。既然都断绝关系了,那就断得干干净净好了。我不是要挑拨离间,只是他们这样有一就有二。大丫二丫又是善良又暖和的好孩子,保不齐哪天就被他们害了。”
何东胜也跟着劝他:“这件事情真不能拖,你们越是心软的话,以后孩子遭的罪越大。”
“没的第二回了。”郑卫红发起狠来,“族谱上除了名字了,以后就没这个人了。”
余秋在心中叹气,族谱上可以除掉名字,但是在孩子心中,想要让他们当父母是陌生人,却是千难万难啊。
船行到杨树湾时,已经是后半夜。
何东胜招呼余秋赶紧回山洞睡觉,他自己则带着大队的民兵排了值班表,开始在知青点附近巡逻。
“狗日的!”宝珍二哥愤愤地骂着,“他们再敢来作怪,我们直接开枪崩了他们!”
余秋赶紧安慰社员们:“他们不敢硬碰硬的,不然也就不会使阴招了。我这边倒还好,就是大丫二丫她们,我怕这帮家伙还会对孩子下手。”
已经尝过一回甜头了,他们没理由就此罢手。
大队书记也没睡,听到动静过来了,闻声手一挥:“莫慌,孩子也在洞里头,小田老师带着她们睡觉呢。”
目标越是分散,风险就越大,大家也管不过来。还不如让孩子就跟在女知青身边,这样,他们要守的位置就一处。
小贺被郑卫红搀着上的岸,他连路都走不稳当了,居然还有心思连连点头:“对,打仗就是要这样。现在他们就是我们的敌人,他们是混迹在革命队伍里头的叛徒。我一定要揭发举报他们,不能再让他们祸害革命。”
他实在太过于慷慨激昂,那声音简直震得黑夜都嗡嗡作响。
余秋生怕他吵醒了自己的两个小徒弟,赶紧招呼醉鬼:“你也休息吧,贺同志,你都奔波了一天了。”
小贺手一挥,神情严肃,喷出满嘴的酒气:“休息什么?革命事业刻不容缓,这种人在混迹于革命队伍中一天,就会多一天祸害人。”
他侧过脑袋,认真地朝大队书记点点头:“嗯,你说说看他都做了哪些恶,我要一并汇总起来交上去。”
余秋也不知道他这个上去到底上到哪儿去,她也懒得再劝喝高了的红未兵,只朝众人打了声招呼,自己回山洞去睡觉。
昏暗的光线下,田雨正处于人生巅峰,左拥右抱,两边都是软萌萌的小姑娘。
余秋嫉妒地看着小田老师,感觉自己孤衾冷枕的好不可怜,真想抱着小暖炉到怀里头好好揉一揉啊。
二丫踢了下被子,人在床上扭来扭去。小田老师正打着小呼噜,完全一无所知。还是大丫这个当姐姐的警觉,立刻伸出手推妹妹:“你要嘘嘘吗?”
余秋赶紧开了灯,帮忙去抱二丫下床小便。因为冬夜寒冷,她也没有抱二丫去外面的厕所,而是直接让小姑娘坐在痰盂上。
小包子睡得迷迷糊糊,揉着眼睛看到余秋,高兴地喊了声:“小秋大夫你玩完游戏啦?吃蛋糕,蛋糕好吃。”
说着这丫头居然直接坐在痰盂上又睡着了。
余秋抱着软嘟嘟的小东西,哭笑不得。
她抬起头来看见大丫也站在地上,赶紧招呼人:“来,我抱妹妹起来,你也上厕所。”
大丫却摇着头,死死咬着嘴巴,眼泪簌簌往下掉。
不同于傻乎乎的妹妹,她已经明白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强烈的耻辱让这个小小的姑娘简直没办法抬起头来。为什么她的爸爸妈妈是这样的?
余秋赶紧一手抱着二丫,一手牵着大丫的手,把两个小妞妞又送回田雨身旁。
一向睡眠质量好的吓死人的小田老师这会儿也被惊醒了,正茫然地找两个姑娘。
看到余秋带她们回来,田雨才摸着胸口长长地嘘出口气:“原来在你这儿啊。哎哟,余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要从被窝里头起来,挣扎着想看余秋的样子:“他们是不是打你了?”
怀里头的两个小妞妞都被吓到了,就连睡得迷迷糊糊的二丫都身子一抖,睁开眼睛焦急地喊:“不打小秋大夫,不许打小秋大夫。”
大丫则是抹着眼泪哭了起来。
余秋冲田雨瞪眼,瞧瞧这师姨当的,一句话惹哭了两个丫头。
田雨手忙脚乱,赶紧帮着哄孩子:“不打不打,没人打我们小秋大夫。来来来,我们一块儿睡觉。”
二丫这会儿才放下心来,又两条小腿一蹬,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余秋搂着还在抽抽噎噎的大丫,三位小姑娘道:“你没做错事呀,你是个很好的姑娘。你忘了,伟大的领袖教导我们,人的出身不决定他的人生,你是好姑娘,跟你的父母是什么人没关系。以后别让妹妹单独跟他们待一起。要是看见他们跑来,赶紧喊外婆跟舅舅知道了吗?”
