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耿一淮一言不发地开着车。
严清怀里那只混血狐狸显然对于严清而言意义不同,他的玫瑰花似乎根本没有发现哪里不对,一路上都抱着小白团子。
至于狐狸那些明显是暗地里挑衅的话……
耿一淮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深蓝色的眼眸藏着一望无底的情绪。
严清发现了耿一淮的沉默:“耿先生?”
“嗯?”
“我怎么觉得路有点熟悉啊?”他看着路边飞过的景物,察觉到耿一淮正在朝着他比较熟悉的那块街区开。
耿一淮轻笑了一声:“快到了。”
五分钟后,黑色豪车在丰年工作室门口缓缓停下。
严清一下下抚摸着狐狸软软的毛,不明所以:“这里不是……?”
丰年工作室的门虚掩着,看不出里头的情况。周遭行人极少,但这辆车停在门前太过扎眼,路过的人全往这看。
“对,”耿一淮伸手,当着阿九的面揉了揉严清酒红色的头发,“下车吧。”
话落,看上去对严清十分和善的耿先生淡漠地看了一眼缩在严清怀里的小狐狸。
这一眼不带任何感情,阿九却没由来地瑟缩了一下。
而抱着她的严清没有动。
严清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再回来这里——他再也不想看见钟丰和撕开伪善面具的表情,还有陈子彰那双胆怯却自私的眼睛。
耿一淮似乎猜中他心中所想:“不会让你不开心的。”
严清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抱着阿九走下车,一路跟着耿一淮进了丰年工作室。
分明他才是这里的前员工,可是耿一淮走在前头,居然十分熟门熟路,似乎不是第一次来。
他们一路朝着工作室的会客厅走去,阿九突然动了动鼻子:“咦,熟悉的妖气?”
会客室的门被耿一淮打开,屋内坐着四个人,三个人严清都眼熟:陆远星,钟丰和,陈子彰。
妖气自然是陆远星的,阿九身处娱乐圈,会熟悉也正常。
他们还未说话,怀里的阿九就小声道:“……原来是陆远星这个臭屁精。”
严清:“……”
他竟然觉得阿九的形容十分合适。
他们这边惊讶,里头的人也很惊讶。除了那个严清不认识的女人,另外两个人直接站了起来,面色阴郁。
钟丰和咬牙切齿:“你怎么在这!?”
陈子彰睁大了眼睛,目光在耿一淮和严清身上游离。
陆远星挑眉,站起身来走到严清身边,还未开口,就听见严清咽了咽口水,目光不自觉停留在他的手上。
陆远星:“……”
严清移开目光:“我什么都没想吃!”
陆远星:“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啊。”
严清:“……噢。”
陆远星:“…………”
耿一淮在一旁,他十分规矩,完全不敢戏弄严清,只好低头看向严清怀里的白团子,语气悠哉悠哉的:“哟,这么可爱的小猫咪,抱出来不怕被人偷走卖了?”
他手贱地摸上阿九的头,不过片刻,收起九条尾巴、外表看去像是白□□咪的阿九张开嘴,毫不客气地给他咬了个牙印子。
“嘶……死猫你——!”
“噗。”严清因为看到钟丰和还有陈子彰的不悦都被这两个活宝给驱散了。
他虽然不知道耿一淮究竟带他来干什么,但是出于对耿一淮人品的信任,严清还是顺着对方的目光,抱着阿九在一旁坐了下来。
耿一淮接着坐下,他脊背挺直地坐在茶几旁,目光微垂,神情淡然,不怒自威。
会客厅顿时安静了下来。
严清唯一不认识的那个女人终于开口了:“耿先生,购买的合同以及与横越合作的合同都已经妥了,工作室划入您名下之后,拥有和横越的优先合作权。这是两份合同,等您过目签字。”
女人将手中的一份文件递给耿一淮。
严清扫了一眼那个文件,又看了看在场属于丰年工作室的钟丰和、陈子彰还有横越的陆远星,有些明白过来这些人在干什么了。
丰年很久没有大单子了,如今他成功从横越手中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合同,钟丰和支持不下去在意料之中。
支持不下去自然需要变卖工作室,只是没想到,购买工作室的那个人居然是耿一淮,还捎带了一份与横越合作的协议。
而且……耿先生带他来干什么?
