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清欢
走过汤府的一径一道,梁怀洛莫名有一种熟悉感涌上心头,这是他儿时时常与母亲来的地方,不过后来杜欢若不允他来了,时隔十几年,就着这熟悉感,他照样能轻车熟路来到别院。
对梁怀洛的厚颜无耻,汤言页除了气的跺跺脚,就只剩下无可奈何了,她想也没想追上前,道,“你给我站住!”她伸手,去抓他的衣袖不让他继续往前,梁怀洛一发觉,立马将手抬高,抓空了。
她又去抓,“擅闯女生闺房!”
再次抓空,“梁怀洛你要不要脸!”
“梁怀洛你是不是有病?!”
“是啊。”
梁怀洛笑着边逗她,边躲着她的“袭击”,说道:“就算我有病,你也是药啊。再说了,你马上就是我的人了,未婚夫看看妻子闺房,哪能算擅闯呢?”
汤言页骂道:“鬼才马上是你的人!”
“嗯。”梁怀洛笑道:“汤鬼才。”
“………”
眼见着拦不下,汤言页灵光一闪,突然好声好气道,“二公子,方才听你说了那故事,可是真的?清欢渡当真喜欢吃烤黄鱼?”她在想方设法地让他生气,然后离开。
“真的,他很喜欢吃烤黄鱼。”他漠然道。
她愣了愣,奇怪道:“你怎知他很喜欢?可我记得,黄鱼明明是你的喜爱之物?”
梁怀洛把玩断竹的手微微一顿,转身停下来,略感欣慰的看着她,“页儿竟然会记得我喜欢吃烤黄鱼?你可有尝过……你可想尝一尝我烤的黄鱼?”
汤言页呆愣了一下,想起先前有听杜夫人夸赞过,梁怀洛烤的黄鱼乃堪称一绝。她听着虽有些馋,但可惜是他,若换作任何一人,她都能道一声:“想。”
眼见即将走到别院,她故作娇羞道,“鬼才记得你的喜好,我只是想着,若是清欢渡真的喜欢,我便去学一学,以便到时候见了他,能烤给他吃。”
“哦。”梁怀洛懒懒的转头,赐了她一个“我都懂”的眼神,十分友好说道:“想学我可以教你,到时他尝了,绝对赞不绝口拍手叫好。”
“……”
廊回路转,眼看就要走到闺房了,汤言页脚下的步子忽然放慢,这人脸皮厚颇厚,赶不走也气不走,她心里焦急,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然,她见走在前面的梁怀洛停下了脚步,他长身玉立的站在那,好似感觉到了什么,转头面朝一侧,望着墙院外高出砖墙十丈的老槐树,周身隐隐散发着的清冷。
她随之看去,槐树枝繁叶茂,除了一眼望去皆是绿,什么也没有,再晃过神来,梁怀洛已经走到了她的闺房门前,不慌不忙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喂!”汤言页喊了声,跑过去。
她在他进门前抓住了他的袖摆。
下一秒,便有只冰冷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轻轻将她往里一带,她被一个惯力顺进了屋,随后两侧的房门“啪”的沉重关上。
汤言页的身子继而被砸在了房门上,背脊一阵刺痛,待反应过来时,感官无限放大,少年已将她压在了房门上,倾身贴近。
“……”
汤言页的瞳孔倏地一缩,手下意识朝他脸挥过去,却被他那冰冷的手抓个正着,压着她的手抵在她的胸/前。她垂眸,少年的手白皙无暇,毫无血色之气。
门外随即闪出了一道人影,步储犹豫两秒,轻轻敲了下门,语气中带着担心,道:“小主?你没事吧?”
见人已现身,梁怀洛抓着她的手更握紧了些,语气中有些不耐,道:“我很讨厌有人在暗处盯着我,让步储走开……不对,你还得告诉他,只要我在,他必须滚离你身边百丈远。”他说完,眸子沉了沉,问:“行不行?”
“当然不行!”
汤言页两眼瞪的浑圆,不知此人又想干什么,步储是她的贴身随从,说白了亦是她的朋友,怎么就要因为他这个外人下逐令了?
姑娘拒绝,梁怀洛倾身靠得更近,汤言页惊慌失措的眨巴了两下眼睛,神情惊恐,他凑近她的耳畔,说道:“你难道想让我亲自赶?”
汤言页隐隐闻见了一股淡木香,这一种味道好闻的让人想睡觉,她道:“你还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
梁怀洛不理,道:“有何不可?”他似笑非笑,戏谑道:“听话,不然我就要当着步储的面亲你了。”
“你!”
汤言页心下一惊,瞪着梁怀洛,她是真怕他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一时无暇其他,便转头对门外的步储说道,“步储,你先退下。”
步储:“是!”
