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0 章节
疲敝为由料定大秦十年之内不能东出函谷争霸中原,所以才会有韩国的出尔反尔,周室的无理取闹。依我所见便该屯与韩境的十万秦军全面开赴洛阳,让所有人都看看,天下再有敢挑衅我大秦者便如周王室,国祚八百又如何,在我秦军铁蹄之下也要家国尽灭!”
“你,你就不怕挑起六国合纵?!”芈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往常李唯就算不同意她的一眼也是在她与子楚之间和稀泥调和,这么明目张胆的反对她的意思还是第一次。
李唯强硬道:“六国救赵已是合纵回光,而今齐国元气尚未恢复,燕国远在辽东鞭长莫及,魏国胆小怕事,赵国苟延残喘,而楚国只会静观其变,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大秦军队威压韩国,韩王四处求救各国却作壁上观的原因,他们笃定秦国灭不了韩国,城池之战不过尔尔。对唇亡齿寒尚有结盟之用的韩国尚且如此,周王室的灭亡算得了什么,弹丸之地咎由自取,在我看来不过两个字,活该。我大秦就是要在这个时候兴师问罪威震六国!”
芈蓁被李唯一番铿锵有力的回话怼的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的脸色越发难看,甚至有些带着撒娇意味的看向子楚:“大王不说点什么吗?大王不是也担心出兵后引起合纵吗?!”
子楚温文道:“母后知道孤也是主张出兵洛阳,只是对合纵有所忧虑,但听吕相一席话有理有据,孤甚欣慰甚欢喜,出兵当无大碍。”
“你们……”
芈蓁指着子楚和李唯越看两人越生气,最后哼了一声转身便走,一边走一边甩袖道,“事关重大,大王还是朝会商议后再做定夺为好,若是一意孤行为秦国惹来大祸,不要说本后没提醒你们!”
李唯在芈蓁身后客客气气的拢袖躬身道:“恭送太后。”
“你是要把她气死?”子楚含笑走上来拉起李唯道。
李唯垮下神情道:“方才你们根本不是因为对周室的策略有分歧才争吵。”
子楚微笑道:“她却是并不太坚定攻打韩国的策略。”
“她不过就是想你温言软语的哄她同意攻打周室罢了。”李唯转过身对子楚严肃道,“不许你哄她,她要闹尽她闹去。”
子楚觉得李唯一本正经的不许他跟芈蓁接触特别可爱,扶着她的肩温声道:“往日都是你劝我尊她敬她,避免与她挑起分歧,今日这么强硬,是为什么生气了?”
“为她缠着你。”李唯冷冷道。
子楚听她这么说心里因李唯在意他而感到更高兴,忍俊不禁道:“我这‘一身病’不就是尽力躲着她,有些事是真的避不开,你若不放心,日后搬到这偏殿来处理公务时时在我身边可好,她遣的走旁人,终究遣不走你。”
李唯不高兴却见子楚忍着笑,不爽道:“还不是你,当初好一首‘夸父逐日’,引得她旧情复燃。”
子楚蹙眉略带委屈道:“这事当初不就怨过我一回了?又要翻出旧账来欺负我?”
李唯愤然锤了他一下转身欲走,被子楚捉住手拉回怀里,他笑道:“你要打周室便打,使什么性子,我是不怕六国合纵,却怕吕相翻脸。”
子楚心绪平和的时候确实一副柔雅温润的样子,但李唯还能不知道他骨子里霸道强横的本性么,他抱着她就没打算让李唯挣开,硬来都是自讨苦吃她又是何必,索性偏开视线道:“你忘了我跟你说我是哪里来的了?我自然知道出兵周室不会引起合纵。”
“以后的事你知道便知道,不要说,我也不想知道。你想打周室便打,就算真的引起合纵难不成东方六国真能铁板一块让我大秦毫无化解之力?我帮你处理了就是。”
李唯听他这么说心里的气慢慢就平了,靠着子楚道:“好,那说好了,出兵洛阳,越快越好,我要亲自去。”
子楚对李唯攻打洛阳一事并没有什么异议,但对她亲自前去就有些不乐意,可是李唯坚持要为父亲报仇并要亲自打入天子宗庙找一找抑制她身体不适的丹药,子楚见她笃定坚持也只好答应了。
几日后秦王诏命假相吕不韦与上将军蒙敖十万大军开赴洛阳,攻打周室。
大军去时子楚将李唯亲自送出城去,分别时在她耳畔低声暧昧道:“过几日送你一份礼物,你且在洛阳等着收礼。”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是肥更,这周会完结哒~~~
反常的李唯