大丫点点头,脸上还挂着泪珠儿。
余秋在心中叹了口气,帮小姑娘擦干净脸,然后关灯睡觉。
她不知道自己怀里头的小姑娘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又陷入了黑甜乡。
等到外头响起焦急的叫喊声时,她甚至有种身处医院的错觉。
胡杨急得不得了,在山洞外头大喊:“余秋,你赶紧过来看看。小贺眼睛看不到了。”
余秋大惊失色,难道昨晚她睡着以后,杨树湾发生了大规模的械斗,小贺被人伤到了脑子,视神经受到压迫,所以失明了?
她赶紧起身,连头发都来不及梳,就穿着棉袄套上了棉鞋,急急忙忙出山洞。
小贺正站在山洞门口,两只手往前伸着,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我看不见了。”
他跟大队书记说了整宿的话,大清早才迷迷糊糊的合上眼睛,结果在醒过来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天黑了,屋子却没有开灯。
他摸索着去找电灯线的时候,胡杨莫名其妙,大白天的开什么灯。然后年轻的红未兵才发现自己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了。
小贺蹲在地上,两只手抓着自己的头发,焦急的不得了:“我还没有去揭发他们呢,我现在怎么能够瞎了?”
说话的时候,他又吐了起来。结果他昨晚上吐得实在太厉害了,这会儿能吐出来的只有酸水。
余秋皱眉从医药箱里头拿了小手电筒出来,让小贺睁开眼睛。
从肉眼上看,小贺的眼睛好好的,瞳孔大小正常,光反射也基本正常。
余秋手上没有眼底镜,没办法给他做进一步的眼底检查。她只好详细询问病史,然后在脑海中做筛查。
小贺委屈死了,他什么坏事都没做,为什么要去举报坏分子的时候却突然间眼睛瞎了呢。
难道老天爷是在惩罚他,他之前一直瞎了眼睛,压根都没有发现那些坏分子是革命的叛徒。
余秋听他絮絮叨叨的,只觉得头疼。她又不是眼科医生,手上又没什么工具,这会儿让她现在就判断出小贺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失明,不是在为难她吗?
余秋被他翻来覆去的话吵得头疼,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你酒还没醒啊?”
说完她就自己问住了,因为她想到了一个可能导致突然间失眠的原因,甲醇中毒。
这个疾病在老百姓当中有个更加直观的说法就是喝了假酒,眼睛瞎了。
当年余秋年纪还小的时候,山西曾经发生过特大假酒案,导致多人残疾甚至死亡。罪魁祸首就是不法商贩利用甲醇勾兑成酒贩卖,所以引起大规模的中毒。
可是现在有假酒吗?不法商贩制造假酒的原因是为了获利,可是现在的工厂商店供销社根本就没有销售压力呀,他们也不基本上不存在利润的问题,根本没有理由制造假酒啊。
余秋赶紧追问:“小贺,你现在老实回答我,昨天你们喝的酒是哪儿来的?”
小贺满脸茫然:“我不知道啊。酒是他们带过来的,我就弄了包花生米。”
余秋头大:“那你想想看,他们能从哪儿弄到酒?是从副食品店买的,还是自己家里头酿的?”
“嗐,他们几个哪里会买酒?肯定是从洪大鹏那边顺过来的呗。”小贺这会儿倒清楚了,“洪大鹏手痛的厉害,要大夫给他打止痛针,大夫说不能多打,就不肯再给他打了。然后贾国新他们就弄了酒过来,让他喝着可以止痛。”
余秋差点儿没晕过去,这帮人是疯了吗?洪大鹏这才刚做完手术啊,别的不说,他还挂着抗生素呢。
到时候发生双硫仑样反应,自己要往黄泉路上奔,真是神仙都拽不回头啊。
“贾国新是谁?他的酒是什么来路?”
小贺可怜巴巴的:“应该是好久吧,贾国新就是副食品店的呀。哦,我想起来了,小毛子他们好像是从车间里头偷了酒出来,然后跟洪大鹏的酒掺在了一起。”
余秋头大如斗:“小毛子是哪个厂的?他们厂里头怎么会有酒精?”
