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通讯稿结束之后,又是慷慨激昂的乐曲。 (17)
指鹿为马,直接定下我莫须有的罪?这可是我们社会主义新中国,我们伟大的领袖既不是糊涂的情,而是更加不会是偏安一隅的南宋皇帝。”
她伸手指着庞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当初抄家的时候你没少中饱私囊。你是怕我爸爸马上就要摘下右哌的帽子,政府要将我家被抄走的家产归还回头了,你担心我们找你算账,政府发现你趁着抄家的机会,以权谋私大发财,所以你才想方设法盯死我们父女俩。
你做梦!
我跟我爸爸早就商量好了,我们家所有的家产我们都不要,全都捐献给国家,听清楚了是捐给国家,不是让你这种上蹦下跳卑鄙无耻的跳梁小丑发横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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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大毒草
史部长当然不会放弃,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翻身的良机, 又怎么能轻易放手?
他瞧着余秋不怀好意地笑:“既然你要求我们还你一个公道, 那就查,好好的调查。”
不管最后查出来究竟是个什么结果, 反正他也吃不了亏,他这可全是怀揣着一颗为国家为主席为总理兢兢业业的心啊。
为了国家与领导的安全,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他一听说给总理开刀的人身份不明, 就立刻高度重视, 开始彻查此人的身份。他做的完全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被指摘呀。
像他这样富有警惕心与责任心的同志,可真是不多了, 应该值得被大力表扬,值得肯定。
史部长毫不犹豫,立刻汇报了上级,他要好好查清楚余秋的老底。
搞了这么多年的斗争工作, 他最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没有人禁得住被放在放大镜认真地细看, 无论如何都能找出问题来的。
小小年纪就会开刀, 这水平到底是怎么锻炼出来的,那肯定是在人身上划拉出来的呀。
她哪儿来的资格给人动手术, 肯定不知道开坏了多少个人才练出了现在的水平。
是啊, 水平练高了才能给领导开刀。可是, 被她练手的贫下中农又要怎么算?
医疗事故, 这就是典型的医疗事故。
找一个不拿贫下中农的命当命的大夫来给自己开刀, 这事情该怎么算啊?
史部长一甩手, 皮笑肉不笑地看余秋:“既然要调查,那就彻头彻尾好好地调查。我倒要看清楚了你身上披着到底是什么皮。”
“咣当”一声响,门被锁上了,门口多了守卫。
余秋的心往下沉,她感觉自己身在一个巨大的漩涡中,不住地往下沉。
无论她如何挣扎,下面的那股巨大的力量都会拼命地拽着她的身体,将她扯下去。
现在电影的事情倒是成了其次,她这特务的身份却像是洗不清了一般。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余秋不知道的时候,外面的世界因为电影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听说那位主抓文艺格命路线的第一副组长,对于电影非常生气。大毒草,右倾投降主义,这是外交上严重的右倾投降主义错误,是第十一次路线斗争,一定要全面批判,要撤回大使,提出严正的抗议。
这股愤怒的飓风从京中呼啸而起,追着列车一路南下。
李老先生坐着列车晃晃悠悠地往南边走,他中途还停下来,看望了好几位老伙计,然后慢腾腾地抵达杨树湾。
他还没有来得及好好看看冬天的南方水乡,就接到了报告,一部糟糕的大毒草电影叫外国人炮制出来了,居然在外国放了,影响很糟糕,很恶劣。
如果这是国内自己拍摄的片子,李老先生是不会管的,他是统帅全局的人,怎么会管这么细的事。
不过因为是外国人拍的,还是国务院自己请进来拍的,这就涉及到一个路线还有外交的问题了。
年轻的女工作人员小心翼翼询问领袖的意思,这部电影究竟要如何定性?是不是大规模地好好讨论一下?不能轻易定为大毒草啊,毕竟外国人是他们自己请进来的。
真的要撤回大使吗?
领袖靠在藤椅上。
冬天的太阳晒在他身上,暖融融的前头,白羽大公鸡神气活现地走来走去,旁边跟着一堆母鸡。
老人突然间笑了起来:“这可真是只鸡霸王,霸王别姬。”
旁边的人跟着笑出声,还有人附和了一句:“不可沽名学霸王。”
等着指令的工作人员却大气不敢喘,生怕错过了领袖的任何指示。
林斌叫胡杨他们带着去山上瞧他们种在水面上的麦子了,这会儿刚兴致勃勃地跑回来,一脑门子汗。
李老先生不赞同地摇摇头,这么一冷一热的,到时候着凉的还是自己。
他直接开口问:“小林啊,有人说来了个坏电影,你说怎么办?”
林斌直接一擦脑袋上的汗珠子,不假思索:“坏不坏的,看看不就知道了吗,不能光听别人说呀。”
李老先生笑了起来:“我是不看电影的,要看你们看。”
林斌顿时兴奋不已,立刻扯着嗓子招呼:“看电影咯,今天我们看电影噢。”
育红班的小娃娃们都放学了,前头一直跟着哥哥姐姐们玩,还给位老爷爷跳了舞。
这会儿听说要看电影,一群小家伙全都兴奋的不得了。其实他们都小的很,也看不懂电影到底放什么,可这并不妨碍他们爱凑热闹啊。
二丫那个跟颗小炮弹似的冲过来抱住林斌的腿:“小林大夫,我们看电影吗?”
林斌瞧着余秋的这个小徒弟就心里头乐开了花,哎呀,原来余秋喜欢这样的,跟个粉团子一样。
他伸长两条胳膊,抱起小姑娘:“我们看电影,看新片子。”
李老先生身旁的工作人员全都变了脸色。这电影怎么能够公开播放呢?影响很不好很糟糕的。
李老先生却是似笑非笑:“怎么,电影好不好人民群众没有发言权?就你们这帮官老爷能够评论?我告诉你们好不好,只有人民群众说了算。”
他靠在躺椅上,微微闭上了眼睛,“有没有恶毒的攻击污蔑,叫被拍的人瞧瞧不就知道了吗?”
工作人员还守候在旁边,竖着耳朵毕恭毕敬地等待着领袖的进一步指示。
然而不知道是天光晴好引人昏昏欲睡,还是午后老人要养养神,他闭着眼睛居然就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还想起了微微的鼾声。
旁边的工作人员们立刻忙碌起来,既然要看电影,当然得现在立刻就看。老人家明显是在等群众们看完电影之后的反应。他总不能今晚还留在这儿,得在入睡前返回省城的国宾馆才行。
工作人员动作迅速,直接借用了杨树湾的祠堂。幕布一挂,窗帘一拉,就是黑黢黢的电影院。
胡杨在旁边看着感觉蛮好,既然幕后以及窗帘都拿过来了,也别麻烦拿走了,留着吧。弄个放映机过来,以后祠堂也能看电影。
老人家不喜欢兴师动众,所以即便他来了,村里头的生产活动照常进行,好方便他随时视察。
这下子突然说看电影的事,大队书记赶紧将各家各户做闲活的老头老太太们还有小孩子,全都叫到了祠堂。
工作人员怕这帮农民没有见过什么电影,不论放什么东西都拼命拍手叫好,赶紧事先要给大家打预防针:“这件事情很严肃,大家一定要认真仔细地看,找出包含祸心的地方。”
林斌不以为然,在旁边给工作人员拆台:“就正常的看,好还是不好,看完了不就知道了吗?”
