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从大长公主府告辞回宫时, 安长卿还有些飘飘忽忽落不到实处去。
一字并肩王,与君齐肩,便是往前数上几百年几千年的前朝去, 也唯有少数几人能当得起这份殊荣。而这殊荣背后, 往往还跟前朝政治利益息息相关,能得此殊荣者,莫不是立下莫大功劳的。
他觉得这个并肩王的分量,比册封皇后还要沉甸甸。心中的忐忑不安也就带到了脸上来。
萧止戈与他相处日久, 一眼便看出他的担忧,拉过他的手道:“喏喏觉得这封赏太重了?”
安长卿诚实地点头。与前朝那些立下汗马功劳的功臣们比起来,他那些功绩实属微末, 如此重的封赏, 反而叫他觉得赧颜。
然而萧止戈却不以为然,正色道:“喏喏太过妄自菲薄。”
他细数两人一路行来, 安长卿所作所为。
赈雪灾,解雁州危局;改革雁州田制,推广甘薯种植解决百姓生计问题;又一力组建匠作坊, 制筒车等农具, 促进农事生产;更为军器监出谋划策,震天雷和火铳制出,他亦功不可没……
“这桩桩件件, 都是利国利民之大事, 你之功绩,不敢说超越前人,但也不逊色。不过区区一个王爵, 你当得起,不必觉得受之有愧。”
见安长卿面色微赧, 萧止戈严肃面容波动了一下,又换了一种更为亲昵的口吻道:“况且喏喏为我诞下龙凤胎,更是大功一件。皇后当得,这并肩王自然也当得。”
安长卿好不容易酝酿出的那点情绪顷刻就跑光了,有些气恼地瞪他一眼,这人真是越来越不正经,好好地说着正事,也要拿言语调笑他。
他既气又恼,眼尾就染了薄红。萧止戈却看得欢喜,攥着他的手顺势将人拉进怀里,也不管此时还在马车上,狎昵地轻含着他的耳垂含糊道:“况且若是没有喏喏,也不会有今日的我。便是并肩称帝,喏喏也当的……”
这人向来网顾礼法规矩,前世就是如此,这一世虽然戾气稍减,但这脾气还是一样。说起浑话来道理还一套一套的,安长卿晕晕乎乎地想着幸好这话也就在他面前说说,不然叫那些朝臣听见了,怕是要当场撞柱而亡……
***
回宫之后,萧止戈果然便开始着手准备封爵之事。
安长卿的封号,宅邸,以及封地,他都要亲自拟定。斟酌许久,方才定下了“雁”字。
时人婚嫁之时,兴以大雁为聘,取其忠贞之意;萧止戈登基之前又镇守雁州,雁州于他,其意义非同一般。如此两相结合,便定下了封号。
十月二十,安长卿带着一双儿女回了昔日北战王府。
次日,封赏的圣旨便到。
以安长卿为首,北战王府上下在门前跪接御旨。来宣旨的太监是萧止戈身边新提拔上来的太监总管韩彰。韩彰约莫三十余岁,生得憨厚圆胖,却十分机灵有眼色。不然萧止戈也不会提拔他做了太监总管,跟在身边贴身伺候。
萧止戈登基之后,安长卿被接进宫这段日子,宫里看似平静,但其实外头早就暗潮汹涌,流言蜚语更是多不胜数。新帝登基,立后乃是大事。若王妃是女子,那立后便顺理成章。但偏偏北战王妃是个男人。有迂腐的老臣明面上虽没敢说,但却明里暗里暗示过,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男后,此事违背祖宗立法,有违人伦,言辞间很是不赞同。
加上安长卿就这么被接进了宫中,却一直没有册封的消息传出来,倒像是要被不明不白养在宫中一般。因此不少人心思浮动,难免都盯上了皇后的位置。
只是这些糟心事都被萧止戈压了下去,根本没机会传入后宫,污了安长卿的耳朵。