小贺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他只知道小毛子是染化厂的。
余秋立刻挥挥手,招呼胡杨扶着小贺赶紧去卫生院。
不做他想了,这小子十之八.九只喝了夹杂甲醇的酒,所以才突然间失明的。
这要是治疗的早,他的身体还有恢复正常的希望。要是迟了,别说眼睛,说不定把命都得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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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型的男胎
民兵队浩浩荡荡地护送小贺往卫生院去。
开玩笑, 贺同志可是为了营救他们杨树湾的小秋大夫才以身犯险, 不惜以喝毒酒的方式来获取敌人的信任,以至于损害了自己的生命健康。
他们杨树湾人讲风格, 有良心, 绝对不会见死不救,留下贺同志不管的。
小贺张了半天嘴巴,死活没好意思承认,他不知道那是毒酒啊。当他傻啊, 知道是毒酒还往肚里头灌。
余秋默默地看了眼神情纠结的红未兵,心道:年轻人, 你也的确不怎么聪明。
进了卫生院, 她立刻下医嘱,洗胃, 上心电图机, 留胃管负压,还给小贺插了导尿管。
红未兵同志羞的不行,坚持强调自己可以下床小便。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自己下不了床了,妈呀,原来洗胃这么要人命。他明明已经把胃里头的东西吐光了呀,为什么还让他洗胃?
余秋警告地瞪眼泪汪汪的红未兵:“不要想了, 彻底洗胃是阻止毒物进一步被吸收的最好方法。我告诉你, 你要不配合治疗的话, 别说眼睛了, 心肝脾肺肾全部都会坏掉, 人也直接两腿一蹬,没命了。”
她招呼护士拿来95%的乙醇它在10%的葡萄糖液里头给小贺挂上,用来竞争甲醇脱氢,促进甲醇原型排除。
等到医嘱都执行起来,余秋看着小贺的心电图,感觉基本状况还行,她就按耐不住那颗蠢蠢欲动的八卦心,撺掇着李伟民打电话去昨天关她的那家医院问情况。
她现在特别好奇洪大鹏到底怎么样了,究竟是乙醇与抗生素发生了双硫仑反应,还是甲醛直接放倒了革命干将。
李伟民听说洪大鹏喝了毒酒,有可能会嗝屁,顿时喜不胜喜:“该!老天爷都收拾他,为什么旁人喝不到毒酒啊?就是这种混账东西才活该被毒死。”
小贺在边上听得差点儿没气晕过去,这叫什么话?他现在胃里头虽然插着胃管,不方便开口说话,可他耳朵还能听到声音呢!
陈敏立刻批评了李伟民:“你怎么能这样说,像我们贺同志就是为了救余秋才以身涉险的。这才是革命同志之间的情谊。”
小贺感动的简直要眼泪哗啦啦往下淌。听听,到底是女同志,多温柔,多细致。
他现在虽然眼睛看不到,可他的心灵能感受到了春风化雨般的温柔关切。
可怜的贺同志现在两只眼睛只是摆设,他不知道的是,春风化雨的女同志只安抚了他一句,就迫不及待的追着李伟民跑。
她也想知道洪大鹏那个缺德冒烟,坏得骨头里头都流脓的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下场。
可惜电话不是外放,听筒贴在李伟民耳朵上,余秋跟陈敏谁也听不清那头在说什么。
她们只看见李伟民不停地点头,最后还郑重其事地跟对方保证:“一定一定,我一定想办法帮忙把话传到。”
挂了电话,迎上两位女同志迫不及待的期待目光,李伟民顿时美滋滋,还挤眉弄眼起来:“你们猜,到底怎么回事?”
猜个屁,小秋大夫简单粗暴。余秋直接冷笑:“李伟民,你鸡翅膀的血管缝的怎么样了?”
当学生的人敢做妖,老师分分钟就会教他做人。
李伟民顿时成了戳破气的皮球,立刻老老实实地直奔主题,言简意赅5个字:“洪大鹏死了。”
什么?这下子连侧躺着洗胃的小贺都要惊得直起身子来。
余秋也难以置信。
怎么会死了呢?这才多长时间。
虽然说无论是酒精中毒还是甲醇中毒都有可能会导致病人死亡,但像发展这么快的还是不太多见。加上洪大鹏人就在医院住着,那家医院还有专门的眼科,结核病史再完成相关检查,他们应该不难发现洪大鹏甲醇中毒呀。
“什么啊!”李伟民摇摇头,“哪里来得及中毒呀,他是呛死的。”
洪大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手术后疼得实在太厉害了,必须得依靠喝醉来麻痹自己,又或者他本来就好酒贪杯;他一个直接干掉了一整瓶酒,然后在卫生间里头吐得昏天暗地。
等到护士过来给他发药的时候,找不到人,这才发现他趴在厕所里,整个人都倒在呕吐物上,已经没了呼吸。
其实正常情况下,应该不至于发生这种事。护士定时要去测量体温,并且按照医嘱做相关治疗。
