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适应环境

工厂里的布局千篇一律。先是各个区域小零件的生产线，等小零件加工成大零件，独立的大零件和其他辅助的零件相拼装，一个产品的雏形就完成了，但这产品还不能推向市场，必须要接受内部的检验，检验合格之后还要做完表面处理，然后打包装箱推向市场。直到把产品卖出去，那整条流水线才有生产价值。

黄迁龙所在的工作岗位就是检验产品的某一检验点。

首先把加工好的产品挂上流水线挂钩，流水线挂钩会慢慢上升，一直升到检验岗位，整条流水线都有护栏和铁丝网做保护，流水线到第一检查点时，先给产品排气口装上一个闭气开关，简称“喷头”。装完之后流到第二检验点，再给进气口装上一个插销，并接上高压气管，十秒之后高压气管会给产品注入气体，强大的气压会让喷头的浮动标升起来，带有高压气管的产品会流进水池里，水池的东边有一个小房间，里面坐着三个人。他们的工作就是仔细观察产品的密封性，如果产品有缺陷，那气体就会不停的向裂缝外渗透冒出气泡，水岗人员将做好产品缺陷标记，并记录在本子上，坐在房间里最后一个水岗人员在冒泡的产品上挂上牌子，等产品从水缸出来后，高压气管将停止输送气体。即使停止输送气体，产品里面残留的气压也不可小视，下一个检验人员就是拆管子拔插销，每拔一个产品就像放鞭炮一样发出“嘭、澎”的直响，当看见挂牌子的产品，拆管子拔插销人员还要把它取下来放在一边，等待岗区负责人来处理，最后一位检验人员就是在产品进气口和排气口塞上橡皮塞。塞完之后，这一片区域的工作流程才算结束，流到下一个检验点。这一轮的流水线挂钩有2046个，以每分钟八个的速度向前流动着，如果忙不过来可以按岗台上的开关，岗台上有两个按钮，一个是红色，一个是绿色。红色的按钮是关闭键，按下关闭键后重新启动最快也要一分钟，而绿色的按键是暂停键，按了之后会暂停流动，再按一下警示灯响过三秒之后会继续前进，红色按钮一般是不允许触碰，除非是倒班或是紧急情况下才会按下。而绿色按钮也触碰的少，要是按的次数多了，岗区负责人会很焦虑，因为上级领导会找他到房间里喝茶。

“公司一分钟几十块上下，谁要是损失我的收入，我会让谁很舒服。”听完上级领导指示的岗区负责人如履薄冰，明确吩咐手下的人“没有什么事情，千万不要按下暂停键。”

从这一区域来看，在水下观察的人员（简称“看鱼缸”）精神压力很大，是最劳累的工作人员，而水上人员工作强度最大是拔管人员，不仅要拆管子拔插销，还要下架残缺品。正因如此同样是每天12小时的工作量，看鱼缸人员和拔管人员的工资最高，最为轻松的岗区负责人，虽然工资没有看鱼缸的人员工资高，但强度不大，这里跑跑那里转转，谁忙不过来帮他一下，在这种环境倒也是逍遥自在，而钱伟超就是拔管人员。

黄迁龙睡得无比香甜，闹钟努力的爬到六点发出清脆的响声，睡在他斜对面的钱伟超，熟练地穿上衣服、爬起身、走下床去上厕所，看来这已经被上班所体制化了，身体产生了稳定的生物钟。可对刚刚上班的黄迁龙来对他说是一个巨大的束缚心理，闹钟响后翻了个身闷头不管继续睡。

厕所传来稀拉的流水声、随后狂奔的冲水声、以及钱伟超大力的踹门声，让本来睡意渐消的黄迁龙浓浓的勾勒一笔。黄迁龙坐起身看着四周漆黑一片，转身一看呈现在眼前的是桌上微微带有荧光的闹钟和沐浴在月光下的洗漱台，茫然的想“这是哪？我怎么在这？我起这么早干什么？天怎么还没亮？”

黄迁龙正在思考着人生，没有一点防备被突如其来的强光闪的有些心慌，钱伟超打开灯看见黄迁龙坐在床上一声不吭，本来睡意朦胧的他立刻变得清醒起来惊慌的说：“哥，你一声不吭坐在床上干啥？你别吓我，我心脏不好。”

黄迁龙看着钱伟超和自己对话，心想：不是做梦，如果是在家，那起来的第一眼就能看到神仙姐姐“刘菲菲”的海报，没想到现在第一眼看到是这个死胖子，算了，今天早饭没胃口吃了。

一番准备后，两人头戴蓝色工帽穿上蓝色工作服，下身身穿深灰色的麻裤，脚上还穿着硬实的牛皮鞋，在鞋的前半部分夹着一层钢板，之所以有这样的设计，是为了防止60斤的产品不小心坠落砸掉在脚上，要是一般的鞋，有幸跟产品亲密接触，那么鞋子还是鞋子，脚趾就不一定是脚趾了。

清晨6:25，所有上早班人员由各岗区负责人自行开会。只见一位鹰钩鼻、三角眼、天庭方正嘴里嚼着槟榔的人员走上前，他的帽子跟其他人不一样，帽檐正中央有一条红色的小杠，龚鉴杰中气十足的说：“今天我们班来了一个新人，大家欢迎一下。”

班长用手指了指黄迁龙示意他到台上来，黄迁龙一听到自我介绍顿时想起恶心的章乘欣，他走上台把自己基本情况一说完，立刻下台不多说一句话。班长龚鉴杰轻蔑地看了黄迁龙一眼，冷哼一声。龚鉴杰收过神开始讲今天的工作要求和产品指标，龚鉴杰抬手看看表——6:29，高呼问道：“我们的口号是什么？”

在场除了黄迁龙个个高呼“快刀不磨会生锈，安全不抓出纰漏。”

黄迁龙听完这句口号，顿时云里雾里，心想着“我去，这是什么呀？怎么这么抽象？”

刚刚解散，黄迁龙就被龚鉴杰安排在装插销的岗位上，象征性地开导他说：“我对你第一印象很不错，要好好干，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一天的工作量让黄迁龙身心很是疲惫，除了中午吃饭半小时是坐着，其他时间都是站着，现在他就感觉脚上的钢板鞋比部队穿着作战靴还要重。而钱伟超工作完之后精力充沛，在回来的路上嘴巴就没停过，看来12小时的封闭环境可把他憋坏了，吃完饭后黄迁龙早早的上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钱伟超闲不下来打开手机，打开手机并不是放着岛国恋爱武打片，而是听着音乐下楼，骑上自己的心爱的“坐骑”捷安特——620穿梭在偏僻的城郊。宽阔的马路上汽车零星点点，对他来说很有好处，可以让速度提到极致，利用眼前不断更新的场景来冲击自己每天12小时单调枯燥缓慢的流水线工作。

一段时间之后，黄迁龙已经对自己的生活节奏有所适应，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上下班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他一天中最高兴的就是听到别班喊得口号“安全是员工的生命线，员工是安全的负责人。”

这口号不仅精炼，而且接地气，和龚鉴杰的那句“菜刀不忙会生锈，安全不抓出纰漏”相比不知道高了多少层档次，每当听完这句话，两分钟之内就有人来接替自己的工作，黄迁龙看着来接他岗位的小伙就像看到亲人一样，那个接替他工作的人下班时也是一样。黄迁龙只记住他的名字，他叫唐晨，其他的没印象。

古时候有句话叫做“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而在这个环境，则是“迁龙盼晨，晨盼迁龙。”

“大兄弟，你到底啥时候来接岗啊？”这句话在心里面不知道念叨多少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