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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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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16.

沈清喻一怔,反而觉得岳霄这句话说得有些奇怪。

岳霄自关外到中原江湖,算来怎么也有六七年光景了,他早已涉足中原江湖,并在江湖上闯下了不小的名声,怎么到如今反倒是开始在意起门规了?

岳霄皱着眉,半晌方感叹道:“今时不同往日。”

沈清喻犹疑问:“那你……”

岳霄笑:“我何时遵守过门规了。”

沈清喻:“……”

他再看岳霄,便见岳霄满脸的轻松笑意,好似方才的话全是故意说来逗沈清喻的一般,可沈清喻却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沈清喻知道岳霄一贯喜欢把所有事情都说得轻松,刀山火海在他口中易如反掌,他不想别人为他担心,于是整日都摆着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可那只是假象,如今江延特意提了这件事,那便说明此事绝没有岳霄所说的那般简单。

只不过岳霄不肯再多谈,沈清喻便也不知该要如何问他。次日他们还要赶路,今天便暂且就这么歇下了,第二日天明时岳霄起身,又去试了试沈清喻额间的热度,烧是已经退了一些,却还是体虚腿软的无力。岳霄本想为他出去拿些早点,方出门下了楼,到了客店的大堂内,便见凌自初坐在江延不远处,一口一个江兄叫得极为讨好。

岳霄不由无言,他想避开二人,凌自初却一眼看见了他,匆忙与江延告别,噌噌跑过来,一把拽住了岳霄,那语调如同盘山道般拐着弯讨好发颤,笑嘻嘻地问:“岳兄,你可没告诉过我,你还有个这么有钱的师兄。”

岳霄知道江延出手惯常大方,他可没什么财不外露的谨慎想法,凌自初又是个顶贪财的人,知晓江延有钱后,自然会缠着他不放。

岳霄便有些敷衍,随口应付道:“你也不曾问过我。”

“早知道你有个这么有钱的师兄,那日我就不让你去采漱魂草了。”凌自初唉声叹气,“该让你拿钱来换。”

岳霄:“……”

凌自初又说:“漱魂草我还未用掉……”

岳霄急忙打断他的话:“我师兄是不会借钱给我的。”

凌自初想了想,便也点头:“也是,你看起来这么穷,肯定还不起这个钱。”

“你缠着我也没用,我和他感情不怎么好的。”岳霄又说,“你想沾他的光,就应该和他搞好关系。”

凌自初显然觉得岳霄说得很有道理,他点一点头,便扭头又跑了回去,抓着江延与他套关系,岳霄这才脱了身。

他与沈清喻一同吃过早饭,马车也已套好了,沈清喻与孟景二人身体虚弱,便请他二人待在车内,凌自初跟着照顾,燕阳帮忙赶车,余下三人便各自骑马跟随。他们一直不曾遇到追来的张修远等人,如此一路相安无事,临近沈府城外时,沈清喻的烧终于也退了。

沈家在此处是名门望族,城内外不少人都识得沈睿文的模样,沈清喻平日深居简出,倒还好一些,可保险起见,他们两人还是稍加打扮,以免泄漏了行踪。

沈清喻本想回家看一看,可谁也不知道当初张修远他们是否在城内留了人盯梢,白日他们最好还是低调行事,取了东西再回来不迟。他母亲的墓在城外,趁着天色未晚,他们倒还来得及赶去看一看。

山路难行,马是骑不得了,一行人只好换做步行,走走停停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到了山腰,沈清喻当初在此守墓时搭起的竹屋尚在,岳霄也在此处暂住过数月,如今故地重游,却是物是人非。

竹屋内许久不曾住人,家具物什上都落了一层极厚的灰,清一清倒是还可以暂且休息的。他们走到此处,天色已全黑了,沈清喻母亲的墓却仍要再往山林深处走一些,林中有野兽,晚上过去很不安全,又实在黑得很,看不清东西如何找寻刀谱秘籍?众人便决定在此暂且休息一夜,明日清晨时,再一同前往墓地。

他们将这小竹屋稍做收拾,便这么歇下了,可沈清喻睡不着,他翻来覆去地躺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忍不住起了身,不想将岳霄也惊动了,其余人尚在休息,岳霄便压着声音问他:“一同出去走一走?”