周王室在秦军的攻势下不堪一击, 蒙敖将军随即大克韩军夺取阳城、负黍两座城池。韩王畏惧秦军大为慌乱, 不但献上了之前割给秦国的百里土地,另赔偿粮草辎重犒劳秦军, 祈求冉和。同时,周室号召天下诸侯合纵抗秦, 但除了楚国与燕国出了些许武器粮草之外其他各国均无响应,周室见秦军兵临城下大势已去,只得举国投降。延绵了八百年国祚的周王朝终于在秦军的铁蹄下画上了句号。
邹衍进入周王宫中的王室太庙半日后兴奋的向李唯报告,象征着天下王权至高无上的山河九鼎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
所谓九鼎其实并非九只,它是大禹定九州之后铸成的一只铸画九州山河风物的千斤大鼎, 自夏开始, 这只山河九州鼎就代表着至高无上的天子权威, 是天下共主的象征。
李唯面对巨大的青铜鼎,发出轻微的叹息。
九鼎归秦,这代表着秦国有一统天下的雄心,李唯也知道, 三十几年后将会有一个雄才大略的秦王完成九州的真正统一, 他被称为千古一帝,而这个伟大的皇帝, 竟然是她的孩子。
李唯想, 可惜那一天她看不到了。留下来,她活不到那天,离开,就更不可能看到了。
“总裁, 我们要尽快将九鼎带回栎阳祭坛。”邹衍兴奋的说。
李唯步下巨鼎台阶,缓声道:“这鼎传说从周公营造洛邑之后,成王就亲自主持祭礼将其至于洛阳太庙名堂,到现在八百多年了,其间众多诸侯觊觎,唯有秦武王自恃神力亲动此鼎,但武王也因此而死。你也说了九鼎有改变时间磁场方向的作用,可见古人说它是件神器未尝没有道理。我们现在莽莽撞撞就动了九鼎,你难道不怕发生什么大事吗?”
邹衍听说李唯不同意立刻带走九鼎就不乐意了,解释道:“总裁,引动天劫遭报应这样的事那都是古人编的,我们现代人要相信科学。”
李唯道:“先秦文化总有许多后世解释不通的地方,或许真有史前文明遗存也未可知,未必就是不讲科学。再说如果只讲科学,你怎么解释我来到这里却变成了另一个人?”
邹衍哑口无言,半晌才推推眼镜道:“总裁我觉得您是有意拖延。”
尽管李唯不想承认但被邹衍一语中的还是让她很不舒服,她转开话题道:“带回九鼎这么重要的事当然要先上书秦王定夺,我们先做了决定岂不是大逆不道,到时候还没回到栎阳就先惹怒了嬴氏王族,再被秦吏扣一个谋反的罪名岂不是得不偿失。”
口舌之辩邹衍全然不是李唯的对手,人事朝局他也琢磨不透,被李唯这么一说忽然觉得也很有道理,想了想点头道:“行吧,都听您的,那我先回栎阳祭坛做其他准备,好些用得着的东西还要从咸阳城运过去。”
李唯心不在焉的点头让邹衍去了,随后她收到了咸阳传来的秦王诏谕。诏谕称,吕不韦攻下周室王都洛阳功不可没,封文信侯,洛阳十万户皆为封地食邑。
诏谕的内容很简单,内侍读完后李唯却久久没醒过神,她最近的心思都在自己的去留之上,没曾想子楚给了她如此大的礼遇和殊荣,难怪他会在她出城那日说有大礼相送。
内侍客客气气的宣读完诏谕后,对李唯谄媚笑道:“恭喜吕相,除了封侯这件大大的好事之外,小人还得跟您恭喜另一件事。大王要立太子了,选定的王子就是您为大王抚养多年的长子,嬴政。”
“立太子?”李唯诧异的看着内侍。
不是李唯想不到子楚要立十五做太子,而是秦国有两个立储传统,若非王位虚悬紧急传位,一则君王要即位三年方能立储;二则必须立加冠之后的王子为太子。有这传统一是防着刚即位不久的秦王根基不稳,为强臣胁迫立储;二是怕秦王偏私废长立幼,造成主少国疑的局面。可是子楚现在立赵十五做太子,简直就是两件传统都颠覆了,他自己即位还不到一年,赵十五现在又刚过九岁生辰不久仍是个孩子,于情于理秦国上下都不可能同意他这个时候立赵十五做太子。
内侍最懂得察言观色,笑道:“吕相何须惊讶,这些日子您忙于外战大抵不知道,当时大王提出这个决议的时候满朝大臣就没有一个反对的,都说吾王立储是秦国的长久大计,毕竟庄襄王去的突然,若不是早早立了当今大王,秦国岂不是要乱了。”
李唯这个时候终于明白子楚为什么好端端的隔三差五就要“病”几天,原来是为了尽快立储。秦国已经两年更迭了三位秦王,而他这位盛年的君王恰好又是一个身有锢疾的“病秧子”,有嬴柱暴毙的前车之鉴,尽早立储确实是让所有秦人安心的好办法。
李唯笑了笑,让人打赏了内侍。
内侍喜不自胜的接了赏赐道:“小人从咸阳宫来,还有件小事听了来跟吕相提一嘴。那位母亲扰乱□□的成蛟公子,太后有意让他去楚国做质子,估计现在已经下诏了,吕相这下可以安枕无忧,再没有人能够威胁政公子的太子之位了。”