工作人员还想再说什么,叫林斌在旁边推推嚷嚷地下去了。
大家伙儿嘴上应对着,眼睛盯着屏幕,不一会儿就看得津津有味。哎哟,怪有意思的,洋人还说洋话呢。
瞧瞧这一电影上的纺织厂轰咚咚地响,棉花倒进去,棉布织出来。比起他们的土织布机强多了,看看这速度,跑马都追不上。
哎呀呀,放到他们杨树湾了。拍的可真清楚,瞧瞧人的脸,一眼就能认出来。
这洋人怪有意思的,还拍了小田老师教大家背主席语录呢。小田老师可真上相,瞧瞧这银盘子脸,比电影演员也不差了。小胡会计也不差,站在一起真精神。
大家伙儿一边看,一边议论。
有的在后悔,当初自己胆子太小,瞧见洋人扛着洋机器,就吓得一溜烟跑了。
不该躲的,大大方方地亮相多好。洋人拍出来的也不丑啊,瞧着怪精神的。
哎哟,这电影一放的话,大大的出风头喽,听说不仅要在国内放,还要到外国去放呢,可长脸了。
工作人员听着这群没见识的农民的议论,简直气得鼻掀眼歪,恨不得要拍案而起。
然而他是带着任务来的,不能叫感情左右了理智,只能忍气吞声地听这帮泥腿子继续胡说八道下去。
什么他们杨树湾的医疗卫生站大大有名气,那个时候小秋大夫就有人找上门看病了。
又是什么小秋大夫有成算,那个时候一摸上去就知道好跟坏。能生下来就是生的下来,生不下来立刻给开刀。
乖乖,瞧见没有?一肚子的血哎,哗哗淌的全是血。要不是小秋大夫的话,两条命就没咯。
这是哪个哦?哎呀,桥对面的。人家家里头现在供着小秋大夫的长生牌位呢。
小秋大夫真能干,难怪英语能考100分,瞧瞧跟人家叽里呱啦说洋文,那个干干脆脆,听着跟唱歌似的,可真利落。
就是她说的啥呀?听不明白。
旁边有老人问,吴老师现场给翻译:“小秋大夫说,从1840年鸦片战争开始,我们的国家就遭受了一个多世纪的苦难。我承认,我们这个国家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但是我们一直在努力前进,而且取得了很大的成就。起码在20多年前,绝大部分人得了病就只能等死,现在他们有我们这些赤脚医生。”
旁边的人听得鼓起掌来,感觉很受鼓动。没错啊,他们就是从一穷二白的环境中开始搞建设的,现在不也建设的亮堂堂吗?
田雨在旁边急得不行,一个劲儿地抱怨自己:“我进步太慢了,我都听不懂。我要好好学习英语。”
吴老师安慰她:“不着急,你已经进步很快了。”
旁边的人很是赞同,没错,小田老师背单词的声音又响亮又清脆,好听的很。
电影告一段落,放电影的工作人员终于忍无可忍,拍案而起,厉声呵斥:“你们怎么能够被大毒草蛊惑,这是在存心抹黑我们伟大的祖国。故意拍没电的地方,故意拍大家没精神的时候,故意拍我们的贫下中农生不下孩子,这是什么心态?”
祠堂里头的老百姓们不乐意了,他们瞧着领袖很和气,就不怕工作人员。
这是主席老人家请大家伙儿看电影呢,这家伙急赤白脸个什么劲。
“我们这儿那时候的确没电灯啊。”台下的老爷子老太太们集体茫然,“是拍了之后我们才通电的。”
工作人员怒不可遏:“有那么多晚上有电的地方,她为什么不拍?”
底下的老太太乐呵的很:“那些地方没有我们小邱大夫,你没瞧见小邱大夫前头才救了人吗?”
工作人员被噎得不行,又拿生孩子跟拍人打呵欠懒洋洋的说事。
这下子,杨树湾的社员更加不答应了,孩子生不下来,难不成让大人小孩都憋死啊,总得想办法让下来嘛。这晚上收工了,谁不累得慌,精神抖擞的才奇怪呢。
只要不误了工,不管是不是懒洋洋,都不碍事。
“大姐,你觉得这电影好看吗?”
祠堂里头的灯还没有打开,胡奶奶叫旁边人问着,随口就回答:“好看啊,瞧着可真有趣。”
旁边的二丫附和:“小秋大夫做糖吃,好甜的糖。妈妈去生小弟弟了,等生完小弟弟就回来了。”
胡奶奶赶紧搂住这小妞妞,开始跟小姑娘腻歪:“老太给我们二丫做糖可好?保准做甜甜的糖。”
工作人员快被这帮人给气疯了,他立刻拉亮了电灯,站在台上,恶狠狠地扫视一圈,准备拍着桌子开始训话。
不像话,他早就发现不像话了。什么集体主义大生产,他瞧着这儿就是资本主义的那一套,小农经济,很坏,影响很糟糕。
这人正唾沫横飞,突然间视线瞥到角落里头端坐着的老人,顿时吓得面如土色:“主……主席。”
老人不动如山:“说下去,继续说,我们讲究民主,你有发言的权利嘛。”
那工作人员哪里还敢再说什么,只能支支吾吾地强调,外国人故意选择贫穷落后的地方拍摄,就是为了满足他们那狭隘阴险的思想,好攻击社会主义建设。
他悻悻地下了台,缩着脑袋不敢再吱声。
老人点点头,眼神示意林斌:“那你说说看嘛,你觉得怎么样?”
“我不能赞同这是攻击。这其实是纪录片,跟一般的电影不一样,拍的就是真实存在的人跟事。
我们国家当然有很多通了电的地方,电影里头也放了呀,公社跟城里头晚上都是亮堂堂的。
可没通电的地方并不是不存在呀。我下放的大队,我们整个县的大队,都没有通电。既然是真的,人家拍了又怎么样?”
林斌理直气壮,“我们又不是什么封建王朝,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耳朵只能听溜须拍马的好话,听不得一点儿不好的声音。见贤而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没有通电,那我们就通上电好了,等到我们都通电了,看还有什么话说。”
旁边的胡杨跟着附和:“没错,我觉得拍的还挺客观的。他虽然拍了我们没有电,可是我们学校的太阳灶他也照样拍了。
而且病人有危险的时候,他还很大方地借出了他的专用船,帮助我们转送病人。他没有存恶毒的心思,否则他拒绝的话,让人活活受罪,拍出来不是更加糟糕吗?
