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北堂
北堂
自从云青月开始往江湖里混,越王府就好像变成了个度假的地方,三五个月见不到主子的面,可偏偏某王爷又不是一直不回来。
也得亏王府有田叔这么个面面俱到的管家,要不连个女主人都没有的王府,早就生杂草了。
如此,做了数年甩手掌柜的云青月,在府门口被涕泪横流的仆人拦住时,一下子就蒙了。
满身鸡毛的仆人三林抓住云青月哀嚎道:“王爷!您可算是回来了,您要再不回来,王府就要变成围猎场了!”
听得此言,云青月再一看满脸习以为常,微微叹气的田忠,明白过来,一瞪眼睛:“我不是说了不许再给望舒买那些乱七八糟的吗?田叔,你不能对这孩子心软啊!”
说完也没等田忠回话,转身怒气冲冲的往王府里进,田忠对予霖微微躬身:“客人见笑了,请进吧。”
进了大门,一个转身,星回顿时睁大了眼睛:“哇哦!”
不是他大惊小怪,着实是这里有些鸡飞狗跳……真·鸡飞狗跳。
一身毛十分靓丽的野鸡扑腾扑腾翅膀飞上了房檐,一只似羊非羊的长脖子生物慢悠悠的在院子里踱步,三花猫在用柱子磨爪子,还有……
星回定睛一看大吃一惊,三步就躲到了予霖身后:“云、云青月,你你你,你家里还养狼?!”
仆人跟在那两只到处嗅闻的身后如临大敌,预备着只要他们敢抬腿或是开拆,就扑上去一顿暴揍。
“狼?”
云青月一看那两只黑加白的大狗就脑袋疼,咬牙切齿的摁了摁眉心道:“狼他个头!说是个什么北边国家的雪地犬,叫什么哈士奇,烦人的要命……一边去!你胆肥了!”
云青月一巴掌拍开过来的似羊非羊,及时的避免了被它喷一脸口水:“看好了,这个叫羊驼,俗称神兽草泥马,会冲人吐口水的。”
星回:???不是?这玩意能叫神兽?
小狐狸亢奋的从云青月肩头跳了下来,冲着羊驼跑了过去,刚被拍开的羊驼不爽的撒蹄子跑开,小狐狸跟在后面追。
云青月叹口气:“收拾收拾都赶回去,不许放出来,这给弄得……望舒呢?”
众仆人都齐齐摇头,云青月环视一圈,确定了目标,磨刀霍霍刚想抬脚,又折了回来对予霖道:“稍等我一下。”
云青月走到根柱子边上,拍了拍柱子:“出洞了,小祖宗。”
柱子后边传来了闷闷的小女孩声音:“我不,爹你没给我带白罴,我就知道你肯定又是在骗我。”
云青月:“嘿!还记着这事呢!我不是和你说了那玩意危险吗?一巴掌把你脑壳拍掉什么问题都没有。”
他转成了温柔的语气,低声道:“算我求你啦,小祖宗,给爹个面子,爹带了好看叔叔回来,你看看啊。”
“好看叔叔”予霖:“……”
柱子后响起了衣料摩擦声,探出了一颗小脑袋,看着才七八岁的小姑娘眨眨大眼睛,刚看清眼前情景,就被云青月抓着衣服领子一把提了起来,云青月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对予霖道:“走啊,厅里坐。”
予霖默默看着习以为常被拎着的小姑娘,谁也没注意到,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星回还是没放下戒心,躲着那两只狗把小狐狸抓了回来,带进了厅里。
被云青月扔到座位上的望舒眼睛一亮:“狐狸。”
小狐狸回头一看见人,突然不知为何,整个狐狸都僵住了,正在星回以为它出了什么事的时候,小狐狸从它怀中跳了下来,跑到望舒身边,迟疑的转着圈嗅了嗅她,然后流露出了开心的神色,一下子跳上了小望舒怀里,开始撒娇打滚。
“爹!这是你带回来给我的吗?呜哇!好软的毛,好好摸,小狐狸你叫什么啊,我叫望舒!”望舒惊喜的抱住小狐狸,几乎把小脸都埋进小狐狸火红的皮毛里了。
听着这软软的童言声,予霖眉头刚舒展开一些,便听云青月道:“那是叔叔带来的,雅雅,你要和叔叔说什么?”
