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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通讯稿结束之后,又是慷慨激昂的乐曲。 (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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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小心错上了中国乒乓球队的大巴一样, 北田武那位在老家开电子厂的舅舅来中国也是硬着头皮。

北田家就外甥这么一位继承人。北田武人在中国迟迟不归, 愤怒地北田家主决定放弃这个不成器的逆子, 改而准备收养养子来继承家业。

北田武的母亲当然没办法接受, 她泪眼婆娑地跑回娘家找年纪最小的弟弟。

同样没有继承医药世家家业的小舅舅实在扛不住姐姐的眼泪,只好平生一次踏出国门,千里迢迢来到红星公社,想将这个外甥带回家去。

毕竟就算不说家业的事情, 北田武的父母现在年纪也大了,哪里能游着儿子继续在外头浪荡呢?

结果不晓得是人到异国各种新鲜的事物实在吸引人还是北田武那张嘴当初能够笼络那么多追随者, 也不是盖的,他舅舅居然被他说服了, 同意他留在中国继续学习实践。

但是好歹也是自家人, 小舅舅总不能让他继续跟在人家屁股后头当学徒工吧。

电子厂业主想来想去, 觉得应该给外甥找点儿正经事做。

刚好他又发现红星公社商店中虽然各种食品还算丰富, 日常生活用品也尚可,但是有个巨大的市场空白——家用电器跟电子产品。

不是这里的人平常用不到,而是没得卖。虽然讲凭票供应,但手上有票店里没货是常态。

这位小舅舅感觉自己成了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中国是片多么广袤的市场,中国有八亿人口啊!

小舅舅的最初想法是在红星公社成立个经销部,直接销售自己从日苯运送来的产品。经销部就由北田武来负责。

可想而知,为了管好熊孩子,天底下的长辈都操碎了心。

但很快,小舅舅就发现这件事不划算,且不说进口的手续有多复杂,就是运费也不是笔小数字。何况还要涉及各种各样的税收征费。

这个时候,他又意外发现中国的工人工资是跟低生活必需品相持平的,人力成本低的让人目瞪口呆。最最重要的是这些工人工作热情很高,学习新知识新技能的情绪高涨,工作质量也很不错,而且很有纪律观念。令人惊讶的是,这里的年轻工人基本上都识字,有一定的文化。

几个条件加在一起,就让北田武这位在日苯办电子厂的老板舅舅心动了。

他要在中国也办个电子厂,利用这儿便宜的人力劳动成本跟巨大的销售市场,来获取更大的利润。

这事儿要是放在其他地方,他要敢龇这个牙,估计北田武的小舅舅已经被赶走了。

开什么玩笑,中国人民经过沧桑百年的奋斗,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封建主义、资本主义、帝国主义三座大山,现在帝国主义跟资本主义居然又要卷土重来,想都不要想,直接乱棍打出去!

可李秀云不是一般人。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外来户,还是中国传统文化常被戴着有色眼镜看的寡妇,能够让粮管所这么职工跟家属服服帖帖,又叫红星公社来来往往的客人挑不出一个理儿来,那她的胆量跟魄力可想而知。

李秀云认为这是个很好的机会,是她心心念念想着推进红星公社进行产业转型的机会。

没错,她用的是产业转型这4个字。别说是基层干部了,眼下恐怕很多省部级的领导都不明白这个词究竟是什么意义。

简单点儿讲,她已经发现了危机。目前红星公社的社队企业虽然红红火火,但是基本上都有个致命的问题——产业技术含量极低。

他们能搞的,其他地方也能很快就弄起来,不说十成十,起码七八分不成问题。当全国都这么做的时候,他们的产品就已经很难有竞争力了。

尤其是按照现在的交通运输水平,想要扩大销售渠道其实非常难。他们的产品进入外地,跟当地的东西比起来就会输在价格上。

与其大家伙儿一块儿厮杀,那不如他们主动升级转型,去做新的行业,旁人没那么容易可以直接模仿的行业。

在这种背景下,她一眼就相中了北田武那个单薄到苍白,基本上就几句话的办厂申请。

北田武被走野路子出身的舅舅一顿教育或者说是忽悠,坚定地相信在中国办厂是帮助中国建设现代化工业的最好方式。

他想办厂子,但具体厂房在哪里,厂子要怎么经营,他全无概念。

李秀云却只加抓住了电子厂这三个字,其他的在她眼里都不是问题。

厂房可以由公社提供,工人也是公社组织,大家可以合伙做这件事。厂子要怎么经营?不会的话那就先学。

余秋还在为廖副书记心惊胆战的时候,李秀云就已经开始风风火火地在公社挑选合适的办厂地点。

可想而知,余秋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究竟有多崩溃。

她发现胆大包天是一种传染病,随风扩散的那种孢子型的,通过呼吸就能够传播。

最要命的是,他们之间还会形成共振,相互鼓励,愈发胆大妄为。

廖副书记完全不觉得李秀云想要日苯人过来合作办厂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反而觉得北田武这小伙子不愧是格命青年出身,瞧着可真来劲。

林斌可以从余秋的字里行间看出她的崩溃。他都忍不住同情倒霉的同伴了,怎么净摊上这种人。

老人从头听到尾,似乎也愣住了,到后面居然笑出了声:“我就说女同志的胆子很大的,要是甩开手让女同志做事,她们能做出很大的成绩。”

此事似乎引起了老人无限的兴趣,他居然慢吞吞地起身,开始在屋子里头踱起步来。

这对于入冬后就不太愿意动弹的老人来说,是件比较稀罕的事情。可想而知,他此刻内心的激动。

老人嘴里头重复了两遍:“这位女同志很有想法。”

林斌小心翼翼地在边上做补充:“她把粮管所弄得红红火火,就连职工家属都被她找出事情来做,家家户户都搞得不错。她还给职工盖了宿舍楼,每家都有单独的屋子。”

“这个很好,让人有的吃有的住,才能定下心来做事嘛。”

老人说了半天,却不提日苯人办厂子的事情。

直到正治局的同志们接二连三地到了,他才让林斌又拿出那两封信,从头到尾念给大家伙儿听。

小林大夫硬着头皮念到最后,发现反面居然还写了两行字,他立刻又翻过来,干巴巴的继续念下去:“他们说这就好比两个来自不同世界的人重新组成小家庭,从此有钱大家一起赚,亏本大家一起扛着。”

大概是这个比喻实在过于通俗化,屋子里头响起了笑声。

老人家也是头回听他提这个,眼睛睁大了一些,也跟着笑:“这个说法倒是有趣。”

然后他示意正治局的同志们,“你们说说看,这个事情怎么想的。”

屋子里头一时间又陷入了沉默。廖副书记想找苔弯人过来投资的事情,他们知道。但这多出来的日苯人,他们还是头回听说。

原本准备持批判态度的同志,看到老人笑了起来,似乎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又咽下了嘴里头的话,生怕触了霉头。

