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节
她去阿尔卑斯山写生的那个夏天。
赵赢望着崖顶天幕不可思议的笑了一声,不无讥讽的说:“这里的星辰竟比我的故国还要明亮几分,难得。”
他说完转而望向李唯,见她平淡的站着,若有所思,不禁开口道:“如何?想起什么?”
“我母亲。”李唯略带惆怅的说。
赵赢的面色微微有变,从惊讶到落寞,母亲两个字于他而言,犹如钝石豁开的伤口,并不尖锐却长久的无法愈合。
良久,他垂下眼帘道:“你母亲该对你很是牵挂吧。”
李唯笑得有些苦,淡淡道:“她时常不记得我是谁。”
“怎会?”这一次赵嬴的诧异显而易见。
“我是私生子。”
李唯心中感慨,在这静谧的夜晚,习习的山风间,她忽然有一清愁绪的渴望,刚好这里并没有人了解她,没有人日夜渴望、摩拳擦掌的洞穿她仅有的软弱,然后期盼着狠狠的给她一刀。
“我母亲是一个既冰冷又狂热的女人,她在我父亲已有家室的时候义无反顾的扑了上去,让所谓的炽烈爱情把她烧的化为飞灰,却还甘之如饴。”
李唯长长的出了口气。她母亲第一次遇见父亲的时候是在她的伦敦画展上,温和儒雅的年轻总裁与寂寥清傲的混血画家,一见倾心。
然而这却是一个“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的故事。而且那个包含煎熬拒绝明珠的,还是她父亲。
他隐忍而克制的拒绝了出身极好的清高女画家,可李唯的母亲却不顾一切的用一种卑劣药剂得偿所愿。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离开、怀孕,并与优渥的贵族家庭断绝所有关系,最后来到西班牙的一座小城里,在出租屋中生下了李唯。
李唯迎着高天凉风轻声道:“她与我父亲分开了,从我记事起,我就只能忆起我看着她画画的样子,她很瘦,优雅又专注,我所见之地都是她的画作,她沉默寡言,忧郁而痛苦,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悲戚和爱,你可能无法想象那样的母亲。”
李唯说着忽然对赵赢一笑,语气里带出三分无所谓的不屑:“她们那些搞艺术的怪人,心思细腻完全无法理解,感情回环的让人厌恶,所以她承受的极端痛苦,在我七岁那年,在酗酒和哭泣后彻底爆发,从此变作了两个人,一个忧郁,一个狂躁,大部分时间连我是她的小孩都不记得,只把我当做一个愿意时刻跟随她的陌生人,偶尔与我讲话。”
赵嬴听她说到这里攥紧了李唯的手,轻声道:“她现在还好吗?”
“早已经死了。”李唯面无表情的说。
她死了,在李唯十四岁的时候,忧郁成疾精神恍惚,她给他有生以来唯一爱过的男人打了第一个电话,而后躺在与他相距几万公里的病床上,孤独的死去。
闭眼的时候,她望着李唯,她说:我舍不得你,iris。
后来,李唯见到了她的父亲。看着父亲坐在那间被涂成深蓝色的出租房间里,望着铺满画作的墙,坐了整整一个下午。后来夕阳把帅气而伤感的男子拢在其间,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极尽落寞,像一幅母亲笔下忧伤成瘾的油画。
李唯用最精简的话将他父母的故事笼统的告诉了赵嬴,模糊了时间与空间,只是轻描淡写的描述了那种无能为力的悲凉。
赵嬴沉默的抱住了她。李唯愣了一下,随即毫无回应的在他怀中轻蔑一笑。
“你看人的感情,多么无能,即使你情我愿这中间还隔着不愿触及的伦理道德,无法跨越的阴阳相隔,你说这可怎么让人相信呢,太可笑了。”
没有谁背叛谁,也没有谁对谁错,就是每个人的选择不同,偏执不同罢了。
李唯对感情的无力,从来都不是不相信感情,相反她比任何人都明白爱情的刻骨铭心,积毁销骨。她对感情的弃若敝履,只是因为她看到了感情的无能为力,所以她选择更强大的方式——权谋、金钱与智慧作为立身之本。
“纵然如此,也有例外。”赵嬴拥紧她,将下颌抵在李唯的肩窝,低声道,“你的感觉,我都懂。”
他也有一个关于母亲的故事,与李唯一样,并不是什么开心的回忆。赵嬴一直觉得那是他心底一道他永远跨不过去的鸿沟,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心结,但此时他却有一丝不合时宜的欣喜。
他知道了她的故事,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冰冷难融,知道从此以后该如何去喜欢这样的一个她。因为他的出身决定,他可能是这世上最理解这个故事的人,这才是天意中的天意吧。
“我母亲虽然没有死,但是她早已把我当作一样可以利用的筹码,握在手上多年了。”
李唯没想到赵嬴竟然也有这档子荒唐家事,难道这世上仅有的那么一小撮不正常的母爱,都让他们碰上了吗,这是多么不招人待见的概率啊。
“你想不想知道我长什么样子?”赵嬴抱着李唯消瘦的腰,忽然很有兴致的问。
李唯平淡的说:“我只是看不清,不瞎。”
赵嬴下意识的蹭蹭她的颈窝,不悦道:“看不清还不是不知道我长什么样?”