小秋教训他,让他不要待在手术室的时候,他也出来了,没有吵啊。”
廖主任原本正在工厂里头做准备,时刻要迎接领袖的视察,结果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杨树湾大队的顾问实在憋不住,赶紧跑过来看动静了,结果没想到,居然放起了电影,他立刻兴冲冲地跑过来。
老人家瞧见他满脸兴奋的模样,只微微点头:“你说说看这电影拍的怎么样?这可是去年你带着人到杨树湾到公社来拍的。”
廖主任连见都没见到电影,哪里知道好与坏,不过一听说是去年拍的,他顿时眉飞色舞:“好,当然好啊。要是没有去年拍下来的东西,您老人家怎么知道我们杨树湾进步多大呀?您甭瞧着我们现在看上去不起眼,比不上大城市光鲜。可是我们底子薄啊,我们是自力更生,从一穷二白开始,依靠自己的双手搞的建设,我们的进步可是飞快的咯。”
他眼睛眉毛往天上跑,狗胆包天的提出地建议,“主席,外国人拍我们去年的样子,我们自己就拍我们今年的模样。让全国人民都好好看看,哦,不让全世界都好好瞧瞧,我们中国人打击侵略者一把好手。搞建设也厉害的很呐。”
工作人员快气晕了,这些人一个个居然不以为耻不说,还觉得是莫大的荣光,他的脸都要替他们丢尽了。
旁边的人却丝毫没有感受到他的情绪,一说拍电影,个个都高兴的很,积极要求出镜头。
上回洋人来拍,他们没怎么被拍到。这一回,大家伙儿一定好好表现,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了,他们可是好样的。
林斌这个听风就是雨的家伙,立刻兴奋地拉着胡杨开始计划这个电影要怎么拍,一定得拍的漂漂亮亮的,以后就是他们杨树湾的宣传片。
拍详细了拍清楚了,到时候大家看着电影依葫芦画瓢,就晓得自己要怎么有样学样。
老人家半天不吭声。
他瞧这群孩子跑来跑去欢喜的不得了的模样,就笑着问:“你们要拍电影吗?”
二丫是个不知道怕人的姑娘,胆子大的吓死人。
老爷爷这么问她,她也不躲人,立刻点着头高兴地应答:“要,二丫也要拍电影。嗯,这回二丫不哭。”
刚才的电影里头,二丫掉金豆豆啦,这下子全国人民都知道了,二丫好丢脸。二丫要拍个新电影,二丫呀就笑,二丫不哭。
老人家沉吟了半晌,微微点头:“那就拍吧,快点儿拍,快点儿弄,争取过年前也让全国人民看看新电影。别老是放来放去就那么几个,也要多歌颂歌颂劳动者。”
他扶着身边人的胳膊缓缓起身,点点头,重复了一遍:“那就拍电影吧,多拍点儿有用的东西。”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立刻发出欢呼。
听到没有?主席说要他们杨树湾拍电影呢。
廖主任喜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不愧是领袖啊,瞧瞧多和气,从来都不拒绝人民的请求。
他立刻嘴里头唱起了:“东方红,太阳升……”,载歌载舞地跳起了中字舞。
村里头的喇叭响了,乐声传播而来,也是《东方红》。
祠堂里头的小孩子们跟在廖主任身后,个个跳得起劲。
老人挥挥手,示意他们不用了。他搀扶着身边人的胳膊,慢吞吞地往外头走,外头的夕阳已经挂在山尖尖上,慌不迭地往前跑。
他微微地笑:“有些人哦,怕是沉不住气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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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病得好好治
主席要杨树湾拍电影的消息长了翅膀, 当天夜里就飞回了京中, 只不过传不到余秋耳朵里头。
她只知道天亮的时候, 史部长等人发了好大的脾气。在院子里头又吼又叫,那间小小的潮湿的散发着霉味的屋子, 也被他们冲击得七零八落,似乎屋顶都要一并拆掉了。
最后气喘吁吁的史部长恶狠狠地撂下一句话:“对质,证人过不来, 你们就好好跟她对质。她不是说她是余秋吗?那就老实交代以前的事情, 说不清楚的话就是狗特务。”
因为检举有功,昨天终于吃上泡了肉汤的高粱米饭的庞云抖擞精神, 他觉得自己可以再努把力,起码争取吃上红烧肉。
只要挖出这么一个大特务,他一定能够翻身的,伟大的领袖一定知道他的忠心耿耿, 他不过是被林飚那个无耻之徒蒙蔽了,他对领袖的心从来没有变过, 他是忠诚的, 他是热忱的。
比起他的激情澎湃,周汉东像是被迫上了贼船, 他一点也不愿意跟这件可怕的事情扯上关系, 他很想回去接着上课, 他是大学生呢。
然而这些人威胁他, 假如不好好不配合调查的话, 那么他这个学也不用上了。
周汉东知道自己有同学已经到学校报到两个月, 上了两个月的课,结果一封举报信过来,说他下乡劳动的时候不好好生产,偷了农民的鸡鸭,然后他就莫名其妙地打包行李离开了学校。
他怕死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放弃求学的机会。
被迫上梁山的周汉东只能跟着自己昔日朋友庞云一道逼问余秋。
其实他们跟真正的余秋的交集也极为有限,最密集的时候不过是抄家、还有拉着她妈去劈斗,让她在下陪斗以及她妈自杀时候的事。
既然要找出每一个存在纰漏的地方,那他们自然要围绕这些不停地问。
彭云始终追着余秋,你妈是怎么死的,哪天死的当时掉在哪里?舌头有没有垂下来?
