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抢救
乘风的话音一落,站在他身侧的其余侍卫,纷纷归于沉默。
众多侍卫的面上流露出几分悲伤,几许无奈。
他们一同垂下眼睫,呆滞地望着甲板,如雕像般,定在上面,一动不动,而肩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下垂。
他们仿佛在为自家太子的悲惨遭遇感到痛心。
刹那间,天地无声,万物俱寂,只有对面的船舱内传来的低微咳嗽声。
容茶和范溪心中一凛,心想,隔了些距离,他们都能听到尉迟璟的咳嗽声,那说明他的确是中毒至深,性命垂危。
“代我向你家太子问好。”范溪适当地表达了自己的心痛之情,扼腕痛惜,“这一路上,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若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们定是会相助。”
乘风紧捂住胸口,悲恸地点头:“东晋七殿下的心意,我会转达给我们太子的。我们太子还交代了,他随西晋使团一同前来之事,不便让其他人知晓,还望东晋七殿下能帮我们保守这个秘密。”
范溪友好地表示:“自当如此。”
说罢,他当即对身侧的侍卫吩咐道:“传令下去,西晋太子身在西晋使团内的事,谁都不能泄露出去半句。”
乘风得了他的承诺,郑重颔首,抱拳退回舱内。
容茶望了几眼西晋使团的船只,但见船窗处垂下一方竹帘。
她心想,这还是大白天的,狗太子却见不得光,的确是病得不轻啊。
容茶的脚步动了动,却听范溪喊住她:“你要去哪里?”
她坦诚地说道:“西晋太子既然病了,那我去好去慰问一下,以尽两国的友好之谊。”
“谁跟他有友好之谊的?”范溪嗤之以鼻,态度与方才对待西晋使团时的完全不同,“你以为,西晋使团当真只是为了避开刺客,想互相有个照应,才同我们一道前往西楚国都的。”
容茶的眼睛眨了眨眼,疑惑道:“七哥的意思是?”
范溪眼观四方,见没人旁听,遂长叹一声,压低了声音,“你可能还不知道,西晋的大皇子尉迟琏早已从西晋的风阳关逃离。如今,尉迟琏就在西楚国都。尉迟琏是想要争取西楚女帝慕容央的支持,以便它日,他能顺利回西晋争夺皇位。如此一来,西楚相当于同尉迟璟对立。”
“西楚的柳皇后在位时,曾让人造出这世上最先进的兵器和炸.药,普天之下,无其它器物可敌。慕容央若是站到尉迟琏这一方,对尉迟璟来说,就是一大威胁。在这种形势下,尉迟璟难免需要寻求同盟,并让慕容央放弃尉迟琏。”
“不管刺客之事如何,尉迟璟都是有意与我们同行,其目的就是为了向西楚释放出,东晋是站在他尉迟璟这一方的信号。若是如此,将来,他与慕容央谈判时,就能拥有更多有利的筹码。”
容茶听他扯了一大通,听得恍恍惚惚的。
“这么复杂的吗?”
范溪认真地点头,“不然,你以为他是为了接近你吗?他是一国太子,又不傻,怎么会为了一个女子,无端向我们透露行踪。”
容茶微怔一瞬。
须臾,她又诧异道:“可你不是打算帮他讨解药么?”
范溪理直气壮道:“讨解药是为了让尉迟璟欠东晋一个人情,好让东晋能在将来留有余地。”
容茶仔细地思考起来,觉得范溪说的很有道理。
当前,慕容央既然是支持尉迟琏的,想必,西晋使团出面讨要解药,八成是得不到解药。
而若是东晋使团出面,以东晋皇帝病重,需要解药救命为名,讨要解药的话,慕容央大概会给东晋这个面子。
到时候,范溪再悄悄地让人将解药转交给狗太子。私下的交情,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既然西晋使团已经赖上我们了,我们得想办法撇清干系。”范溪细想片刻,即是摩拳擦掌,“这样吧,我看倒不如将事情做大,让人换一面帆,悬挂于我们的船头。我们要在帆上面写明,西晋使团在途中遇到困难,刚巧遇到我们。出于仁义道德,我方要保护西晋使团顺利抵达西楚帝都。这么一来,我们就是向西楚方面表示,我们只是单纯地与他们同行。”
“七哥,要不要如此浮夸?”容茶蹙了眉。
“只要好使就行,你管他浮夸不浮夸?”范溪觉得自己的想法不错,遂让人着手敲锣打鼓,再去换帆。
容茶站在船头,回想范溪同她说的这些,再看向旁边的船只,逐渐没了前去探望的心思。
狗太子既是出于那般的考虑,想来,他也应当是已经放下她。
她就不要再去做些令他误会的举动,平白惹人遐想了。
东延峡内的风急,两岸的树叶婆娑作响。
风刮在容茶的脸上,清清凉凉的。
容茶呵了几口气,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后,转身入了船舱。
乘风回了西晋使团所在的船舱后,很是神清气爽。
他拉住一名侍卫问道:“你看,我刚才的表现怎么样?是不是让你们差点掉了眼泪?”
