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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双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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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宿

沈夫人当年在世家小姐里,姿容姣好却不算绝色,但她不似寻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性情很是直爽明艳。

沈震第一次见到她时,还没有成为宣威将军,赶上中秋回家轮休,云青月邀请他去打马球,还是清河郡主的沈夫人从宁平王府偷跑出来,女扮男装也上了场,和云青月他们打了个平手。

难得有这么好的对手,云青月正感兴趣,和沈震一起去看看那人长什么样,他眼力毒辣,一眼就看出那人是女扮男装的,他还没什么,结果一转头,就看到沈震像个猪头一样杵在那里,直勾勾的盯着人看——

一见钟情。

说起来当时清河郡主没把沈震当成色狼,也是她为人大度。

沈家人找媳妇本来就难,有此机会,云青月和姜楼一合计,立刻在中间暗戳戳的给人拉线。

再之后的事,就是云青月给沈震踹跪下了,清河郡主见此情景笑的花枝乱颤,小沈铠成功避免了要管望舒叫姐姐的情况。

种种往事都证明了,沈夫人绝对不该是那种失去了丈夫,就寻死的柔弱女子啊。

“嫂子,你先冷静点,先把刀放下,铠儿都哭成这样了,你吓到他了。”云青月一边劝告,一边暗自寻找着机会,把刀夺下来。

沈铠是沈震和沈夫人唯一的儿子,平时沈夫人疼爱至极,沈震暴脾气上来时要教训孩子,都被沈夫人点着脑袋给点到一边去,不许他碰儿子,可也不知怎么了,沈铠在外祖母怀里哭的要背过气去了,沈夫人还是像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

然而云青月的话还是有点用,沈夫人闻言终于抬头,道:“越王殿下,平时多谢您照顾铠儿,您不用找机会夺我的刀了,您今天夺了,以后我还是要死的。”

“……嫂子。”

沈夫人看向沈铠,眼中含泪:“铠儿,吾儿是和他爹一样,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不可再哭了。”

沈铠连忙擦掉眼泪,憋的一抽一抽的:“呜呜,娘,铠儿不哭了,铠儿要娘。”

沈夫人看着儿子和那人相似的眉眼,眼含骄傲,笑着点了点头,又看向宁平王:“爹。”

老王爷看着女儿这样,眼泪也是不由自主的掉了下来:“薰儿。”

“爹,当年我要嫁与夫君时,您不许,女儿记得您的话,您说沈家人难有长寿,长驻锁沧,嫁过去了和守活寡也没什么区别,女儿知道您是心疼我,可还是拗不过女儿同意了,爹,这么多年了,女儿要说,”沈夫人一字一句道,“女儿不后悔。”

“好好好,不后悔,爹不管那些了,薰儿,你把刀放下!”老王爷急了。

“爹,娘,女儿不孝,二老养育之恩,女儿无法报答了。”两行热泪划过脸侧,沈夫人对云青月郑重施了一礼,“越王殿下,父母年事已高,我不忍他们再为我操劳,您是夫君好友,有些事,我想拜托您。”

老王妃听得此言,直接悲呼一声,当即哭晕了过去。

“……夫人请说。”云青月郑重道。

沈夫人却突然笑了,笑的有如当年,与沈震初见时,她道:“生于万丈红尘,责任在身,我从未奢求能与夫君厮守不离,白头到老,他于阵前为民厮杀,我便在家中盼他平安归来,只是……这样的日子也到头了。还请殿下将我的尸身送去乱魂山与夫君合葬,山河路远,走到阎罗地府不知要多久,我怕他一人在地下孤单。”

那样言笑晏晏的语气。

话音未落,鲜血四溅……

“娘!”沈铠奔过去,小小的身躯抱住母亲的身体,痛哭失声,老王爷身形摇晃,强忍着跌跌撞撞的跑到女儿身边:“薰儿!”

云青月僵立在那里,四周复又乱了起来,不知是谁跑过去撞了云青月一下,云青月才反应过来。

听到沈震的死讯时,他一直都没什么真实感,毕竟沈震是那样一个连魔都害怕的人,可看到眼前鲜血漫延,染红了地下,他才反应过来。

他们夫妻都死了。

有一纸飘落,掉到了血泊里,无人注意到这张纸,有一种莫名的力量促使云青月把这张纸捡了起来,纸被血迹染红了大半,字迹模糊,只能勉强辨认出是沈震的字——

薰儿吾妻:

自成亲以来,聚少离多,吾身系家国,自知无法达成一世相守之诺言,卿从未抱怨,默默相助,吾深感亏欠,无以报卿。

区区凡身,无有不死,此书递到卿身侧之时,吾已身死殉国,虽望此书无可见天日之时机,然天有不测。

吾一生别无所求,惟愿我大晋得盛世,卿与铠儿可于无忧盛世中,平安一世。

若吾身死于铠儿加冠之前,便在此提前为铠儿取字:子刃,望他以“铠”护亲人安宁,以“刃”败外敌,护山河安定。

身死之际,吾将思与卿初见时,直至奈何。

夫沈震。

云青月默默读完了这封遗书,眼睛直发酸。

沈震个肚子里没多少墨水的货,憋出这么封遗书,不知道自己在锁沧关大营里,挑着灯悄摸摸写了多久。

冥铠军打的是最危险的仗,任何人在第一次上战场前,都会以防万一写下一封遗书,然而不知道是哪代个缺德的,说什么上阵前写遗书太不吉利,把写遗书定成了冥铠军的禁令。

老祖宗的命令不好更改忤逆,可又未免太过不留人情,故而后代的将军没有再更改这条禁令,却也对手底下写遗书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震一辈子都正直过头……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第一个带头违反军令的大将军。

沈铠已经哭的嗓子都快发不出声了。

顷刻之间,他就既没爹又没娘了。

……

沈震正直壮年突然身死,给不少人都敲下了警钟。

什么样的战争能突然杀死战无不胜的宣威将军?不会是再来一次晋北血祸的苗头吧?