旁的事情她可以撒谎说不记得了,这事儿她总忘不了吧。
外头的看守乐的清闲自在,让这两人追着那小丫头问个没完没了。
他自己点了根烟,坐在院子里头美滋滋地抽,瞧着那吐出的烟雾开始海市蜃楼的美梦。
没多时,他就听见里头传来一声尖叫,然后是椅子倒地的声音。
看守不以为意,这大概是动上手了。不动手不行,那小丫头一张嘴厉着呢,一句话过去,她能有十句顶回头。
看守连着抽了两根烟,突然间觉得哪儿不对劲。
他赶紧进去看,只见那小姑娘躺在地上,头上鼓了好大一个包。
庞云直接解了裤子,掏出茑就往她身上尿了一大泡。热尿浇在她脸上,躺着的姑娘仍旧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看守慌了,赶紧一把推开庞云,吐出嘴里叼着的烟头,要查看地上小姑娘的动静。
好巧不巧,那烟头刚好落在庞云掏出来的茑窝上,烫得他嗷的一声叫。
看守却顾不上这人,只慌着看余秋,地上躺着的人胸口连点起伏的迹象都没有。慌乱间,那看守也不敢嫌弃她脸上尿液腌臜,伸手掐余秋的人中。
狠狠地一掐之后,地上的小姑娘终于发出了古怪的声音,然而还没有睁开眼睛,她突然就蜷缩成虾球,不住地抽动起来,嘴里头噗噗噗地往外吐白沫,两只眼睛终于睁开了,却是一个劲儿往上翻。
看守叫她的样子吓到了,还想伸手再推余秋,但她牙关咬得紧紧,浑身抽搐不止,压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完了,这是发羊角疯呢,院子里好几个人全跑了进来看地上的动静。
他们盯着余秋观察半天,一致得出结论,这抽搐的样子可比庞云先前时不时犯起的抽瞧着真实多了。
这人要是抽没了,后面他们要怎么交代。
几人赶紧去找卫生员。
卫生员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瞧见动静,又瞅着余秋脑门子上的大包,非常肯定地强调,这绝对是因为颅脑外伤而引起的癫痫发作。
要怎么办?赶紧找药啊。
卫生员手上没有回去,折腾一圈之后再过来,地上的余秋已经停止了抽搐。
可她并没有好转的样子,两眼发直,嘴里头反复念叨着:“血,血,好多血,妈妈,好多血。”
卫生员慌了,试图靠近她看看情况,没想到那小姑娘却突然间发出一声尖叫,猛地往前一冲,直接将卫生员撞到了边上,夺门而逃。
众人慌忙在后面追,生怕她装疯逃跑,没想到她在院子里头根本毫无章法,就是到处乱撞。
院子门近在咫尺,她却视而不见。那守在院子门口的看守倒是白白地提心吊胆了好几回。
一个小姑娘再能跑也有限,人高马大的看守们围追堵截,不多时就将她压倒在地上。
她拳打脚踢,发出凄厉的喊叫:“血,血,好多血,妈妈,好多血。”
她的声音尖利而诡异,不像是个16岁的小姑娘,仿佛年龄又减了好几岁,还带着奶音。那凄厉的喊声刺入人的鼓膜,刺得人心都在发颤。
院子外头响起了汽车鸣笛声,吉普车上跳下两个行色匆匆的年轻人。
那两人见到院子里头的动静,立刻发出呵斥:“住手,你们要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公然绑架吗?她是医院的大夫,还有病人等着她去调整化疗方案。”
王同志与钱同志匆匆而来,伸手推开摁着余秋的众人。然而躺在地上的小大夫并没有因为见到熟悉的人就恢复正常。
她还在不停地抽搐,嘴里头噗噗噗吐着白沫,好像正在打豆浆一样。短短几天时间不见,这人苍白憔悴的跟鬼一样,明明还在动弹着,却瞧不出半点儿活人的气息,像是有谁在掐着她的脖子,让她喘不过气来。
王同志焦急地开口讯问:“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怎么她了?主席都发话了,杨树湾拍电影,既然外国人拍了我们的1972年,我们就自己拍1973年。主席也没说电影是大毒草,还让广大贫下中农一起看。那就说明她不是什么通敌分子,你们不要无事生非。”
他还没有得到答案,就瞧着余秋养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史部长从后院里踱步出来,见状轻描淡写:“谁说电影的事了?我们这在说特务呢,特务,装疯卖傻呢。”
他朝着王同志与钱同志似笑非笑,“正好,这人是你们二位带着上京接受表彰的吧。不过我听说她可不是什么余秋。”
说着,他嘴巴一努,示意庞云与周汉东,“你们跟这两位同志说说看,这人是不是冒了余秋的身份?”
庞云先前被烫的鬼哭狼嚎,这会儿脸上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闻声立刻恶狠狠地瞪着地上的余秋:“她就是狗特务。真正的余秋根本不长这个样子。化成灰我都认识。”
周汉东缩着脑袋,眼睛不敢抬起来看望人,嘴里头嘟囔着:“好……像不……不太像。”
史部长脸上浮着诡异的笑:“真是凑巧啊,这位小秋大夫碰上了两位熟人。结果熟人居然都没认出来她是余秋。你说这个事情是不是很有意思?”
“有个屁意思。女大十八变,出去下放两年,亲爹妈都认不出人来。”王同志已经蹲下.身仔细看余秋,嘴里头发出冷笑,“现在上下嘴皮子一翻,就能说人是特务了。照这么早,我随便拎出两个人胡乱指任一番,那全国都是特务。”
史部长拉下了脸:“你们工作没做好,居然放任身份可疑的人进京,还开起了刀。我现在查漏补缺,发现问题了,你们还想假装这件事没发生过?”
“假装没发生过?你们把人打成这样,还在人小姑娘脸上撒尿,将人逼到这份上,想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是你们吧。”
钱同志两只拳头都捏了起来,气愤不已,“好,你们说是特务,那就好好地调查。我们也要参与调查,不然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屈打成招。”
史部长皮笑肉不笑:“这不太合适吧,你们是当事人,应该申请回避。不然这调查结果出来可没办法叫人信服啊。”
“那好,既然是部队医院出的事,这个调查,我叫人参与进来没什么大问题吧?”
院子外头走进来一位身形高大健壮的老人,他须发皆白,人却精神抖擞,瞧这地上的小姑娘就皱眉头,“想得出来呀,往人家姑娘脸上撒尿。这还有多少种手段?是不是要赶上渣滓洞呢?我看就是最后查出来没什么也要有什么了。一个好好的大夫被你们折磨成这个样子,人废了,你们的目的是不是就达成了?”
史部长慌得不行,暗自咒骂姓王的跟姓钱的阴险毒辣,居然将这尊大佛藏在车上还不动声色,现在杀他个措手不及。
他赶紧陪着笑:“老帅,您说笑了。这人是受过刺激,小便控制不住,说来就来。刚好呢,她又没坐稳摔在了地上,所以正好蹭上去了。哪里有浇小便的道理?不会的。”
身形高大的老人面上带着微笑:“我说呢,这乍一眼看上去还以为是国珉党反动派呢。”
院子里头的人大气不敢喘一声,就见那老人手一挥:“走, 把人带回去好好审问,谁犯了错误就一定要接受惩罚,不能敷衍塞责,也不能强行诬陷。”
王同志与钱同志直接一左一右,架起余秋就往外头走。
人都到了轿车门口,暴露了头又行来一辆吉普车,跳下个三四十岁的男人。
他冲着身形高大的老人点头微笑:“老帅,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一点儿小事,哪里能劳您大驾?您日理万机的,不好为这种小事分神。”
老人冲着来人笑:“不费神不行啊,张同志。前头主席才交代的,一定要让总理好好养身体。结果怎么样?主席人才刚出京呢,他的管床医生就失踪了。我们还以为这是被绑架了,敌特分子处心积虑搞破坏。结果没想到,问题居然出在自己人身上,我真是痛心疾首啊。”
张同志也笑容满面:“老帅,您说笑了。我收到的消息可跟您不一样,我们的同志在核实人员信息的时候,发现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这位所谓的余秋李代桃僵,真正的余秋根本不是这个人。您说可不可怕呀,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居然可以给国家第一副主席开刀。我们的安全保障工作,实在是让人痛心疾首啊。”
身形高大的老帅拉下了脸:“这种事情可不能胡说八道。她进京接受表彰,可是经过层层审核的。随便找个人说长得不像就能说不是这个人吗?人晒塌了一层皮都能换出另一张脸呢。他们当然认为不像,下过一天地干过一天活没有?缩在城里头好吃好养地供着,当然一个个都是细皮嫩肉的少爷相,认不出乡下人啊。”
张同志始终保持微笑:“老帅,您千万别动怒。审核是审核过的,但是,这里头不是没有漏洞。”
他手上抓着档案袋,示意老人看,“您发现没有?这人的照片非常少。最近一次照片是下放材料里头的。很有意思的是,我找人调查过了,这份下放材料是她人到江县红星公社杨树湾之后,由公社格委会主任帮她补办的,前面她并没有交下放申请。这照片也是她人到乡下之后才拍的。再往前翻,最近的一张照片就是她小学毕业时拍的。”
老帅不动声色:“这能说明什么?她不知道该如何交下放申请也很正常,因为她家里头父亲在坐牢,母亲已经自杀了,没有大人教她呀。成分不好,大概所有人都当她是臭虫,看到她都绕着道走,谁会教她这些呢?