岳霄提了灯,同沈清喻一块出了屋子,外面正下雪,屋前只有一块空地,原先沈清喻闲来在此处翻了个花圃,栽了些花草,每日里精心饲弄着,再远处便是进山林的路,他们不打算进林子,那外头便没什么好逛了。沈清喻去寻了把扫帚,将花圃上落的雪扫开,想看看他的花如何了。

不过才月余功夫未曾打理,他种下的花已死了大半,剩下的大多也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沈清喻不由叹气,将那扫帚放回屋下,岳霄便反过来劝慰沈清喻:“这些花娇贵,天气太冷,摆在屋外自然会被冻死的。”

沈清喻却说:“我与它们倒是相似。”

岳霄微微皱眉,他当然明白沈清喻在说什么,沈家遇难过去了这么多时日,沈清喻东奔西走,始终在寻求别人庇护,他毫无自保之力,如同他自己种的这些花一般,大雪来了,再害怕惊慌,也只能被活生生地冻死。

岳霄乍以为沈清喻是在害怕,前路艰险,他不知该要如何走下去,便主动开口道:“你且放心,若天上下雪,我尚且可以为你遮挡一二。”

沈清喻便笑:“你将你自己说得像是把伞。”

“什么伞。”岳霄笑吟吟答,“我是要做为你遮风挡雨的树。”

他以为他说一说甜言蜜语的话,沈清喻觉得开心也好,怪他油嘴滑舌而生气也罢,至少会暂且忘记这件令人不快的事,可这一回他的确是猜错了,沈清喻听完他说的这句话,也只是微微一怔,仍是有些消沉。

“你是为人遮风挡雨的大树。”沈清喻轻声道,“我也想当一棵树。”

他也想如岳霄或是江延一般,遇到危险时,能够挺身而出庇护身边的其他人。他知道岳霄钟意他,可岳霄对他的喜欢,至少有一部分是将他当做是轻易便会破碎的珍宝,想要将他藏在羽翼下,捧在手心里保护。可沈清喻不想如此,他是想与岳霄并肩而立的。

以往他没有这个机会,天生病体,倒令他做什么事都困难万分,现今却不同了。

岳霄也稍稍有些吃惊。

他教沈清喻不要轻易相信他人,教沈清喻如何明辨是非,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沈清喻是需要他去保护的,他下意识便将沈清喻放在了一个柔弱的位置上。

他皱着眉思索,他来中原江湖这么久,自然听说过凌行之与他那魔功的故事,那魔功是速成,不出十年,沈清喻应当就会成为一个与他实力相当的人,而他习惯保护沈清喻,如今这关系变化,反倒是稍稍让他有些调整不过来了。

岳霄有些难言的欣喜,却又有些怅然,可他终归还是开心的,于是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沈清喻的肩,笑吟吟道:“我等你。”

……

翌日天明,众人一同上了山,前往沈清喻母亲的墓。

这山上四处是些平民百姓的坟茔,看起来倒像是个破败的乱葬岗。沈清喻的母亲葬在山的另一侧,位置比起其他人要好上很多,周遭也没有那些挖得乱七八糟的墓穴,仅有几方不知其主的小坟茔在后侧陪着她。

以往沈清喻一直觉得那些都是无关之人的坟墓,便也不曾细看。这一回他们是要来找凌行之留下的秘籍与入歧刀的,他便仔仔细细一方一方坟墓看了过去。

起初那几方墓碑并无多大异样,他看不出什么所以然,到母亲墓穴近旁的那处荒坟时,他隐约瞥见墓碑上写了一个“凌”字,便不由的一怔,再仔细将墓碑上的尘土蛛网扫去,定睛一看,上面端正写了数字。

「亡夫凌……之墓」

中间几字似被风霜侵蚀抹去,已是看不清了,沈清喻以往一直以为这是无关之人的墓碑,他那时倒还觉得从不见有人给这人扫墓,实在有些可怜,为母亲清整坟茔时总会帮这人拔掉墓上杂草。

如今看来,母亲的墓边便有一位姓凌而无姓名的人的坟墓,未免也有些太过巧合了。

沈清喻知道他生父凌行之死在正派围剿之下,连尸首都不知在何处,自然不会有墓穴,他觉得这处野坟古怪,便同岳霄等人说了,给这位墓主上了香,便请岳霄等人掘开了墓室。

这果然是个空墓。

墓穴内静置着一方石棺,不见任何陪葬物事,而那石棺之内——沈清喻请岳霄用内力推开棺盖,入目便见那石棺内并无尸首,而是放着一套衣物。

凌自初喃喃道:“这是义父的衣冠冢。”

沈清喻沉默不言。

他已看见了。

衣物腰侧摆着一柄刀鞘漆黑的长刀,刀下以油纸捆扎压着一本册子。

他想那就是父亲留下的秘籍。

他伸出手,想要将那柄刀拿起来。入歧很沉,入手一片冰寒,岳霄要伸手助他,他却拒绝了。如今这个久病缠身的身体,光是拿起这柄刀就几乎已耗尽了所有力气,他只能将刀尖抵在地上,一手按住刀盘,用力将入歧自刀鞘中□□。

宝刀尘封十数年,却丝毫不曾锈败,日光折于刀刃之上,刀锋寒光耀目,沈清喻眼中酸涩,一时不知是刀刃寒光刺目,还是悲恸越过二十余载光景而来,他闭上眼,屈指轻轻弹在刀刃上,一瞬铮然刀鸣,清脆入耳,只听得身后江延低声赞叹。

“好刀。”

沈清喻心跳渐快,像有火光在心上雀跃,这感觉实在是奇妙得很。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不一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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