可是洪大鹏不晓得是不想被医院发现自己偷偷喝酒的事情,还是单纯的嫌医生护士烦,他居然直接反锁了病房门。
结果护士进去的时候,光是打开病房门,就花了不短的功夫。这么一单个,等到大家发现他的时候,洪大鹏人都已经冷了。
抢救吗?还抢救个屁,直接拖去火葬场更实在。
但问题的关键是,洪大鹏的那帮手下全都被酒放倒了,直接陷入了昏迷,根本就没有人来处理洪大鹏的身后事。
医院现在正愁着怎么联系家属,赶紧把尸体拖走呢。
李伟民这时候冒充洪大鹏的同事打电话过去,医院自然是大喜过望,立刻请他帮忙处理这件事。
小李医生神气活现:“我跟他们说,我来想办法联系他家里人。我联系个屁,最好叫他摆烂了摆臭了。对了,余秋,就让他当那个大体老师,也叫他活了这辈子好歹做一回贡献。”
陈敏也兴高采烈,亏得这讨厌的家伙死了。
不然这人就像条毒蛇,一直在边上阴侧侧的看着你。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伸长了脑袋,直接在你身上狠狠咬一口。就算你不立刻毒发身亡,它也能让你伤筋动骨,起码被剜掉块肉。
余秋则是长长地吁出了口气。
妈呀,可算是死了,真是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洪大鹏这么个神经病,咬上她就不撒口了,这回自己虽然顺利地逃了出来。可谁知道那个疯子后面还会出什么阴招。
最可怕的是人家手里头有权啊,人家可以用各种光伟正高大上的理由,直接将她钉死了。整死了她,人家不仅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还能够愈发风光。
以为大革命结束之后就会秋后算账吗?天真啊,除了枪打出头鸟之外,有多少人会顺理成章继续担任领导干部,然后改头换面继续以冠冕堂皇的面孔祸害老百姓。
所有人都欢天喜地,李伟民简直想去买鞭炮提起来,放在医院大门口炸个一串儿响。
只一个小贺愁眉苦脸,郁郁寡欢。
洪大鹏怎么能这样子死呢?他这是在逃避人民的惩罚,他应该被公开审判。这可真是便宜他了。
余秋真是恨不得直接堵上这倒霉孩子的嘴。
什么公开审判还不晓得要等到猴年马月呢。老天爷看不过眼,先收拾了他才是正经。
余秋美滋滋地振臂一呼:“咱们庆祝一下,吃顿好的吧。”
她下意识地假大方,张嘴就想点外卖。话都要脱口而出了,她才紧紧地刹住。
点什么外卖呀?哪里有外卖可以供她点。
她只能跑去找食堂大师傅商量,看能不能弄顿好吃的。
结果大师傅听说洪大鹏嗝屁的事情,比余秋表现的还兴奋。
他立刻积极地给出庆祝计划:“吃饺子呀,这么大的喜事,必须得吃顿饺子,好好庆祝一番。”
没有肉算什么,有油渣就行,油渣大白菜,油渣萝卜丝,包饺子蒸包子,那都是一等一的好吃。
余秋也开始回怀念油渣香喷喷的味道了。她立刻拍手叫好,飞奔回去跟陈敏以及李伟民分享这一喜讯。
两人都喜不胜喜,油渣饺子,这主意好,冬天就应该吃饺子。
小贺听到油渣饺子4个字,立刻唾液分泌过度,他也想吃油渣饺子。
“不行。”余秋毫不犹豫的拒绝,“你现在不许吃东西,先给静脉营养。”
小贺听得差点儿没气晕过去,为什么要静脉补充营养呢?他想靠自己的嘴巴吃进去营养就不行吗?可怜的红未兵同志感觉自己的人生一片黑暗,世界再也恢复不了光明了。
然而更叫他郁闷的是,身体恢复这种事情,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随着药水的持续输入,他的世界渐渐恢复光明。
可是他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众人吃饺子。
李伟民这家伙居然打着要时刻关心朋友的旗号,当着他的面端着一盆饺子美美地吃着。
余秋也好不到哪儿去,那一搪瓷缸里头放的满满当当的,就是刚出锅的饺子。
就连温柔可亲春风化雨的女同志陈敏也是一颗接着一颗吃饺子,吃的满嘴流油。
他们全然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小贺悲愤了,他睁开眼睛,他重获光明干什么呀?就看他们到底是怎么气他的!
余秋咽下自己嘴里头的饺子汤。哎呀妈呀,可真是鲜美透顶,饺子汤是鸡汤打底。鸡是的民兵队听说了这一好消息,立刻打电话回大队,大队书记做主逮了两只鸡送过来,一并而庆祝。
大队书记还喊余秋晚上一定要回去吃饭,他们今儿全村都要好好的吃一顿,庆祝老天爷长眼睛,收拾了坏家伙。
余秋咽下鸡汤,郑重其事的告诫小贺:“你别以为自己现在没事了呀,我告诉你,这情况是会反复的。我看过有人用药当天视力恢复到1.0,第2天立刻赶紧直转直下,左右眼视力连0.1都不到。”
小贺被吓坏了,他可是社会主义新时代的工人,他要是眼睛坏了,还怎么投入到轰轰烈烈的社会大生产中去?
