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孤身
孤身
第二天予霖和星回就回华山了。
云青月好不容易从自己烂透了的矜持里扒拉出一点完整的,没立马跟着予霖跑到华山,而是陪着女儿,自己心想:“小别胜新婚。”
第二天陪着望舒连玩带辅导功课了一天,还能抽出空来差点把小狐狸毛薅短了。
然而到了晚上,云青月那开朗的心情就变成了“想见予霖”。
满脑子都是予霖予霖予霖……
睡不着数一个予霖两个予霖三个予霖……
逼得他天刚出光,就像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样跑去了修禅寺。
修禅寺在大晋的地位与护国寺没什么区别,其历经数朝,代代方丈都是得道高僧,数朝天子都对其恭敬非常。
这一代的修禅寺方丈离尘与之前的方丈都不太一样,他是天下第一的武僧,然而论佛法悟道,比不上他的师兄去尘大师。
路程不短,但云青月没带别人,成功成为了今天第一个就到寺庙报道的家伙,鉴于目的不是拜佛,云青月没有丝毫负担的从后墙翻了进去。
虽然某种方面来说,他应该算是道家的。
云青月还顺便和路过打扫卫生的小沙弥打了个招呼。
小沙弥把扫帚一扔,回身就跑,边跑边喊:“方丈不好了!越王爷他来了啊啊啊!”
云青月的目的不是见修禅寺的方丈离尘——他和那个老头天生犯冲,自从他十五岁以后见面就谁也浑身不对。
十五岁之前是他强忍着。
公认整个大晋佛法研究最为高深,今年已经八十六岁高龄的去尘大师打开房门,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看着云青月,似乎是早已预料他的到来:“你来了。”
云青月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演技差得要命的去尘老和尚一秒破功,用着最平淡的语气道:“看个屁。”
刚才那小沙弥吼得那么大声,聋子也听见了。
云青月没等请就自然而然的自己坐下了,熟络的甚至直接自己动手泡了壶茶,去尘盯着云青月仔细看了看,发现了自己自打认识这臭小子,十几年来第一次看见的表情。
云青月八岁时,宪宗还没病的怎么严重,带着云皇后和诸位皇子亲自来修禅寺祈福,当时早已开始深入简出,连宪宗都难得一见的去尘大师居然不知吹了什么风迎了出来。
去尘大师见过宪宗后环视了一圈人,上前抱起了小青月,掂了掂,说了一句:“这孩子与贫僧有缘啊。”
叶崚差点把肝吓出来。
他心想:“要是这和尚下一句有说出让青月出家意思的话,我就……”
不用怀疑宪宗会不会同意这件事,反正他儿子多,去尘大师说的话,便抛出去一个试试。
身负叶崚“重托”的去尘幽幽道:“也好,贫僧便送你个东西吧。”
叶崚松了口气,去尘让离尘请出了那块原本是哪位先帝赐下来的,在数位方丈大师手中走过数圈的“青月玉佩”,亲自系到了云青月身上。
云皇后十分惊奇,青月这个小名是她起的,只有几个亲近的人才会叫,甚至宪宗都记不住,去尘是怎么正好给了他儿子这个玉的?
没人知道,不过从此,去尘便成为了云青月到目前的人生里,唯二的真真正正的男性长辈——还算靠谱。
另一个是田忠。
“你又想祸害哪家的姑娘啊。”老和尚叹了口气,“我佛慈悲……贫僧怎么就教出来你这么个玩意。”
外界人人都觉得去尘大师眉目慈祥,高深莫测,大概没几个人知道老头子是这么个个性。
云青月现在心情还行,不打算和老和尚多做计较:“老头子,你又不是武僧,教我什么了,佛法里面我可差不多就知道个风吹幡动。”
去尘接着叹气:“然后就拿去泡姑娘。”
然后去尘眼见着云青月居然别扭了起来。
真是天地良心啊,哪个神仙看不过去收了这败家玩意。
“其实吧……不是姑娘,就,你也知道的,就那个……予霖真人,哎怎么办,我现在有种从佛家嫁到道家去的感觉。”
去尘心想:“还真是个神仙。”
下一刻,他扭头冲外面喊了一句:“师弟!”
早已经准备好的离尘兴致勃勃的进来:“师兄,打出去?”
他指着云青月。
一直都是这样,这混账每次一来说出来的话都让离尘想把人打出去,奈何去尘死命护着臭小子,打不了,他也是习惯性的问了一句。
没成想去尘指着云青月:“打出去。”
过分了臭小子,当着和尚面讨论姑娘都罢了,居然讨论男人,佛家才不想嫁你好吗!