严清思索间,耿一淮抬眸看了一眼合同,还未发话,钟丰和突然吃笑了一声:“我不卖了!早知道你们和这个——”
他瞥了一眼严清,眼神里满是怨恨,“和这个堵我门道、害我破产的蠢货是一伙,我根本不会谈这个合同!”
钟丰和站在那里,似乎迫不及待就要离开这个房间,却又迫于耿一淮的气势没有做的这么绝,只能满肚子怨气地看着严清。
他本以为严清兴许只是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摆了自己一道,横越和严清没什么更深的关系,再加上他已经资不抵债了,这才无可奈何间在陆远星的联系下卖了工作室。
但是此刻看到严清,钟丰和哪里愿意?
现在看来,陆远星刚才非要叫上无足轻重的陈子彰也过来,显然就是为了等严清来,方便严清落井下石!
“我呸!”钟丰和拿起自己面前的那一份合同,恶狠狠地眼看就要将合同撕碎。
耿一淮的声音制止了他:“你不卖?”
他的嗓音听不出喜怒,可钟丰和却愣是被这三个字唬住了,完全没单子继续撕合同,只好色厉内荏地说:“不卖!我大可以卖给别人——”
“哎我说大叔,”陆远星托腮,笑眯眯地坐在一旁看着钟丰和,“你好天真啊。我身旁这位——”
他指了一下耿一淮,笑得更加意味深长了:“他要是放话不买你的工作室,整个杨城可没人敢买了。”
耿一淮言简意骇:“价格砍半,不卖我现在就走。”
他从始至终没有看向钟丰和,仿佛对方在他的眼中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跳梁小丑。
他没有否认陆远星的话。
除了对耿一淮到底在杨城能力有多大一无所知的严清,在座的人都知道,陆远星这句话没有任何问题。
只要耿一淮愿意,他可以兵不血刃地将一个人逼到绝路。
钟丰和握着合同的手逐渐攥进,青筋暴起,可他只能不甘心地看着严清,最终泄了气一般坐了下来,近乎绝望地说:“卖……我卖。”
卖出工作室的价格减少了一半,根本不足以偿还他现在的债务。
可他无能为力,只能在他曾经最看不起、从没放入眼中的严清面前忍气吞声。
“好。按照一半的价格重新拟一份合同,”耿一淮对那个负责合同的中年女人说,“拟好之后直接送到我办公室签。”
中年女人忙不迭点头。
不过才待了几分钟,耿一淮直接起身,拍了拍严清的头,示意严清跟他一起离开。
严清全程看着这位曾经趾高气昂的老板在耿一淮面前滑稽而又可笑,他无声地站起来,正要跟着出去,陈子彰突然喊住他。
“严清!”这位相貌平平、水平一般的前同事扯起面漆那个的笑容走到他面前,“之前是我不对,我太自私了。但我也没办法,咱们这个圈子,要找一个圈内的工作多不容易啊,我——”
“够了。”
严清的脸色沉了下来。似乎是没有料到一向好脾气的青年居然会有如此锋利的语气,陈子彰一怔,只听严清说:“你上次和我说,让我体谅你,你也不容易,我听了。”
“这一次你和我说你不容易,我不会再听了。”
陈子彰和钟丰和尽皆神色惨然。
今日这一出,根本就是为了让他们清清楚楚地看着,他们的一念之差造成了什么样的代价。他们看不起的青年从今天开始即将一路向前,而他们却在泥沟里翻不起任何浪花,微小而可悲,却没有任何人可怜他们。
严清头也不回,跟着耿一淮走出去,一路沉默地回到了车上。阿九似乎也很困惑这一趟出门是为了什么,可她还没来得及私底下和严清多说说话,她藏在肚皮上的手机就响了。
一接通就是她经纪人震耳欲聋的怒吼。
阿九:“……”
她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舔了舔严清的手心,又充满敌意和幽怨地看了一眼耿一淮,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她这一离开,车里只剩下耿一淮和严清两个人,沉默的气氛似乎更为明显了一些。
“那个……”严清挠了挠头,“虽然这么说有点自作多情,但是,你刚才带我去看,是为了……”帮我出气吗?
