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玄磊
玄磊
玄磊惊恐的发现玄烟开始看云青月顺眼了。
两人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迅速达成统一战线,说是勾肩搭背的关系也不为过。
玄磊的黑眼圈更重了。
他忧心忡忡的单独叫来云青月,两人坐定,玄磊难得正经道:“你……决定了吗?”
决定了这辈子不放弃那个人,哪怕有劫横亘,一时不察,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云青月道:“玄磊,有些事,我十年前就想好了。”
不是非得在一起,只要他能好好的活着,云青月是万劫不复也好,魂飞魄散也罢……
沉默良久,玄磊望天幽幽叹气:“我十年前千算万算,甚至不惜当个恶人,借着师尊的手想让你知难而退,本以为十年已过,怎么都……”谁成想根本半分未变。
云青月没有诧异,端起茶盏道:“果然,十年前你是故意为之。”
玄磊反而惊愕了:“你……不奇怪吗?不问我为什么这么做,也不怪我吗?”
云青月:“玄磊真人有着卜算天下第一的名号,虽说嘴不把门,但若真的到了那种程度,想要达到如此修为都不可能,早就不知挨了多少雷劈了,剩下的,我等你的解释。”
予霖信任玄磊,他便也信任了。
玄磊真人看似懒散不靠谱,但实际上四百年前的晋北血祸,提出有效果的应对方法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玄磊苦笑,“王爷啊,他对你来讲就是遥不可及的雪山之巅,你明不明白,连老天都在盼着你摔断手脚呢。”
人界多年无人飞升,予霖这么个希望极大的半仙,和云青月个凡人权衡对比,神界也希望舍弃云青月吧。
“不是。”云青月斩钉截铁道,“不是什么雪山之巅,他是我面前有血有肉的人。”
会因为素不相识的人流血而生怒火,会因为不小心听到了什么手忙脚乱,会因为他随口的一句话红透了耳垂。
所以,摔断手脚又怎么了。
玄磊定定瞅着他,从袖子里摸出来个拂尘,仿佛想逃避什么一般,低下头去缕拂尘须:“我……四百多年前,在街头第一次看到予霖和师尊的时候,还在想他们是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的那种人……云青月,你比我强。”
云青月挑眉望着他。
“我和玄烟为一胞所生,我娘是金陵的风尘女子,她叫明婉,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娘真的名字,只记得这个。”玄磊提起母亲,没有了慵懒神色,眉眼都温柔起来,“我娘长的很好看,比女装的烟儿都好看,整个金陵城的人都知道她才貌双全。”
“至于我爹,呵,和古往今来生在那种地方的孩子一样,我和烟儿都不知道他是谁,娘也不肯告诉我们。当年她怀上我们两个后,周围所有人都在劝她快打掉我们,以免提前搭进去自己的青春,甚至有人想偷偷给娘下堕胎药,都被娘发现,保住了我们。我娘是个太过良善的人,她不忍心打掉我们,和周围的人说‘我这辈子可能也就生这一次孩子了,如果失去这孩子,我会后悔一辈子’。”玄磊道,“第一次听娘的朋友说起,我就发誓了,一定要保护我娘一辈子,要我乞讨也罢。”
然而造化弄人,子欲养而亲不待。
云青月自听到“堕胎药”三个字起,脸色就变得很难看,但他没说什么,静静听着玄磊讲完。
明婉把两个孩子辛苦养到九岁,撒手人寰。没了母亲,鸨母也不会大发善心收养两个孩子,但她想留下生的雌雄莫辨的玄烟,心思不言而喻,玄磊带着玄烟连夜跑了。
两个孩子孤苦无依,在街头流浪,饿了就去捡吃的——娘教过他们,哪怕饿死也不能去偷去抢。
玄烟小时候很胆小,什么事都依靠着哥哥,然而不知从哪天起,玄磊发现玄烟学会了一手把自己搞的真的雌雄莫辨的本事。
玄烟是为了不拖累他。
他很伤心,觉得是自己没有护好玄烟。
直到那天,他带着玄烟捡人家扔掉的菜叶时,身后走来两个人,他们都没有注意到,直到两片阴影挡住了他们。
那时连年战乱,流离失所的人很多,和其他乞儿争抢的经历让两人都像惊弓之鸟一般,玄磊奶凶奶凶的把玄烟护在身后……
他看到了两个仙人。
风炎看看脏兮兮的两个孩子,缕缕自己刚留起来的胡须问予霖:“他们?”
予霖点头:“根骨上佳,与师叔你有缘。”
从此,一步踏进仙途。
那之后过了一段时间,他想到了一件事——
如果他和玄烟没有撑住,在流浪时就死了,或者其他种种,那师尊还会知道有两个孩子和他有师徒缘分的事吗?
一切种种皆为天定,半分不会差,为了这份因缘,老天都不会叫他和玄烟死吗?
还是说来到这世上,就是为了这份因缘呢?
天命难逆啊。
玄磊道:“其实每个仙人的劫,从一出生就开始了,我和烟儿丧母流浪,宁睿丧妻丧子而就此疯癫,予霖……差点失去了一切。”
每一个半仙都经历了和修为地位成正比的劫难,方才在这世间脱颖而出,他们能有如今的成就,不光是因为什么天赋。
他们用自己的一生,守护这个世界。
云青月下意识去摸自己腰间的折扇,却摸了个空,也没有酒让他喝,良久,他才问道:“那亭玉真人呢?说实话玄磊,我看的出来,你也不是不喜欢亭玉真人的。”
玄磊颇为忧愁的叹道:“亭玉那丫头,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一直就拿她当个小孩子,谁成想……”
云青月观察着他的神色,道:“玄磊,这种借口太简单了。”
“……你知道我是怎么理解情劫的吗?”玄磊沉声道,“修仙人懂得感情便生劫,对方
是凡人也罢了,最多一世痛苦,以后转世,也都不是原本的那个人了。可亭玉不一样,我们都是修仙者,她的天赋也有可能成为半仙,对我和她来说历情劫最大的可能,就是我们两个一起死,云青月,你说,我怎么选?”
