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番外二·逍遥望月
番外二·逍遥望月
“不如你娶望舒得了。”
沈铠严肃而认真的以双手拄着下巴,神秘兮兮又严肃而认真的说出了这句话。
然后被顾逍刚喝进去的茶喷了一脸。
茶楼里的客人纷纷看来,顾逍道:“沈兄,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啊,反正明年望舒就十五了,我这个当兄长的总得多给她考虑考虑,”能让顾逍紧张成这个样子也很难得,沈铠平静的擦掉了自己脸上的茶水,“苏先生传信说下个月他就带着望舒回长安了,可我马上就要回锁沧,我得早做准备。”
顾逍皱眉道:“殿下不喜欢这样吧?”
“她哪是不喜欢,她那脑袋,是根本没考虑过,然后一让她考虑,她就觉得麻烦,干脆说自己不喜欢。”沈铠摸出一个小本子,又抽出一支笔,头痛道,“我还能不知道她什么德行!”
“……沈兄,”顾逍困惑道,“你在写什么?”
沈铠翻过一页:“哦,我这两天记录的世家公子名单。啧,单是武力值这点,就刷下去了一大半……”他叹息道:“顾兄,你说我容易吗?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她还从来不叫我一声哥,哎,不过没办法,谁让我没有被催婚的后顾之忧呢,嘿嘿。”
沈铠越说,话里的意思越得意。
顾逍沉默了一阵,手下意识的敲着剑鞘:“沈兄……”
沈铠一拍桌子:“既然你反应那么大,我就可以把你从名单上划掉了!”
“不行!”
顾逍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沈铠差点把册子扔出去,茶楼里的人又纷纷转头,顾逍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坐了下去,沈铠拄着脸看他,语气挪耶:“顾兄啊。”
“咳,”顾逍顿了顿,“那是,那是越王爷,让你弄的吗?”
“怎么可能?巍叔那放养政策你也不是不知道。”沈铠耸耸肩,“我就是觉得……望舒那性格,要是没人提着她,很容易就没影了,我都做好这事被她知道我俩打一架的准备了。”
顾逍正色道:“怎么会,长安里没有几个姑娘长的比殿下好看的。”
“也没有几个姑娘比她家大业大,比她上蹿下跳,”沈铠望天道,“上次回来,她碰到人调戏良家妇女,出手救了那姑娘,结果因为她当时穿的是男装,那姑娘一哭二闹的要以身相许,要不是巍叔出手把那姑娘骗走了,到现在还没完。”
“额……”
“上上上次,在酒楼里教训了酒后闹事的几个富家公子,其中一个是楚国公家的长孙,大概是被打傻了,非得闹着要断袖和她私定终身去,知道望舒是姑娘后在家里寻死腻活的,楚国公在早朝上和巍叔差点打起来,结果被巍叔气厥过去了……”
“……”
沈铠盯着他:“所以我说,不如你娶望舒得了,看在救命之恩的面子上。”
那救命之恩是我的面子吧?
顾逍咳了两声,觉得自己在这里待不下去了,放下茶钱,起身道:“宫里换防的时间快到了,沈兄,我先走一步。”
望着顾逍远去的背影,沈铠挠挠下巴:“我这任务算是完成了吗?哎,这哥当的太不容易了,望舒回来让她请我喝酒!”
远在八百里开外,毫不知情的叶雅打了个“喷嚏”。
顾逍没能直接回去,他在路上碰到了一个同僚,令顾逍奇怪的是,同僚正被一个小贩拦着,小贩滔滔不绝的讲着什么,同僚的脸居然是红的。
于是顾逍一转方向,上前问道:“向明,怎么了?”
向明一愣,看到他来松了口气,笑道:“买点东西买点东西,这小贩的嘴太能说了。”
小贩嘿嘿笑道:“我都说成这样了,爷还不买下吗?这位公子,您们是同僚吧,您也劝劝,这给姑娘送东西,怎么能随意呢!”
顾逍笑着看向明:“姑娘?”
八尺男儿的脸全红了,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小贩一瞄顾逍,觉得这个肯定是豪门大户出来的,肯定有戏,立即转变了攻势:“这位公子,您看我这摊子啊,要什么有什么。就这个簪子,今年长安里最流行的款式!要是送给您想的那位姑娘,她肯定特别喜欢!”
