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严清实在有些难为情。
他一个公的妖怪要怀孩子就算了,元玉大妖还让他找另一个父亲帮他稳固妖力。
哪来的另一个父亲?
这孩子是他授粉期来的, 只和他有关系, 和他都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他低着头, 抿了抿唇,低声道:“所以恐怕没办法……一定要孩子的父亲吗?”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
小胡同里安静得很,不曾有喧闹街区此起彼伏的汽车引擎声,猫咖里偶尔响起一声喵叫,或是坐在其他位子上的小情侣在轻声呢喃。
本该是温馨而静谧的气氛,严清却突然觉得两道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不太对, 空气中似乎飘荡着不一样的情绪。
他缓缓抬头,映入眼帘的是橘猫不能再瞪大的圆眼睛和懵比脸, 以及……皱着眉头的耿一淮。
对方似乎完全没明白他在说什么,低沉的嗓音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纱:“什么意思?”
“嗯?”严清眨眨眼, “你不是知道吗?找不到另一个孩子的父亲的。”
元玉大妖左看看严清, 右看看耿一淮, 多年来大妖的直觉让她在桌上翻滚了一圈, 小声说了句“我去列补胎的灵材”就立刻抬起爪子跑走了。
耿一淮没太明白,只当严清在玩笑。
“我不是在你面前吗?”
“啊?”
他抬手, 揉了揉小家伙蓬松柔软的头发, 温声说:“不用担心妖力输送,这对我来说其实不难,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弱的。”
他觉得小家伙的意思应该是找不到妖力强大的父亲。
毕竟他为了让严清不那么自卑, 一直在对方面前塑造的都是妖力微弱的小妖出身。
这回轮到严清呆滞了。
他似乎、好像、也许……慢慢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对!等会!你不会是……”他没想到从一开始耿一淮就误会了, “觉得这个孩子是你的吧?”
一直把自己放在未来父亲这个位子上的耿大佬挑眉:“难道我要觉得这个孩子不是我的?”
严清脑子一片混乱。
他想到从耿一淮指出他有孩子那一天开始, 两人这些时日住在一起,自然而然地一起去采摘补胎的灵植,自然而然地谈起孩子的事情,陶宁和李穆山甚至都对这个孩子十分期待……
上古大妖天道爷爷啊!!!
他立刻道:“这个孩子只有我一个父亲……”
“……”耿一淮神情似乎有些无奈,“原来你在意这个?”
他轻笑了一声,眼底埋着温柔,纵容小家伙的“撒娇”:“喊我母亲也可以,我不在意这个。”
严清往桌上一趴:“……”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耿一淮之前会和他说——“孩子的事情,不会影响任何我对你的任何印象”了。对方当初其实是在告诉他,两人的恋爱关系并不是因为孩子的出现才存在的。
而他却因为那几天被自花授粉和已经有孩子的事情冲击,再加上当时阿九给他的传话符咒曾经在慌忙间被耿一淮看到过,他自然而然就曲解成了……对方并不在意他自花授粉的事情。
“…………”
真巧,那张符咒已经被当初觉得有些丢人的他销毁了。不过应该还好,虽然那位花族前辈不在了,但是阿九还是清楚的。
他不想让耿一淮一直误会着这件事情,心乱如麻,赶忙解释道:“不是称呼的问题!是这样的,我、我是花妖,修为和年龄到一定程度之后会迎来授粉期……”
他三言两句概括了一下授粉的事情,并且说了说授粉的特征,只希望耿一淮不要误解。
他其实是有些心慌的。
他太喜欢耿一淮了。以至于一想到这人可能会空欢喜一场,他就有些难受。
这些时日以来的那些温柔和好,是不是也有可能是因为孩子的误会呢?
虽然耿先生曾经和他说过,这个孩子没有影响他们的关系,但人的心都会有点偏的。
眼看耿一淮安安静静地听完了他的描述,神情已经恢复了往日里波澜不惊的模样。
但严清还是能感受得出,耿一淮的情绪似乎也有些跌宕。
他听见对方喊了一声:“元玉。”
下一刻,妖族圣手元玉大妖像是随叫随到的工具猫一般,乖巧听话却又带着惊恐地窜到了两人当中。
“大——”大人两字差点脱口而出,“大、大大大声喊我怎么了?”