而心里头有章程的人则在观望,避免去充当那只出头的鸟。

老人叹了口气:“你们这个样子做什么?有话就说嘛。”

说着他还直接点名,“你讲,你是□□第一副总理,主抓的就是经济建设,你不讲谁讲?这一屋子的人,就你这几年往外头跑过。其他人吃的都是嚼过的馒头,你晓得馒头最早是个什么味道。”

被点名的邓公也没有再推辞,他斟酌片刻便开了口:“我觉得可以搞。”

他这一发话,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

他家没有请过林斌出差,小林大夫同他唯一的交情就是那次在舞会上三个人共同捉弄江同志,最后被他提醒早点回家。

此刻看着年逾古稀的老人,林斌心里头一阵乖乖个隆滴咚。看样子胆大包天这种事不是年轻人的专利呀,这老中青三代的胆子都大的惊人。

邓公面部表情柔和,说话却是铿锵有力:“我记得您说过要古为今用洋为中用,既不要全盘西化,也不能否定外国的一切,要重在消化,吸收外国的长处。我们工业基础薄弱,这20多年来虽然取得了很大的成绩,但是与世界一流水平相比还是存在差距。前面几十年我们都是坚持自力更生,现在,还是要自力更生为主,但争取外援也可以搞起来了。”

老人摆手:“不要说我说过的话,要讲你的意见。好好讲,你怎么想的?你们有什么想法都各抒己见。不要光看着我,我也不可能永远不犯错误,我犯过的错误不少。你们在座的每个人都犯过错误,是人就不可能不犯错误。但是犯的错误还是要讲话的,还得继续做事。”

邓公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像是组织好了语言:“现在亚洲有几个国家地区经济发展势头很不错,新加坡、南朝鲜还有我们的香岗、苔弯地区就是其中之一。他们的工业化进程比较快,这个跟第一世界在二战结束后的这20多年来经济快速发展有关系。这几个亚洲国家地区的出口有地方。除此以外,他们大力引进外资也是他们能够迅速发展的重要原因。

除却正治意识形态不同,其实我们跟他们也有共同点,就是都受中华文明的影响,劳动者勤劳朴实而且勤俭节约。”

屋子里头静悄悄的,其他人既没有附和也没有反对,全都等着老人家的意见。

老人脸上看不出来悲喜,他只微微翘起了手指头,示意王老先生:“你怎么看啊?”

王老先生主管外交工作,他也是从外交正治上出发:“这其实是个办法。帝国主义原先光压迫我们,现在两边统一了,他们就会集中火力对付苔弯。苔弯地方小,抗打击能力弱,要是全力开火的话,它很快就会吃不消,出口市场没有了。

我们的优势在于国家大人口多,对内的需求量也多。两边加强合作的话,可以缓解甚至抵消国际市场变化造成的压力。

日苯的话,我觉得这也许是一个好机会。现在老蒋要派兵过去巡航,两边关系势必要紧张。我们对日苯民间投资采取一个比较积极的表现,可以传递出我们的态度。钓鱼岛的事不应该影响两国的根本关系。”

两人发了言,屋子里头的气氛稍稍热闹起来。这两桩事似乎成了拐点,反而能够解决不少问题。

云老沉默半晌,表达了自己的意见:“整体上我是支持的,但实行的时候一定要步子放稳了,否则容易造成动荡。”

老人没有对他们的说法发表点评,只又夸奖起农村基层单位的干部:“我们的同志胆子很大,也很有闯劲,不限在条条框框里头,只从最根本的问题出发。他们是从生产实践中来的,最晓得老百姓想要什么,也清楚怎样以最小的代价解决最迫切的问题。所以说,人民万岁,人民的智慧与勇气无穷无尽,人民才是智慧的源泉。”

说着他又着重表扬了一句李秀云,“女同志很厉害啊。女同志想问题胆子更大,我们要鼓励女同志积极发挥作用,不能束缚了她们。”

王老先生笑了起来:“妇女也顶半边天,我们中华女儿个个都厉害的很呢。”

屋子里头顿时一片笑声。

一直坐在角落里头沉默不语地王同志看屋里头的气氛融洽,大着胆子提了一句:“江同志的身体养的差不多,她想重新回到格命建设事业中来。”

原本欢乐融合的气氛一下子陷入了尴尬。王老先生侧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邓公不出声,其他人也静声屏气。

林斌则是讨厌死了这位王同志。不仅仅因为他当初差点儿害死了余秋的命,而且他这个时候提江同志做什么?好不容易经过这一年的时间才稳定下来,又要让她出来兴风作浪吗?

不仅仅是林斌,整个屋子里头的工作人员都跟着厌烦。江同志不出来才好,出来了又要闹腾。搞不好还会跑过来要求分老人家的稿费,反正她钱永远不够花。

老人合了下眼睛,重新睁开的时候,目光看不出悲喜:“她今年也60岁了,身体又不好,不用勉强。正治局的工作很重要,身体吃不消还是退休吧。我们年轻的同志要成长,要把位置多留给年轻的同志。”

屋子里头响起了吸气声,每个人脸上都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虽然这一年下来,所有人都清楚老人的态度了。可是厌弃与宠爱都是瞬间的事情,因为她特殊的身份,江同志不是没有翻身的机会,毕竟她是正治局成员啊。

然而眼下,谁都不清楚老人家究竟是出于什么考虑,居然釜底抽薪,直接断了她最后的退路。

虽然眼下她头上还挂着一个文格小组副组长的头衔。但现在都提建设,不提格命了,这个小组也不过是临时组织而已。

退休了,就意味着直接从这个舞台上下去了。

老人叹了口气,十分怅然的模样:“我也想退休哦,我真羡慕可以退休的同志。”

其他人都变了脸色,王老先生更是急得开口:“主席,你不能退,你退了,没人撑得住。”

老人睁着眼睛,喃喃道:“我晓得,我有数,做了的事还没有做完,你们不会让我退下去的。你们才不愿意给我收拾摊子呢。”

在场的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了,林斌赶紧过去给老人捏肩膀。绷紧的脊背松弛了下来,老人的模样看上去也轻松了一些:“不讲这个了,你们也一样的,现在还退不下去。按道理来说,你们大部分人的年纪都应该回去好好休息了。不要歇着,要做事,事情做了才能休息。”

他抬头看王老先生,“我们刚刚讲女同志是半边天都很厉害,就想到了你家大姐,也是很能干的女同志。”

屋子里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王老先生脸上。

他正要开口,却被老人家制止了:“你不要老压着你家大姐。讲起来虽然你主管外交工作,其实你家大姐搞外交也很厉害。她是老格命,她做出来的成绩,我们都看在眼里呢。

要给她加担子,多做点儿事情。现在你们夫妻要避嫌,我也不拦着,只能委屈她在后方,搞好全国的妇女事业了。

他们那个计划生育领导小组,想把优生优育、妇幼卫生保健事业还有早教工作一块儿结合起来搞。我看可以,不让人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的生下去,那得帮人把娃娃生好了养好了。这个担子你家大姐挑起来吧。她做事细致认真,全叫你压着光了。”