“对,我还真差点掉了眼泪。”那名侍卫先是肯定了一番,再指出乘风的不足:“但是,我感觉你方才的表演痕迹太重,太子殿下应当是有些不满的,不然,他也不会发出那声咳嗽。你进去后,好好同他赔罪。”
经他这么一说,乘风也感觉痕迹太重了些。
他心道不妙,战战兢兢地前往尉迟璟所在舱室,在帘外禀告。
得了应允后,乘风入了舱室内。
好在尉迟璟并没有在意那些细节。
此刻,尉迟璟着一身洁白的衣袍,双手负于身后。
隔着一方竹帘,他正望着旁边的那艘船只。
从侧面看去,他的身形挺拔修长,侧脸线条完美,还是一如既往得高韬出尘。除了略微苍白的面庞和嘴唇,看不出丝毫异常。
而不时的低咳声,却昭示着他的身体状况并不好。
顺着尉迟璟的目光看去,乘风透过竹帘的缝隙,便能看到东晋使团的人,已将他们的船只停到岸边,忙着换帆。
那新换的帆上赫然写着一行大字:西晋使团半途遇险,我东晋仗义相助,护其入西楚国都。
如此阵仗,好不招摇。
乘风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东晋七殿下的心眼真够多啊,唯恐自家太子跟他们绑在一起。
也不知道,这位东晋七殿下会不会同前太子妃说些什么。
再看向对方甲板时,他已是没见到容茶的身影。
乘风侧眸,见自家太子依然是不肯离开窗边的样子,感慨道:“既然太子殿下想念前太子妃,为何不去看她?”
尉迟璟没有回头,只垂了乌黑的眼睫,音色凉凉道:“看到孤身后那面铜镜了吗?”
乘风转过头去,在后方的木桌上,见到一面铜镜。
“这铜镜跟太子殿下见太子妃有什么关系?莫非这是邪祟之物,给出了不详的预兆?”
“非也。”尉迟璟睇他一眼,眸色幽幽,如最沉寂的夜,“孤是让你看,以孤现在的模样,见了她,只怕会遭她嫌弃,把她推得更远。”
想着,他内心又是一阵凄惶。
范容茶那个女人,那般看重男人的脸,肯定不会接受现在的他。
乘风偷偷地打量起尉迟璟来,看了好几遍,还是没觉得自家太子有什么不对。
顶多就是脸白了点,也没有到毁容的地步吧?
怎么就被他自己嫌弃成那样了。
但是,范溪换帆的做法,或许真让容茶误以为他另有企图,尉迟璟觉得还是要说清楚为好。
他当即坐到桌边,让乘风研墨,“孤这便休书一封,你替孤送与她。记住了,你送完信还不够,必须要带她的答复回来,看看她要对孤说什么话。”
尉迟璟下笔如有神,在信中抒发了对容茶的思念,明确表示,自己没有忘记他的承诺。
然后,又对此行的目的做了解释,说他虽有其它方面的打算,但他不是他们以为的那种人,让她不要多心。
他心觉,容茶亲来西楚国,帮他讨药,想来还是将他放在心上的。得了他的亲笔书信,想来,定是有窃喜和安心的。
然而,因是听说有刺客的原因,范溪给容茶增派了侍卫。
容茶自己也不敢出去惹事,每天都老老实实地窝在船上,导致乘风一直没什么接近容茶,和容茶单独相处的机会。
直到两国使团抵达西楚国都,在西楚国都的驿馆下榻,容茶身边的侍卫数才有所减少。
这日,趁着容茶出了房门,来到驿馆的庭院里赏花透气时,乘风悄悄地跟了过去。
驿馆的守备严,容茶去庭院里,不需要带什么侍卫。
乘风便瞄准了时机。
奈何……
有人竟然捷足先登。
不是别人,竟是潜逃至西楚的西晋大皇子尉迟琏。
眼见到尉迟琏朝容茶走去,乘风恨得牙痒痒。
他只好暂先埋伏到周遭的墙上,打算听听两人都说些什么,帮自家太子探取情报。
对于尉迟琏的出现,容茶亦是诧异。
尉迟琏还是像从前那般,眉间气息冷峻,而他的双眸内,却不再是如过去那般,显山不露水。
今时今日的他,不曾掩饰眼底的野心。
较之从前,更添了凌厉的锐气,若天寒地冻时,雪层表面,终于展露了凝结而成的冰棱。
许久未见的两人,相顾无言。
容茶站在池边,看了他一会,又转眸,望着一池的睡莲。
沉思良久,她道:“大哥,你找我何事?”