望舒一下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迈着小短腿跑到了予霖身边,拉着他的袖子,仰头用浅青色的眼睛看着予霖,用还有些奶气的声音道:“谢谢好看叔叔!”
予霖犹豫了一下,没反驳云青月,抬手摸了摸小望舒的头顶:“……不用谢,我叫予霖。”
望舒立刻道:“谢谢予霖叔好看叔!”
“……”
看着这孩子,予霖突然沉默了下来,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小望舒没注意这目光,跑回去抱起了小狐狸。
云青月把望舒叫过去,捏了捏她的小脸:“我和予霖叔叔有事要说,你在这里和小狐狸还有这个星回小哥哥玩好不好?”
……
越王府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书都落灰了,某王爷完全没有勤奋好学的心,弄个书架子也只是为了充门脸。
云青月看出予霖似乎是有话要讲,又不好在小孩子面前说,便把人带来了这里。
他刚关上书房门,一回身,予霖满脸严肃的问道:“那孩子的母亲呢?在哪?”
云青月有点没转过来弯,下意识道:“什么母亲?”
“……”
四下安静了。
予霖看着他的眼神异常复杂。
云青月反应过来,差点恨不得手刃了自己,连忙解释:“不是,予霖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那个母亲……她……”
云青月莫名的嘴皮子打架。
予霖垂下细密的眼帘,轻声道:“那个孩子……是你生的吧。”
云青月摸摸下巴:“额,我倒是思考过这个问题,不过条件不全有点困难,要不我也能当个史上第一孕父什么的?”
他语气认真,予霖反映了半天才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莫名地一下生出了一股毫无道理的火气:“你怎么这个时候还在……我在和你说你女儿的问题,你不知道这关乎她的性命吗?!”
云青月听得此话瞬间收敛了还有些漫不经心的神色,道:“……我不知道,望舒她……是她的身世吗?有危险?!”
予霖也知道自己的火气来的莫名其妙,云青月似乎是真的不知道,再次问道:“那孩子的母亲呢?”
云青月苦笑一声:“我怎么可能知道啊。”
他迎着予霖困惑的目光低声道:“我本来谁也不打算说的,但是是予霖你问的。望舒——她小名叫望舒是我取的,是我六年前的正月,在门口捡到的,包在襁褓里,带着张写着一个“雅”字和生辰的纸条,除此外,什么都没有。”
外面大雪纷飞,孩子似乎是刚被人放下的,还在啃手。
被吓了一跳后,他让人周遭找了一圈,却连这孩子父母的半点踪迹都没有。
虽然彼时还不满二十的越王殿下是个十成十的混账,前两天刚在朝会上把参了他一本的林大人气的撅了过去,非常不喜欢小孩子,也做不出看着小婴儿活生生冻死的惨剧,叫人抱进去,本打算自家仆人谁想要就抱走拿去养,但紧接着就发生了让他脑瓜仁生疼的事。
混账该怎么收心?
也不知道是那个老家伙给叶崚提的建议:成亲。
一堆大臣就站到了统一战线上,开始筹谋陛下诸位兄弟里,唯一还没成亲的越王殿下。
你说这帮老家伙也是没事干闲的,他不成亲关他们屁事,朝廷民生没什么大事就全体化身媒婆了?
还个顶个的努力择出自家姑娘,推荐对头家的,好像他越王府是个什么妖怪洞。
可还没等他暗搓搓的打算给那帮老家伙下个药什么的,他那陛下皇兄不知怎么就被灌了迷魂汤说动了,兴致勃勃的也化身了媒婆。
云青月一看势头不对,回府就打算先跑再说。
叶崚总不可能派人漫天遍地的寻他,就为了成个亲,扯什么淡呢。
云青月抬脚要走的时候,田叔顺嘴提了一句“前两天那个小的怎么办”,他这才想起来还有个小的,转了个弯去看看,新雇的奶娘不太了解情况,看王爷来了顺嘴就和他道:“看王爷府上这小姐长的多好,眼睛和王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大肯定是个大美人儿。”
襁褓里的咿咿呀呀着吐几个泡泡,奶娘回身哄了几下,再一回头……哎呦喂,王爷眼里冒绿光了!