屋里头响起了笑声,王老先生微微皱眉,却还是坚持己见:“那还是在妇联,用妇联的身份做这个工作。”

老人家叹了口气,像是颇为无奈:“随你们吧,我也不管是什么位置了。把事情做好了,现在是关键时期,人心惶惶,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稳住人心。”

旁边的秘书们拼命地记下他们的谈话内容。从这间不起眼的屋子里头传出去的命令将会影响到这偌大的国家甚至决定了国家走向。

这个午后稀疏平常,除了太阳分外灿烂些,古老的京中没有什么跟平常不一样。

阳光透过窗户打进来,落在老人沧桑又疲惫的脸上。他再一次强调:“我们要团结,团结一致做好事情。”

正治局成员当中有人发话:“那合资企业要怎么搞?是不是多引进些外资?具体要引进哪些项目呢?”

老人睁开了眼睛,挥挥手:“不着急,这个事情要稳扎稳打。我晓得你们在想什么,希望我们国家的人民能够尽快达到新加坡这些地方的生活水平,这样子我们老百姓也不至于冒死往外头跑了。

逃岗,我清楚。人家嫌弃我们日子苦还成天斗来斗去,不好好搞生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要跑就让他们跑吧。”

老人自嘲地笑了笑,过了半晌才叹气,“没有灵丹妙药的,我们的情况跟其他任何国家都不一样,不能照搬人家的模式。以前苏联不行,现在这些亚洲地方也不行。

他们地方小,而且都靠着海,可以完全依靠海上交通运输来走出口的路子。

我们有960万平方公里,8亿多人口,56个民族,我们有高山,有沙漠,有广袤的内陆地区,我们的情况要比他们复杂的多。有针对性的学习可以,照搬绝对不行,会出大乱子的。”

他像是愈发疲惫,又强调了一句,“不要出乱子了,再乱的话,人家就会趁火打劫了。搞,合资企业要搞,慢慢来,一口是吃不成一个胖子。”

云老开口提了自己的建议:“我觉得苔弯的投资可以多一点松一点。当初他们撤退去苔弯的时候,几乎全国各地都有人。这是一个契机,乡土乡情,可以让他们回自己的老家搞几个厂子。一来可以加强双方的交流,二来也是先试试水。”

老人没有表达意见,反而开口问邓公:“你怎么看?”

邓公点头:“我同意云老的看法。不过我还有个想法,既然允许外来的私人投资,那我们自己可不可以搞?”

林斌快要疯了,他觉得邓公不仅仅是胆大包天胆大妄为,而是天底下都是一个胆字。

私人也要跟公家搞合资吗?那到底是姓社还是姓资呀?这个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邓公却没有畏缩的意思,反而继续讲了下去:“现在民间有些小型的合资。有些地方回城知青比较多,地方正府安置压力也大。想办街道工厂,正府资金不够。有些知青就自己凑起钱来,搞小小的合作社,也是解决工作的一条出路。这些人既是工人也是自己的老板,合作社产生的经济效益由他们自负盈亏。”

老人家笑着叹了口气:“我就说下乡接受过锻炼不一样吧,我们的人民都跑在前头了。”

屋子里头终于有声音忍不住:“这是资本主义萌芽在抬头啊。”

老人没有睁开眼睛,却反问:“你给他们提供工作吗?提供不了,你让他们怎么办。再下乡去?恐怕贫下中农忙着搞生产搞工副业,也不愿意再收他们了。”

那发话的声音满脸焦急,却不敢再开口,生怕挨批评,成了不顾老百姓死活的反面典型。

老人叹了口气,开始自责:“是我们工作没做到位,所以才这个样子的。人家要生产自救嘛。”

王老先生安慰老人:“这也是正策引导的结果,他们搞的算是全民所有制,挨不上资本主义的边,也是工副业的一种形式。”

老人睁开了眼睛:“不是一般的工副业啊。这个,先放放,看看它们自己生长的情况。不鼓励也不打压,看它们自己长成个什么样子。多注意这方面的事,不要随便扣资本主义的帽子。我看有些地方不是在割资本主义的尾巴,是在割老百姓的命。”

自从上次离京谈判过后,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跟这么多人讲这么长时间的话了。老人的脸上疲色越显,他伸手指着邓公跟云老的方向:“全国的工农业赶紧把计划定下来,今年是关键的时候,人家不过春节,也不会等我们过完春节再招呼。”

云老立刻应声:“农业计划已经差不多定下来了。停止开荒,调整农业结构,退耕还林退耕还草,防止土地荒漠化。水域充沛的地区,发展水面种植养殖业,增加粮食以及副食品产量。盐碱地种植盐蒿子,重点发展为油料作物,以此提高全国粮油产量。”

“不要一刀切。”老人迟缓地摇头,“不要闹岭南种油菜,结出来的菜籽还没有烂掉的种子多的笑话。你们笑一笑就完事了,老百姓一年的时间白耽误了,要饿肚子的。”

他的手一挥,“派技术员,技术员要深入到各个大队各个生产队,手把手地教会新技术。要是技术员不够用,发动起农学院的老师学生,利用节假日时间多下乡,学习结合实践。”

他叹了口气,“人到用时方恨少了吧。虽然打倒了一大片呢,结果现在遭报应了,想用人都没人能用。没法子,苦果只能自己咽,学校要招生,社会也得搞夜校,多培养技术人才。”

说完这些话,似乎耗光了老人所有的精力,他甚至连站起来送正治局的同志都做不到,他就直接合着眼睛靠在藤椅上,像是要睡觉了一样。

众人等了许久,没有再听到老人的话,屋子里头反而响起了鼾声。

大家三三两两的起身,有人开口问林斌:“主席是不是吃了安眠药?”

