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暴雨记事(2)
就在他们努力用对讲机呼叫前方的导游时,一道闪电蓦地划过天空,紧跟着一声闷雷,在所有人的心里敲响警钟——要下雨了。
下雨这件事情,放在平时,顶多就是出行麻烦了点。但是放在这样一座原始山林里,可就完全变了性质。
麦星阳身后的书包已经空了,这就意味着,背上山的所有饮用水已经被他喝完。邱向涵这会也眉头紧皱,难得严肃起来,他将自己还剩的半瓶水递到了麦星阳的手边。
“不用了。”麦星阳舔了舔嘴唇,一路上天气闷热,所有人都大汗淋漓。水,是根本存不住的消耗品。
邱向涵他见麦星阳不接,直接开了瓶盖怼到麦星阳的嘴边:“你喝几口,给我留点。”
麦星阳实在忍不住,喝了两口,将还剩下的四分之一放回到邱向涵手里。邱向涵却没有着急喝,而是重新放回了书包里。
“你怎么不喝?”
邱向涵没说话,他看着眼前望不到边际的绿色,沉默地拽着麦星阳向前走。
麦星阳内心已是害怕极了,他拽着邱向涵的手腕:“向涵哥,我们能走出去吧?”
“能。”邱向涵看着麦星阳那双眼睛,十分利索地回答,“肯定能。这山虽然是个野山,不过原始也有原始的好处——能走的地方不多,只要我们顺着小路,肯定能走出去。”
麦星阳相信他,后来证明,邱向涵说得是对的。
不一会,他们这个小队就在前面发现了一抹红色。这抹红色意义非常,领队的导游是唯一一个知道路线的人,他会在走过的地方扎上一截红色的布条,后面走散的队伍,只要看到布条,就知道他们走的路线走对了。
“舒老师,我们看到布条了!”前面的男生高呼道。
雨越下越急,天色也开始昏暗,布条的位置距离他们所在的地方,中间隔了一块巨大的裸岩。这块岩石大而平整,向下倾斜,就像泥土之中突兀冒出的石质平台。两侧都是断崖,麦星阳甚至不敢向下看。
雨水洗刷着岩石,让这块裸岩成了危险的“冰场”,稍有不慎就会失足跌下。
那难道能不走吗?
答案当然是不能。那块红布就在裸岩下方,只有下去,才能走出山里。
邱向涵走在前面,手脚并用总算安全滑到了石底。麦星阳本来有些胆怯,但是看到邱向涵在石头底下冲他伸出来的手,又没那么害怕了。
“你别看两边,直接往下爬,实在不行你就跳,我肯定接住你。”邱向涵故作轻松鼓励道,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脚一直在抖,紧张到得努力克制才不让自己的声音打颤。
当两个人脏兮兮的手终于握在一起的时候,麦星阳和邱向涵都是松了一口气,并肩站着等待后面的同学通过。
底下有人扶,确实要好上一些,然而问题出现在最后一个女生身上——她恐高。女孩在面对这块裸岩时,几乎是忍不住,崩溃着哭了出来。
“老师,我不敢。”她一个劲儿的摇头,“能不能出去帮我报警,让警察来接我。”
这怎么可能,出去的时候天肯定全黑了,而就算是搜救队进山,他们也不知道女孩被困的准确位置。舒曼芳考虑了一下,得出了结论,所有孩子必须在一起,一个不落走出去!
“你别怕,老师在底下接着你。”
“不!”女孩尖叫着,“我肯定会摔下去。”
“看着我,看着老师。”舒曼芳趴在石头上,努力将手向上伸着,“这么多男生都在下面,老师保证,我们肯定接住你。”
女孩在平复了一会心情之后,终于鼓足勇气,点了点头:“好。”
然而这句“好”,却成了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在爬下石头的时候,她向下看了一眼断崖,脚底一软,从上面摔了下去。
一场暴雨,让万物生长,也让亲历这一切的少年们骤然长大。
麦星阳在关于他学生时代的记忆里,始终铭记着那个暴雨的夜晚。他记得红蓝色的警灯在雨幕之中变得模糊,他听到有人在哭,有人在叫……最后,他僵硬的手指被人包在了温暖的手掌里。
“阳阳,没事了。”邱向涵将他抱在怀里,紧紧的,像是再也不准备撒手一样。
麦星阳控制不住自己,脸埋在邱向涵的肩膀上,嚎啕大哭。
然而,一条生命的离去还不是悲剧的终结。在这条#女孩被困山中死亡#的新闻被刷上热搜之后,铺天盖地的言论如同海啸,将这群还没有从惊吓中恢复的孩子们淹没。
自媒体言辞激烈,写出各种长文从社会角度审视教师问题。而充满“正义感”的网友将毕生能学来的脏话都用在了这个带队女老师身上,惜命、自私、不负责任。他们跟随着各路大v,自行勾勒出事件的每一条细节。
热搜来得凶猛,各种公众号仿佛自己是事件的亲历者,绘声绘色向更多的大众进行二次传播。
麦星阳颤抖着拇指,在屏幕上敲下评论:事情不是这样的,老师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所有人都很难过,希望大家不要再传谣。
而后的几十分钟里,麦星阳这条评论就被回复了上百次。
“操,这还有替老师洗地的呢?!”