“你是不是长得特别好?”李唯语气里有些压不住的嫌弃。
她就纳了闷了,这人得自恋到什么地步才能上赶着让人知道他的相貌有多英俊。
“你摸摸就知道。”
赵嬴笑了,拉起她的手,容不得李唯拒绝,将她柔软的手指放在了自己的脸上。
“这是我的眼睛。”
赵嬴带着她的手摸到眼睛,薄薄的眼睑上似有花眼皮深长的痕迹,他眨眨眼,长长的睫毛掻的李唯手指有点痒。
这一刻李唯不受控制的想起她女秘书常跟别人形容的神仙容颜“睫毛怪”,大概就是——就是他这样的吧。
“这是我的鼻子。”
李唯的指尖触到他隆起的山根,然后在赵赢的带领下一路滑过高直的鼻梁,摸到微翘的鼻尖,好像漫画上画出的人物。
李唯神思飘到画上,却在赵赢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触到了最为温软的地方。
她的指尖在那古雅的菱唇上无意识的摩挲,下一刻却意想不到的被人吻住了自己的薄唇。
蜻蜓点水,一触即放,却令人猝不及防的难忘。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出去了,更的不算多,也有点晚,主要把男女主的感情些到位,明天高能部分,活在台词里的白与祁要粗来啦,有神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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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词里的白与祁
“你……”李唯鲜少的被惊到了。
若是没有那块蒙眼布,赵嬴一定会看到她睁大的双眼,看到认识她以来最明显的表情。
“你那天亲我这儿了。”赵嬴拉着李唯的手还没松,直接摸到自己脖子上,理所当然的说,“我那天也没亲你,一报还一报,还委屈你了?”
这个理论,这个,不是,这种事……我跟你春风一度算意外,你现在却想亲回来?关键这耍流氓的话还说的理直气壮了。
李唯转过身去清了清嗓子,装作若无其事的维持着平静的声音,脑中飞快的想出了一个转开注意力的话题。
“你方才只说从兄害你,他就就用那种药怎么害的了你,干脆把你毒死不是更好?”
赵嬴也不是爱说荤话的人,长那么大也就跟李唯扯了这么两句,而今李唯问到害他的人身上,他当即冷笑道:“他敢毒死我?最多也就是用这种不入流的方式。”
李唯点头道:“让你多一个女人并不能怎么样。”
“什么叫多一个女人,我到现在也就只有你一个女人!你以为本公……我是谁,什么女人都要的?什么女人都吻的?荒谬。”赵嬴不爽的说。
李唯觉得有哪里似乎不太对,怎么话题转了一圈又落到吻不吻上面了,这个赵嬴还能不能围绕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好好聊天了!
“李唯,说起来,刚才我也不能叫公平,毕竟你当时没碰我……碰我脸上,方才,我弄错了。”赵赢这会儿实在说不出“碰我嘴上”,他真不是脸皮太厚的人,能做到方才那样都是一时脑热了。
李唯心说难道赵嬴意识到随便亲吻别人真的错了?不应该吧,他……
“所以是错就要改,我给你机会,让你还回来。”赵嬴抿了抿唇,探身过去认真却有些不自然的说,“你,你可以那什么我一下,算我还给你的。”
李唯内心惊呆了,这是恩赐一样的让她亲回去?!?!这是给“耍流氓”加了美颜、祛痘、磨皮、瘦脸之后呈现出来的最新模式吗!古代人流氓耍的还越发别致了。
李唯办不到,她实在不耐跟别人谈这些情情爱爱的事,只好强扭话题凹造型。
李唯凑近赵嬴,赵嬴的脸瞬间红了,以为她真的要亲吻自己,还不自觉的往后躲了躲,谁知李唯竟然说:“那个谁,你会唱《小星星》吗?”
“啊?”赵嬴当真十脸懵逼。
“一闪一闪亮晶晶,会不会?你要会的话,唱一个我听听。”李唯只能用天马行空的聊天内容干扰赵嬴。
赵嬴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他冷冷道:“你当我是什么,陪你玩乐的唱伎?”
