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身世
身世
他刚发现自己二十年的人生其实原本属于一个应该比他更幸福,却因为自己死去的异母兄弟时,接到“流放”他的旨意,两件事几乎要把他逼疯了。
叶岑不该是叶岑,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原来有没有名字。
即将踏上流放的路时,一个老妇人托关系想见他,彼时他心灰意冷,原本谁也不想见,可下人传来了老妇人的一句话:“殿下不想知道皇后为何不喜欢殿下吗?”
他迟疑了,让她留了下来,老妇人看着他,说道:“殿下,老奴原本是当年舒妃娘娘的侍女,您的生母,不是皇后,而是舒妃娘娘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当年皇室早该被埋葬的秘闻,那个此刻已经垂死的九五至尊干下的荒唐事,浮出水面了。
宪宗皇帝是个多风流的人,从他超越了晋朝所有先帝的后宫嫔妃位数就能看出来,武宗选他做继承人,大概是因为宪宗年轻时还算人模狗样,武宗老后又跟疯了没什么两样,再加上他没有别的嫡子了——晋朝立嫡子的硬性制度超越了所有前朝,所有皇帝都固执的选择嫡子作为继承人,不管有才无才。
其他的庶子夺位,也只敢在皇帝快死的时候,否则真有那些暴脾气的天子,露出一点苗头,就把自己儿子砍了。
除了天子自己,没人知道为何晋朝的皇帝都像麻花一样如此纠结于嫡庶之分,只知道庶子想要皇位除非嫡子死光了,否则他们是天下第一英才都没用。
宪宗这个人,和几位先帝一样按规矩立了嫡子叶崚做太子,可不代表他喜欢自己的嫡子。
宪宗还是太子时武宗赐婚,把镇西王的独女嫁给他,宪宗的性格不是服管的,知道娶了云茹,就只能一辈子顾虑着镇西王府的脸面活着,他能做了面子功夫对待自己的太子妃,可得说一句不容易。
但这种面子功夫也只大概做到叶崚四岁,云茹怀了二胎时——宪宗本性毕露,十月怀胎里根本没见到他人。
云茹来之前打听过太子性格如何,对此有心理准备,而且她也不是离开男人就活不下去的柔弱女子,她也不喜欢宪宗,能不看见反而心情不错的养胎,准备迎接这个若是男孩儿就取小名叫做“青羽”的孩子。
东宫和她前后脚几乎同时怀孕的,还有宪宗新宠信的立下的侧妃宋氏。
宋氏彼时正恃宠而骄,仗着宪宗此时特别喜欢她,随口道:“殿下,若是臣妾生下的这个孩子,也能有继承殿下您的资格就好了。”
身旁的贴身侍女,也就是年轻时的老妇人吓的急忙跪下,却听宪宗晃着酒杯淡淡道:“不就是太子?等本宫当了皇帝,便立这孩子当太子。”
宋氏一下子惊喜的要疯掉了,过了一会儿冷静下来又撒娇道:“殿下说谎,这孩子要怎么当太子?”
宪宗笑了两声,没有回答。
侍女和宋氏都以为那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有当真,宪宗也一直没有动作,直到太子妃和宋氏同时生产——
宋氏的孩子先落了地,是个儿子,宪宗在旁边命人将孩子抱走了。
宋氏没有再见到孩子,原本心急,可第二天不久就听到外面的传言:太子妃云氏不知道是不是疯了,她生的儿子只是被抱出去洗澡,再回来就说那不是自己的儿子。
“这不是我的儿子,我生的孩子我会认不出来?你们把我的儿子怎么了?!”宋氏听闻云茹一整天都在这么说着,发了疯一样在整个东宫找“她的儿子”,甚至冲到宪宗面前去质问他。
宪宗依然是那满不在乎的态度:“太子妃疯了吧,这怎么可能不是你的儿子?来人,太子妃太累了,送她回去休息。”
太子妃被架了回去。
宋氏想明白了——宪宗将两个孩子调换了!
竟然真的达成了他说的话!
可如果现在那个“太子妃生的嫡子”其实是她的儿子,那云氏真正的儿子呢?不应该被送到她这里吗?
宋氏原本欣慰着,做着将来儿子成为九五至尊,然后认回自己,自己也可以当上太后的美梦时,突然被当头泼了瓢冷水,不安之下在一次宪宗酒醉后套出了他的话——
“不过是一个儿子,本宫有的是,她云氏靠着镇西王府压着本宫这么多年,本宫看见她都烦!埋了。”
轻描淡写的“埋了”,一刀割断了血脉亲情。
他命人活埋了自己的儿子,只因为讨厌他的母亲,小婴儿那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过,与世无争的母妃。
宋氏如坠冰窟,她不是傻子,帝王之家有多无情她此时此刻是真的知道了,那么承诺呢?
那随口一句的承诺能有几分情感?他若真想让她的儿子当太子,为何还留着一个叶崚?会不会将来终有一天感情淡泊时,想起她知道这种“自己的丑闻”,也直接杀了她?云氏后面那么大的势力他都敢动云氏,她有什么?