他和耿一淮的关系有这么好吗?而且如果对方真的这么做了,他又靠什么才能还上这份恩情呢?
他没说完,耿一淮却明白了一般,微微勾起嘴角:“不是。”
“啊?噢,是我想多了。”其实这样才是最好的。
严清完全没发现自己的语气中带着失望。
“我一直都有在娱乐圈投资,购买一间工作室正好合适我最近的计划。”成功人士耿先生头一回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只是你让我注意到这家工作室而已,所以我才顺便带你来看看。对了,你现在手上有和横越的合作合同,有兴趣的话,可以回到这个工作室,我来做你的代理人,不过剧本需要给我一点分红。”
青年眼神一亮:“我可以吗?陆远星之前就和我说,最好有个助理或者律师之类的帮我处理签合同之类我不在行的事情,如果耿先生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参加新工作室的面试的!”
目的达成,耿一淮打方向盘都打得轻快了许多:“好,等工作室正式转入我名下开始运转,我安排你去面试。”
“谢谢你!”小花妖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嘴角虎牙显露,增添了三分可爱。
没了阿九在,耿一淮自然而然收起了周身的气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严清说着话,没过多久就到家了。
严清开开心心地上楼,说是要看看能为面试做点什么准备。
耿一淮由着他,自己一个人按照往常一般去了书房。
屋外大雪封天,夜幕垂下的那一刻,杨城终于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足以让行人一脚踩下去埋了膝盖。
就连最繁华的街道,行人都少了许多。
可就是这样一个大雪夜,耿一淮这向来静谧的别墅却迎来了一、二、三、四……
八个不速之客。
耿一淮看着喜气洋洋的七位妖族长老和终于跑回家的陶宁:“……”
天青雀长老很少来耿一淮家,每一次来都是全副武装、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为了催婚催生。
其他六位长老也是,手上握着不下三件法宝,就是为了在耿一淮发怒的时候抗揍一点。
可是今晚,这七位长老的情绪比窗外四十五度纷飞的大雪还要激烈,天青雀长老更是满脸通红,就差没有在脑门上印着四个字:开心,快乐。
耿一淮:“……”哪里不对。
陶宁优雅地坐在一旁喝了口咖啡,说:“小妖怪在二楼?不下来见见我们吗?”
“为什么要见你们?”
天青雀长老激动地脸颊上都出现了羽毛,苍老的嗓音夹杂着喜悦:“不见也行,不见也行,免得我们吓着人家,动了胎气。”
耿一淮:“?”
另一位长老附和道:“大人怎么都不和我们几个老骨头知会一声,上回不知道大人已经要有孩子了,还在大人面前冒犯您,真是抱歉。”
耿一淮:“??”
“大人自然有大人的道理,我们不敢置喙。我们就是来道喜,没什么别的目的,大人别介意!”
耿一淮:“???”
“是啊是啊,可惜大人没有提早通知我们,时间匆忙,我们给您夫人和未来孩子准备的礼物都有点仓促。但是没关系,离孩子出生肯定还有段时间,我们会准备新的礼物的。”
耿一淮沉默了。
这位上古至今幸存的大妖天崩地裂都面不改色,世间奇景勾不起他任何内心的波澜,可他却被这些烦人的老不死你一言我一语给绕得有些晕。
于是他在一众大妖兴奋搓手以及满怀期待的时候,足足沉默了一分钟,这才石破天惊地说:“……什么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