这下子连香喷喷的鸡汤饺子都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了。
小贺可怜巴巴的:“那我这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余秋叹了口气:“不着急,慢慢来,你这算好的了,有人送进医院的时候就没气了,幸亏你昨晚吐的厉害,不然全被吸收了的话,这会儿你也躺着不用说话了。”
小贺觉得女同志说话也很不中听,他只能委屈兮兮地两只眼睛一闭,他什么都不想看了。
余秋干掉了一大搪瓷缸子饺子,又过去看断指再植术后的病人。前头这孩子血运不畅,余秋给他拔了手指甲做引流,后面情况倒还可以。
她正给人算着什么时候拆线,外头就想起叫嚷声:“小秋大夫,你救命啊。”
余秋侧过头,看见一张苍白憔悴的脸。
她盯着女人的脸细瞧了半晌,才认出来这人居然是黄莺。
妈呀,这才多久功夫,这家伙居然把自己折腾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
同样是怀孕,看看宝珍大嫂,叫家里头养的,白白嫩嫩,气色红润,瞧着就精神的不得了。
再看看眼前的这个女人,颜色蜡黄憔悴,头发乱糟糟的,明明还30岁不到,看着就像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
要不是她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人家肯定要以为这是大肚子的母亲或者婆婆,在担心自己的孙子孙女儿呢。
余秋心中浮现出个奇怪的念头,感觉这个时代的人可能都不太照镜子或者黄莺的婆家穷到没有钱买镜子,否则黄莺每天面对自己镜子中的这张脸,会不会直接崩溃掉啊?
黄莺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快要哭的模样,可怜兮地盯着余秋:“小秋大夫,你赶紧救救我呀。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余秋不假思索:“有人要追杀你的孩子吗?如果是的话,你找错对象了,出去想办法报告公安才是真的。不过大丫二丫好像已经不是你的孩子了。你只要不折腾,以后都不要去看她们,估计他们就没有任何危险。”
黄莺急了:“我要救的是我儿子,我肚子痛,你一定得救我儿子呀,这可是我们家的命根子。”
陈敏快被这人气疯了,她就没见过更加厚颜无耻的人。这人到底有什么脸跑过来,让小秋救她的命啊。她要害死小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小秋救过她的命?
余秋安抚地拍拍陈敏的肩膀。年轻的姑娘,以后你干久了就知道了,无耻的人比比皆是。
她还碰到过有人送着大肚子到医院生孩子,就在产房门口直截了当的问她,生个孩子你们医院给多少钱?
当初她年幼无知,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直接反问回头,生孩子应该是你们交钱啊,医院为什么要给钱?
结果对方立刻改了主意,不肯在省人医住院了,把大肚子又拖回了头。
后来产房的老师还为此特地请余秋吃饭,感谢她替他们赶跑了个存了心讹诈的家伙。
能怎么办吗?人道主义赔偿多了,又蠢又毒的人自然就多了。当法律跟所谓的执法者,公然鼓励人们向恶的时候,就不要指望人类还有道德底线。
余秋看着黄莺痛苦的表情,内心毫无波动。大约是医生干久了,她的同情心早就稀薄。
痛苦吗?痛苦也是自找的。
她一边叫陈敏推来床让黄莺先躺上去,一边直接询问病史:“你什么时候开始肚子痛的,之前是摔跤了,还是吃什么东西了?还有你丈夫呢,你自己一个人过来的?”
护士过来给她测血压,闻声没好气道:“他还不如一个人过来呢。”
她那个男人来了有什么用,来了就在卫生院里头发酒疯,喝的醉醺醺的,满世界的嚷嚷,他有儿子了,他们家有后了。
听听那口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溥仪皇帝,他家有皇位给儿子继承一样。
可惜呀,溥仪皇帝现在也是普通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没有大清朝的皇位给谁继承。
余秋从心底泛出强烈的厌烦。她不是佛,也不是仙,她距离医生的标准其实差的很远。
她只能耐着性子继续询问病史:“你必须得老实交代,不然我没办法帮你。”
按道理说,孕中期是最稳定的时候。先天胚胎发育有问题的孩子,基本上都在孕早期就自然流产了,能够长到这个月份,一般没什么特殊情况,孩子都能顺顺当当地长大了到时候自己生下来。
黄莺委屈的要死,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拼命强调:“我什么事情也没做。前头都好好的,就是突然间肚子疼了。昨天夜里疼了一阵子好了,今天早上又疼起来了,后来越疼越厉害。”
余秋拿了鸭嘴,撑开黄莺的荫道。她一看这孕妇的宮颈情况,就立刻摇头:“你这孩子保不住了。”
宮颈口基本上已经扩张完全,羊膜囊鼓在外头,估计再来几阵宮缩,里头的东西就会痛痛快快地流出来。
黄莺当场就哭了,一个劲儿喊余秋的名字,强调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这个孩子。
余秋皱着眉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你现在必须得老实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不要我问什么你都否认,你真的没有跟你男人同房过吗?”
