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严清其实都已经无所谓这些谣言了。
他之前在人类社会阅历不够,又是少年心性, 一有点风吹草动, 面上说着无所谓,其实都会往心里去。
编剧也算是处于半个明面上的娱乐圈, 再加上耿一淮在杨城的身份, 多多少少会有些闲言碎语和娱乐圈的炒作盯上他。
纵然是那时候的严清, 经历过几次被人利用来炒热度的事情, 还有那些黑热搜,他也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只是……
严清轻轻给小花龙盖上被子,又给小花树覆上恒温的罩子,这才拉着耿一淮走出给孩子们准备的卧室。
“我怎么觉得这事情的目标是你?”严清皱眉,“不管是拉我下场, 还是陆远星和余明珊, 最多也就是多一条或真或假的消息,但是你这边……”
耿一淮淡然道:“对,目标是我。”
这也是吴意第一时间找的不是公关部,而是打电话给耿一淮这个真正的投资人的原因。
对方不是为了诋毁严清这么一个目前只有一个作品的新编剧,也不是为了给余家的大小姐余明珊来个豪门恩怨的八卦,而是为了让大家知道耿一淮已经会做出一些“无用”的决策了。
这样润物细无声地影响耿一淮在商圈的印象, 还一直让他家耿先生上新闻,届时别的投资伙伴或者股民肯定都会宁可信其有。
其实是他们那些生意人一些阴损的招式。
严清无所谓自己,却不愿意让外人诋毁他家耿先生一分一毫。
他低声道:“你想怎么办?我都可以配合,或者我现在去找余明珊,让她来出面澄清?”
耿一淮此刻已经走到窗户旁。
他一手抄兜, 一手夹着烟,窗户被他微微打开,卷起的初春凉风带走缈缈的烟雾。
他轻笑了一声。
“你还笑?”严清鼓了鼓腮帮子,“别人对付你呢,你还一点不急!”
“小伎俩。”
“那也要应付呀。毕竟你也在人类社会付出了不少心血吧?”
他家耿先生淡淡道:“没有,大部分穆山在管,主要是妖族没钱。”
“……”严清哭笑不得,“那也要解决,不然不是拱手送钱?”
耿一淮轻叹了一口气:“有点怀念之前的你。”
“诶?”
“好糊弄。”
严清:“……”
他转过头去,作势不理耿一淮了。
耿一淮抽完了一根烟,手中妖力闪动,将烟味和烟头全都驱散了个干净,这才走上前,揉了揉严清的头发:“用嘴巴澄清谣言,只会让谣言愈演愈烈。”
这倒是实话。
上一会剧组的人不知道耿一淮的关系,严清没有澄清,只是说了他和耿一淮确实在一起,后来反而谣言愈发难堪了起来。
“你有别的办法?”他问。
虽然他有了以往的记忆,阅历和经验都多了许多,但是处理这种事情还是没有什么经验的。
耿一淮点了点头:“嗯。”
“什么办法?”
他家耿先生勾起唇角,抬手,指节轻敲他的额头,随意答道:“好办法。”
“啊?”
……
过了三天,严清都不知道耿一淮说的方法是什么。
他照常去片场,耿一淮照常在休息室亲手处理那些仪式需要的东西,除了他家大孩子天天上方揭瓦,一切仿佛都没有变化。
严清这日请了一上午的假,让耿一淮看着孩子,自己独自一人去了私槐山。
洞口仍在。
私槐山旁,存在了千万年的妖族禁地仍旧荒无人烟,四周设立着无数隔绝气息的结界,将那些见不得光的生灵全都镇压在内。
自那日耿一淮带着严清出来之后,逃窜在洞口外的黑妖因为那日的集合,反而被陶宁带着妖族长老们全都清扫了干净。即便过了这么多天,周遭仍旧冒着淡淡的血腥气,还有让天生妖与野妖不舒服的腐蚀气息。
洞口的封印却十分平稳,一点漏洞也没有,仿若前几日的躁动只是严清的一场梦。
那和他这几百年相依为命的“小狐狸”仍然在片场拍着戏,或许日暮西垂的时候,会有白团子在他那破旧租房的天台上一跃而下,雪白的头颅蹭蹭他的手心,喊他一声“小阿花”。
一阵忙乱下来,严清得到了好不容易的清闲,可这清闲却并不是好事。
今日清晨,晨曦撒入他的眼睛,他在一片空旷里,恍然间想起了过往的一些事情。
严清穿着一身浅咖色的风衣,什么也没带,双手朝兜,徒步往私槐山深处走去。
这几百年不知世事地在这里长大,纵然孤寂,也并不觉得什么。可此番记忆涌现,严清所思所想,都是一万多年前妖族圣地的繁荣胜景。
当初他就是在这里,偷偷看着耿一淮。
看着对方退去青涩,看着对方缓缓长大,看着对方成为龙族举族的骄傲。
孩子出生以后,严清和耿一淮都没有谈及过往的那些事情,但不论是他,还是耿一淮,其实心里都十分清楚,他们其实曾经用不一样的方式陪伴对方走过一段路。
严清回想着曾经一些妖族驻扎的地方,一路走过,待到日头挂在正中,他踏着微微发芽的春草,来到了私槐山一处偏僻而又幽深的地方。
四周的树木似乎四季常春,在这冬末春始之际郁郁葱葱,遮天蔽日,好在日光正好,树下仍旧明亮。
周遭岩石都爬满了青苔,仿若与世隔绝了千百年。
严清在一处青苔岩前停下。
几百年前他浑浑噩噩,又没有妖族长辈为他引路,懵懂间选了“严”这个姓氏,何尝不是心里惦记着这块岩石,总觉得有什么要做的事情?