“慢着。”房内随即传来梁怀洛幽懒的声音。
步储:“……”
门内,梁怀洛捏上她的脸,说道:“汤言页,我方才说的是,我在,他走。你这样装作听不懂,会让我觉得,你想让我亲你。”
汤言页咬牙切齿:“厚颜无耻!”
“是吗?”梁怀洛还想得寸进尺,道:“还好吧,可能大概或许应该还能再无懈可击一点。”
汤言页气的将两个腮帮缩起来,梁怀洛愣了下,看着她因缩起腮帮而嘟起来的小嘴,哭笑不得,罢了,她说不出口,那他就再帮她一回吧。
他看着她,对外门的人说道:“步储?你家小主此时嘴腾不开,不太方便说话,让我帮忙转达,以后她身边若是有我在,你大可自行去走走,不必时刻跟在她身边了。”
“……”步储一脸匪夷所思的抬眼看了看房门,门内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两个身影,他思索两秒,道了声:“是!”
梁怀洛道:“退下吧。”
步储向门内的二人作了一躬,转身离开。
梁怀洛心满意足的勾起嘴角,汤言页趁机快速的挣脱出来,离了他一丈远,他也很配合的松了手。
步储毕竟年小,行事不谨慎。连院外老槐树上坐了个人,步储好像都没发现。梁怀洛心系此事,看也不看汤言页一眼,转身走向浮窗,汤言页在窗边挂上了卷石帘,浮窗正好全开着,风一吹发起叮叮咚咚的声响。
“……”
汤言页揉着手腕,长叹一口气,心想若是汤珧在就好了,汤珧一定有办法赶他离开。
下一秒,一阵叮叮咚咚的碎石相撞的声音忽然响起,她随之转头看去,身子蓦地一怔,此时梁怀洛正手闲的,开始拆她的卷石帘了!
卷石帘是由近百颗碎石穿线连成一排,排排相依,终成一帘,梁怀洛抬手,广袖滑落至肤若雪白的手肘,他手里托着一颗碎石,五指收拢轻轻一扯,这颗小小的碎石便被人轻轻松松地扯了下来。
汤言页忍无可忍,边挽袖边大步走过去,将他手心的石子抢过来,怒道:“二公子,请你行行好别作妖了!安安分分出门左拐回你的老窝去可以吗?”
“可以。”梁怀洛道。
等了一会儿,汤言页扯了下嘴角,“那你现在是?”
梁怀洛一动不动的站着:“打鸟。”
他说着,抬手又朝一颗碎石抓去,汤言页立马上前挡在卷石帘前,梁怀洛伸向碎石的手忽而往下,顺势搂过了她的腰,拥入了怀里。
“…………”
汤言页的侧脸贴在他的胸前,一股淡木香扑面而来,似山林间的枯木。不待她多想,梁怀洛似乎将扯下来的碎石尽数丢了出去,他的身子随动作微微颤动,传来了几声快而有劲的风声。
汤言页这才反应过来,两人的姿势好像有点不对,她皱起眉想要推开她,可梁怀洛却紧紧的揽着她。这一天下来,他已是第几次越矩?
想着,汤言页心中的怒火好似又被浇了一桶油,她二话不说的将头一歪,朝着梁怀洛的胳膊狠狠咬了下去,口齿不清的怒道:“松手!”
梁怀洛没觉得疼,就像被兔子咬了口,懒得理她,他继续将卷石帘上的碎石一颗一颗快速扯下,每每扯下一颗,便朝窗外不远处的那颗老槐树上弹射而去,若是有外人见了,定会以为这是什么弹指神功。
十秒有余的功夫,窗外传来了“咔嚓”一声闷响。说出去肯定没人能信,汤府外养了近二十年的槐树,居然被区区几颗碎石给弄断了!
“这是什么声音?!”汤言页不依不饶的咬着他,一半脸埋在他的衣袖中,呲牙咧嘴的质问道:“你大爷的!你又坏我什么东西了!”
“槐树。”梁怀洛声音没什么情绪,又想了想,生怕汤言页待会儿真的发飙,他决定主动坦白:“我得与咱爹说说,将你院外的这棵槐树砍了……嘶——”
手臂传来一阵撕疼,他偏了偏头,才发现这只“兔子”居然还未松口,一听要砍树,反而还加重了力道,他撇头看了她一眼,好笑的提醒道:“放心吧,只是断了一根枝干而已,明年就能长回来了。”
汤言页松了一口气,想他也没那么大本事,将将想松口,又听少年道:“这么喜欢咬我?那也得让关上窗啊,让外头那只鸟儿见了可要笑话咱们了。”
禁锢汤言页腰的力道一松,她立马松口退后几步转头狂“呸”几声,恶狠狠说道,“你今日坏我石帘,毁我槐树……”
一说到槐树,她才反应过来梁怀洛方才说的话,回想之前他在屋外看槐树的神情,一脸诧异说道:“那槐树上有人在偷窥?原来你说的打鸟是……”她忽然不敢去细想。
梁怀洛凭栏侧倚的靠着窗边,不作答。
汤言页的视线在面目全非的卷石帘上扫过一眼,卷石帘上的碎石已经被他扯下了三分之一。
见她一脸怏怏不乐,梁怀洛视线落在那卷石帘上,而后直起身,对她笑道,“没想到页儿这么喜欢我送你的石帘?啧,可惜已经坏了。”他的语气有些遗憾,“你若是喜欢,哪日我在做一个送你即可。”
坏了不也是你弄坏的吗?