李唯觉得他语气是真的不大好了,也觉得自己转话题转的过于生硬,咳了一声道:“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互相增进了解。刚才说到哪里了,你从兄为什么要用媚|药害你。”
提起从兄,赵嬴脸色更不好了,嗤笑道:“他自己无用,却担心我娶了大族贵女会让父亲得到家主之位,所以趁出使魏国之机,想用药给我安一个玷污兄妾的污名,毁了那桩亲事。我当时的确一时不察,只是不巧,天不作美,遇到崩山之难我独自落坡,让他美梦落空了。”
“那你从兄,还会让人来救你?”比起赵嬴的家事,李唯更担心自己能不能顺利脱险。
赵嬴鄙薄一笑道:“你担心什么。我是来魏主使,他是副使,况且我难道没有几个亲信?能让他翻天。”
是啊,你那么能耐,还不是让人家背后甩刀,三百六十度扎成了刺猬,不然能在这?
当然李唯不能明说,趁此机会她还想再了解一些赵嬴的家事,以便日后借赵家东山再起时用得着。
“这么说来,你回国若不娶那贵女,你父亲那里怕是无法交代了。”
赵嬴笑出了声,伸手戳戳她道:“李唯,你担心什么,我让你跟我回国就是要对你一个人好,我一言九鼎,说对你好就只对你好。至于我的婚事,我不同意,旁人又能如何。况且我父亲待人平和,断不会强人所难。”
此时天色渐晚,山寨各处逐渐点起了灯火,晚风送来裹挟着烟火气息的嘈杂声音。细细听来,到处都是“抢地主”、“要不起”、“王炸”、“加倍”的吆喝声,就差一个欢乐万分的背景音乐了。
赵嬴侧头道:“听见没,下面都是赌博的声音,你已经成功了,这寨子的防务算是废了。”
李唯耳力尚未恢复,并不在意下面的情形,沉默着没有说话。
赵嬴也不再出声,沉默着鼓捣自己的东西,不过片刻就往李唯手上扔了个小玩意,随口道:“拿着玩儿吧。”
李唯摩挲着拇指大小的粗糙木雕,大概摸出是个——嗯,人头蛇身?女娲后人?这是雕的什么?
“我出去打仗的时候,若是无事就拿木头练手,练着练着手就稳了,开弓才不会抖。”
李唯“哦”了一声,她看不清,但摸起来这段小木雕实在有些粗糙,关键这是什么东西,恕她这个非专业瞎子业务水平生疏,摸不出来。
“伏羲天神。”赵嬴说,“可以护佑你。”
果然和女娲是亲戚。李唯把玩着粗糙的木雕,心想你那么有天赋,有这时间做点观察实验不成吗,钻研一下数理化不好吗,追赶一下牛顿不行吗?瞎琢磨这个有什么用,还能撩妹是怎么着。
想到牛顿,李唯就想起了赵嬴扔苹果的梗,不由一笑道:“不打仗的时候,你是挺无聊的。”
赵嬴见她笑了,先是怔了好一会,继而无端就红了脸颊,掩饰似的暴躁道:“什么无聊,这叫手艺,手艺你懂不懂!”
“好,手艺。”李唯拖着音,一脸无奈。
你说有用就有用吧,可这再有用,能比得上学数理化有用吗?不过对赵嬴这人,她除了顺毛还能怎么办,有些人,你要利用人家还不就得宠着么。
赵嬴原本还要再怼她两句,可这一次他还没开口就先“嗯”了一声。
“怎么了?”李唯问。
赵嬴忽然起身,面容变得严肃起来,他眯起眼睛望着坡下山寨前亮起的一排火把道:“这么多火把,难道魏国已经派人来了。”
李唯闻言也站了起来,她没想到白家和魏王的动作这么快,原以为要五天时间,结果才三天他们就来营救了。
还不待二人有所商议,看守在下面的两名山贼就走了过来。
“快跟我们走,别磨蹭了,赎你们的人来了,兄弟们还等着分钱呢。”
果然是魏军到了。关键时刻李唯不愿在黑暗中摸索,她解下了蒙眼布,刚刚丢掉,赵嬴的手就握住了她的腕子。
“拉着我,不要放手。”赵嬴认真的对她嘱咐。
李唯依言而行,抓好了赵嬴。
两人一路跟山贼走向寨子,李唯心思多,问山贼道:“两位兄弟可知今天来赎我二人的都是什么人?”
“还能是什么人,白家人呗,抬了十只大箱子,满满的布币,太有钱了。”山贼啧啧的沉浸在咬牙仇富与一夜暴富的矛盾中。
李唯继续问道:“赵国使节那边可有人前来?”
山贼随口道:“来了一个,又高又结实,看着年级不算大。”
李唯望向赵嬴,赵嬴点了点头,表示他手下意确有此人。
李唯略感放心。其实这样最好,白家和赵国使团先拿钱把他们赎出去确保安全,然后魏军再趁机打上来剿灭山贼,拿回赎金,一举两得。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