可是即便如此,她依然有着一颗积极追求进步的心,自己主动跟着同伴走,这才跟上大部队,下放到了杨树湾。
你觉得不像,我觉得倒是挺像的,斯斯文文的姑娘,一看就是踏踏实实做事的人。”
张同志始终笑容满面,被反驳了,一点儿生气的意思都没有:“您说的没错,这事儿也不是没可能。但是,既然事关第一副主席,咱们慎重一点总没有错吧。这可是关系到国家命运,咱们不能马虎大意呀。主席离京的时候,让我们好好照顾总理,要是总理有个三长两短,把我的脑袋割几瓣都没办法承担这个责任啊。”
老帅面沉如水:“那你们要折腾到什么时候?总理的病还看不看了?我真是奇怪,你们早不发现问题,晚不发现问题,偏偏总理开完刀上了一次化疗,谁都能瞧出来效果好的时候,你们就发现医生有问题了。”
张同志搓着手,一个劲儿地唉声叹气:“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好,没能早点儿发现这潜在的风险。我有错,我有大错,我绝对不推卸责任。”
他侧过头,厉声呵斥手下,“你们到底是怎么做事的?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还不好好审问清楚。不像话,实在太不像话了。”
那队人马领命,如狼似虎地扑上来。
老帅一夫当关,拦住众人,冷笑连连:“你们这是搞调查还是要枪毙人啊。她都这个样子了,被你们硬生生地逼疯了,还不赶紧找大夫,这样还能问出来什么呀?”
张同志立刻道歉:“唉哟,你看看我。每回我一见到老帅您就激动紧张,想要好好表现。结果都忘了最重要的事,没错,的确得看病。既然她疯了,我们就叫精神病院的大夫好好瞧瞧。看看还有没有的治,别年纪轻轻的,就成了个傻子。”
他咳嗽了一声,车子后座上的人推门而出,身穿白大褂,手里头还拎着个医药箱。
那大夫局促不安地冲众人点头,自我介绍是精神病院的,有20多年的临床经验。
老帅笑了,颇为认真地夸奖:“张同志的工作还是这么细致呀。瞧瞧,什么都准备的妥妥帖帖。一来就要送大礼,送的都还是需要的,你不收着都不行。”
他拉下脸,开始训斥自己的手下:“再瞧瞧你们,多学学,成天木瓜脑袋,跟算盘珠子似的,拨一下才晓得动一下。傻愣着干什么呀?请大夫啊。她病得这么严重,自然得多请几个大夫好好会诊。不然耽误的病情,还不晓得什么时候能治好呢。”
王同志与钱同志哪里还敢废话,立刻领命下去张罗了。
于是余秋大概成了此时共和国规格最高的精神病人,一堆精神病学的权威权威在她身旁忙来忙去。
众人经过一系列的检查之后,彼此再三商量,终于得出了共同结论,她应该得了应激性心理障碍。这是一种因为强烈的精神刺激所导致的精神活动功能性障碍。
这种病的特点是发病急,既往没有精神病史,一般发作持续时间比较短。如果经过积极的干预治疗,大部分人可以获得比较好的疗效。
张同志不耐烦听这些人啰里啰嗦,直截了当地提出要求:“那赶紧开药啊,总不能让她一直这样吧。”
“药是可以开的。”年纪最大的那位大夫被推选出来答话,“只不过这个病的主要治疗并不是依靠药物,而是进行心理干预。首先第一步,她得脱离让她受刺激的环境,否则持续的不良刺激会始终让她的精神处于一种负面状态,也就没办法好起来。”
张同志干脆利落:“那就转女子看守所,给她单间,好好治病好好审问。”
“这可不行。”大夫连连摇头,“准确点儿讲,她这属于拘禁性心理障碍,直接导致原因就是拘禁。你们把她放进看守所里头,只会让情况更糟糕。她需要开阔、舒适、能够减轻她心理压力的环境。”
张同志笑出了声:“原来我们这不是在抓特务,而是请老干部进疗养院啊,还有这么多要求。”
大夫态度却强硬的很:“对于我们而言,病人就是病人,她到底是嫌疑犯还是老干部,不是我们关心的问题。她神志恢复清醒以后,你们要怎么处理也是你们的事情。”
张同志拉下了脸:“我看你们这一套很不错啊。”
老帅走了进来,像是没发现双方的剑拔弩张,只追问余秋的情况。
听说这小姑娘需要环境静养,他点点头:“应该的,早点把病治好了也能早点解决问题。”
张同志皮笑肉不笑:“老帅,您这么想就有所偏颇了。照您这么来的话,她这辈子好不了,咱们就拿她没办法。您可别忘了,她是位厉害的大夫,装病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精神病院的专家有些不痛快:“您可能有所误会,精神病并没有您想象中的那么好装。不然的话,人人都能装疯卖傻躲过惩罚了。我们诊断精神疾病是要按照严格的流程进行的,是不是装病,大夫有自己的判断方法。”
张同志正要下脸子,老帅劝了一句:“既然我们找大夫过来给人看病,那就应该相信医生。这样吧,先给她安排个疗养院,我们不能把嫌疑人当成罪犯来处理。现在,她还是受过主席表彰的大夫,健康出了问题,应该好好休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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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她的都死了(捉虫)
余秋待遇不错, 她被转移进了温泉疗养院。
不过到哪儿对她来说估计没什么差别, 因为即使泡上了温泉, 晒到了太阳,她仍然没有恢复神志清醒的模样。
她每天的工作就是吃饭睡觉, 只要手边有纸笔,她就一定会一刻不停地拼命写东西,写的内容五花八门。有各种疾病的治疗方法, 也有一些急救常识。
任何人试图从她手上拿走纸笔的时候, 她就会发出尖利的喊叫,然后大吵大闹, 还会拼命地用头撞对方,即使撞得头破血流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第一次过后,她的大夫提出了警告,要求审问人员尽可能不要刺激她, 既然她要写东西就让她写好了。这对病人来说也是一种治疗方法。
史部长可没有好耐心由着她这样下去,如果天底下的疯子都这么当成菩萨好吃好喝地供应着。那他倒是愿意去疯一疯, 省得活得这么累。
在他紧锣密鼓地安排下, 第一批父亲辨认余秋身份的人终于抵达了疗养院。
既然庞云一口咬定此时的余秋跟她母亲去世时的余秋不是同一个人,那么找她的初中同学老师还有她临下放前所居住的大杂院邻居过来辨认就好。
余秋移居疗养院的第三天一大早, 她就被房间外头的声音吵醒了。
有几个女人在说话, 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问谁要保证:“得按照出差补贴给我们发钱的, 不然我们不认。”
余秋跟没听见一样, 继续坐在书桌前开始刷刷刷写字。如果没有人送饭过来或者提醒她上厕所, 她能够这样坐在书桌前一整天动都不动。
病房门被打开了, 史部长神情古怪地看着她:“余秋,你转过头好好瞧瞧,你的阿姨们过来看你了。”
被唤名字的人毫无反应,继续笔耕不辍,似乎这世间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什么能够吸引她的注意力。
史部长可不惯着她,他强行搬着余秋,要让她扭过脑袋来亮亮相。
结果他的手刚碰到余秋的肩膀,那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架子的少女突然间发出尖利的喊叫,拼命地用头撞他。
护士听到动静立刻冲进来,伸出胳膊抱住受了惊吓的病人,不停地安慰她:“没事的,不怕不怕。”
虽然大夫们询问了余秋的病史之后,说她是受了恫吓,所以才突发精神障碍。
可是站在女性的角度,她们更加相信是有人做了脏事,吓到了小姑娘。
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的当着个小姑娘的面掏鸟,就是为了在她脸上撒泡尿,打量着谁是傻子呢?
