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翁季浓晃着腿,等着他。
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元琛动作,红润的娇唇有些不满的微微嘟起,伸出两只手指扯了扯他的衣袖:“我的腿好痛哦。”
那撒娇的小模样狠狠地撞了撞他的心房,元琛沉默了一瞬,往下拉了拉她的裤脚,又探身拿过榻旁小几上放着的绫袜。
胳膊固着她的腿,便要为她穿上去。
翁季浓再娇气,也知道哪能由他帮着自己穿袜子。
他……他可是威名赫赫的大都督。
被她阿娘和嬷嬷们知道,要挨骂的。
扑腾着小腿就要挣脱他的禁锢。
她那小腿不过元琛的胳膊粗,那点力气,不用元琛使力就制服了。
“闹什么?”元琛瞥了她一眼,“我手糙,小心碰疼了你。”
翁季浓愣住了,傻傻地看着他。
元琛低着头,薄唇微抿,狭长的眼眸里透着认真,小麦色的肌肤让他带着十足的男人味儿,可偏偏他手里做的是伺候人的活儿。
但就是这样才格外的让人心动。
元琛拍拍她的脚:“放好。”
翁季浓低头,她一个恍神,她的两只脚已经被他利索地套好绫袜。
月白色的绫袜罩住她的小脚,袜口绣着漂亮的牡丹花,系带绑在小腿上,就是那个结儿打的有些丑,不过翁季浓却是满意极了。
翁季浓软绵绵地说:“谢谢阿琛呀。”
元琛身体明显一颤,脸上浮上薄红,不过他的皮肤黑看不清,只他自己能感受到他面颊发热。
“浑叫,没大没小。”
翁季浓不乐意了,桃花眼里没了笑意,扁着嘴:“那叫你什么?大都督?阿郎?元大?琛郎?”
元琛听她脆生生的落下几个称呼,不自在的移开目光,细想方才的话是容易让她误会自己摆架子:“我虚长你许多年岁。”
翁季浓眼睛滴溜溜转了转,看着他的脸,眼睛一亮突然笑开:“那我叫你哥哥好不好啊?”
元琛只比她大哥哥年长两岁,这般大,她叫她哥哥也是可以的。
元琛看她忽闪忽闪的桃花眼,他算他哪门子的哥哥,情哥哥吗?
不过还是勉强接受了这个称呼,不想她再说些稀奇古怪的话:“腿还疼不疼?”
翁季浓看他样子就知道他同意这个称呼了,把注意力转移到自个儿的腿上去,点点头:“疼的,疼的,哥哥帮我按一按。”
元琛弯了弯嘴角,握着她的腿,找准穴位,手掌用力揉按。
翁季浓一开始痛得厉害,慢慢习惯之后只剩下舒适了,懒洋洋地拉过一旁的锦被,抱在怀里,舒服地喟叹一声。
夕阳落山,侍女们轻手轻脚地给院里回廊下,和屋子里点上灯,一瞬间灯火通明。
元琛听到一阵浅浅的平稳的呼吸声,直起腰身一看,她竟抱着锦被睡熟了,浓密的睫毛洒在眼下,不施脂粉的娇容天生带着胭脂,朱唇微嘟,软软的,乖巧极了。
元琛素来冷冽的眉眼被一旁的落地明角灯衬得多了几分柔和。
她原以为他娶的是位温柔端庄的贵女,现在才发现他原来娶的是个娇滴滴爱撒娇的小祖宗。
前一日逛街累着了,第二日,也不需宛嬷嬷念叨,翁季浓自己就乖乖的待在府中了。
不出意外,除非元琛被圣人调到别的地方去任官,那这座府邸便是翁季浓以后的家了。
既然这样,翁季浓就想着好好把宅子修整一番。
翁季浓坐在肩舆上,一只手打着伞挡太阳,另一只手撑着下巴听一旁的元伯介绍府里的格局。