成蛟的母亲姬青璃是死在李唯手上,但是明面上她也是奉了芈蓁的旨意,芈蓁厌恶姬青璃所以将成蛟送去楚国一面可以让成蛟消失达到斩草除根的目的,另一面也是对母国楚国的保障和示好,有质子在手将来总是多一重与秦国谈判的保险。芈蓁自己没有多少远见,这个主意多半是芈氏贵戚合计出来的主意,说不定还有羋煜的意思,毕竟他是楚王唯一成年的王子,他若是愿意归楚,楚国的王位也未必就是那李姬生下来的奶娃娃。
但是芈蓁的做法如何李唯现在真的不太感兴趣了。九鼎有了,穿回去的方法找到了,距离子楚举行正式继位祭天礼的时间也只有几个月了,李唯现在真正动摇的是她该怎么办,或者说她很清楚留下来她一定会死,她必须穿回去,穿回去或者还有想办法回来的可能,但是也仅仅只是一个理论上的可能性。
真正影响李唯情绪的是“舍不得”三个字。
她答应过子楚要留在有他的地方,她之前也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她现在要食言了,她舍不得子楚。
来到洛阳后她几乎每天都给子楚和赵十五写信,事无巨细,有时候是战况,有时候是见闻,有时候随便写点什么,甚至偶尔连汤的咸淡也会提一提。她会不厌其烦的嘱咐让子楚不要给赵十五吃太多甜食;赵十五固然聪慧,喜好物理化学和数学但是诸子百家的书也要读,尤其是法家,他不太耐烦那些所以要经常被督促。她写信给子楚,告诉他自己站在洛阳城头的时候会想起几年前在即墨城,在经历了刺杀与战火后的黎明,她看到他一袭红衣站在即墨城的晨风中墨发飞扬,她甚至可以回想起那□□霞是何等的瑰丽。
她在信里告诉他,她很想念他。
李唯想以前或许由于她性格的冷淡疏于跟她最爱的两个人表达,她现在是真的很想和他们在一起,她是真的非常想念他们。
李唯没觉得她写这些有什么反常,但是赵十五觉得她很反常。
“念完了吗?”咸阳宫的秦王寝殿里赵十五盘腿坐在子楚身边,歪头听他读完了李唯今日份的信件。
子楚含笑折起李唯的白帛书信道:“念完了,但是念完不能当耳边风,仲父让你经常读法家典籍,也要学一学老孟子的‘仁政’精要。还有,甜瓜每次吃不能超过两个,会腹泻。”
子楚说着就要将信件折好放入漆盒,却忽然被赵十五的小手按住了。
“你不觉得哪里不对吗?”赵十五认真的说。
子楚一笑,揉揉赵十五的小脑袋道:“哪里不对?你仲父让你少吃甜瓜说错了吗,纵的你不像话她回来还要找我理论。”
赵十五神情严肃道:“仲父很有问题。她以前从来不会给我们这样写信。”
子楚怔住,温柔的笑容一点一点在他柔和完美的面容上褪去。
他与李唯重逢九年了,这九年里她一直在辅佐他支持他,在邯郸时她是四国国商时常周旋于列国之间,那个时候她也会给他写信,但是只提要事或偶尔提及两句风土人情与对他的关心,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频繁的书信往来,像这样的事无巨细。
子楚太在意她也太信任她了,所以若不是赵十五敏锐的察觉出李唯书信反常的频繁,他几乎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但是现在子楚忽然反应过来,李唯确实太奇怪了,她表现的太不像她了。
“左师。”子楚将外室的左师四丁唤来,正色道,“吕相近日在洛阳情况如何?”
“据黑冰台禀报一切顺利。周天子年迈,吕相与上大夫司马梗正在与西周公和东周公进行民户领土的交接事宜。”
子楚微松了口气,又问道:“她何时回咸阳?身边诸人最近可有什么异常?”
“吕相曾说洛阳乃是王畿,处理受降纳地之事须得事事谨慎,大概还要一月左右。”
左师四丁说完又想了想道:“至于吕相身边的其他人并无什么异常,哦,就是邹衍最近几次往返咸阳与栎阳之间,黑冰台禀报他奉吕相之命正在准备吾王的继位祭天礼。”
“邹衍准备祭天礼——”子楚疑惑的眯起了眼睛,他已经察觉到了不妥。
赵十五笑了:“邹衍跟我说话还行,跟外面人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仲父怎么可能让他跟着准备继位祭天礼,他能干什么,测量栎阳太庙祭坛的长宽高吗?好笑的很。”
子楚轻拍赵十五的肩膀让他噤声,而后神情肃冷的对左师四丁道:“传令黑冰台,明日将邹衍带来见孤,地点就在咸阳狱。”
左师四丁退下后,子楚问赵十五:“你那些奇奇怪怪的学识都是跟邹衍学的?”
赵十五点头。
“明日你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