肯定是存了脏心思!
人家小姑娘抵死不从,所以才被打的脑袋上鼓了个大包,要不是看守进去的早,说不定姑娘就叫人给糟蹋了。
受到这样的刺激,好好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不发疯?这种畜牲比起日本鬼子也不差了!
大概是熟悉的女性怀抱安抚了她惊恐的灵魂,瑟瑟发抖的余秋终于不再大喊大叫拼命挣扎,而是直勾勾地看着护士,不停地重复着:“血,血,妈妈,好多血。”
史部长忍无可忍,狠狠地一拍桌子,桌上散落的纸顿时间如雪片一般四下飞散。
他恶狠狠地呵斥:“你装疯卖傻也要有个限度,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妈是上吊死的,哪儿来的血?拖了好长的舌头才是真的。”
护士怒吼:“你闭嘴,你不要再刺激病人了。”
本在病房外头挤挤嚷嚷,伸长了脖子朝里面张望的妇女,终于有人大着胆子开了口:“她说的是她妈差点被打死了回,上了劈斗台叫人踹下去了,一脑袋磕在砖头上,哎呦呦,淌了好多的血。当时叫人抬回来的时候,我们都以为死啦,没救啦,都闻不到气了。那回吓到了余秋。命根子恐怕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史部长叫这群娘子军包围着,一里一外一唱一和,顿时火冒三丈。他花了大精力把人叫过来可不是为了听人扯闲篇。
他厉声呵斥:“你们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到底是不是余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叫到了名字,余秋居然像是有所触动,竟微微挪了下眼睛,目光平视病房门口的那群女人。
她眼睛直勾勾的,一点儿光都看不到,那眼神瞧得几人都是毛骨悚然,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领头的妇女声音发抖,哆哆嗦嗦的:“像,可像了,她这样子跟她妈当年一模一样。她妈临死前脑袋瓜子就不怎么正常了,也不晓得是不是那回摔坏了,动不动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人,瞧得人心里头慎得慌。”
史部长愈发不耐烦:“我不是让你们看,她神态像不像,是她的脸,这张脸是不是以前余秋的那张脸?”
“怎么就不是?她就是余秋,我是余秋的同学,省八中谁不认识余秋啊?”
周卫东怒气冲冲地冲到病房门口,为了防止病人逃跑,木门外头还有道铁门,他只能站在铁门门口。
瞧见余秋的样子,他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地喊:“余秋,你怎么啦?我是周卫东,你别怕,我给你做证明。”
周汉东慌慌张张的跑过来,一把抱住弟弟,生怕弟弟年少不知事口没遮拦,得罪了这帮家伙,这些人可是惹不起的。
谁知道周卫东一把将他推开,仿佛他浑身臭味一样。
年轻的下放知青只关心一件事:“你们到底对余秋做了什么?她怎么会这样啊?”
护士不忿:“你要问问你哥哥,当人个小姑娘的面掏鸟是几个意思?”
周卫东勃然大怒,立马抓住了大哥的领口:“畜牲,你怎么能对余秋做这种事?”
周汉东差点儿没被自己的弟弟勒死,只能拼命挣扎着否认:“没有,我们就是问她妈当时死的时候的情况,她……”
周汉东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他脸上挨了一拳。
周卫东捏紧了拳头,眼睛几乎在滴血:“你是人吗?你还是人吗?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谁都知道当初余秋目睹母亲吊死在面前,她受了多大的伤害呀,现在这个人居然还在她伤口上撒盐。
周汉东为自己辩解:“她不是余秋,小弟你听我说,她真不是余秋。”
史部长瞧着这兄弟俩的做派,饶有兴致地笑了起来:“这事儿可有意思了,你说她肯定是余秋,可是你哥哥又说不是。”
“他知道个屁。”周卫东阴沉着脸,“他跟余秋根本就不是一届的,才见过余秋几次呀,我跟余秋一直都是同学,我们一个年级的我会不认识人?”
史部长笑得愈发欢畅,突然间阴沉着脸呵斥周汉东:“那照这么说你就是在撒谎喽,故意欺骗我们。”
周汉东吓得魂飞魄散,哪里敢承认。
他立刻强调:“没……没有,我瞧着的确不太像。”
周卫东这回真是气疯了,他狠狠地推着自己的大哥:“你不配做我哥哥,你怎么能够这么不要脸,你怎么可以诬陷余秋。当初是余秋的爸爸拼了命的救你,你才活到了这么大。
我肚子痛得死去活来,是余秋救的我,二姐生病在岭南差点儿死掉,也是余秋打电话跟那边的大夫沟通,帮二姐治好的病。妈妈瘤子长得那么大,又是余秋给妈妈开的刀。
那个时候你在哪里?噢!你当大学生了,你可风光了。你也配!要是正儿八经凭成绩考,哪里轮得到你,你还在学校里头一天到晚上课呢,跟你同场考的人,没有缺过一天工,照样考的成绩比你好,你有什么资格好骄傲的。
我,还有二姐,假如上学的人是我们,我们考出来的成绩也比你强。你身体不好,爸爸妈妈从小就教育我跟二姐要多照顾你这个大哥。爸爸妈妈要是知道有今天,一定会羞愤的恨不得去自杀。
我从来没有见过比你更自私,更恶心更可怕的人,你害死了你救命恩人的妻子,你现在还要害死他女儿。”
周汉东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本能地替自己辩解:“格命不是请客吃饭,不能因为私人感情而蒙蔽了双眼。”
周卫东却像是头回认识自己的哥哥一样,冷冷地看着这个陌生人:“对,这回害死了余秋,下一步就是余教授了吧。把他们一家人全都害光了,你也就心安理得了。
畜牲,我没你这样的哥哥,你不配。”
寒冬脸上的通红,声音都发抖,你怎么能这样跟我说话,我……我是你哥哥。
“小兄弟,你哥哥说的没错。格命面前一定要抛弃个人的小情小爱,要对格命事业忠诚。你不能因为跟眼前这个人有交情,就胡乱指认。”
史部长拉下脸,厉声呵斥道,“你们也一样!”