云青月计从心来,就差阴恻恻的笑几声了。
第二天,整
个长安城都知道了——越王爷荒唐到连和谁有了个孩子都不知道,让人家带着孩子找上门来了,但自己也觉得越王不适合托付终身什么的,放下孩子就走了。
都不用云青月主动扩散,自己就衍生出了七八个版本,势头越来越大——反正造谣不用坐牢,当权者的八卦谁不想看?
一个月后,今上终于放弃了。
不是叶崚不想让自己弟弟赶紧成家,是实在找不着人了,某人自黑真的是太下得去手,没人愿意把自家孩子往“火坑”里推,长得好看和适不适合托付终身是两回事,哪怕他们再怎么利益蒙了心了,也架不住家里的一哭二闹三上吊。
成功脱离苦海升级当爹的云青月难得开始多在家里停留了,并把皇兄嘱咐“你自己留心,尽早成亲”的嘱托完全抛到了脑后。
云青月解释完,便托腮看无言以对的予霖。
予霖真人大概这辈子也就能遇到这么一个把脸当柴烧的人。
还生怕烧不旺。
两人就这么无言以对了一会儿,予霖才低声问道:“除了写着名和生辰的字条外,什么都没有了吗?”
云青月点头:“嗯,因为当时望舒出现的时机有些蹊跷,我还让人特地查过了,干净的有些过头,什么都没有……而且因为她的眼睛和我的有些像,这么多年也没人怀疑过。”
云青月的眼睛遗传自母亲,镇西王一脉,混着些西域血统,所以是绿色的。
那望舒的眼睛呢?
“……予霖。”云青月语气有些沉重的问道,“望舒到底怎么回事?”
予霖闭了闭眼,再睁开:“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那眼睛,是北堂灵族。”
云青月有些疑惑,他并没有听过这北堂灵族的什么故事:“是修真世家?”
予霖对他解释道:“时间太过久远,现在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什么人记得他们了,不过你可曾听说过蜀中双侠?”
脑海中蓦然明朗起来,云青月一扣茶盏盖:“蜀中双侠北堂浚北堂雪,是那个北堂灵族?!”
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是武林里的事了。
北堂浚与北堂雪都出身川蜀,北堂雪嫁给北堂浚前原名杨雪,两人相识前便都在江湖中颇有侠名,尤其是北堂浚,他十七岁投身江湖,当年便以一柄“银卿剑”挑了霍乱蜀中的“三毒蝎”一举成名,为人更是从来说一不二,是武林中一股吹过的浩然正气。
云青月初出茅庐时,还有人把他们两个都是白衣且少年成名的少侠放在一块比较过,不过时间没等到云青月和这位银卿剑相交。
北堂雪没她丈夫那么出名,但也是被很多人尊称一声杨女侠的。
当年弱冠之龄的北堂浚在江南滕王阁下试文斗武,连败九名江南当时最负盛名的少侠,赢得佳人芳心,这两个人相知相爱结为夫妻,感情亲密,江湖中可谓人人艳羡恭敬,不过好景不长,这对恩爱侠侣刚迎来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便双双惨死于仇人之手,平白使得说书人醒木之下,又多了一则令人婉转哀叹的故事。
但若止步于此,也不过就是数千年凡尘中再常见不过的天妒眷侣,断不会令云青月一听到他们的名号便如此紧张,也不会甚至传到避世清修的予霖真人耳中。
真正使得他们死后名声大振的,是他们的死因,或者可以说是,身世,北堂浚的身世……
北堂灵族,传说当年有神兽凤凰陨落于北堂灵族先祖村落,北堂灵族先祖受凤凰灵血浇灌,赐予无上天资,自此通灵通神,寿命三百,传说他们一念之间可号令山川倾覆,湖水倒卷,所向披靡,堪称天眷骄子。
史料记载,北堂灵族诞生于大概一千六百年前,横空出世之举,令世人震惊,其后不久虽然不知为何急流勇退,但其已经在历史上留下了不可忽视的一笔。
其间整整一千两百年,他们一直隐姓埋名避世生活,从不与外界交流,然而北堂灵族这样特殊的存在,就注定了他们不可能安定的活下去。
大约距今四百多年前,北堂灵族第二次来到世人眼前,当正在人们正等着这个传说中的灵族做出什么惊世之举时,北堂灵族却意外的,毁在了末代族长北堂旼手上……
云青月唏嘘道:“北堂旼也是那个年代鼎鼎有名的人物了,带领北堂灵族回归凡世,哪怕只是书中褒贬不一的几句记载,也能窥见是何等天赋异禀的人物,然而最后却亲手灭了北堂灵族……”
那是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人,提到四百年前的时光,便不可能不提到北堂旼。
予霖比北堂旼还要重,五百年都有他。
予霖点点头——当初他曾见过北堂旼,可谁又能想到那个谦和有礼又带着满身不愿随波逐流的傲骨的青年,最后变成那样?