耿一淮严肃地问:“孩子是我的血脉吗?”
元玉全身毛发炸起,生怕下一刻就被上古真龙大妖一爪子撕碎。她战战兢兢地说:“刚刚刚刚才没没没没探查过这个……”
严清嘀咕了一声:“……您怎么结巴了?”
“没没没没结巴!”
“再帮他看看。”耿一淮说。
十分钟后。
在耿一淮耐心等待和严清十分期待的目光下,元玉“喵呜”了一声,猫耳朵在严清手掌心中蹭过,发出愉快的呼噜声。
刚才她的结巴仿佛是假象:“这个血脉绝对没有错,察觉到了真——”真龙血脉四个字在她喉咙里转了一圈,“真的是你们两个的血脉。”
严清眨眨眼,睫毛闪动,只觉得自己脑子更加混乱了。
他在阿九和他说的自花授粉和元玉斩钉截铁的断定中混乱,并不知道两位大妖已经在私下传音。
耿一淮问:“我族血脉吗?”
元玉微不可查地点点头:“花妖和真龙血脉我都能在妖丹所在感觉到。刚才大人还悄悄给了我一滴您的真龙血给我比照,我不会判断错的。”
这孩子,说什么自花授粉,害得她差点以为要被大人灭口了。
她也不是没见过花妖,根本没有哪个花妖能自己生孩子嘛。
她接着道:“而且特征也完全吻合,即便有大人全力照顾,怕也是要和人类的怀胎时间差不多的。”
妖族由万物生灵而来,怀胎的时常基本全都比人类短。
只有血脉高贵的大妖才会怀那么久。
“而且,大人的这位伴侣妖力修为也很普通,如果当真只有花妖族血统,他体内哪来实实在在的大妖威压。妖族上千上万年来,野妖和天生妖各有风华绝代的时代,可花妖族一脉什么时候出过大妖?”
既然花妖族没出过大妖,严清体内的血脉之力是怎么来的?
自然是只能从这有真龙血脉的孩子身上来了。
“不是。”耿一淮突然道。
这句话没有传音,将严清的思绪也唤了回来。小家伙仍然有些呆呆的:“什么?”
耿一淮摇摇头:“没什么。”
花妖族是出过一个大妖的。
但那都是上万年前的旧事了,和只有几百岁的小家伙有什么关系?
耿一淮抬手,轻轻刮了刮小家伙的鼻子,嗓音不高不低:“还在发呆?走吧。”
他起身,牵起严清的手,对元玉道了一声谢后便带着呆呆愣愣的严清离开了。
耿一淮紧紧地握着严清的手,指节微动,指尖在严清的掌心中轻轻挠了几下。
严清掌心发痒,这才稍稍回过神来,下意识也挠了挠对方的掌心。
对方轻笑了一声:“下次别信太多有的没的。”
“可、可是……”
这是玫瑰花妖族的前辈亲口所说,虽然只是有一定概率会自花授粉,但他符合那位前辈所说的一切特征。
那几日刚刚知道孩子的存在时,他又惊讶又期待,还有些无所适从与不敢相信,自己也去查了好些资料,甚至还看了人类对普通花树自花授粉的好些说法与描述。
光是头顶会时常冒出授粉成功的那朵花苞就足以说明以前。
授粉之前,他从来不会那么频繁、无知无觉地冒出枝桠。
而且事后阿九也帮他去问了花妖族的其他花类,若是普通的和别人的伴侣,怀孕症状是完全不同的。
所以严清才十分确定,他有了个自己的孩子。
这个孩子只有一个父亲。
难道妖族第一圣手也会有失误的时候吗?