老人有个规矩,他吃过安眠药之后再说的话不作数。他也晓得安眠药吃多了会出现精神症状,怕被人钻了空子。

林斌十分肯定:“没有,他不能吃那么多药了,副作用太大,他身体会吃不消的。他就是自己困了,现在本来就应该午休。”

王老先生发了话:“大家都忙起来吧。今年很重要,其他的问题都可以放一放,主席今天讲的事情千万不可以放松。赶紧动起来,不然的话,旁人可不能给我们犹豫的机会。”

众人不敢打扰老人休息,赶紧都退出了屋子。

林斌看着王老先生跟邓公还有云老商量后面的具体行动。

邓公建议可以在外逃最严重的地方开设特别区域,允许外面的东西进来。因为觉得稀奇,所以才拼命地要跑过去看。要是没什么稀奇的了,大概也就没那么稀罕跑了。

不能放任跑下去,不然人心会乱的。

外头的人越走越远,林斌再侧过头看着窗户边已经鼾声震天的老人。

他不由得无声叹了口气,哎呀,他得赶紧收拾东西了,他还要去参加寒假生活实践呢。

小林同志开始忙碌,原本打呼噜的老人突然间开口:“跟小何说了吗?太阳能,把太阳能用在沼气里头。”

可怜的林斌吓得差点儿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到底是在说梦话还是刚才根本没睡觉啊。

林斌战战兢兢地转过身,老人又打起了呼噜。

妈呀,合着他的睡眠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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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有场大地震(捉虫)

林斌的信晃晃悠悠地往北方走的时候, 余秋也踏上了北上的列车。

她的目的地是辽宁海城, 因为有个在京中经她手植入胚胎的试管婴儿父母是海城人。

本来出于保险起见, 他们是打算留在京中一直住到生的。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 两口子都是正儿八经的工人,总不能为了生个娃娃就丢了铁饭碗吧。那到时候就是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了,这娃娃也得跟着饿死。

所以,孕妇在京中保胎治疗一段时间后,就直接回老家了。余秋他们也支持她家的选择。试管婴儿只是为了帮助妇女怀孕, 没道理一直让孕妇住院了, 该回家就回家,不然的话, 生个孩子的成本也太高了。

为了方便给她产检,海城医院还特地从杨树湾医疗器械厂购买了b超机以及胎心监护仪。当然,其他病人也可以用。

如此精心小意地一直养到二月初,差不多要到孕妇快生的时候了,海城医院特地打电话到杨树湾求救。他们没经手过如此金贵的孕妇,心里头没底,希望杨树湾这边的专业医疗团队可以过来帮忙。最起码的,在边上掌掌眼,也能叫他们心里头踏实些。

当真不怪海城这边的医务人员紧张, 这可是全国第二对试管婴儿, 又是差不多快要过年的时候, 意义非凡, 几乎可以赶上那对在国庆节出生的双胞胎了。

现在全国人民哪有不晓得那对龙凤胎的呀。

在如此背景下,余秋义不容辞,必须给姐妹医院以支持。

她下火车时,邮包也下了车,然后被邮政部门再转运分发,沿着邮递员的足迹,奔向目的地。签收员拿到信的时候,何东胜刚好从坑里头出来。

旁边的技术员扶着眼睛,认真地强调:“就是要保持恒温,当温度达到15摄氏度以上时,每立方米沼气池就可以产生0.1~0.2立方米的沼气,当温度下降到10度以下时,可数值会下降为不足10%。沼气产气量不稳定,是制约沼气技术发展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何东胜瞧向光能转化为热能的装置,又抬头看东北的太阳。因为风太大了,太阳似乎都被吹得摇摇晃晃。

他笑了起来:“我倒觉得可以试试看利用风能转化为热能,这样阴天也能保证沼气池的温度了。”

这几年都在东北主持工作的李大哥扑哧笑出声:“风力发电倒是历史悠久,只不过产生了电能然后再转化为热能接着促使沼气池发酵产生沼气,然后利用沼气来做饭……”

说到后面,他自己忍不住笑起来了,“那是不是有点麻烦?还不如直接用电取暖充当燃料,这样耗能还小一些。”

何东胜也笑:“我倒是绕远了。不过我想假如就是沼气池本身应用的话,也许风能可以直接转化为热能,然后利用烧热的水作为介质,就可以维持一个比较稳定的温度。我看外国的风力磨坊就是利用风来做工,同样的,假如我们用风产生机械能然后再转化为热能,说不定可以解决寒冷地区的取暖问题。”

李大哥的眼睛亮了,他情绪有点儿激动:“不仅仅是人取暖的问题,这对于发展种植养殖业意义非凡。”

东北的黑土地公认肥沃的近乎于流油,加上日照条件比较充沛,所以东北产的粮食质量很高。但作为粮仓,东北的气候也有个问题,就是寒冷的时间维持的太长了,不利于农作物的生长。

比方说南方地区,农作物一年可以两熟甚至三熟,而在东北,基本上只能收割一茬。

粮食相形之下还好办,因为晒干了好贮存。但蔬菜供应就成了大问题。蔬菜不经冻啊,天寒地冻人不爱动弹,菜也不愿意长。从外地运过来的菜还得找个暖和的仓库贮存,不然菜容易被冻坏了。

“其实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李大哥看着何东胜,“从你来东北要搞沼气池试验的时候,我就开始想这件事了。这个问题困惑了我很久,你的这个太阳能沼气试验,给了我很大的启发。假如我们真的能够利用温暖制热的话,我们不搞长距离运输,就区域范围内自己用,只用在大棚蔬菜以及养殖场保温上,效果一定不错。”

何东胜笑眯眯的:“那要弄好了可就不仅仅东北这边能用了。我看沿海地区搞海水养殖的也可以跟着用。他们那边搞鱼虾养殖,冬天的时候需要将水温搞到14~28度,才能够满足鱼虾产卵孵化的需求。当好沿海地区冬天风最陡峭,直接用来产热的话,能节约好多燃煤。”

李大哥脸上笑容更深了:“你去岭南调查逃岗事件,居然还顺带着看人家鱼虾养殖?”

何东胜有点儿不好意思:“我想看看是不是在淡水里头也能养。我们那儿江河多,可以好好搞养殖。多点儿新品种,大家伙儿也能尝尝新味道。”

李大哥点头,递了支烟给何东胜:“怎么样?这就是我们社会主义的优越性。”

他朝这个一直肩负着使命在外头奔波的年轻人笑,“我们是集体作业,要做事情的话统一做,是不是比台湾那边小打小来的大气多了?”

何东胜摆摆手,示意自己不抽烟:“他们的农业现代化搞得不错,因为工业发展快,所以农业也是工业化生产,效率蛮高的。不过,他们农业占总体经济比重已经在逐年降低了。大部分人是采取去城里打工的方式获取家庭主要收入来源。”

李大哥摇摇头,不太赞同的样子:“这么一来的话,岂不是妻离子散?不能搞资本主义那一套,那是不应该的。”

何东胜微微笑,未予置评。

旁边的技术员则看了眼李大哥,感觉他的说法有些奇怪。其实现在无论是下放的知青还是辗转全国各处工作的户外作业工人们,长期与家人分离是常态。

李大哥似乎没有察觉,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我现在很担心帝国主义会对我们进行和平演变。苔弯回来了,两岸交流加深了。有些人要对资本主义灯红酒绿的世界想入非非了。我很担心这样的危险。”

何东胜点头,笑着道:“主席他老人家高瞻远瞩,早就发出了警示,我们要善于向外国学习,要洋为中用,不要被旁人牵着鼻子走。”