顾逍:“……”
向明诧异的看向他。
顾逍心想:“望舒那么多年都没在长安里好好待过,她怎么会在意这是不是长安里最流行的款式。之前倒是见过她穿裙子……可还不是嫌一堆饰品在头上太沉,死活不肯束发。”
小贩接着喋喋不休道:“先不说姑娘会怎么觉得,您就说这簪子要是戴在她头上,您觉得好不好看?”
顾逍:“好看……倒是好看……”
心里又想道:“望舒那么跳脱的性格,簪子什么的哪怕缝头上都会跑没的,送她套银针她说不定更高兴。”
小贩又道:“您看我这做工,不输给百年老字号七宝阁啊!七宝阁的东西还都是量产的,容易撞,我这可是独一份!”
……长宁公主要是哪天开窍了,越王和陛下肯定把天底下最好的首饰都堆在她面前任选,跟那些进贡的首饰比起来,七宝阁也算不了什么吧。
说了半天,顾逍还是闷在那,小贩叹了口气:“公子啊,这簪子也不贵,对您不算什么,可您送给那姑娘了,从此她每天早上一束发就能想起来您,这可是几千两银子都换不来的长情啊,您怎么就不舍得这点小钱呢?”
顾逍怔愣许久,终于犹豫着开口道:“簪子就不必了……那个,你这里能不能定作个别的,要做工最好的,价钱不是问题……”
向明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心想:“回去可有八卦聊了。”
江南什么都好,就是太潮,昨天晚上还忘关窗户,叶雅一觉起来,感觉都不用洗脸了。
说归说,在床上挣扎了许久,她还是起来洗漱完,去敲隔壁苏倾的房门:“师父!难得啊您比我起来的晚!”
半天没人回应,叶雅正纳闷,端着早饭上来的伙计道:“昨天和您一起来的客官一大早就退房走了,这是他给您订的早饭,对了,还有这个纸条。”
走了?纸条?
难道有什么得急病的?那也不可能连叫她的功夫都没有啊!
叶雅手上端着盘子,用脚关上门回到屋里,叼了个包子才去看纸条,上面的内容是苏倾和她一脉相传的被云青月称为“鬼扒”的字:
“徒儿,考虑到你十四了,我和你爹商量了一下,是该让你一个人多经历点风风雨雨了,你就从江南一个人回长安吧,记得要医治好一路上见到的所有病人,不用找钱,所有的钱我都拿走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不用着急,能赶在今年过年之前回来就行。”
叶雅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钱袋,才记起来昨天苏倾就让她把钱都给他保管了,她当时还疑惑为什么呢。
“……靠!”身无分文的叶雅终究没忍住,包子掉回盘子里,“我这是被爹和师父联手坑了?!”
还过年之前?!师父到底是对她多没有信心啊,她都十四了好吗!
等等……
叶雅仔细看了看那句“记得要医治好一路上见到的所有病人”。
以前做过这种考试,这句话包含的范围是她哪怕路上碰到个乱葬岗也得上去翻一圈,看看还有没有没断气的,照这么来说,要她过年之前赶回长安,那时间还真是挺紧迫的。
说到底不就是考试,怕什么!老爹以前自己在江湖上混了那么多年呢!
叶雅信心满满的吃完了早饭,退了房间,然后刚出客栈大门没走几步,就被南方的无形寒冬攻击卷了回来。
掌柜的在柜台算账,看她这样,笑道:“客官初来江南吧,这南方的天气啊,就这样!”
最终,因为昨晚帮犯了哮喘的掌柜施针,掌柜的友好赞助了她一件外袍,连昨晚的房费也给叶雅退了。
叶雅在落脚的镇子里转了好几圈,确定自己在不抢医馆生意的情况下,她连乞丐都没放过,再逛下去估计捕快就得以为她是人贩子了。
没有需要她的病人,刚想离开的时候,叶雅看到路边的馄饨摊正冒着滚滚热气。
全国客栈的早饭都一样,也就是能吃饱的范围,叶雅嘴里没味,又有无形打击,现在都快日落了。她看看摊上人又挺多,感觉味道应该不错,就坐了下来:“老板,来碗馄饨!”