他指着那几个中年妇女,“我告诉你们这件事情非常严重。这个人假借着医生的身份,给很多重要的领导同志都开了刀,假如你们不能让她露出狐狸尾巴,将来一旦出了事,你们每个人都难辞其咎。”
这个罪名实在太大了,吓得几位原本窃窃私语的中年妇女全都噤若寒蝉。
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的眼睛都不敢再看余秋,只低声嘟囔着:“瞧着是变了模样,也不晓得是姑娘年纪小长大了变样子了,还是换了个人,哎呀,小姑娘长得都挺像的。你就不要再为难我们啦,同志。”
史部长追问道:“也就是说你们没办法保证这个人是余秋对吗?”
那几人哪里敢打这个包票,赶紧点头如小鸡啄米。
病房里头的余秋毫无反应,病房外面的周卫东已经气得七窍生烟。
他厉声指责这群中年女人:“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吗?余秋的妈妈是多和气的人,你们以前少受过她的恩惠吗?现在人家妈妈死了,你们还要将脏水泼到人家女儿头上。你们是生怕害不死余秋啊。”
那几人躲闪着视线,怎么也不敢看周卫东。
没错,小秋的母亲的确是个和气温柔的女人。就算当时他们家条件也不富裕,可是每当有人求上门,她总归会想尽办法帮助别人。
可惜呀,好人不长命。
周卫东声嘶力竭:“你们知不知道就你们这模棱两可的话会害死余秋的,她已经被折磨成这样了,你们还怕她死的不够快吗?你们真不怕人家妈妈半夜找你们算账。
那几人身子一抖,却谁都不吭声。
史部长立刻喝止:“不要搞封建迷信这一套,当初她里通外国畏罪自杀,这事情是定了性的。格命者满身正气,不怕鬼神的报复。”
“好了,要指认就好好指认。”王同志阴沉着脸走进病房,伸手指指自己腕子上的表,“你什么意思呀?史部长,说好的一起让证人辨认,你这是故意打时间差,想要威胁证人吗?”
他侧过头瞧着病房门口的众人,微微点点下巴,语气温和,“你们觉得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要想这么多。里头的余秋经过了好几番政审才成为全省优秀知青代表,进京接受领导接见,受到的表彰的。就算这中间有什么纰漏,这么多政审干部都没看出来的问题,你们没瞧出来又有什么奇怪的?”
他话音刚落,周卫东就迫不及待地喊了起来:“我作证她就是余秋。我们都是八中的学生,然后又同一天下放,都在红星公社插队。我们知青时常聚在一起学习,她要是换了个人,我眼睛瞎了吗?我能认不出来?”
周汉东抱着弟弟想让他闭嘴,却被弟弟一把推到了边上。
那几位中年妇女看有人打头,也大起了胆子强调:“我们瞧着觉得挺像的,就是那个样子呀,一般人家的姑娘是没有的。你找不出来第二个。”
史部长点头,倒没有生气的样子,他只眼睛看着周汉东跟听到动静跑过来的庞云,声音轻飘飘的,却跟刀子似的割着两人的心:“那照这么说的话,你俩是存心构陷喽。你——”他指着周汉东,“品行不端,没资格上大学。你——”
他又指着庞云,“本来就是反格命分子,现在又诚心诬陷同志,死罪难逃。”
两人俱是吓得魂飞魄散。
周汉东抱着自己的弟弟苦苦哀求:“小弟,我不能不上学呀。”
他身体不好,无论下乡还是做工都扛不住的。他一定得上大学,将来踏踏实实的做个干部。
周卫东拼命地挣扎,嗓子都喊劈了:“你只是不上大学,余秋会没命的!”
显然在这个大哥眼中,他的大学生身份可要比余秋的一条命宝贵多了。
“吵什么吵?”张同志抱着眉头走进来,示意身旁穿着灰色列宁装的老人,“你瞧瞧看这是不是余教授的女儿?”
那人瞧见余秋的模样,显然颇为惊讶,不过他细瞧了半天之后还是摇摇头:“她爸爸下牢的时候,她还小,就不怎么到医院了。小孩子长得快,模样变化也厉害,我瞧不出来。”
王同志双手一摊:“这件事情很简单嘛,现在已经有人能够证明这就是余秋。一点儿小事别再闹得鸡飞狗跳的了,叫主席都不痛快。”
张同志点点头,突然间转头问老头儿:“陆院长,那照这么说的话,余秋的手艺不是在你们医院学的?她开刀可厉害了。”
陆院长摇摇头,哑然失笑:“当然不是,我们医院不带学徒工的。我们没有教过她开刀,我也搞不清楚她到底是跟谁学的手艺。”
张同志双手一拍,很是惊异的模样:“哎呀,那这事情可就有趣了。既不可能是余教授本人教的,也不是你们教的。难不成她睡一觉起来,就突然间学会了开刀?那这刀又是在谁身上开的呢?”