宋氏明白了,可她却逃不了,她还有儿子。
她当下大发了一场脾气,赶走了也听到这件事的贴身侍女,暗中叮嘱她逃。
宋氏的预计没有错,战战兢兢的活了几年,原本以为宪宗真的忘了,可他登基后的第二年,已经成为舒妃的宋氏“意外”从高楼跌落而死。
而那个孩子,顶替了被活埋的那个,用着“青羽”的名字,顶着叶岑的身份,在思考“为何母后不喜欢我,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里,活了二十年。
那是他。
宪宗依靠着云茹顾全大局的性格,肯定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父兄,如此安稳的过了二十来年,估计他自己都忘了叶岑原本的身份。
在宪宗眼里儿子还不如一杯美酒,他随手便把几颗真心撕的鲜血淋漓。
叶岑听完老妇人的话,呆呆的跌坐在地,心中百感交集,连自己想悲还是想怒都分不清。
竟然是这样。
他还怨恨过云茹,嫉妒过青风和青月,可竟然是这样。
“所以我说,云茹没有把还是婴儿的我杀掉,也没有让宫人亏待我——这个害死她儿子的元凶之一。”叶岑叹了口气,“真是个……善良的人啊。”
一切都明了了。
“我只恨我没能在那狗东西彻底咽气前,掐断他的喉咙……我要挖了那狗东西的坟墓,召回他的亡魂,毁了他传下来的王朝,让他知道玩弄人心的下场。”
“十一,我知道云茹把你教的很好,区区一个使女都能让当年总是在哭的你豁出命去护着,你不会让我动手,看在你叫过我哥哥的份上,我现在这个情况来和你赌一把,看是我先打败你,还是你先杀了我!”叶岑拄剑站起身,嘴角有鲜血流下。
“殿下!别打了,杀人的事我来做,别打了!”
听着周凝的声音,叶岑没有回头,只是说了一句:“没有第二个选择了,谁都是。”
“怎么没有第二个选择?!叶青羽,你给我回头,看山河万里,看你自己的未来,你要为了个老混蛋把自己弄成千古罪人吗?!”叶崚怒吼,他恨不得飞过去揪住叶岑给他两个大耳刮!
不论血缘,几十年相处的情谊总不可能是假的,他怎么就不是他弟弟了?老家伙弄出来的狗屁事,为什么要他来承担?
叶岑无可奈何的笑了,他闭眼喃喃道:“云茹真的教出来了两个从骨子里往外的烂好人啊,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
他声音带上了难以察觉的颤抖。
“可笑,几句话就动摇了你?叶岑,你拿这准备的十四年当什么?”又是那个声音。
那个在他最为落魄心死时找上了他,相随他十几年,时时刻刻都没有忘记想把他拖进黑暗的声音……
断剑掉在地上,叶岑再次抱住自己的头痛苦嘶吼,他心态动摇,给了心魔可乘之机。
“五哥!”云青月立刻就想跑过去,却被叶岑用尽全身力气喊出的一句“别过来”喝在原地。
周围的所有卫兵同时毫无预兆的直挺挺倒在了地上——心魔收回了给他们的力量。
“阿凝,快跑!”叶岑最后的话。
下一刻他浑身一震,再次抬起头,双眸彻底变成了代表着心魔的赤红,心魔动了几下脖颈,发出“咔咔”的声响,他饶有兴趣的盯着自己的双手:“真是不容易,竟然这么多年才霸占了这副身体。”
“殿下!您怎么了?”周凝再也忍不住跃到叶岑身边。
“不对,快走,他不是叶岑了!”云青月喊道。
“晚了。”
心魔淡淡一声,挥手就把周凝打飞出去,云青月飞身去接,两个人坠落在石台边缘,周凝口中吐血,
心魔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云青月,“你这个家伙,很麻烦啊。”
云青月起身,心魔踏前一步,毫无预兆的直接出现在云青月身前,云青月反应极快抬手就是一剑——
可心魔的手先这一剑摁在了他头顶。
“青月!”
……
“能遇到真人您是谢朗幸事,多谢真人相助……当真是在这里?”谢朗原本秉持着恭敬的态度带着一队人和辞言爬山,可爬了一会儿之后太过心急火燎,还是没忍住有些质疑。
辞言指指前方的山头:“翻过去你再看看。”
谢朗拂开遮掩的绿枝翻过山头,眼前豁然开朗,身后的士兵都不由自主的发出了“哇”的声音。
活火山已经被十数名御剑弟子联手制造出的结界覆盖,天空漫天都是御剑的衡清门弟子,前方的山崖也伫立着几十名仙门弟子,众弟子最前方负手伫立着一人,单看背影便有凛凛仙风。
“掌门。”看到师尊回来,知皓上前行礼,“一切布置已经妥当,衡清门弟子等候掌门指令。”
辞言点点头,又对谢朗道:“此事对仙门来说也意义非常,能够脱离原主现在又意欲谋害天子的心魔,吾等必会将其擒住,谢将军放心。”
谢朗连忙俯身道谢,辞言侧身只受了他半礼,因为擒魔原本便是仙门份内之事,两人走上前去,辞言对早已注视火山许久的予霖道:“此事牵扯上天子皇室,却不知未来会不会又多生变数。”
予霖收回目光,淡淡道:“擒住心魔便是,天道本无常,无需太过担忧。”
谢朗一听到“天子皇室”心里又犯突突,不由问道:“敢问两位真人,陛下和越王殿下会无碍吧?”
然而听到他这句话,辞言和予霖居然同时一愣。
“你说谁?”予霖上前一步看着谢朗,声音不由大了几分。
他和辞言都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云青月的名号,之前谁也没想到算出的“皇室”中还牵扯着云青月,只是以为指着天子和叶岑,再加上根本没人能算出云青月的未来……
在予霖想来,云青月此时本该回到他的江湖里去了,那里有属于云青月的一切,不会有他。
“是……是陛下和越王殿下,两位,怎么了?”谢朗以为出了什么事。
予霖确认了云青月真在那里面,当下回身便要御剑。
“前辈,等等!”辞言拦住予霖,“心魔狡诈,你的……”
言下之意还是提醒予霖那是个魔,想想你自己的状况,然而他一句未完,予霖直接打断了他:“再怎么狡诈,打不过我,擒住便是,打开结界。”
辞言:“……”
真是……直接啊。
说完予霖立刻御剑而去,再未停留。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