百无聊赖等着上馄饨的时候,一个白衣的道士走进人满为患的摊子,四下看了看,走过来问道:“小友,可否拼个桌?”
道士腰间横着一管断箫,看起来没比她大太多,话语柔和里却带着股理所当然的老气横秋味道,不过叶雅没奇怪,修道的除了他们自己,没人能轻易知道他们到底多大了,指不定这就是个百八十岁的老爷子。
她点点头:“坐啊。”
白衣道士乐呵呵的坐了下来,似乎是很饿了,叫了两碗馄饨,又挪了挪另一侧的长凳,叶雅搭话道:“这位道长,看服饰你是五渡城的吗?”
“对啊,”白衣道士依旧笑眯眯的,让人看了很有好感,“小友,你是郎中吗?”
叶雅旁边放着药箱,身份呼之欲出,便点了点头,白衣道士赞叹道:“这么年轻真是了不起啊!”
正巧叶雅的馄饨来了,白衣道士又问道:“我是刚来,虽然小友你的口音听着也不是本地人,但你吃过这馄饨吗?”
“没有,”叶雅往汤里加着醋和辣椒,“我马上要走了,顺道吃一顿。”
江南的调味品都清淡,叶雅把桌子上本就不多的醋和辣椒都加没了,感觉味道还是不够,又从隔壁桌子借来辣椒,白衣道人盯着那可疑的深色的汤盯了一会儿,笑道:“小友……是蜀中人?”
“算是吧。”尝了口汤,味道总算够了,“道长从五渡城那么远的地方来这里,是来除妖的吗?”
白衣道士从摊主手上接过自己的两份馄饨,道了声谢,才道:“不全是,家妻说想来这边看看,顺道检查一下有没有邪祟闹事……阿蕊,你看这馄饨好不好吃?”
素白的手把另一碗馄饨推到旁边,叶雅一愣。
“小心烫……好吃吗?”白衣道人笑眯眯道,“江南的辣椒味道确实不太够,怪不得这位小友加那么多……我知道啦,口重不好,我没多加……阿蕊,这位小友这么小就是郎中了,很厉害吧?”
叶雅停了勺子,随着那白衣道人的一句句话,摊上的其他人也渐渐全停了动作,惊恐的望着那白衣道人——他相貌生的相当不错,从一开始就吸引了不少眼球,现在是吸引了全部。
还没来得及走就被吓到了的摊主战战兢兢的小声对叶雅道:“客、客官,您认识这位吗?这什么情况啊?见鬼了,怎么对着空气说话,这也太吓人了……”
叶雅瞥他一眼:“大白天的哪来的鬼,不要自己吓自己。”
摊主心想:“那你手别抖啊!”
叶雅左思右想总觉得这道人眼熟,问道:“敢问这位道长那个尊姓大名啊?”
“道号宁睿,”白衣道人道,“怎么了吗,小友?”
叶雅顿时松了口气:“没事!”
等到白衣道人“自言自语”的走了,摊内才又想起嘈杂的说话声。
“太邪乎了,这帮修仙的,一天天没见几个真成神了,光带着邪气到处跑!”
“是把自己修傻了吧。”
“哎,话不能这么说,过分了。”
“怕什么,人都走了!”
叶雅叹口气,吃完最后一个馄饨,放下钱走了。
至于那帮家伙吃到什么时候,她下的痒痒粉才会发作,那就不关她事了。
若是路上碰到一个自言自语的是常人,所有人都会认为那是个疯子,偏偏那是个在常人眼里几乎不会生老病死,成日和妖魔鬼怪打交道的修仙人,众人便都觉得那是“中邪了”。
可惜,不管那位四仙之一的宁睿真人是“真疯”还是“心疯”,她都救不了。
前者连仙门都治不好,想必是已经病到了医药难灵的地步,后者治不好,要是心结打不开,就得疯一辈子。
当年她开始学医的时候,苏倾就和她说过:“医者难医心,别轻易觉得你医术有所成就去插手他人的心事,大道理谁都会讲,拿着大道理去撕他人伤口的,结果往往是撕开了缝不上。”
没有感同身受过,何谈“我理解你”,除了本人,也没人有资格原谅被自己怨恨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