严清甚至一瞬间觉得,自家男朋友是不是被人骗了,也许那只懒洋洋的胖橘猫根本不是妖族圣手,其实只是个江湖郎中,说的话信不得。
可耿一淮做事从来牢靠,不会犯这样尴尬的错误。
等回了家,严清给阿九发了个传话符咒,希望对方一得空能来耿一淮家一趟——毕竟阿九是除了他以外唯一一个知情人了。
只是传话符咒并没有同往日一样迅速得到应答。
当天晚上,换了睡衣躺在床上的严清还是微微皱着眉,时不时鼓起腮帮子,亦或是扁扁嘴,一看就心思不宁。
耿一淮缓缓在他冒出头的花苞上亲了一下,感受到怀中的小家伙浑身一颤,他低声说:“还在想白天的事?”
小花妖平日里活泼得很,要是在家碰上陶宁,甚至可以给这仅有三四人居住的别墅营造出热闹的感觉。
可今天回来后,小家伙的话比他还少。
“嗯……”严清的脸埋在他的胸膛里,像是贴着他的心。
结果都如此明显了,根本没什么好想的。
兴许小家伙是在懊恼之前想七想八吧。他宽慰道:“别想了,以后别随便信那些无根无据的东西。”
严清抬眸,清澈的眸子像是盛着光:“不是无根无据。”
耿一淮失笑:“根据呢?”
“……”严清懊恼,根据被他自己撕了,阿九又突然没了消息。
他觉得元玉大妖一定是哪里看错了,可他现在居然拿不出任何方式证明。
他只好鼓着腮帮子心不甘情不愿地道:“目前没有……”
他听见耿一淮叹了口气:“那还想什么?不想和我有孩子?”
“怎么会!”严清立刻摇头,在耿一淮身旁轻轻挣动了一下,在对方的脖颈旁轻咬一口,“不、不能这样说!”
“好。”耿一淮给他掖了掖被子,“那就休息吧。”
一点都不介意他今天的举动。
耿一淮越是这样无底线地包容他、宠着他,严清越是心里说不上来的酸甜,越是不想让耿一淮到头来空欢喜一场。
他一定要让耿一淮相信,这孩子是自花授粉来的!
月色洒落人间,黏在窗外恬静的花束上,朦胧而淡漠。夜色拢着星辰,天边长河无边无际,幽然深邃。
揣着这个想法,严清一晚上都没有彻底熟睡,梦里都在思考说服耿一淮的方法。
可惜,不论是妖族还是人族,做的梦能记得的也没几个。
严清也不例外,他把梦忘了个干干净净,这一晚上算是白想了。
这一日的清晨看上去同往日并没有什么区别,陶宁在弹钢琴,李穆山在厨房。
只是陶宁弹的三角钢琴换了个新买的、没被吃过的,李穆山熬的汤根据元玉大妖的清单变了食材。
耿一淮看的也不是公司的文件,而是元玉给他写的洋洋洒洒十几页养胎注意事项。
唯一不变的,只有鲜汤里弹性而顺滑的鱿鱼须了。
严清喝着汤,脑海中闪过不知第几个念头,终于在陶宁又没忍住啃了一口钢琴的时候,福至心灵一般,突然抓住了那一直以来都被忽略的根本逻辑。
他立刻放下勺子,开心地笑了笑,脱口而出:“我想到了!”
陶宁吞下一个琴键:“什么?”
李穆山笑得和善而慈祥:“想到了什么?说来听听。”
耿一淮目光从养胎注意事项上移到严清身上。
“耿一淮,”严清开心地道:“我能证明孩子不是你的,而是我的了!”
陶宁:“!?”
李穆山:“!?”
耿一淮:“?”
严清歪了歪头:“我就说之前就觉得有点奇怪嘛!你们为什么都能接受我有孩子,怎么都忘了,我是男的呀!耿一淮也是男的呀!他又不是龙族,我们两个怎么可能会有共同血脉的孩子嘛!”
陶宁:“……”这孩子发什么疯?
李穆山:“……”难道是最近汤熬得太补了,补傻了?
耿一淮:“…………”
上天入地,方圆八千万里,极尽深海之深,踏过高峰之高,掘地三千尺,凌空千片云层,都只能找到这世间仅存的一个纯种龙族后裔。
——正巧就坐在严清面前,穿着淡然禁欲的浅灰色衬衫,手里捧着足足十七页长卷的养胎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