其他人看不明白,韩彰这个整日跟在萧止戈身边的总管太监却看得最明白不过——这后位就是空悬着,也不会落到别家去。外头那些人,对这位新帝的了解到底还是太浅。
因此韩彰对安长卿便格外地客气,白胖的脸笑得堆起皱纹,一点不耽搁地宣了旨——这封赏诏书亦是萧止戈亲手所写。
韩彰的声音高且尖细,洋洋洒洒地念了好长一段溢美之词,方才读到了重头:“……于国于民皆有大功,嘉言懿行当为天下表率,特加封一字并肩王,与君同尊,免跪拜诸礼仪,可随时出入皇宫……”
“……封号雁,赐封地雁州……宜令有司择日,备礼册命,主者施行。”
除此之外,还有小世子与小郡主的册封诏书也一并送到。长子萧安珩立为太子,长女萧安珠为公主,赐封号“隋珠”。
念完诏书,又念封赏,如此一并花了快有两刻钟的时候,方才全部念完。韩彰笑眯眯地将诏书收好,又亲自将安长卿扶起来:“恭喜雁王,恭喜太子殿下,公主殿下。”
安长卿虽早有准备,但此时仍然有些心潮澎湃,他递了个眼色,边上的安福便拿出早就备好的赏赐分给众人。韩彰得了最大一份,笑容更大:“谢雁王赏赐,奴婢也沾沾王爷喜气。”
宣完旨,韩彰便该回宫去,临走前他又道:“陛下昨日说王府尚需修葺翻新,王爷莫要久住。如今宫中冷清,陛下一个人用饭都不香。”
安长卿昨日下午才出宫,满打满算两人分开也不到一日,这人还特意叫韩彰传这种话,实在是厚颜。安长卿暗暗腹诽,面上却微红了耳朵,道:“晓得了。”
宫中来人离开,下人们将一应赏赐都搬进去归置好。王管家头一个来贺喜:“恭喜王妃。”说完又意识安长卿如今已经是雁王,又改口道:“奴才老糊涂了,该叫王爷了。”
安长卿倒是对称呼不太在乎,只是想到萧止戈为他所做的一切,就觉得心里涨呼呼的。封号雁,特赐封地雁州,又将这北战王府的旧宅赐给了他……这些微末细节,细细品起来,却满心都甜滋味。
只有在意的人方才知道,雁州与这处宅邸对于他的意义。
安长卿翘着嘴角,竟然也有些想念远在皇宫的人了。不过今日封赏,这几日少不得祝贺之人,他一时半会脱不开身,也只能多在王府盘桓几日。
次日,来祝贺之人果然络绎不绝,北战王府摇身一变成了雁王府,门槛都差点被踏破。
安长卿着亲王蟒袍,在花厅之中接受络绎不绝的恭贺。一样的嘈杂热闹,但与往日最大的不同便是,如今围在他身边套近乎的都是些王侯公卿,他再不必像从前一般,不尴不尬地夹在一堆后宅女眷之中小心周旋。
头两日,安长卿在府中受众人恭贺。到了后头,来得便都是无关紧要之人,安长卿便叫王管家与安福出面招待。他则请了齐巍等亲近之人小聚。
萧止戈登基为帝,齐巍等人也都论功行赏,加官进爵。只是大家的交情是从雁州始,比起旁人就更深厚一些,没了外人,还是如往常一般亲近说笑。
齐巍喝多了酒就管不住嘴巴,嘀嘀咕咕地说:“陛下迟迟没有立后,我和铁虎先前还担心王妃被始乱终弃,没成想到陛下是要憋个大的嘿嘿……”
他这话说得有些大逆不道,谢陵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喝了点酒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陛下也是你能碎嘴的?”
齐巍瞪他:“我又不像你没心没肺,前阵子多少人想把自家姑娘塞进宫里当皇后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我说,这皇后除了王妃,谁也不配!”