王同志急忙辩解:“她以前学了理论知识,下乡以后开始实践。她还在县医院进修过,会开刀有什么好奇怪的。”
张同志似笑非笑,眼睛盯着王同志:“我的同志,你不要着急,我看你是急糊涂喽。余秋开剖腹产是去县医院之前的事情,还有县医院的妇科手术技术是她带去的。你可不要搞颠倒了师傅跟徒弟的关系。”
他瞧着病房里头的余秋,很是赞叹的模样,“江山代有才人出。看样子我们的小秋大夫是无师自通哦。”
原本慌得不成样子的庞云顿时喜出望外,大声嚷嚷着:“因为她是特务,所以她才会开刀的。”
周汉东也跟着点头,还埋怨弟弟:“我说我不可能冤枉好人的。她肯定不是余秋,真正的余秋怎么可能会看病会开刀啊。”
周卫东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伸手掐哥哥的脖子:“让你说让你说,你要害死余秋,你早就应该死了。”
张同志跟史部长对兄弟阋墙视而不见。
庞云在边上,笑得比谁都欢畅。
张同志朝王同志点点头,轻轻叹了口气,像是颇为无奈的模样:“真糟糕,我们调查了这么久,居然忘了问一声谁是余秋的师傅。”
王同志抿紧了嘴巴,下意识地握起拳头。
他保持面色不变:“关于医学教育的问题,我们谁都不能打包票,得询问专家。我也想知道究竟谁是华佗的师傅。”
张同志也不生气,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您说的没错,这方面我们还得多请教专家。来,你这边请,我们多问问,总归是没错的。虚心使人进步嘛。”
他跟王同志都走了,那几个被叫来辨认的中年妇女也赶紧跟着出去,怪可怜的,年纪轻轻的姑娘,不管究竟是哪个,这回肯定没有好下场咯。
史部长发出了畅快的笑声,转头看向庞云,点点头道:“不错,你的记性不错,蛮适合干格命工作的。”
庞云喜出望外,恨不得直接跪下去舔史部长的皮鞋:“我一直对格命忠心耿耿,此心日月可昭。”
史部长没有发话留下他,然而看守对待他的态度已经大不一样。
对方甚至摸出了烤鸭,邀请他一块儿喝小酒,还跟他称兄道弟,让他飞黄腾达的时候,千万不要忘记了拉拔一把格命同志。
当初在小院子里头教训他,大家也都是为了格命,不存在任何私心的。
庞云脸上笑着,嘴里头应声:“我当然知道,干格命嘛,哪有不受点儿委屈的道理。”
狗日的,他多少时间没吃过烤鸭了?终于轮到他吃烤鸭了。
他转过头招呼差点儿没被他弟弟活活掐死的周汉东:“行啦,过来一块喝酒,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等将来你出息了,你弟弟求到你门上的时候,他就知道什么才重要了。”
年轻人嘛,哪有不天真的道理。
周卫东站在铁门前心急如焚,他喊着余秋的名字,可是里面的人始终没有回过头。
“余秋你别慌,我们都能给你做证明的,你就是余秋。”
年轻的知青嘴里头喊着,心中却是一片茫然。
他搞不清楚那位张同志究竟是什么身份,可是直觉告诉他,那是个很大的干部。
对,平头老百姓说话是没用的。他得找大干部。
那么最大的干部是谁呢?主席,他要找主席。只有找到了主席,才能管住这帮无法无天的家伙。
周卫东一抹脸,冲着病房里头喊:“余秋,你等着,我们一定会救你的。”
说着,他一扭头,直接冲去找护士。
他需要电话,他得打电话回杨树湾。
周汉东急得不行,一叠声地在后面喊弟弟,让这愣小子不要再牵扯这件事了。
现在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他闹下去只会把自己也搭上。
庞云一边往嘴里头送烤鸭一边笑:“你就别管了,年轻人总是要跌几个跟头才能接受教训的。”
谁年轻的时候不犯点儿傻呢?
他笑得太欢畅,鸭肉不小心呛到了气管里头。
庞云一开始没当回事,用力咳嗽两声,希冀可以将呛进去的食物咳出来,然而没有效果。
他意识到不对,伸出手指头想抠喉咙,却怎么也抠不出来。
看守正在抿酒呢,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还是周汉东看出了不对劲,这是卡着了。他拼命地拍庞云的后背,想帮助对方将东西咳出来。可是毫无效果。
周汉东急得大喊大叫:“大夫,大夫!”
现在正好是午饭时间,疗养院就几个值班大夫当班。偏偏今天为了方便辨认于秋,他们又将走廊上的一道门给锁上了。
他喊了半天,有个护士过来,又跑回头去找钥匙。这么一耽搁,地上躺着的庞云已经看不出来喘气了,整张脸都憋得乌紫。
看守吓得魂飞魄散,嘴里头嚷嚷着出去喊人帮忙。
周汉东跑到病房门口拼命地摇晃铁门,大声喊着:“你救救他啊,你是大夫,你救救他。”
可惜门锁着,他没有办法将余秋拽出来。
屋子里头的人跟什么都没听见一样,仍旧趴在桌子前奋笔疾书。
她左手边的一张纸上写着:窒息急救法,抢救气管异物的标准方法,利用肺部残留气体冲出气管异物。
那份说明的下方还配着小人示意图,分别是患者站位、坐位、卧位要如何急救。
下面还标注了,假如采取冲击急救法无效的话,可以紧急气管切开。如果手上没有合适的工具,急救情况下可用锐器比如说钢笔套行环甲膜穿刺,关键时刻可以救命。
周卫东回到病房门前的时候,庞云的尸体正被人拖上车运走。
没办法,大夫赶过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心跳呼吸全无,做了抢救也无效,只能宣布临床死亡。
谁承想,这是他吃到的最后一顿烤鸭呢。
周汉东跌坐在地上,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也张开了,瞧着就像是被人丢上岸的鱼。
周卫东看到死人也吓了一跳,再看清楚那人的脸,顿时变成冷笑。
他冷漠地看着自己的大哥:“不是不报,时候没到,时候一到,必有报应。这就是现实报。小秋是菩萨下凡治病救人的,所有害小秋的人都从来没有好下场。”
他勾起了嘴角,“死了,一个都不留,全都死了。”
周汉东惊恐地抬起头,下意识地转头看病房。那房中的女人正抬起脑袋,忽而冲他露出个诡异的笑。
周汉东只觉得身下一热,一股暖流倾泻而出,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浓郁的尿骚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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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哪儿来到哪儿去。(捉虫)
庞云的死亡给余秋带来了短暂的安静。包括史部长在内的众人都不敢再过来逼问这个精神失常的女人。
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传出去的, 余秋是不能惹的角色, 谁要是惹了她, 下场都很惨,不是死了就是残了。而且死的都莫名其妙。
随着调查越来越深, 这流言也越传越盛。
“什么妖魔鬼怪啊?子不语怪力乱神,要怪就怪他们太缺德,把人往死里头整, 硬生生地逼疯了余秋, 压根不给她伸手救人的机会。”ll
林斌坐在藤椅前头的小板凳上,愤愤不平, “就说这个庞云吧,就他当时的情况,瞧着跟没救似的,其实不过是一个气管异物。
小秋手上没任何工具也能救她。就是我上次跟您说的那个海氏冲击法不行的话, 也可以直接做个气管切开,只要解除呼吸道梗阻就好。”
藤椅上的老人露出了笑:“那她不是成了菩萨吗?人家前头才指认她是特务呢, 回头她就把人给救了。”
“哎呀, 您不知道的,她就是这么个脾气。”林斌胡乱地摆摆手, “当初□□说她黑五类分子不配给贫下中农开刀, 把她绑起来开飞机, 贫下中农好不容易救下她, 她人都是抖着的, 还给踢她的那个女□□的弟弟接手指头。她就是这么个人, 看病,不管其他。”
老人微微摇头,像是很不赞同的样子。
林斌却鼓着脸,认真地强调:“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她就是大夫。”
说着他又开始批判当时在场的周汉东跟看守,“工作的时候饮酒也就算了,碰上事情,一个解放军,一个大学生,居然连最基本的急救技能都不会。
换成红星公社,哦不,江县附近几个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