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音乐，接着开始的“始”字响起。
原晓不慌不忙地马上跟上节奏。
这首歌在程锋第一次测试后他跳过无数次，最近日日夜夜都在练习着，任何时候播放这首歌的任何一段，他都可以马上进入状态。
舞蹈老师看着原晓的动作，一开始还是抱着手臂围观。
但慢慢地，他直起了自己的身体。
到最后，他几乎是冲着原晓倾斜过去，认认真真地看着原晓每一个抬手，每一次踢腿。
他有三周没给原晓上过课了，而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那他别的这三周，刮目都看不过来原晓的进步！
原晓就像是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的大侠，一举一动都脱离了青涩，展现出一种高手的气势。
经过程锋亲自教学的原晓，堪称大放异彩！
不只是他有这种感觉，在场的所有人，张正凡看不懂舞蹈除外，稍微懂行的练习生，都忍不住窃窃私语。
“好厉害……这就是a班的水平吗？”
“不是啊，上个月我看a班考核，原晓哥还没有这么厉害的……”
“我跟你说吧，听说是程锋哥亲自教的。”
这一切的外在的评价，都没有传入原晓或者程锋的耳朵里。
原晓的世界中只剩下音乐和舞蹈，而程锋的世界中，只剩下原晓。
他看着原晓的每一个动作，弯腰，顶胯，侧翻，摇摆，每个发力都按照他的要求在做，虽然不是最好，但也达到了原晓能做到的完美！
那个曾经让他说出“不行”的少年在日复一日的训练中成长。
目前，已然破茧成蝶了。
音乐最终停下，原晓站在原地，他先看了一眼程锋。
程锋也看了他一眼，读不出表情。
然后，原晓鞠躬，长久地弯着自己腰。
舞蹈教室中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张正凡甚至还吹了个口哨。
原晓直起身，再一次认真地看向了程锋。
程锋垂着头，似乎在思考，又过了片刻，他抬起头来。
“及格吧。”程锋说。
全场哗然——
这才是及格？！那什么是良好？！什么是优秀？？
众多练习生感觉自己的心碎了一地，原晓的牙齿在嘴唇内咬住口腔内壁，垂下眼睫。
还差得远。
原晓知道。
他不是想要放弃。
但是那如同天堑一般的距离，还是让他深深失落。
他在失落，没看见程锋走过来，走到他身边。
“在我心中只是及格。”程锋的声音响起。
原晓猛然抬头。
“不过，也是能拿个第二名的及格了。”
·
“及格好啊！及格妙啊！”
原晓还没来得及反应什么，张正凡就代替他激动起来。
张正凡忽然站了起来，用一种朗诵莎士比亚的夸张声调，高声走到原晓和程锋身边。
抓住原晓他的胳膊，张正凡用鼓励的目光看着他：
“俗话说得好嘛，六十分万岁，多一分浪费——何况这是我们公司的六十分，我们公司的六十分，到别人公司那就是九十分了，对不对？！”
就以启耀娱乐立于荒地的状态来说，没有人知道老板是哪里来的这种信心的。
但老板的特权就是瞎说也有人捧场，大家随声附和：
“对对对老板说的都对。”
原晓看了程锋一眼，低头笑了起来。
张正凡这才放心，他抬头看了程锋一眼，撇嘴摇头。
程锋这个人也未免太严格了嗲，让原晓在比赛前丧失信心那就不好了。
松开原晓胳膊，张正凡拍了他胳膊两下，说：“行了，离你们去节目的时间也不多了。现在舞蹈及格了，我们来谈谈别的事情吧。”
“别的事情？”
原晓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礼物。
但张正凡显然不是说的这个。
“你们的造型师到了，在三楼会议室等着呢。”张正凡宣布，“走吧，去定造型了！”
·