可打听之后,才知道若不是为了救几个手下,沈震根本死不了,那场两军对决,原本对于两边来说,也和吃家常菜似的,再习惯不过。

和话本子里不一样,将军没有死在轰轰烈烈的世纪大战。

等到这边个问题刚缓和,另一个更大的、更要命的问题抛了过来,并且刻不容缓——

沈震身死,他的独子沈铠才九岁,冥铠军地位举足轻重,不能十几年没有大将军,谁来继承沈震的位子?

大臣里炸开了锅。

宣威将军权力颇大,手下掌握着晋朝最精锐的大军,看似是个好位子……然而没一个想接这烫手山芋的。

尤其是在那些老人精眼里,宣威将军吃力不讨好,死亡率极高,除了沈家那种愣头青,哪个家族想接这种差事?

第二日早朝时,云青月冷眼看着一帮人推来推去。

“钱大人,你正直壮年,想必可干出一番功绩,就不要推脱了。”

“哎,吴大人说的哪里话,我经历尚浅,哪比得上王大人!”

“吴大人说笑了,此等可光宗耀祖之事,必当以纪大人首当其冲!”

面上笑的阳光灿烂,心底都想着怎么把对头推上去,就和当初叶崚要给云青月选妻子的时候一样。

叶崚听着这帮人的对话,最终忍无可忍,怒而重重一拍龙案,怒道:“都够了!朕叫你们来不是听你们讲废话的,谁再说没用的,拖出去掌嘴!”

底下众大臣立刻安静如鸡。

按照两人商量的结果,这时候云青月该说话了,谁知他刚想张口,就有个他不认识的年轻臣子站了出来:“启奏陛下,臣认为,应当找一沈家旁支暂代宣威将军一职,等到下一任宣威将军加冠为止。”

众大臣:“……”

真是说了不如不说的废话呢。

当他们都是傻子,不知道这点吗?哪怕他们想不到,陛下能想不到?要是这么简单,叫他们来干嘛?

这年轻人身后必定没有什么家族势力,不太了解行情。

一时所有人都用“你好像在讲废话”的眼神看着那人,叶崚亦是没有回答,定定看着他,把人看的脑门全是冷汗,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了。

终于,不知道谁给他侧面解了围,听着好像是吐槽一般低声说了一句:“哪有什么旁支,沈家早就打光了,剩下的都是远了八代都不姓沈了的……比舞阳侯府还干净呢……”

云青月:“……”

这人也是嘴欠,你说你说事就说,还得带上舞阳侯府,得亏了姜楼不上朝,要不非得当庭打起来。

年轻人恍然大悟,连忙低头退下。

云青月一看到他出场的时机了,当下一步踏出朗声道:“启奏陛下,臣弟有一言。”

叶崚:“你说。”

“臣弟不才,愿以微薄之力,助我大晋安定。”

下方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纷纷看着越王爷,好像从没认识过这人,从前几天翊王的事情开始就是,越王脑子没出事吧?他该感兴趣的不是秦楼楚馆吗?

叶崚眼角一抽,没料到云青月临时改词,疯狂用眼神示意他。

云青月权当没看见。

“不可,陛下!”果不其然,燕国公卢征第一个跳出来反驳,“陛下,越王殿下从未学过军中十一,更未带过兵,怎能治理冥铠军?”

卢征为人一丝不苟,最看不起云青月这样游手好闲的贵族子弟,对他是一千个不信任。

“燕国公说笑了。”云青月笑道,“本王幼时曾在镇西军中待过三年,得镇西王亲自教导,后来不过是因为没有机会,才未领兵,不过燕国公你难道质疑镇西王的?”

没有说镇西王的教诲,而是直接给抛出了个质疑镇西王的大锅。

卢征皱起眉,刚想反驳,云青月突然道:“啊,本王都忘了,燕国公曾经打了几十年仗,宪宗时任何战事都当仁不让,现下正是需要燕国公这样的人的时候,是本王托大了。”

有卢征的学生立即替他反驳:“越王殿下,燕国公已是年近八十的高龄,还有暗伤在身,怎能再去锁沧关那么危险的战场?”

云青月好似恍然大悟一般,道:“对了,本王记得燕国公的长孙也三十多岁了,将门无犬子,他年轻,要不他来?”

“……”

他来?开什么玩笑,谁不知道卢征的长孙因为是老大,被他宠坏了,连武都不会,去锁沧关那是送死去了!

卢征狠狠剜了那学生一眼,顶着云青月在他眼里“妖魔的微笑注目”,对叶崚道:“陛下,越王殿下年轻有为,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叶崚:“……啊?”

有燕国公牵头,地下群臣纷纷道:“陛下,臣附议。”

“臣也附议,越王殿下必会战无不胜!”

云青月坦然接受这马屁:“多谢,本王也这么觉得。”

云青月这才笑着看向叶崚。

叶崚有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真没想到云青月在这等着他呢。

“……传旨。”

作者有话要说:那封信作者改了很久,希望表达出了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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