怎么选?
世间安得两全法……
他和云青月对于情劫的理解从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
若是逃得开,还未生出情劫,他便狠狠心一辈子不回应不伤害,这是玄磊能做到的最为两全其美的方法。“还要我们去渡人呢,偏偏深明大义为国为民的仙尊,自己最看不开。”玄磊自嘲道,“……这样算下来,我也没资格和你说什么啊,你起码有面对的勇气呢。”
云青月深吸口气,也笑了:“还得劳烦玄磊真人为我解惑。”
“你想问烟儿是男是女吧,可我偏不告诉你。”玄磊奸笑。
“……”
“烟儿小时候很粘着予霖,大概是因为他救了我们,我们刚拜师时,予霖还在不归岛,师尊忙不开的时候也是予霖带着我们,”玄磊挠挠眉心,“对于烟儿来说,比起我这个不靠谱的哥哥,予霖更像是兄长吧。”
玄磊犹豫一会儿,问道,“但是你……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接受‘两界同心咒’?”
……
姜楼在屋前转了许久。
就这么一圈两圈……终于成功把巡逻的卫兵都转晕了:“侯爷,您纠结什么呢?”
姜楼摆摆手:“巡你们的逻去。”
他心想:“姓叶的那么个损人,我这个当兄弟的还给他两肋插刀,回去非得让他请我喝酒……啧,没办法,谁叫本侯英俊潇洒心地善良呢。”
他越想越美,抬手就去敲门。
手还没碰到门板,门开了,星回抱臂倚着门框,悠哉道:“我数着你转这么多圈,终于敢来敲门了啊。”
“……咳。”没想到早被人发现了,姜楼有点不好意思,掩饰的轻咳一声,“唔,星回公子吧,予霖真人在吗,我有事找他。”
星回挑眉:“进来。”
他一转身,姜楼才发现暗戳戳躲在星回身后的朔望,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他说怎么这几天都没看见这剑呢,感情叛变了!
朔望看到是姜楼,立马跳着蹦回了予霖身边。
姜楼顺着朔望和蓝衣的仙人四目相对,他连忙低头:“予霖真人,在下姜楼姜重九,有礼了。”
予霖颔首道:“舞阳侯。”
姜楼一愣:“您知道我?”
“我见过你的先祖,虽然容貌长的已无相似之处,但血缘带来的气息是不会变的。”予霖道。
……想躲着那么长时间,还是没躲开,想想自家祖宗和华山的事,姜楼心里直突突。
“舞阳侯,正好。”予霖把一份图纸递给他,“锁沧关防御阵已经修好,你是来取备用阵法的图纸的吧,我重新造了一个,你顺手拿回去。”
姜楼下意识接了过来:“好的。”
……不对,不是这个事啊!
朔望感觉情况不对,还算有点良心,用剑柄挑起星回的领子,带着人就飞了出去。
星回急了:“哎,你拖我干嘛?!”
姜楼排除杂念,深吸口气,鼓起勇气,尽全力委婉的问道:“予霖真人,您和青月在一起了吗?”
还真是委婉……
予霖一瞬间表情相当微妙:“……什么?”
“不不不,说错了说错了,我想问的不是这个。”姜楼才反应过来,恨不得打飞自己的嘴,“就是……那个,您是怎么看叶巍的啊。”
也是难为他一个钢铁直男了。
予霖没有回答,眉宇微皱,似乎在思考什么:“你……”
“真人,您知道吗?”姜楼终于下定了决心,叹气道,“几年前华山祭天大典,广邀天下名士,无论是否为仙门中人,当时叶巍他听到这个消息,小心翼翼的隐藏好自己的身份,拉着我跑去华山”
“我问他是来找您吗?他却就想着远远见上您一面,结果没看见您,听见衡清门弟子说您除妖时受了伤在闭关,他急的当下什么都顾不上,回身就往倚剑阁跑。”
姜楼道:“我不会轻功,追着人跑到一半的时候,碰到他回来了,我问他见到您了吗,结果,那是我唯一次次,唯一一次看到叶巍快要哭了的表情,他眼睛都红了,他说怎么办啊姜楼,我担心他,可我去见他,若是应了天劫,那可怎么办啊……”
云青月这辈子本该是个逍遥的流氓无赖,没什么能关心的人,偏偏十年前静远月下,他把自己此生所有最为心动的顾虑,都给了予霖。
予霖整个人僵立在原地,心道:“他说……什么?”
几年前,云青月来找过他?祭天大典时,他却是因为闭关而没有出席,云青月那时来找过他?
那时云青月十年间唯一一次差点越距……
“我不知道和您说这些对不对,如果是叶巍的话,想必这些事,他这辈子都不会和您说。”姜楼道,“只是十年对于我们这些凡人来说,是那么长的一段时间了,我觉得不管怎么样,起码……”
他话音未落,门碰的打开了,云青月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予霖!”
本来就心虚的姜侯爷吓的舌头都打结了:“叶、叶巍?!”
云青月这才看到他,他现在心急如焚,顾不得姜楼,把人往门外一推:“你回去自己玩,别打扰我。”
姜楼:“嘿?!”
门关上了。
予霖:“……云青月。”
云青月忽然沉稳下来,他走到予霖身前,轻声道:“予霖,解开我身上的两界同心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