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真相
阎姣娘这是头一回来坤宁殿给皇后请安, 她本身就生的娇俏, 眼睛忽闪忽闪的, 仔细打扮过后更是显得清丽可人。
谢道清是个再和善不过的性子,听说了那在御花园里发生的事情,也未多说什么, 只是赏赐了一些东西, 便叫她出去了。
这太后娘娘想要往陛下身边塞人,也知道比着应迦月的风格来选。
“谢皇后娘娘恩典。”
阎姣娘其实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该露锋芒, 也知道什么时候该隐藏自己。
她知道自己身世卑微, 皇后压根就瞧不上她, 若是能够攀附皇后,也算是给自己找了一条最好的路。
可贾贵妃就不一样了,她若是知道自己是怎么当上这个才人的, 无论如何也会对她心生芥蒂。
阎姣娘正要告退的时候,外头便传来了通报声:“娘娘,慈元殿的宫女杏娥求见。”
谢道清放下茶杯, 皱起了眉头:“慈元殿的宫女, 来坤宁殿做什么?”
“也许是贵妃娘娘让人过来传话呢?”身侧的宫女小声道。
“让她进来吧。”
杏娥进来的时候, 小心翼翼地看了旁边的阎才人一眼,不知道皇后宫里有人在, 一时说不出话来。
谢道清对她的态度倒还算是不错:“发生何事了?可是贵妃叫你来的?”
整个临安宫的人都知道新皇后脾气好, 人又和善, 说话细声细气的, 杏娥在贵妃那里没讨着好,便想着来投奔皇后,正巧那日又撞见了那样的事情,心下一横便来了。
“皇……皇后娘娘,奴婢有急事禀告。”
眼见着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上掉了下来,谢道清柔声安慰道:“别急,有什么话你慢慢说与本宫。”
杏娥深吸了一口气,犹犹豫豫道:“贵妃娘娘她……她消失了!她凭空消失了!”
话刚落音,旁边的阎姣娘也跟着愣了一下:“什么?”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阎姣娘立刻噤了声,站在一旁看谢道清的脸色。
谢道清几乎是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脸色很是奇怪:“贵妃消失了?”
不同于旁人的惊诧,谢道清是知道些内情的。应迦月姓应,是光禄大夫贾涉的养女,却替贾似烟进了宫,其中缘故她不太清楚,可却也从未想过去拆穿。
她也知道,应迦月和秦九韶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
慈元殿的宫女说她消失了,难道……难道她跟秦九韶私奔了吗?!
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想到这里,谢道清便冷下脸来,看向跪在地上的杏娥:“混帐东西!”
谢道清本身就长得有些黑,此时严肃起来,倒生了几分莫名的气势。
宫人们还是头一回见慈眉善目的皇后娘娘发这么大的火,一时间都惊了,纷纷跪在地上:“娘娘息怒啊。”
阎姣娘也跟着跪了下来,有些不明所以,她偏头看了身边那宫女一眼,总觉得她说的不像是假话,更何况,谁也不敢拿这样的事情来开玩笑啊。
那杏娥整个人都愣住了,哆哆嗦嗦道:“奴婢不知何错之有,还请皇后娘娘明示……”
谢道清冷冷地看着她:“贵妃现下就在本宫的宫里,你却在这里妖言惑众,污蔑贵妃凭空消失,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贵妃,就在皇后的宫里?
杏娥这下才是真的吓傻了,她可是亲眼瞧见贵妃就那么消失在了树下,确认了贵妃不在慈元殿里头,这才敢过来给皇后娘娘报信的。
她听说先前贵妃和皇后因为后位一事闹得不可开交,知道这两人定是水火不容,才敢铤而走险,谁知会是这样……
“你身为慈元殿的宫女,本应恪守本分,忠心为主,却在本宫这里搬弄是非。”谢道清看上去气得不轻,她转身看向了自己身后的宫女,有模有样地吩咐道,“一会儿就将此事告诉贵妃,看她怎么打算怎么处置这丫头吧。”
谢道清这句话实在太过于真实,以至于杏娥都开始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眼花了,她吓得直接趴在了地上,冷汗直下:“皇后娘娘恕罪,贵妃娘娘恕罪啊!奴婢不是有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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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结束之后的几天,应迦月几乎每天都待在图书馆里,没日没夜的看史书,图书馆的工作人员都快要认识她了。
“小姑娘,这高考都结束了,怎么不趁着这个时间和家人朋友出去旅游啊?”正在整理编号的老伯看了她一眼,慈祥的问道。
应迦月笑了笑,指了指自己手上的书:“我的朋友都在这里头呢。”
那老伯以为她是在说书是自己的朋友,也跟着笑了起来:“就冲你这学习的劲儿,肯定能考上一所好大学!”