虽然启耀娱乐看上去就是一个极其不靠谱的娱乐公司，但张正凡却也不是真的一无是处，什么都不想。
亲自护送着两个孩子下楼，张正凡亲自和化妆师握手，千叮万嘱要将他们的造型好好打造后，这才不放心地转身离开，去处理他其他产业的各类事情。
造型师一共五位，两个负责头发，两个负责妆面，一个负责整体造型。
程锋冷着脸走进来，瞬间成为了五个化妆师青睐的对象。
大家围着程锋啧啧赞叹了一圈，都感慨惊为天人，没什么好改变的。
而走在程锋身后的原晓，直到几分钟后，才终于引起了其中一个造型师的注意。
贬义的那种注意。
造型师以一种混杂了“我的天哪”和“我不赞同”的方式围绕原晓看了一圈，呼朋引伴地将所有的同伴喊过来。
“小哥哥，你是在cos程序员吗。为什么要穿这样的格子衬衫？”
“哎呀，不要这么说话啦，程序员都穿格子衫那是刻板印象啦，我看看……我一点也不喜欢你这个黑框眼镜。”
“天哪，这个头帘，是上世纪的吗？”一位细瘦的发型设计师拉起原晓的头发，拍着胸口，夸张地说。
“简直就没有一处对的地方。”另一个负责妆面的造型师说道。
原晓被点评得一无是处，有些尴尬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服。
程锋站在外围，这时候才终于整体地关注了一下原晓的穿着。
锅盖头的刘海长到眼睛前面，幸好被厚重的黑框眼镜顶了上去，才没有扎进眼睛里面。
巨大的黑色羽绒服脱下之后，里面是一件格子衬衫加格子背心，配上色号匪夷所思的牛仔裤和不知道哪个地摊买的板鞋，时尚感连零的边缘都够不上，直接往负那边走。
的确乏善可陈。
不过，他在舞社看这种打扮的人多了，而这种打扮之下，还能有原晓这么好看的并不多。
被黑框眼镜掩盖的眼睛分明很清澈，格子背心也裹不住他略显纤细的身材，睫毛很长，嘴唇很红，没什么不好的。
原晓发现了程锋在看他，举起手想挡一下，却又不知道挡那里，只能又把手放下，不看程锋。
这个动作让程锋不舒服。
他蹙起眉头，走到一边落座，声音很冷。
“不开始吗？”程锋问，“时间很晚了。”
造型师们这才惊觉，他们的工作并不是来对艺人评头论足的，两个负责程锋的造型师连忙过去，而原晓也被抓到转椅上坐下。
发型师端详了一下原晓的外貌，取下他的眼镜，看了看，又和化妆师交流了两句，刚准备动作，原晓就打断了他。
“我们去那边做，行吗？”原晓问。
“不行。”
这句话不是任何一位造型师回答的，而是程锋回答的。
“就在这里。”
“但我还是……”
“就在这里。”程锋再次强调。
他的眼神里面写着不容置疑，原晓在他的威压之下，只能点点头，任由发型师就在这里开始给他改造型。
程锋看见他坐下来，这才再次合上眼睛，任由发型师在他头顶涂抹。
整个造型连穿衣服共花了两个小时。
原晓比程锋先做完，去隔间换衣服，然后在摄影棚内等他，拍节目定妆照。
换好自己一身和现在差别并不是非常大的潮牌宽大t恤与牛仔裤，程锋推开摄影棚的门。
闪光灯适时闪烁，这一下之后，他才看清楚站在白色背景布前面的原晓。
程锋的手指扣住门把，微微收缩。
原晓简直变了一个人那样。
造型师将他整个头发染色，变成了浅色的栗子，然后替他推开厚重的刘海，只留薄薄一层浮在额前，厚黑框眼镜取下，换成无色透明隐形眼镜之后，用大地色系的眼妆将原晓清澈的眼眸重点突出。
他身上的衣服也改天换日了。
白衬衣与米黄色的宽阔背心相得益彰，棕色阔腿裤挽起露出纤细脚踝，而匡威板鞋也添了点潮流的气质，除此之外，原晓的手腕被一根细细的皮质编制手链拴住，整个造型森林气息尽显无疑。
唯一的缺点是，不像大明星，像是隔壁跑出来的邻家少年。
程锋抿唇，捏着门把的手松开，他朝原晓走去。
闪光灯又狂闪两下，原晓终于看见了程锋。