“是不是盼着自己的中考对手能死一个是一个?”
“呵呵,你是班干部吧。”
……
麦星阳握着手机的手冰凉,他一个劲儿地问邱向涵:“为什么他们不听我说?明明我才是事情的亲历者啊。”
邱向涵没有办法回答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是啊,世上有太多不合理的事情存在。该如何向一个半大的孩子解释这些恶意又陌生的揣测?
邱向涵只能告诉他:“因为你的声音还太弱小,等有一天你自己强大起来,你才拥有舆论的话筒。”
事情终于平息,一切在新的热点涌上来之后,回归于平静。所以,舒曼芳自杀的那天,互联网上没有溅起半点涟漪。人们对着自己偶像新出炉的表情包乐开了花,对刚宣布恋情的男神一边流泪一边祝福。
葬礼到来得悄然无息,院里舒曼芳的几个学生都到场送别,麦星阳也在。葬礼结束后,回家的路上,麦星阳拽住了一身黑衣的邱向涵。
“向涵哥,我以后想做一名记者。”麦星阳认真地抬头看向他。
邱向涵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摸了摸麦星阳的头:“好啊,那我以后做个明星每天给你采访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麦星阳皱着眉头刚想解释,却对上邱向涵一双含笑的眼睛,于是他也笑了,“行,那我们说好了。”
“祝你梦想成真。”
……
回忆起这些,都是极费脑力的。麦星阳躺在家里,听着窗外的雨声,有种恍如隔世的感叹,原来一转眼他们都二十多岁了,越过了十字开头的年龄,是不是有些东西也变得不那么一样。
脚崴了,日子还是照常。只不过麦星阳从挤地铁换成了每天打车。为了错过早高峰,又得提前半个小时起床,不过总的来说也算因祸得福——李采蓉这几天分给他的都是些文字工作,不用跑腿,还可以在办公室里待着享受空调,非常惬意。
麦星阳坐班期间接下了微博官方账号的更新任务,平时刷微博觉得是在娱乐,而现在麦星阳已经把微博这个应用从“娱乐”文件夹转到了“工作”里面。
工作之余,麦星阳也不忘刷一刷邱向涵的超话,里面的粉丝们早就从机场事故上转移视线,每天抱着邱向涵拍戏的上下班生图舔了又舔。
这种看着别人喜欢邱向涵的感觉很奇妙,麦星阳某种小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他看着粉丝在邱向涵的微博底下求自拍,隔着屏幕直乐。
邱向涵是弯的,可他自拍简直就是“直男死亡角度”,次次仰着下巴,用鼻孔对着屏幕,真是嫌自己长得太好看了。
麦星阳在邱向涵的个人微博和超话上都点了关注,顺带手抱走了不少粉丝拍的表情包,快乐得像个真正的追星崽。
周六,他接到了邱向涵的电话。
“阳阳,脚好点了吗?”
“好得差不多啦。”麦星阳对着镜子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只要不跑步,我都没问题。”
“你自己还是注意着点。”邱向涵话说得有点急,“一会我让狄伦去接你,我一会有个直播,就不过去了。”
邱向涵做什么都很专心,当初画画也是,现在改拍戏了也是。麦星阳是刷过微博的,他知道这两天邱向涵拍戏忙得团团转,这才回北京,还有直播要录?
狄伦来得也挺匆忙,看上去一副不是很满意的样子。进了门,第一句话:“我跟你说,邱向涵那个混蛋肯定是要追你。”
麦星阳目瞪口呆,直到上了车才反应过来:“向涵哥是不是又惹你生气了?”
“我差一点就能亲到童嘉了,你说呢?”狄伦眯了眯眼睛,“我真是挂着经纪人的名,操着助理的心。我跟你说,等我追到童嘉,立刻带着人回国,一天都不会多留。”
麦星阳听着他抱怨,一脸无语,只觉得:外国人真的好开放,人还没追到,就先亲了。
好久没去邱向涵家里跟邱家父母见面了,麦星阳敲门的手还有点犹豫。他们家前几年从大院里面搬出来,而邱家还住在院里。
看着眼前的门,麦星阳还有点感叹,这邱家的大门,真是从小一直让他敲到大,比自己家大门还熟悉。
作者有话说:
我觉得竹马题材最动人的地方就是可以看着两个人从稚嫩一路的成长~介于以后可能有拍戏的剧情,我明天去个剧组实地参(玩)观(耍),早点休息,晚安!ps:打个广告,我的同学北野五太太的《无比幸会》开坑啦,如果对纪实向同志文学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去搜搜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