和老伯聊完天之后,应迦月将那本书轻轻合上,封面写着四个大字——《数书九章》
著作人:南宋数学家秦九韶。
她以前对秦九韶的人生只是一知半解,觉得他就是个蛇蝎心肠的天才数学家,毕竟天才有时候就是很偏激的,可这几日下来,她总算是知道了一些事情的始末。
记载秦九韶的负面文字主要出现在两个地方。
一个是周密在《癸辛杂识续集》里说的秦九韶杀了儿子的妾。
一个是刘克庄的《缴秦九韶之临江军奏状》,这里记录了秦九韶杀死了得罪过自己的儿子,谋夺上级的田产,随身佩戴毒药,见到讨厌的人就杀掉,甚至还和宠爱的姬妾在院子里交、欢。
应迦月默默想象了一下这个场景,忍不住感到一阵恶寒。
这两篇文章其实有些奇葩,一个说是杀儿子,一个说是杀了儿子的妾,可见这两个作者也是搞不拎清的状态,根本就不知道真相,只是为黑而黑。
她曾经学过一篇课文叫《观潮》,就是周密写的。周密和刘克庄看起来没什么关系,可仔细翻阅史书之后就会发现,这两个人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是主和派贾似道的追随者,而秦九韶跟随的却是当时的主战派吴潜。
主战派在这段历史中并没有占据上风,吴潜坚持抗击蒙古,可他那一派的官员或是遭贬,或是冤死,秦九韶也不例外,一路被贬,最后被贬到梅州,在梅州郁郁而终。
也就是说,这两篇定性了秦九韶人生污点的文章,都是出自他的政敌之手。
应迦月扶额,内心思绪万千,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看来,秦九韶很有可能是因为政治立场被打压,被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被世人误解了八百年。
正陷在自己的世界里,手机弹出来一条消息,是父亲应建国给她发过来的。
“还在图书馆吗?在停车场等你,中午一起吃个饭。”
应迦月沉默了片刻,最终收拾好书包下了楼,去了停车场。
其实算起来,和父亲也有很长时间没有见了,只是自从父母各自重建家庭之后,应迦月就觉得自己像个边缘人物,在哪里呆着都觉得尴尬。
“小月啊,多吃点,今天阿姨请客,可别给我省钱啊。”
这里是家很高档的餐厅,坐在她对面的是父亲后来娶的妻子,以及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应迦月一个人坐在角落,也不和他们搭话,只是默默地玩着自己的手机。
弟弟妹妹跟她也不亲,平时也没什么话聊。
“小月啊,准备考哪所大学啊?”阿姨一边摸着自己儿子的头,一边笑着道,“我听说今年高考题目特别难,你对自己有没有信心啊?”
应迦月吃了一口青菜:“还行吧。”
“没关系的。”对方安慰道,“就算没考上也不怕,阿姨跟隔壁技校的副校长很熟的。”
“……”应迦月的青菜哽在嘴里。
“你这说的什么话。”应建国用余光看了自己女儿一眼,也觉得有几分尴尬,便往她碗里夹了块肉,“刚考完试,补补身体。”
空气似乎有一瞬间的凝固,安静到只能听见碗筷碰撞的声音。
“谢谢爸。”
应迦月放下筷子,看了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一眼,笑了笑:“也谢谢阿姨的好意了,不过这么好的机会,还是让给弟弟吧。”
“你!”对方被怼了一下,脸色立刻就挂不住了,看向了旁边的应建国,“建国,你看看你女儿,我好心为她着想,怎么这么不尊重长辈呢?”
应迦月才懒得跟她废话,本来吃饭也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来走个过场。
当下便直接站了起来:“爸,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走到弟弟身边的时候,应迦月的脚步顿了片刻,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乐高的套盒,轻轻放在了弟弟的面前,语气平静。
“生日快乐。”
然后便推门离开了。
外头起了一阵凉风,在这燥热的天气里让人心静了几分。
高楼大厦伫立在原地,道路上车水马龙,来去匆匆。
这里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可她却忽然很想念临安,想念临安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