李大哥如释重负,脸上浮出了笑容:“没错,主席一直都看得很清楚。搞修正主义那一套不行,搞小农经济也不好,不利于生产发展,必须得集体作业才能提高效率。”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颇为忧虑,“我现在就发现了一个严重而危险的趋势,农民在自留地以及家庭副业上花费的时间精力太多,导致集体生产反而被耽误了。久而久之,我害怕会动摇社会主义的根本。”

何东胜笑容满面:“其实这个问题的根本原因在我看来还是生产力不足。当然我是按照我们大队的经验来说的。农业生产的最大特点就是大部分时候要依靠老天爷,毕竟植物做的是光合作用。农闲时间发展工副业,可以有效地补充集体经济,也方便生产队购买机械化农具,从而进一步提高生产效率。

农民在家庭副业以及自留地上多花时间其实也没什么,因为机械化生产可以使得大面积的农田作业所花费的时间与精力大大减少,占据的比例就会降得比较低。

而当工副业发展到一定的程度时,农民也未必非得下田,他们可以踏踏实实地当工人,即便是农忙时也可以继续进行工业生产。”

李大哥变了脸色:“这怎么可以,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这样子会动摇,以粮为纲的根本的。”

何东胜脸上笑容不变:“因为田地里并不需要这么多劳动者呀。通过机械化收割以及栽种,一个人就可以管理上百亩田。我们有专门的农业生产组,就是负责粮食生产以及套种作物还有稻田养鸭养鱼的。这样专业人做专业事,生产效率更高。”

他半开玩笑道,“李大哥你要是搞继续搞导.弹的话,说不定现在是全国顶尖的导.弹专家了。”

李大哥眉头皱了起来,他认真地告诫何东胜:“你们还是要警惕,千万不要本末倒置,否则很容易被修正主义钻了空子。”

何东胜仍旧是温和的笑:“我们想着的是好好执行主席制定的路线,安定团结,把生产搞上去。”

他话音刚落,那头就有工作人员扎着信过来找何东胜:“何同志,你的信,从京中寄过来。”

何东胜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手,颇为尴尬。技术员在李大哥表情变严肃的时候,就偷偷溜走了。此刻何东胜只好麻烦李大哥:“你帮我接一下呗。”

李大哥故意调侃:“我可不敢接,万一是你女朋友写给你的情书呢?不然也不会这么急,非得现在送到你手上。”

何东胜笑容满面:“我女朋友人在杨树湾呢,你看看信封不就知道是谁了吗?”

李大哥这才接了信,扫了眼信封,轻描淡写道:“是小林大夫,他跟你还真是好哥们。”

难怪这封信要这么迫不及待地立刻送过来。

何东胜也开玩笑:“估计是他听说东北姑娘又漂亮又能干,他到今天还打着光棍。知道我来东北,想让我帮忙物色给他找对象呢。”

说话间的功夫,他们人已经进了屋子。

何东胜手上沾了黑乎乎的机油,工作人员赶紧打来了温水,又拿了肥皂让他清洗。

他一边往手上打肥皂,一边好奇地催促李大哥:“他这回又想相看什么样的姑娘啊?你帮我拆开信看看呗。”

李大哥连连摆手:“你开什么玩笑啊,这可是你的信,我还是尊重你个人隐私权的。”

何东胜不以为意,他慢条斯理地打出了泡沫,笑着接话:“只要不是我女朋友的情书,不管什么信,随便你怎么看。快点儿念念吧,要说在东北找女朋友,你对这儿地头熟,你帮他挑的话岂不是更合适?”

李大哥这才无奈地摇摇头,拆开了信封,一边往外头拿信纸的时候一边还强调:“这可是你让我看的啊。要是你们哥俩做了什么坏事暴露在这封信里头了,那可真怨不得我呀。”

何东胜完全不放在心上:“我俩要真做了什么坏事,肯定要求李大哥你帮忙掩饰,不然岂不是穿帮了?”

李大哥脸上挂着笑,也没接话,就拿起信纸开始念。林斌写信一向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想到哪儿就写到哪儿。

他先是照抄了余秋信里头提到的关于杨树湾选的新主任的事,然后又提起胡杨开始搞太阳能沼气,接着他又跳跃到老人家对何东胜的嘱咐,让他也往这个方向发展,东北天更冷嘞。

李大哥念着就笑了起来,抬眼看正好抬起头的何东胜,两人俱笑的开怀:“哎呀,我们还想着要悄悄地放回卫星,等到弄好了再给个大惊喜。结果,主席他老人家什么都想到了。”

李大哥又夸奖何东胜,“不过你又往前头多想了一步,都想到风能转化为热能了。”

林斌在信里头大喇喇地写着:“主席说了,你要多思考。那些产煤产油产矿的地方,现在早就发展成有规模的城市。可是这些东西总有一天会被采光的,要未雨绸缪,提前思考到了那一天这些城市要怎么生存发展下去。全国的工业格局也要好好想,怎样才能够用最小的代价做最大的事。因地制宜这4个字必须得时刻牢记在心里。”

李大哥一边念一边笑,然后叹了口气:“主席他老人家都这个年纪了,还要忧心这么多事。”

何东胜笑了起来:“这么大的一盘棋,得他执手落子呀。”

李大哥带着笑垂下眼睛去,刚扫到下面一行话,他脸上的笑容就凝滞了。

林斌跟顺带着一样,随手写下两行字:“老人家说江同志身体老不好,是因为太担忧工作了,还是直接退休静养身体才容易恢复健康。现在她已经办了退休手续了。”

李大哥念不下去了,他脸上的表情立刻凝重起来。

何东胜已经洗完了手,见他不动,就好奇地绕过去:“怎么了?这么快就念完了,他居然没有要求找女朋友?”

他下意识的接着念剩下的话:“我们都觉得挺好的,不然她容易受惊吓的毛病不容易好转。”

何东胜深以为然,“这倒是真的,上次她吓到了,整个舞会的人都吓坏了,生怕她身体会吃不消。既然不舒服,好好休养挺不错的。”

李大哥没有接他的话,他的目光还盯着信纸。

林斌絮絮叨叨地在信里头说了老人家要求王老太太多担点儿担子,还说因为王老先生的事情,白白让她委屈了这么多年,明明是红花,偏要做绿叶。不过不搞夫妻店好,不然人家就搞不清楚到底是谁的意思了。

关于这件事,小林大夫就三言两语简单介绍了下,然而这简单的几行字却在李大哥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结束了,他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三个字,结束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主席用举重若轻的方式结束了这场格命。暧昧的,含混不清的,不曾盖棺定论的,就这么轻飘飘地掀过了那几年。

他在老人身边长大,他对老人的了解更深。大概没有多少人会比他更清楚,这个退休究竟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彻底放下,彻底不给机会翻身了。