孕中期同房不采取任何保护措施,也是常见导致妇女流产的原因。因为男性的分泌物当中含有大量的pg,pg可以软化宮颈诱发宮缩,导致流产。
偏偏各种宣传当中都在强调,除了孕早期跟孕晚期之外,怀孕女性不需要抑制同房。可惜这些宣传从来没有说清楚,孕期同房必须得采取保护措施,最起码的,从头到尾都得带tt呀。
然而悲伤的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人极为有限。大部分人都会想当然的以为都怀孕了,又不用担心再怀孕,还带什么套子呢?
于是一顿夫妻生活之后,孕妇下面里头灌满了pg,效果堪比常规用于药流的米索前列醇直接塞荫道。想让孩子不流产都不容易。
黄莺发出尖利的叫声,坚持强调:“没有,他没进去。小秋大夫,他真的没进去。”
余秋皱起了眉头:“那你现在老实告诉我,他是怎么解决的?”
“嘴巴,我用嘴巴。”黄莺急得不得了,“小秋大夫,我保证肯定是嘴巴。昨天晚上一次,今天早上一次,都是用嘴巴。”
余秋藏在口罩后面的脸,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她其实很想鼓掌,赞美一下黄莺的牺牲精神。瞧瞧,即使是怀孕了,她也深刻贯彻履行妻子义务的基本原则不动摇。
就算是身体不舒服,她也要用嘴巴替丈夫解决问题。
可惜的是,病从口入。
pg是花生四烯酸的代谢产物,本质上是不饱和脂肪酸。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它不会被消化酶破坏,可以完美地被人体吸收。米索前列醇用于药流的时候,除了塞荫道之外,也常用口服方式。
一般第一次给药后,孕妇如果没能成功诱发宮缩,隔6~8个小时再度加药。
黄莺可真是完美地复制了药流的过程啊。
都到这份上了,压根没有任何保胎的必要,而且也绝对保不住了。
黄莺嘴里头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喊叫,身下排出了一团血乎乎的东西。
她的感觉真没错,这回她怀的的确是儿子,掉下来的是个已经成型的男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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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语,这年头医生健康宣教都要被锁。麻烦审核睁大眼睛看看,不要看什么都黄。
千万别放弃
黄莺的丈夫醉的人事不知, 压根和他没办法进行医患沟通。
到现在余秋都没搞懂, 黄莺到底看上了这个男人哪点?难不成是因为他们的xxoo生活分外和谐,所以才让她欲罢不能?
余秋简直怀疑三流小言的剧情是真的了, 日尽千帆的霸道总裁突然间发现灰姑娘骨骼清奇, 特别好睡,于是一睡上瘾,从此一往情深,矢志不渝。
只不过到了这儿, 是个性转版的。
要真是如此,余秋真诚地建议黄莺去多睡几个男人, 不要当井底之蛙, 说不定还能破除自己对丈夫的迷信。
不过再想想还是算了吧,什么锅配什么盖, 两人就凑合着过吧, 省得祸害旁人去。
只可惜黄莺丈夫一醉解百愁,人生无烦忧。他是轻松了,医生却头大了。
一般情况下,孩子掉了,为了避免刺激到刚刚流产的母亲,医生多半会选择跟孩子的父亲进行沟通, 让他亲眼看到掉下来的胚胎, 交代病情的同时, 也避免将来产生纠纷。
可是现在喝高了的黄莺男人在楼下发了半天酒疯后, 自己跑到医院外头去了, 余秋还能跟他交代个屁。
她只好硬着头皮,将刚排出来的完整胚胎放到黄莺面前,让这个刚流产的女人自己看清楚,孩子掉了。
余秋知道这个过程极为残忍,毫无人道可言,会严重刺激黄莺的情绪,可是她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处理这件事。
不让黄莺现在看清楚,就此死心的话,说不定这个女人会坚称自己没有流产,孩子还在肚子里头。或者一转头又会咬上医生护士,说是医院把她的孩子给卖了。
在医院里头,永远不要低估人心的恶。
黄莺看到那团血呼呼的肉时,就开始拼命地哭。
她明明没有跟丈夫同房,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小秋大夫以前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不可以那样。
余秋在心里头骂,我该了你的呀,你挂号了吗?我是你家老妈子,一天24小时伺候你啊!想的倒挺美呀。
小秋大夫面无表情:“那你得给我告诉你的机会啊。你要是跟其他人一样正常产检,该交代你的我自然会交代你。口口声声保证不再跟男人跑了,结果屁股一磨,你又跑到哪里去了?我上哪儿跟你说去?
我们整个杨树湾那么多人拼命地拉你,就想让你好好过日子,结果你都干了些什么?你自己摸着心说一说,你有资格当妈妈吗?