见他走过来，原晓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发梢。
“还行吗？”原晓问。
“……”程锋没有回答，片刻后，他转过自己目不转睛的眼眸，“嗯。及格吧。”
原晓丝毫不介意这个评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投桃报李道：“那你是优秀！真的好帅，一定会有很多粉丝为你心动的！”
程锋唯一没被粉底盖住的耳朵有点薄红，强劲的补光灯下，并不明显。
他不理会原晓这句话，走向白色背景布。
·
摄影师为两个人单人双人地拍了若干张，最后才心满意足地将他们放出去，原晓刚准备喘口气，就被通知说还有一套造型要做。
“还有一套造型？”原晓问自己的化妆师，那个细瘦的，有点女生气的男孩。
“哎呀是的啦亲爱的。”化妆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你们这是日常的妆发嘛，还有一套是给你们初次登场还有定级考试做的啦。”
定级考试！
原晓深呼一口气，紧张起来。
他完全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所谓定级考试，就是他们进入节目之后要通过的第一关，通过在评委面前表演自选内容，评委为选手定级为a-f班级。
定级表演优秀的人无疑会获得更多的粉丝，但最重要的还不是这个。
最重要的是，定级考试中落到f班级的人，将没有机会登上第一次舞台！
这三个星期他一直忙着程锋的舞蹈训练，完全忘了还有定级考试，完全忘了还要练这个的舞蹈！
不只是忘了练舞，而是他根本不知道定级考试他们究竟要表演什么！
而现在，距离第一次定级考试录制，只有十天时间了！
哪里还管得上什么妆发，原晓站起来，准备马上去找公司内部负责谈音乐版权的人聊聊，争取拿下一首最熟悉的音乐作为内容。
转椅随着他的动作打了个转，化妆师轻巧跳开，原晓才走一步，就被程锋拦住。
“去哪里？”程锋问。
“我去问问我们定级考试要表演什么！”
“啊？不是定了吗？”奉张正凡的命令到会议室看看情况的何夕出现在会议室门口，闻言有些吃惊。
“……定了？”原晓的脚步在何夕面前顿住。
“定了啊，按音乐做的衣服都已经准备好了。”何夕做了法式美甲的手指从文件上举起来，指了指程锋，又指了指自己。
“啊……程锋没给你说？”何夕问。
“没来得及。”
简短回答何夕后，程锋将原晓带到会议室的窗边。
圣诞节的深夜，原晓不经意抬头往窗外一瞥，忽然发现，下雨了。
窗户倒影上，程锋举起一根由绳子穿着的u盘，晃荡在原晓面前。
“这是……？”原晓问。
“答应你的礼物。”程锋说，“我们定级比赛的节目，就在这里面。”
·
虽然歌曲早就准备好，但程锋这种行为也够惊险的了。
一开始，原晓几乎以为自己不可能在节目拍摄前把舞蹈跳回。
但事实上，程锋只是艺高人胆大而已。
原晓跳了几遍就发现，那些难度动作，程锋早就在最近的训练中给他拆解练习过来，现在只是合乐练习，一点都不困难。
和程锋合练的过程中，原晓也再一次深深地感受到了程锋的魅力。
他就是天生跳舞那块材料，原晓还从未见过比他跳得更好的人。
和他在一起跳舞，曾经令原晓痛苦无比的训练也变得很快乐。
在公司训练到一月三号，两个人收拾行李，准备前往隔壁市。
节目组的摄影棚地点在隔壁城市的郊区。
节目组在郊区搞到了一块荒地，新修出整栋可以进行各种拍摄和练习的功能室，和整栋宿舍楼。
显然，这不是一个仅有一季的企划。
两个人行李简单，都是必需品，上午还在训练，下午，原晓和程锋就拿着身份证准备去火车站了。
隔壁市和这边没有直达的飞机或者动车，只有最传统的火车，短暂的路程都要开十二个小时，十分折磨人。