这件事对他的刺激实在太大,就连后面的台湾合资企业以及日本合资企业的事,都不曾在他心中掀起更大的波澜。

它们的存在,不过是论证前面的事。格命结束了,现在的重点工作放在了经济建设上头,政治要往后退,这就是持续了8年半的格命的结果。

哈,8年半,好像也就是弹指一挥间,直接带走了3000多个日夜。他没觉得时间长,不过好像抗战也就打了8年。

何东胜似乎没有理解他怔仲的真正原因,还以为他是被合资企业的事情吓到了,特地开口强调:“这两个企业必须得搞,这是一个政治表态的问题。”

李大哥却完全没有心思理会这些。他怀疑这封信真正的用意就是为了告诉他,京中发生了什么,主席又做了哪些决定。

真有意思,□□成员退休了,他这位主政一方的干部却完全没有听到任何风声,反而是通过如此迂回的方式获得了消息。

而这消息,恰恰是老人故意如此传递过来的。

一时间,李大哥如坠冰窟。他不觉得冷,他只觉着恍惚,两条腿无论怎么蹬,都永远踩不到实处。

他觉得累极了,身上所有的热量全都散失了。他走的这条道路,没有了前路。他景仰的那座大山前头弥漫着层层白雾,他都不知道到底得怎样才能登上那座山。

他甚至搞不清楚,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那座高山离他越来越远。

何东胜表达了一番对合资企业的感慨,旋即又安慰李大哥:“你不要太为主席他老人家担心了。我想江同志退下来也有好处,他身边也就多了人照应。”

李大哥神情疲惫,他在心中苦笑,他清楚地明白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说不定这辈子,江同志都不要想再见到主席。她不是退休,而是被完全地幽禁了。

何东胜似乎不明白他的忧心忡忡究竟从何而来,仍旧以一种农民式的笨拙试图安慰他:“你不用担心,主席一贯都会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李大哥笑了笑,重复了一句:“没错,他总是对的。”

何东胜笑容满面:“我们的人民永远围绕在主席身旁,我们永远沿着他为我们指点的正确道路奋勇前进。”

李大哥却没有配合他的表态,而是直接岔开了另一个话题:“行了,不说这些了。既然这边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那你赶紧出发吧,别耽误了跟你女朋友约会。”

何东胜惊诧莫名:“我事情还没做完呢,我现在可不能回家。”

李大哥笑容满面:“你久不归家,王宝钏过来找薛仁贵了,那你有没有背着她找个代战公主。”

何东胜直接摇头,完全不上当:“我们家小秋我了解,要她离开工作岗位一分钟都等于要了她的命。现在正是年前最忙碌的时候,大家伙儿都想看好病回家过年。今天都已经是小年夜了。”

李大哥笑着摇头:“你还知道是小年夜啊。余秋同志的确来辽宁了,人正在海城,当地有试管婴儿要出生,希望她过去支援。今天的火车,估计也就刚到吧。我本来想今晚开车陪你一块过去,给你个惊喜来着。结果我这人肚里头藏不住事,惊喜不了,你就自己过去吧。”

何东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

李大哥笑着点头:“我骗你做什么?不信的话,你现在往海城医院挂个电话,一问不就清楚了吗?”

何东胜迫不及待地冲向电话机旁,拿起听筒的时候他才想起来:“号码,赶紧给我电话号码。”

李大哥笑了笑,直接报出一长串数字。他当年是名校高材生,大学时期成绩始终排前三,即使毕业多年,学霸的风采依旧。

何东胜拨通了电话,很快就找到了余秋。

电话那头的女友跺着脚抱怨:“我还想给你个惊喜呢,你怎么知道我来海城了?”

何东胜毫不吝啬甜言蜜语:“我是你肚子里头的蛔虫,怎么会不知道你要过来陪我过年呢?你等着,我马上过去。”

他挂了电话,就直接催促李大哥,“快点儿吧,把钥匙给我。我就不麻烦你当柴可夫斯基了。”

李大哥却摇头:“不行,路不好开,你这二道毛的水平容易出危险。到时候脸上毁容了,你女朋友掉头走人看你怎么办?”

他伸手招呼旁边的工作人员,“去把车叫过来吧,麻烦师傅跑一趟,送他去海城医院。”

何东胜上了车,从后视镜里头看到李大哥人还站在寒风,目光看着远处,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主心骨一样,脸上写满了疲惫与厌倦。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朝着司机笑:“师傅麻烦你了,我要去海城医院。”

汽车从沈阳出发,一路上渐渐飘起了雨夹雪。先前路上的积雪刚被铲除,现在又叫雨雪落下薄薄的一层,路面尤其湿滑。

饶是开车的是老汽车兵,短短150公里道路,也足足开了6个小时。天都黑透了的时候,何东胜才抵达海城医院。

他迫不及待地冲进医院,甚至因为路面湿滑,他还差点摔了一跤。

等他跌跌撞撞跑进妇产科,正在门口等候的余秋也直接冲了过来。

她紧紧地抱住了何东胜,说出的第一句话却是:“这儿是不是要地震了?他们说这两天监测到了不少微小的地震。”

上个月,国家地震局与辽宁地震办公室发出上半年辽东半岛有可能发生5~6级地震的短期震情预测报告,但是没有具体到发生地点。

但是这两天,有位孕妇的家里头搞地震监测工作的亲戚感觉微小地震非常频繁,按照经验很有可能会有大地震发生。本来他不应该透露给亲属知道,防止引起恐慌。但又因为亲戚是孕妇,他还是偷偷打了电话过来,想提醒自己姐姐想办法赶紧离开,不然危险就大了。

这孕妇打不定主意,就想问问余秋的看法。听说她是从京中下来的厉害大夫,肯定知道更多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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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要来地震啊(捉虫)

余秋压根不知道有没有地震。

国内地震她印象最深刻的是2008年汶川地震, 她正备战高考, 语文跟英语老师都给他们押了关于汶川地震的作文题。当年刚好赶上奥运会, 结果天灾人祸不断,大家都祈祷天佑中华。

再往前头数数, 那大概就是1976年唐山大地震,这事儿她实在印象太过于深刻。

公选课上,老师带他们看过电影,何况1976年发生了好多事情呢,可谓天灾人祸不断, 想不记得也难。

可是现在是1975年的2月, 东北有地震过吗?不知道,她真的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这是件残忍的事情, 因为大概只有死伤人数上万的地震才能够在历史上留下浅浅的一笔,让人们有可能记住。

至于其他规模不够大(当然是相对而言的)地震,即便发生了也很快就被遗忘。

只是对于经历过或者家人经历过的人而言,那却是永恒的悲剧。

胡二姐当场抹起了眼泪,她现在真后悔自己非要跟着余秋过来长见识。韩朝英亲自参与过世界上第一例试管婴儿的整个过程,光这件事就足够压胡二姐死死的。

所以听说海城这边有全国第二例也是全世界第二对试管婴儿双胞胎要出生的时候,秉着没鱼虾也凑合心态的胡二姐软磨硬泡,坚持要跟着余秋一块儿过来出差。

她哪儿想得到,她一来就赶上地震啊。

胡二姐真是心酸的无以复加, 当场就能嚎啕大哭。

余秋立刻拉下脸:“这只是传言而已, 又不做真的, 不要制造恐慌情绪。”