搞成现在这样,你自己好好想想,到底是谁的责任。
你爹妈不欠你的,你兄弟姊妹不该你的,你两个女儿更是你欠他们的,我也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你对我做了什么?你女儿都因为有你这样的母亲而羞愧。我也惊讶你到底是哪儿来的脸过来找我救你。”
黄莺嚎啕大哭,扯着自己的头发不停的喊:“我的儿啊,我的儿。”
余秋看着那堆血淋淋的胚胎,冷酷地想,如果人真有灵魂的话,那么谢天谢地,这个孩子可算是没投到她家里头,不然将来又是个肉眼可见的悲剧。既祸害了自己,又要祸害人家的姑娘,还不如早死早超生,赶紧去投下一胎。
陈敏看她哭,也生不出任何同情心。她就没看过更恶心的人。哼,她要是能拿出对儿子一半的爱给女儿,哪里会沦落到这样的下场。
看吧,小孩子哪里能承受这么大的福分,一下子就被压没了。
余秋出妇检室开医嘱。
黄莺这么大的月份,孩子掉了得给后续治疗,后面等子宫收缩了还得再给她做个清宫术,防止有组织残留导致大出血。
余秋听陈敏还在为大丫二丫抱不平,忍不住笑了,你以为被溺爱长大的小儿子是福气吗?
非也非也,10个里头有9个是养废掉的。溺子如杀子,刀上都不沾血的那种。
那部出名的狗血剧《少爷,我要给你生儿子》中,好不容易养下来的儿子,不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嘛。从小被忽略的女儿都知道抗日救国,娇惯长大的儿子却当了狗汉奸,端的是无比热闹。
陈敏好奇这到底是什么故事。
余秋顿时来的精神,很有心思跟小姑娘分享八卦狗血电视剧。
想当年那个离休老干部住在他们科化疗,天天捧着ipad看狗血剧。
每天早上他们过去查房,看着老太太对着《娘道》感同身受的时候,她家导师老太太脸上笑嘻嘻,还跟着讨论几句。出了门就开始吐槽,这都什么年代了,她们年轻时都知道妇女也抵半边天。青年妇女都主动找上门,寻求避孕的方法,不想一个接着一个生孩子,耽误了正常的工作生活。
现在倒好了,历史倒退吗?
余秋深吸一口气,正要组织语言好好跟小姑娘说道说道电视剧。哎呀,她当年不能白被迫看了那么长时间的电视剧。
没办法,那老太太儿女工作都忙,家里没人陪她,她就老爱找医生,名义上是询问病情,事实上就是要个人坐在旁边陪她。
她家给她请的小保姆,她还看不上,嫌弃人家没文化。非要起码硕士起步的医生才有资格在旁边作陪。
怎么办呢?谁让人家是领导家的老太太,特事特办呗。
于是余秋愣是被迫追完了漫长的电视剧。
妇检室里头的护士发出了惊呼声:“小秋,你快过来看看。”
余秋跑进屋,发现黄莺身下垫着的垫子全湿透了,浓郁的血腥味弥漫着整个妇检室。
陈敏吓得不轻,按理说她这个月份胚胎基本上已经完整的掉下来了,那就没什么大事啊,现在这么出血,实在有些邪门。
余秋赶紧招呼护士拿缩宮素,自己又抓着鸭嘴,撑开黄莺的下面,检查里头的出血情况。
她厉声呵斥黄莺:“嗯,你再这么出血下去,子宮就保不住了,以后也别想再生什么儿子了。”
陈敏觉得有点儿害怕,余秋现在说这话似乎有些不太合时宜。
然而让小陈姑娘惊讶的是,余秋的话音落下来还没多久,黄莺下面的出血量就明显减少了。
陈敏眨巴了两下眼睛,死活反应不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余秋却还在继续极为严厉地训斥黄莺:“很好,你接着淌血,你把身上的血淌光了,以后也别再想生儿子的事了。这样挺好的,刚好你们家志邦可以再找个老婆,说不定明年就能抱上儿子。”
黄莺急得哭了起来,眼泪鼻涕糊在一处,模样儿看着无比可怜。
余秋却毫无同情心:“我告诉你,除非你养好了身体,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再怀孕了!”
她转过头招呼陈敏,“拿刮匙过来,我给她清个宮。”
她在心里头冷酷地想着,要是这个时候,黄莺用嘴巴给她男人服务,说不定效果更好,还能帮助子宮收缩呢。
余秋给黄莺做了清宫术。
不知道躺在床上的女人是伤心过度,还是她的神经早就麻木了,整个手术过程当中,她一声没吭,也不喊疼。
余秋刮出少许组织,看黄莺的阴道出血量明显减少后,她正要交代术后注意事项,躺在床上的女人突然间开口问:“小秋大夫,我以后还能生孩子吗?”
余秋在心里头叹气,决定尊重女性对于生育权的执着。
她点点头道:“好好养身体的话,等到身体恢复健康了,自然能够再次怀孕生子。”
黄莺眼中闪烁着狂喜的光芒,她认真地点头:“嗯,我知道了,我一定听你的话,好好养身体。”
余秋心中弥漫着荒谬的情绪,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黄莺了,蠢到极点即为毒,毒而不自知是吗?
这人做了这么多恶毒的事情,难道心里头一点数都没有?