汤言页翻了个白眼,“不用,我本来也嫌它吵。”
她皱起眉,走到窗边朝那棵老槐树看去,隐隐可以看见槐树确实有处地方参差不齐的断裂了,她自言自语说道:“此人定有百八十公斤吧?”
不然正常人怎会将树干给坐断了?
“你该想的是,此人是如何用百八十公斤的身子上树的。”梁怀洛笑道:“不如直接去问问他便知道了。走吧页儿,随我一同去看看打下的鸟儿。”
梁怀洛迈着悠哉似神仙的步伐走到门前打开门,汤言页回头看他,有一瞬间觉得奇怪,他为何能确定,那人掉下树后不会逃走呢?
不管怎样,都先去看看再说罢。
此时汤府院外,原本藏匿于树上的人黑着脸,横躺在树下,内心骂了一声:“操他奶奶的”。
从摔下来的那刻他便恍然大悟,投掷碎石的人一开始就没打算杀他或是将他怎样,除了第一颗碎石目标是在他以外,其余的碎石原来都是为了要断他落足的枝干!
偏偏气人的是,那第一颗碎石来的太快,等他反应过来也已经躲不了了,碎石的速度迅猛,若是不控制好力度,可以直接打进他的**中,而此人却将碎石不差一分一毫的击中于他的死穴,以致麻了他半个身子,掉在这地上后动弹不得。
他摊着身闭眼,装死不过多时,上方便传来一声轻笑,有人正用玩味儿的语气说道:“页儿你来看,这人恐怕还不足一百斤,生得倒不错,是个气质书生,啧,不过我是不是在哪见过……”
书生倏地睁开眼,面面相觑,二人皆是一愣。书生看着眼前正恹恹假笑的人,内心顿时一阵惋惜,这位二公子年纪轻轻居然记忆不好。明明今日在酒楼还救他躲过了杖刑,才不过几时他就记不得自己了?
汤言页走过来看见地上躺着的书生,也是一愣,有些惊讶的问道:“你这书生大白天躲树上作何?莫不是今日在酒楼瞧上我了来此偷窥?”她抱着手,不屑的哼笑一声:“二公子,难怪你今日会出手救他,原来这书生是你的同谋啊。”
梁怀洛:?
眼见被误会,书生看了看她,又去看梁怀洛,疯狂摆手也不只是被吓得还是太激动,他的嘴已麻木的毫无知觉,动不了嘴巴说不了话,光哼哼又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他用仅能动的那只手比起了手语。
汤言页奇怪问:“你想解释什么?”
梁怀洛翻译道:“他说他没有偷窥你。”
汤言页质疑的看了梁怀洛一眼,又去看书生。书生没有摇手反驳,看来是说对了,她又问:“你嘴是怎么了?今日早上你不是还能说话吗?”
书生又疯狂用那只手比划,捡起地上的石头,对着自己的肩手有气无力的丢了一下,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摇摆,除了他自己,没人知他是何意思。
汤言页看得一脸懵,恨不得进屋里拿笔墨出来让他写来的快些。梁怀洛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主动说道:“他说刚刚树枝突然断了,地上刚好有颗石子,摔下来时压上了他的死穴,所以麻了半个身子,一个时辰便会好。”他皱皱眉,又道:“最后好像是在说,他真的没有想偷窥你。”
书生听完后欲哭无泪,不会翻译能不能别乱翻译误人子弟啊,你明明只有最后说一句对了啊!
汤言页半信半疑的看了看书生,对梁怀洛说的话置之不理,说道:“你可知此地是汤府?而且你爬上树总得有个理由吧?莫要说是在树上瞧书看风景,我不信。”
书生为了防止梁怀洛再乱曲解他的意思,他拿起个石头在地上比划,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左手没练过字,只能慢悠悠一笔一划的写,他歪歪扭扭点了个三点水。
梁怀洛垂眸,见了这三点水揪起了眉头沉思一秒,茅塞顿开,他拿着三寸断竹便往掌心一拍,说道:“页儿你看,这是一个梁字。”
书生正在写“刀”字。
汤言页心想,确实是梁字。
“梁”字初成,书生琢磨着下一个字改如何去写的时候,梁怀洛低低地“啧”了一声,书生转着眼珠看去,就听他一脸匪夷所思的看着自己,说道,“原来你想偷窥的人。”
“是我?”
汤言页:“……”
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