原晓和程锋并不介意，晚上走早上到，一觉梦醒就到了，没有任何问题。
行李搬下公司，就在程锋和原晓准备去公交站时，一辆低调的宝马三系suv停在了他们面前。
张正凡从驾驶座下来，一身冲锋衣配墨镜，看上去很像马上要去勇攀珠穆朗玛峰。
“上车。”张正凡大拇指竖起，潇洒地往车厢里一指，自己亲自去搬两个人的行李。
原晓不好意思，赶紧上去帮忙，争抢一番后，两个箱子还是被张正凡亲自送入了后备箱。
“谢谢您送我们去火车站。”坐到车上，原晓很不好意思地道谢。
“火车站？”张正凡打火，摇了摇头，“不是火车站，去什么火车站。”
“啊？”
“你们那个火车，坐一趟都要十二个小时，还不如我直接开车送你们。”说话之间，车辆启动了，“一来一回才十二个小时，你们还能在车上睡会儿。”
“但是——”
原晓还想婉拒。
事实如此，哪有这样的，启耀娱乐再是小公司，张正凡也是老板，区区两个员工去比赛，老板亲自送么……？
“火车站就可以了。”程锋也说。
张正凡从后视镜看了两个人一眼，只觉得两个人都还是一团孩子气。
“好了好了，不争了，睡一觉吧。”张正凡说，“我女儿跟你们差不多大的时候，去个菜市场都撒娇要我送一下呢。”
“可……”
“咱们启耀实力不够，关怀来凑，吼？”
张正凡这么说，原晓就不能再反驳了。
他点点头，靠回了椅背上，心中很感动。
“诶，这就对了嘛。”张正凡忍不住笑起来，“总之，好好加油，拿个冠军回来，也让启耀蹭蹭你们的热度。”
“当然。”原晓点头。
“一定。”程锋说。
“那就可以了。”张正凡眉宇带笑，“好好休息吧，我为你们保驾护航。”
·
两城之间的距离并不是很远，张正凡载着两个人不到五个小时就杀过去了，第二天还有空闲请他们吃了个早午餐，这才将人送到节目录制地点的门口。
拖着行李箱下车，原晓刚和张正凡告别，便迅速地被摄影基地震慑住了。
钢铁门内，整个摄影基地异常巨大。
钢铁制作的外墙一眼看不到尽头，而这样的摄影“铁匣”还一共有三个。
戴着工作牌的工作人员在门口走来走去，数不清的各种车辆停在门口，工作人员上前接应，然后领着光鲜亮丽的，姿态万千的男孩们往内走。
马上也有工作人员迎向他们，训练有素的工作人员面带微笑，十分和善。
“先把行李放在寄存点就好，我们会帮你们保管，录制进入宿舍的画面时再发给你们。”
工作人员递过两个能挂在脖子上的牌子，上面写着56号，57号。
“到时候凭这个牌子领取，别弄丢了。”
看着两个人放好行李，工作人员带着原晓和程锋往摄影棚的里面走去，路过存放点，马上就是一间服装保管室，一间化妆间和一间食堂。
“胸牌等于你们的通行证，你们吃完饭之后，就要凭这个牌子领取衣物，去化妆间画你们公司定稿的舞台妆，这些都已经提前寄送到后台了。”
“谢谢哥哥。”原晓忙说。
“不用谢。”工作人员和蔼道，“拍摄从下午六点开始，会持续十二个小时，化妆按上场顺序，也就是你们的胸牌号码进行，化妆前，解决好自己的吃饭喝水问题。”
“之后我就不在这里了，不过我同事们会指导你们，预祝你们比赛顺利，一飞冲天！”
一飞冲天啊。
这句大气磅礴的话拍打了一下原晓的肩膀，让他站得更直，伴随着工作人员离开的背影，他不住打量整个敞阔的布局。
三个房间十分巨大，看上去都能容纳两百人以上同时使用。
此刻，食堂中已经聚集了不少吃饭的男孩们，因而十分嘈杂，却也显示出一种脱胎于嘈杂的，洪荒之感。
那么多人，高悬于顶的日光灯照亮了这个巨大且繁荣的比赛现场，他们只是其中最渺小的两个，并不知道命运的洪流会将他们带去什么样的未来。
夹杂于人流中，原晓忍不住向程锋靠近。
他看着程锋，程锋转过头，认真对原晓道：
“我们来了。”
“嗯，我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