“对!我也只认王妃!”铁虎立刻附和道。
“那是因为我有脑子。”谢陵嗤笑一声。
他早就看得透透的,陛下压着立后一事,分明是早有打算,哪里轮得到他们来操心,可惜齐巍和铁虎两个直肠子都听不进去,要不是他死命拦着,估计还要去找萧止戈胡咧咧一通,然后再平白挨一顿罚。
安长卿却是不知道这些事,微微皱起眉头疑惑道:“先前很多人盯着皇后的位置吗?”
齐巍没想这么多,撇嘴道:“那是自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陛下如今春秋鼎盛,又没有姬妾,膝下也只有太子和公主两个,那些家里有适龄女儿的,哪个不想往宫里塞人?也就是陛下不为美色所迷,通通拒了。”
安长卿却不知道这茬,也从未听萧止戈说过,当即便楞了一下,接着神情又不自觉地柔和下来,这些事没有传到他跟前来,想来是因为萧止戈一力担下了。
如今萧止戈又对他大肆封赏,若是那些人有眼色些,就会歇了心思,也不敢闹到他面前来。
萧止戈为他做了十分,却只拿三分来邀功。
想到昨日萧止戈还派了太监来传话,催促他回宫,他原本不甚急切的心情忽然就有些躁动起来。
心不在焉地同齐巍等人喝完酒,已经是黄昏时分,安长卿原本想早些歇息,明日一早再回宫。随即又想到诏书上说雁王可随时出入皇宫,踌躇了一下,便按捺不住换了一身衣裳,策马匆匆往宫中去。
宫门守卫是雁州将士,见了他毕恭毕敬地放行。入宫后安长卿直接去了干正宫,料想这个时辰萧止戈应该准备休息了,却没想到扑了个空。
汪昱见他回来,满脸喜色地迎上来:“王爷可算回来了。”
“陛下呢?”
汪昱道:“王爷不在宫中这几日,陛下都在崇政殿偏殿歇息。听韩总管说,陛下每晚都要处理政事到很晚才歇下。”
安长卿拧起眉头,又转身去了崇政殿。
崇政殿偏殿果然灯火通明。安长卿过去,外面的宫人看见他就要出声行礼,却被安长卿拦住了。他放轻脚步走进内殿一看,果然就见萧止戈正埋头案牍,案头的奏折堆了老高。
韩彰在一侧剪灯芯,将烛火挑亮些,一抬头正瞧见门口的安长卿,顿时惊了一跳:“王爷?”
萧止戈闻声抬头,看见安长卿眼神便深了深,接着又有些赌气一般道:“雁王真是稀客。”
安长卿抿了抿唇,给韩彰递了个眼色,便往内走。韩彰意会,连忙退了出去,顺带将外面伺候的宫人也打发去了外面。
萧止戈这几日很不高兴,觉得他的喏喏就像一只得了自由的鸟儿,一放出去就不愿意回来了。这些日子他独守深宫,听着王府传回来的消息,气闷的饭都少吃了两碗。
他故意板起脸来,也不先开口说话。若是在前朝,那些朝臣看见他如此模样,早就吓得两股战战了。
可惜安长卿却不是那些畏惧他的前朝官员,也不怕他佯装的冷脸。他像一只归巢的鸟儿,三两步走到他跟前便扑进他怀里,又搂着他的脖颈顺势坐在了他腿上,还仰头在他下巴上啄了一下,弯着的眼睛里盛满狡黠:“我好想你。”
萧止戈努力绷着脸,硬是没吭声。
安长卿于是又在他侧脸上亲了一口,又问:“陛下想不想我?”
萧止戈终于绷不住,扣住他的腰,将他抵在自己与桌案之间,发狠地咬了他一口:“我想不想你,雁王不知道么?”
安长卿配合着他的亲吻,嘴角高高扬起来,黑亮眼底满是笑意:“我知道的,所以我趁夜回来了。”
萧止戈动作一顿,手臂不由收得更紧,动作也更凶狠起来……
而这一晚,安长卿为这几日不归家付出了十分惨痛的代价。不仅被按着做了许多羞耻之事,还被迫签下了诸多不平等的条款……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我觉得我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