胡二姐现在特别害怕得罪了余秋, 这人就不让她去苔弯了,吓得立刻又收回了眼泪,只可怜巴巴地看着何东胜,希冀可以拿到免死金牌。

何东胜也是满头雾水,他事先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不过小秋已经提供了最重要的消息,那就是地震监测部门捕获了持续的微小震荡。

他搞不清楚这些究竟提示着什么,但专业人士有他们的专业分析方法,地底下的事情地上面的人看不见,他们还是相信专业判断会比较好一些。

何东胜安慰余秋:“你别着急,我先打电话问问看。”

余秋点头,让何东胜去忙碌。

其实即便地震部门证实了他们听到的消息是真的,也不能说明什么。因为地震部门也没办法预测地震,世界上没有任何人真正能够做到预测地震。

人可以利用火箭卫星观察大气变化,精准到小时的预报天气,但却没有办法钻入几十米深的岩浆监测地壳的运动。

人类对地壳运动知之甚少,更加不知道地震发生的规律,也许地震本身就没有任何规律可言。科技即使发展到2019年,当地地震突然间发作的时候,人们照样满脸懵。

地震局的存在意义不是预测地震,而是研究地震。所有的地震预测就像世界杯时期的章鱼帝保罗,带有强烈的猜测色彩。对于那些号称自己成功预测了地震的人,也就是随机事件。预测千百回,猜对一次,这种所谓的预测成功有什么意义呢?

地震又不是天上下雨,预防手段带把伞就行。更要减少地震带来的损失,那可是大规模的撤退,最容易造成的就是群体性恐慌事件。搞不好发生踩踏造成的人祸比可能存在的天灾更严重。

余秋也搞不清楚,这些道理她都明白,那她为什么还要执着地去追问一个消息的真假?

大概是因为她人正身处海城的妇产科,这一层楼都是准备生孩子的孕妇以及刚刚生完宝宝的妈妈。

万一地震发生的话,他们的求生能力是最弱的。

她期待的是一个辟谣,地震部门并没有监测到那些数据。即使这并不能证明地震不会发生,起码也能够让她稍微心安一些。

何东胜挂了电话,转过身冲她摇摇头:“还需要核实消息,格委会那边没有收到报告。”

余秋悬着的心稍稍落下。既然他们没有往官面上打报告,那就代表情况应该没那么危急,最起码地震部门自己也不认为发生地震的概率有多高。

旁边围着的一圈大肚子跟家属也跟着重重地松了口气。

还好,幸亏没有地震,不然的话,他们这么多人怎么撤退呀?

这可是小年夜,大东北户头的气温有多感人?欢迎来到哈尔滨冰雕节。请问你是想把自己冻成青萝卜还是红萝卜?

这种天气撤退那可真是要了老命了。大人还好讲点儿,咬咬牙扛着也就过去了,小娃娃搞不好会冻出个好歹来的。

本院的医生护士趁机劝众人:“行了,大家伙也别害怕了,先回去,好好休息吧,今天可是小年夜。”

立刻有人开玩笑:“小年夜,医院也不请我们吃顿好的。”

马医生笑得直摇头:“我到自现在还没吃上晚饭呢。”

生孩子这种事情特别容易扎堆,逢年过节,越是喜庆热闹的时候,孩子越是迫不及待地要钻出来凑热闹。

所以产科永远鸡飞狗跳。误了餐点对于医务人员来说,当真没什么好稀奇。

何东胜立刻打开了自己随身拎的包,抓出了饼干,送到马医生面前:“您先凑合着吃点儿吧,我看这时候食堂估计都关门了。”

马医生赶紧笑着道谢,拿了包饼干去旁边就着开水往下吞,她的确饿坏了。

余秋则笑着转头问做试管婴儿的陈玉洁跟她丈夫的意见:“那你们想好了没有?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打算?”

当初她在杨树湾接到电话的时候,这夫妻俩已经决定剖腹产把孩子取出来。

但是余秋抵达海城后,他们又改了主意,希望自己生。

对于现在的人而言,在肚子上划一刀是件很可怕的事情,他们克服不了这个心理障碍。

余秋点头:“想自己生的话也不是不可以,目前看你第1个孩子是头位,可以试试。那我们就顺其自然,等到你肚子疼了有反应了。要是疼的厉害吃不消的话,我们会根据你的情况,看要不要上点儿麻药,尽可能缓解疼痛。”

陈玉洁高兴地点头:“嗳,小秋大夫,我都听你的。”

一听说自己不用开刀了,她现在无比轻松。她宁可折腾一天一夜把孩子生下来,也不想躺在手术台上。

这快要过年了,她那么光溜溜的躺着,总觉得像是等待挨宰的肥猪。

医生去旁边吃饼干了,大肚子也回自己的病房顺其自然了。就连一贯缺乏眼力劲的胡二姐,也乖乖去给大肚子摸宮缩了。

刚才她哭哭啼啼丢了人,必须得找补回头,否则肯定会给小秋大夫留下坏印象,会影响她的赴台计划。

瞬间的功夫,房间里头只剩下余秋跟何东胜。

何东胜看着女友问了句傻话:“你怎么来了呀?”

话一落下,他觉得自己蠢,小秋来当然是为了工作。刚才人家大肚子就站在面前呢。

余秋也看他笑:“我听说你在沈阳的时候可真高兴,我原本想的就是,这大肚子开完刀我立刻想办法去沈阳找你,然后再从沈阳坐车回去。”

没想到何东胜压根不给他创造惊喜的机会。

只不过在见到人的巨大喜悦面前,惊不惊喜已经毫无意义了。

她笑盈盈地看着男友:“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在海城啊?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偷偷跟踪过我呀?”

何东胜伸手抓着余秋的手,轻声道:“因为你一直在我心里头,就没有走出去过呀。”

余秋头皮发麻,浑身跟过了电一样。

她心里头喊了一声,乖乖不得了哦,这到底是去资本主义世界见识过灯红酒绿的光怪陆离了,居然会说这么苏这么肉麻这么油腻的情话。老实交代,在苔弯的时候是不是没少看电影,被资产阶级的小情小调给腐蚀掉了?

何东胜抓着余秋的手,感受掌心的柔软。

他笑着揭开了谜底:“是李大哥告诉我的。”

余秋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哪个李大哥呀?”