只是如今他记忆回笼,这件事却变得不再有意义。
“……也不知是我来迟了,还是……”他在青苔岩前缓缓蹲下,手掌心处浮现出深红色的妖力,“还是你走的太早。”
青年清冽的嗓音在林间回荡,妖力落下,巨石在无声中消散了个干净。
巨石消散,被巨石压低了一大块的湿土地显露出来。
还不等严清自己动手,一道光束便带着浓郁的妖气冲天而起。严清立刻反应过来,用妖力兜住那道光束送至自己面前。
严清扯了扯嘴角,自嘲道:“……果然只剩下一个了。”
光束散去,一颗纯白色的珠子落入他的掌心。
严清抱着这颗珠子,在私槐山的深林间坐了整整一天。
待到他回去的时候,孩子已经睡下了。
严清惊奇:“他们这几日没我哄着都睡不着,你怎么做到的?”
耿先生难得露出了愁容:“变成了你的样子。”
“……”严清哭笑不得,他在耿一淮身侧躺下,从背后环住他家耿先生,“怎么不问我今天干了什么?”
“你会说。”
什么都被猜到了,严清有些无趣。他挪了挪做起来,掌心一翻,一颗白色的珠子就浮现在了他的手心上。
耿一淮转过来,认真地看了一眼这颗白色的珠子,轻笑了一声:“你打算怎么处理,我尊重。”
“这是阿冉的……”严清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掌心的白色珠子,“我一直以为她什么都骗了我,但她并没有。她变成黑妖之后,恐怕也忘了一些东西,记得一些东西。”
他家耿先生缓缓坐正,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她确实死了。”
严清一怔,无奈地笑了笑:“放心,我知道,你不用怕我胡思乱想。她做的那些事,确实万死不冤,我只是……”
他停下了。
耿一淮却一眼看破:“你只是自己过不去那道坎?”
他眨了眨眼:“你知道?”
“这颗珠子,是九命猫妖自断一尾留下的一线生机吧?”
严清摊开的掌心上,白色珠子散发着洁白的光晕,纯然无暇,完全看不出任何黑暗的痕迹。
“是,”严清低声答道,“当年第一次黑妖动乱刚刚初现端倪,我和她一起,亲自在私槐山深处埋下了一线生机。她自断一尾,我自断一根枝桠,化作妖珠埋在了只有我们两个知道的地方。”
不论是尾巴还是枝桠,虽然它们都可以再生,但毕竟是需要精心修养才能缓缓恢复的重要部分,若是当真出了什么殒命之事,这些东西确实可以成为妖族的一线生机。
严清说得很慢,仿佛他自己都在艰难地从脑海里挖出这些过往。
“我之前只是猜测,现在在我们埋下生机的地方,我只挖出了这个……我和她当年是很好的朋友,茴香草天生吸引猫族,我混杂了茴香草的血脉,当初她还很弱小的时候就曾经撞见过我。后来我们都成了大妖,她一直都知道我在看着你,我当时根本不知道她对我抱有超出友谊的想法……”
“傻。”
“是挺傻的。不过那时候……阿冉真的很好,她是猫妖族的初代大妖,却从来不杀生,在私槐山自己挖了个小洞穴住着,比小妖们都要与世无争。”
耿一淮回忆了一下如今自己认识的胡冉冉,顿时默然。
“所以你和陶宁才不认识她吧,她当时根本不爱张扬。后来腐蚀妖气开始感染妖族,我和她隐隐感觉到大劫将临,所以一起埋下了这一线生机。可是我今天只挖到了她的……”
他的耿先生一下子就明白了:“你的一线生机被用掉了。”
严清双眸敛下一切复杂:“她在撒谎。根本不是元玉在私槐山碰巧看到了即将再次发芽的我,而是她还记得这一线生机,让元玉去挖了出来,我留下的种子这才重新生根发芽。”
“可她自己却忘了。”
“对。她却忘了她自己也留了一线生机,在她还不是黑妖的时候……元玉只是她的眼睛,挖出我留下的一线生机的时候,对这颗珠子毫无贪念,恐怕根本没把这颗珠子当回事告诉她。”
耿一淮将白珠子从严清手中接了过来。
“你下不去手,”他家耿先生一字一句道,“我来毁了吧。”
严清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目光茫然地望着耿一淮手上的白珠,嗓音很低,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耿一淮说:“如果我在她动手之前就想起来,拿出这颗珠子,是不是可以救她?或者她要是没有忘记一些她没有被感染的时候的事情……”
耿一淮揉了揉他的头发,缓缓捏碎了胡冉冉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线生机。
白珠带着胡冉冉留存于世间的最后一丝气息,在这方寸之地间,风轻云淡地散落。
严清怔然半晌,这才缓缓地呼了一口气。
他说:“我算是和过去彻底告别了。”
耿一淮抱着他,呼吸交织,心跳声交缠在一起,分不出究竟是谁的。
他家耿先生嗓音柔和:“那未来呢?”
“嗯?”
“我们的未来……”耿一淮轻笑了一声,“阿花,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名分了?”
作者有话要说: 2019的最后一天,给大家送上暖心的一章,大家新年快乐!!!又在晋江写了一年,真的谢谢一直陪伴我的你们,鞠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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