当年北堂旼不知为何癫狂疯魔,亲手杀死了大部分北堂灵族族人,更是不肯放过余下逃走的族人,一个个找上门去,使他们几乎全部血溅当场。
后来北堂旼被修真界围攻,当场斩杀,这才算完。
北堂浚的先祖,是北堂灵族唯一活下来的一脉,北堂浚先祖深感尘世不容,再次决心隐匿。
然而从此就好像有一个名为“北堂旼的诅咒”一样的东西缠了上来,此脉代代没有能活过三十岁的,四百年后到了北堂浚这代,剩他孤身一人,怀着满腔愤慨再次入世。
北堂灵族只剩下北堂浚一人,对他来讲,与其龟缩横死,不如在这世间堂堂正正的活上一场。再说那真是诅咒吗?哪怕真的是什么恶咒,想让他死他就真的要死吗?
北堂浚不相信。
可最终诅咒真的到来了。
以北堂灵族之能,能杀得了他们的,寥寥无几,然而北堂浚夫妇一死,对外说是被人寻仇,对内,种种迹象都表明了一点——
杀人者北堂旼。
此事太过诡异,所有知情者皆极为震惊,因为北堂灵族魂魄太过清灵无法化鬼,且寿数明明已过……
他们不想相信,难道北堂旼真回来了?
可当年看着他死的修真者,还有数人存活于世,总不可能是他们出现幻觉了。
他北堂灵族能力再怎么出众,到底不也是□□凡胎?连心脏都被劈成两半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当年北堂灵族灭门之时我在闭关,不知具体事宜,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予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人间曾经经历过一段非常混乱的时间,被妖魔残杀而不得翻身,而从大约一千六百年前至四百年前的这段时间,魔界从未有过大举入侵之举,就是因为他们知道人界有着北堂灵族的存在,甚至可以说四百年前就是因为北堂灵族覆灭才招致了晋北血祸,可见他们一族的力量……”
“当年北堂夫妇过世时,众人遍寻而不见他们的那个孩子,北堂灵族身负最明显的特征就是他们的浅青色眼睛,号称“通灵明世’,这是无法掩盖的。”
“怀璧其罪……你明白吗?”予霖最终沉声道。
怀璧其罪,北堂灵族以一族之力,搅动了人间近两千年风云,那等力量,是死了都会被人慨窥的,更何况望舒她是个活生生的人,还没有了一族的庇护。
云青月有自知之明,人类的贪婪,可不会因为他给望舒的皇族身份而退却,当机立断道:“……让望舒和你回衡清门呢?予霖?”
清修仙门对望舒来说总会比人世间更安全吧。
予霖摇摇头:“北堂灵族天生无法修仙的体质,而且哪怕我也不敢保证衡清门就是一块铁板,没人会打北堂灵族的主意。”
北堂灵族的特殊体质,对很多走异路的修仙者来说,无异于绝世仙丹。
“人心难测。”予霖道。
人心难测……
突然有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云青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心想:“没事的,我堂堂一个王爷,护不住自己女儿吗?大不了一死,我看谁敢动她!”
他不是真正的爹,不知道自己这些年做的够不够格——他身边要么是把孩子放养的糙汉子,要么是儿女一大堆,没人告诉过他怎么养一个小女孩儿,很害怕做得不够让望舒受委屈了,所以有些过量的腻爱下,田忠都有些感慨小姐没长歪真不容易。
但天底下的父亲,在这种时候大概都是一个心情。
予霖看出了云青月心情,叮嘱道:“北堂灵族具体秘密我也不知,但不要让他人知晓那孩子的事,更不要让她接触任何一个修仙者,你要牢记。”
“……望舒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云青月於定。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少侠不用毒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