云青月当然不可能被离尘打到,但他还没唠两句就被赶出来了相当不爽,转圈心思了一会儿,决定跑去烦那个最忙的。
叶崚。
……
叶崚没在忙,李实在路上和云青月解释,因为安陆蝗灾越发的严重,居然已经拓展到刚糟过灾的襄阳了,朝廷下旨赈灾不知为何还是没什么起色,再加上早朝几个大人因着镇西王那件事,又吵了起来,饶是脾气再好的人也要脸黑。
更何况那是天子。
云青月想起令风之前就是去安陆调查然后追着蝗虫妖一路跑到了襄阳的,后来令风和他说过,蝗虫妖已经被他斩了,按理不应该再有什么蝗灾了。
他随口问道:“应当是妖灾,请仙门去了吗?”
李实:“已经准备了人去了。”
便不再多言。
又是不能告诉他的事情。
李实不会骗他,只是叶崚不让他知道的事李实不会多一个字出来,他说“准备了人”,便不是修仙者,但绝对不会告诉他是谁。
云青月没有再问,事情不是这一两天发生的,叶崚也不可能不知道住在他家的是予霖真人,还宁愿自己解决,明明是予霖随口说一声,便会有最精锐的衡清门弟子去解决的事。
云青月的好心情就这么消失了。
所以黑着脸的叶崚旁边坐下了拉着脸的云青月。
李实快气死了,想着让您劝一劝,现在可倒好,又怎么着了这是?
看到云青月哀,叶崚压下火,对他道:“怎么了这是,青月这么大了还让我劝你吗?”
云青月垂下眼帘:“可不敢。”
叶崚刚想笑笑,就听云青月道:“万一陛下您一生气,把我向青羽一样‘流放’了,我找谁说理去,我看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空气突然安静了。
李实愣住。
叶崚看着云青月:“你说什么?”语气中带着困惑和难以置信,唯独没有多少怒意。
云青月苦笑了几声,用自嘲的语气道:“我说错了吗?用不用我从头给您数数?”
“从十三年前开始,你让我以为你的太子位置四平八稳,结果转头大杀四方从兄弟手里杀出了这个位置。”
“还是十三年前,你什么也不说,一道圣旨把刚跟着你帮你夺下皇位的叶岑贬到了边疆西北去,兄长,那可是我们同母的亲兄弟啊。”
“我还想着可以帮你,让你不用在这个位置上这么累,结果你一句‘什么都不用你管’。”
火星都是一点一点累积的,今天烧了起来。
他知道叶崚所做的一切,都是所谓的“他的道理”。
可怎么就不用他管,不用他知道了?那是他的两个亲哥哥!
“……哥,”他叹了口气,注视着帝王,沉声道,“我就想知道为什么……我是你看着长大的,但我已经长大了。”
良久的沉默。
已经不算年轻的帝王疲惫的坐在椅子上,就这么安静的坐了整整一刻钟。良久,叶崚想明白了什么,他睁开双眼,看着李实道:“人还没走吧?”
“还没走……”李实明白了叶崚的意思,“陛下,不……”
叶崚摆摆手,打断了李实的话:“去吧,带着青月,去皇陵……”
去见那个人。
……
他做的对吗?
叶崚迷茫的看着窗外。
母亲去世前的叮嘱,他终究没有做到。
月亮属于天空,只怪他生错了地方。
……
马车停在了越王府门口。
田忠注意到车里的呼吸悠长平稳,显然人已经睡着了,便立刻吩咐车夫把车直接赶进府里,轮子还没开始动,马车里突然传出了声音。
“田叔,回来了吗?”
这声音沙哑而无力,没有一点像自诩风流的云青月。
可就是他。
田忠对着马车轻声道:“到了,少爷。”
到了现在,田忠还是习惯叫云青月少爷。
车里响起衣料摩擦的声音,车夫挑开帘子,穿着厚衣服的云青月下来,苍白的脸上勉强对他露出了一点笑容:“这才什么时候,田叔你要把我用衣服埋上吗?”
田忠:“少爷……”
云青月摇了摇头,示意他没事,回身刚想迈步,却又停了下来。
他忽然想起当年他刚恢复听觉时,身边的侍女悄悄和他说:“得知您受了伤,之前皇后娘娘气的直接提着剑找上了九皇子,要给您报仇,砍下了九皇子两根手指!真没想到脾气那么好的皇后娘娘能气成这样呢。”
原本他以为不管发生了什么,母亲总是会站在他身后的,哪怕她已经撒手去了黄泉地府……
现在才知道,要是没有他,母亲根本不会过得如此痛苦,百病缠身。
门打开,望舒本来开开心心的顶着小狐狸跑了出啦,想抱住老爹,却发现云青月脸色差的要命,立刻刹住脚步,小心翼翼的上前,拉住云青月的袖子:“爹爹?”
云青月才注意到望舒,怕吓到她,立刻笑了起来,弯下腰想把女儿抱起来。
可他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
马上,云青月才发现不是自己的手在发抖,是他看着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爹!”
他听见望舒的声音,本来想安慰她自己没事,可是鼻子一热,几滴鲜血滴到了地上。
田忠上前一步,接住了晕倒的云青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