余秋皱着眉头问她:“你要怎么养身体,你家里头有人照顾你吗?你这个样子,起码得按照坐月子的标准对待。什么洗衣服做饭下地干活都不要想了。”
黄莺语气轻松:“我爹妈不会让我下地的。”
余秋一时间被气乐了,她现在真相信什么叫做儿女都是债了。郑家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摊上这么个恬不知耻的姑娘。
请问她哪儿来的脸,回娘家坐月子去?合着当年郑大爹郑大婶养的不是女儿,是请了尊祖宗回家。
祖宗敢这么作,也要被人砸牌位的。
黄莺却全然不觉自己有任何不妥的地方:“等我把身体养好了,小秋大夫,你帮我好好检查检查,到时候我肯定还能再生个儿子。”
余秋摇摇头,完全不想再搭理这个神经病。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人至贱则畅通无阻啊。
说到底这也是郑家人的家务事,要是他们家舍不得血亲,非得再把黄莺回家里头好好将养,那以后要怎么鸡飞狗跳,都是他们家自己的事情呢,旁人的手伸得再长也管不了。
余秋摇着头出了妇检室。门一开,她就撞上了站在门口的郑卫红。
郑卫红是带着大队的民兵队护送余秋领着小贺上卫生院治病的。结果他二姐夫妻俩在医院闹腾成这样,人家肯定要找他。
年轻的民兵就这么站在屋子门口,脸黑的跟锅底一样,上下两片嘴唇抿得紧紧的,余秋甚至听到了他牙齿咯咯作响的声音。
她在心里头叹了口气,充满了对郑卫红的同情。人的性格总是分成两面,善良的人也多半心软,容易念着别人的好。
黄莺毕竟是郑卫红的二姐,两人从小一处长大,年少的时候感情极好。现在二姐遭了这么大的罪,这个年轻人要是无动于衷,反而不是善良热心的郑卫红了。
余秋心念一动,突然间开口问躺在妇检室检查床上的人:“那你是这回是不是要把大丫二丫都带回去了?”
黄莺不假思索,语气极为自豪:“那当然,革委会的干部说了,特批我生三胎。”
郑卫红的双手捏紧了,他当然知道这个特批究竟是怎么来的。二姐怎么能如此理所当然?
余秋在心中冷笑,突然间长长地叹了口气:“唉,可惜你命不好,那个特批你生三胎的干部昨天晚上死了。喝酒喝死的。恐怕他给你做的保证没用了。”
黄莺吓坏了,结结巴巴道:“那可怎么办?我要生儿子的呀。”
余秋觉得一孕蠢三年这话好像很符合实际。黄莺怀孕之前,虽然已经够蠢的了,可也没像这样蠢得登峰造极呀。
黄莺却全然不觉得自己蠢,相反的,她认为自己聪明极了:“那我就不带大丫二丫了,亏得我把她们户口上在了我们家卫红的名下。”
郑卫红终于忍无可忍,在外头怒气冲冲地喊了一声:“黄莺!”
这一回他连二姐都不愿意再提了。
里头躺着的黄莺却全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妥,还抹着眼泪跟自己的弟弟诉起苦来:“卫红啊,你二姐我命苦哎,这一胎娃娃掉了。大丫二丫就放你那儿吧,不然我后头没得办法给你姐夫生儿子。”
余秋从鼻孔里头喷出气来,积极地鼓励刚流产的病人:“那你好好养身体,这样以后才有怀孕的希望。”
郑卫红失魂落魄地走了,他没有问余秋关于黄莺的身体状况,事实上这个可怜的年轻人压根不敢看小秋大夫。
余秋看着他僵硬的背影,只觉得世事荒谬可笑。善良可真是人类最稀缺的感情。
没办法,因为个人做了坏事可以理所当然,丝毫不受良心的谴责,而善良的人却要被迫背上沉重的心理负担。
陈敏跑过来拉余秋的胳膊,颇为担忧:“她以后会不会去找大丫二丫啊。”
妈呀,真的好讨厌,虽然这么说很恶毒,可是对于大丫二丫来说,这样的父母死了更加清静。
余秋冷笑:“你放心吧,在她顺利生下儿子之前,她是绝对不敢见两个女儿的。”
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害怕两个女儿的存在,会影响了她生儿子。
余秋摇摇头,自己往办公室走。她觉得她很有必要写一篇科普文章,给予孕期女性科学的性生活指导,免得再发生类似黄莺的事情。
说实在的,除了专科医生外,说不定不少医务人员也不知道孕期该如何对待性生活。
这话听着荒谬,可谁让在中国性是忌讳莫深的话题呢。一方面网络严厉扫黄,一方面有没有任何正常的渠道普及性知识,就连在医学院里头,性生理学以及性心理学的章节,都可以一带而过,反正考试不考。
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下来,中国人是如何自学成才的。
所以结婚三年夫妻都没有正常的性生活,也不是天方夜谭。
余秋刚走到办公室坐下,就听见楼下传来大喊大叫的声音。
她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