尉迟琏与她一同望着睡莲,低声道:“我是来提醒你,西楚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容茶眼波眄转,似是不解:“西楚的风光好,我喜欢,为何来不得?”
尉迟琏叹道:“若你只是来游山玩水倒也罢了,可我担心,你是为其他人而来。”
容茶愣了一瞬。
须臾,她悄然转了回来,两靥生出极浅的笑,杏眸里漾着懵懂的波光。
“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应该听得明白。”尉迟琏对上她的眼眸,朝她微微倾过身去,悄然降了音量,“你就是为了帮尉迟璟寻解药而来的,不是吗?现在,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必瞒我。”
“不是。”容茶回答得干脆。
若是说了,尉迟琏铁定就会想办法阻挠。
她闲然地在池边漫步,忧心忡忡地说道:“大哥,我父皇近来病重,很需要那救命的解药。因而,我才不远千里,随我兄长来到这西楚国都,向西楚的女帝陛下讨药。”
尉迟琏的疑色未消。
他紧盯着她的双眸,语声笃定,没有商量的余地,“你父皇既然身体抱恙,我也是要去探望的。若当真是他所需,我会亲自前往东晋,将解药奉上,让你父皇服下。可若是你想拿解药救其他人,那就免了。有我在,慕容央不会同意给解药。”
“大哥这是不信我?”容茶顿了步子,绣鞋鞋尖一转,裙袂蹁跹,无畏地站到了距离他不远的地方。
她的杏眸含笑,却是透出些许讥讽意味,“也对,你想来也从没信过我。毕竟,在过去,被一直蒙在鼓里的人是我。我差点被你卖了,但我还想着帮你数钱。而你对任何事,都一向是心知肚明。”
思及过往的云烟,尉迟琏拢紧双眉。
他的心里不无悔意,徒添了几分怅惘,几丝落寞。
早在利用她的时候,他就该想过,会有今日的局面。
而错既已是铸下,有再多的悔,已是无益。
“我并非是信不过你。”尉迟琏迅疾地向她解释。
年轻的大皇子青衣落落,往前踏上几步,袍裾即是拂过黑靴边的青草。
他的目光里,隐隐地藏了一团火,“而是因为,我不想将你牵扯到我和他的事情当中来。慕容央的生辰宴即将来临,西楚国都必将成是非之地,你不便掺入这淌浑水里。”
对上他目光里的火,容茶垂下眼帘,退后几步,给避开了。
思索了一番,她甚为怅惘地叹息:“大哥,想必,你也听说了,我早已跟尉迟璟和离。过往的两年里,他待我无心,我也不会不识趣地凑上去。早在和离当日,我同他便已是恩断义绝。既是恩断义绝,我为何还要费静波折,为他讨药?”
尉迟琏犹疑地问道:“你当真不是为了他?”
“当然不是。”容茶仰起小脸,信然踱步,义正言辞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与他当然是后会无期。纵使再次相逢,也不过是形同陌路。”
尉迟琏的双眉逐渐舒展开,眉梢处添了淡笑。
而乘风却是被容茶的话惊到,冷不丁地从墙上摔下,砰然落地。
作者有话要说: 狗太子:让你带话,带了什么话回来?
乘风:太子妃说要跟您恩断义绝
狗太子:我觉得我还能再抢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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