姓李的人比较多,她现在还不晓得那位李先生的情况呢。

听说此人狗胆包天,还写了封长信投给老人家,在信里头,他认真严肃地再三叮嘱老人家千万不要受了外界的蛊惑,一定要坚信自己的道路是最正确的。

苔弯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是给人打工赚点儿糊口的钱。美国总统在老人家面前也不过是小学生。

比起看似辉煌无边的苏联,只有中国才是未来的希望。

苏联不行了,他在信里头大放厥词,自从他们彻底否定掉斯大林之后,就意味着他们已经走上了一条危险而看不到明天的道路。没有人可以否定英雄,否定英雄就意味着懦夫当道。

余秋听林斌说的时候,只有4个字的反应——目瞪口呆。

她感觉这兄台还真是能折腾,不愧是一辈子的斗士。但是他最好能少蹦达两下,最起码这个关键时期。假如老人家受他一鼓吹,当真认为现在的主要任务还是阶级斗争,那就完蛋了,大家做的所有努力就要前功尽弃了。

好在老人听了那封信之后就是笑了笑,再听林斌形容此人在苔弯以舌战群儒,擅长骂人而著称,直接给了一句话:“那就让他们骂呗,让他们好好骂上几十年,看看我们到底把国家建设成什么样子了。”

而李先生拿到了老人家亲笔签名的照片之后,感觉人生终于圆满了,直接带着姐姐去香港,跟老母亲重逢。

他不相信台北当局,他害怕回去以后会再坐牢。估计光是那张签名照,就足够这位李先生吹嘘上好一阵了。

何东胜看着余秋,含混其辞:“就是那位李大哥呀,你让我离人家远点儿。”

余秋恍然大悟,哦,没错,这位好像的确人在东北,究竟在哪个省主政,她倒是没怎么搞清楚过。

嘿,还真有意思,这人关心的够彻底呀,居然连自己来辽宁到海城的事情都一清二楚。

何东胜笑容满面:“你还不知道你做了多轰动的事吧。大家都盯着这大肚子跟她的宝宝呢。”

全国第二对,马上又要过年了,大家不激动才怪。

余秋眼睛盯着何东胜,似笑非笑:“你们关系不错啊。”

何东胜叹了口气,又朝门外看了看,然后压低了声音传递消息:“江同志下台了,可能已经被关起来了。”

余秋惊讶地瞪大眼睛。这事儿她还真不知道,没人跟她讲过。

林斌那个懒鬼,老人家让他给何东胜写信,他就当真只给何东胜写了封信,压根懒得跟余秋交代只言片语。

他走得急,直接下乡了,根本都没想起来起码给余秋挂个电话。

所以这消息从河东镇嘴里头说出来的时候,就像是海啸扑面而来,余秋的震惊丝毫不逊色于那位李大哥。

不可能啊,她学过历史。

老人家就算压着江同志也不会做到这一步。否则当年清算4人帮也不会等到老人去世以后。他们是他的亲密革命战友。

没想到这一回,蝴蝶的翅膀扇动了,掀起的风暴居然席卷全国。

何东胜轻声叹了口气:“我看李大哥受的打击不小,整个人都是懵的。”

余秋长长地吁出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评论这个时代的风云人物。

他们在历史书上不过是符号,在野史当中被各种穿凿附会。然而身处这个时代,他们却又都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被时代洪流裹挟着或主动或被动,多少都有些身不由己的人。

人的主观能动性跟客观环境对人的命运影响,究竟哪一个更大些。

何东胜感觉更复杂,他与李大哥共事时间比较长,感觉自然更五味杂陈。李大哥的确跟个老大哥一样,非常关心身旁的人,而且也很细心。

他叹了口气:“不说这个了,今天可是小年夜呢。咱们好好说说话吧。”

说着,他从包里头拿出糖果跟巧克力,推到余秋面前,“你尝尝这个,看是不是比苔弯的巧克力好吃。”

余秋扑哧笑出了声,感觉何东胜这醋吃的可真有意思。

她剥了块巧克力放进嘴里头,用舌头舔了舔,然后看着何东胜笑:“你最好吃。”

可怜的小何队长立刻耳朵红的像火烧。

余秋还故意捉弄他,靠近他:“你要不要尝尝巧克力的味道?很甜的,很好吃。”

然而老天爷都不忍心看着女流氓调戏良家妇男。

吃了何东胜饼干的马医生大义凛然地过来拯救惨遭调戏的小白花了。

她敲了门,直接招呼余秋:“小秋大夫,有个人想打无痛分娩。”

余秋只得放过到嘴巴边的鲜肉,跟着过去检查孕妇。既然现在海城医院有相关设备,余秋也想着趁这趟过来的时间,顺便做无痛分娩的培训推广。

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火种子多撒一些,那遍布全国的希望就更大一点。

她进了产房,给孕妇做检查,宮颈口松松的,能容进一个手指,但宮颈管还没有消退,宮颈的质地也偏硬,宮颈条件不成熟。

产妇满脸疲惫,她从前天夜里住院到现在,一直觉得肚子疼,但到现在还没生。

她疼得吃不消了,她想打无痛。

余秋给她摸了会儿宮缩,发现是一个协调性的宮缩乏力。她的确肚子疼,但是因为宮缩强度与频率不够,所以是无效宮缩。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一直肚子疼,结果却没有任何进展。

余秋松开摸她肚子的手,跟她沟通:“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按照你的宮缩强度,目前不太适合打你想要的无痛分娩。”

虽然听上去有点儿不可思议,但是孕妇的精神状态会直接影响子宮收缩力。守过产程的人就知道,大肚子极为疲惫的情况下,不仅会难以配合医生与助产士的要求,而且很容易造成宮缩乏力,也就是疼了白疼。

孕妇当场就哭了,她真的吃不消了。她宁可被骂娇气,她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死了。对,她就是吃国家粮的娇小姐,跟在地头干活的农民不能比,实在受不了这个罪。

余秋安慰她:“不给你打无痛,不代表不给你用麻药。你现在最需要的是睡眠,你实在太疲惫了,这种疲惫对你跟宝宝来讲都不好。这就好像干活,你要是一刻不停,累的够呛,人受罪活也没干好。所以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休息,等睡一觉起来,你的情况应该会好一些。”

孕妇眼泪止不住:“我也想睡呀,我困的要死,可他们还非要逼着我在外头走来走去。我都难受死了。”

孕妇的婆婆很委屈:“她要睡,我们也不是不给她睡呀。她疼得吃不消,睡不着啊。多起来动动,早点生下来不是早点结束受罪嘛。”

余秋保持温和的表情,听她抱怨完了才交代情况:“既然这样,让我们给她用药,帮她睡一觉。妈妈睡不好,宝宝在肚子里头也受折磨。这就好比人在船上,要是风平浪静的,船也平平稳稳,那人肯定会觉得舒服。可要是外头惊涛骇浪,人在船上也会难受。”

孕妇家属被说服了,放弃了继续让孕妇起来走走的打算,同意给她用药让她好好睡一觉。

其实孕妇睡不好,他们也跟着受罪。最起码的,孕妇肚子都这么大了,好歹也要两个人扶着才敢让她在外头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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