“宅子原是前朝武威郡公的府邸,前朝覆灭后,这宅子就被朝廷收了回来,前年阿郎任河西大都督时,圣人同时赏赐了这个宅子,可供后人承袭。”元伯恭声道。
翁季浓听到可供后人承袭之后,心里也是欢喜的,圣人赏赐的宅子分两种,一种是待受赏之人百年之后,家眷需要搬出去把宅子还给朝廷,而另一种便是宅子永久的赐给受赏之人,算作他的私产,子孙世世代代都可以在这儿居住。
元琛便是第二种了。
元府虽然重新粉刷修缮过,但还是可以看出它已经历过许多风霜,沉淀着一股新宅子没有的厚重氛围,这样的宅子格局都是划分好了的,前院是郎主办事与外客往来之地,后宅便是主母,家眷的生活的地方。
甚至哪个院子是由何人居住也隐隐有了暗示,像主院后侧方的院落便是留给以后嫡长子的。
对这样妥当宽阔的宅子,翁季浓是满意得不得了。
“除了您和阿郎现在住的正院,只留了一个静香院和青竹院做客房,旁的院子都上了锁。”元伯笑呵呵的说。
说完期待地看着翁季浓。
翁季浓没有听得懂他的暗示,还在美滋滋地想着如何重新布置这个新家:“我想在我们那个院子里放两只大水缸,夏天要到了,到时候再往里面植上几株莲花,再放几尾金鱼,是极好看的。”
元伯有些失望的应声:“唯!奴记下了,夫人想要什么品种的?”
“就只要红珍珠,”翁季浓想了想,又添了几样,“回廊下的布帘都换成竹帘,要墨竹的,窗台上摆几盆玉露……”
翁季浓满脸憧憬地布置着院子。
元伯一一应下,原本还对翁季浓没有听懂他的暗示而苦恼,但听她到软声软语的交代他们重新陈设院子,心就慢慢安定下来。
家中有了女主人便是不一样了,气氛沉沉的元宅,往后要热闹起来喽!
午后前院有人来禀,说军中有人来寻元琛,元琛怕军中有急事,便去了前头。
过了两个时辰,再回来的时候,院子已经大变样了。
长长的抄手游廊下挂着半卷竹帘,竹帘下紫色的穗子随风飘荡。
宽大的院落一分为二,右边是一块空地,空地上摆着兰锜,他的兵器规整的摆在上面,一旁还有几只石凳。
与右边都是冷冰冰的兵器不同,左边更有趣味,两只他臂长宽的水缸贴墙而放,隐约有嫩绿色的荷叶探出缸边儿,往地上滴滴哒哒落着水珠。
不远处是一座小木亭,木亭下不是桌凳而是一张吊在梁上的靠榻。
木亭四周是新移植过来的牡丹花……
很显然,他被她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右边是他的,左边是翁季浓的地盘。
见他回来了,院子里忙碌的侍女们只来得及朝他屈膝行礼,便又各自忙自己的事情了。
元琛眉梢微挑,带着些他不曾察觉到的期待进了屋。
院子都换了布置,屋子里当然也是。
先前都是元伯带人布置的,在翁季浓眼里当然算不得不好看,只不过看着像是官府一样森严刻板,一点儿都不像家的样子。
她只做了稍微的改动,原来的长榻,案桌,柜架只换了摆放顺序,撤下暗沉帐幔,换上鸭黄色暗花样式的,再另外添置了许多座屏花瓶等物,摆上鲜果花卉,一下子变得温馨起来。
内室卧塌前摆了四五只箱子,翁季浓皱着眉头,摇着象牙骨扇,指挥着侍女们挑东西。
元琛无从下脚,只能正在屏风旁问她:“做什么呢?”
翁季浓听到他的声音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摇摇头让侍女们先退下,小心翼翼的绕过箱子走到他身边。
“给哥哥做衣裳呢!”
弯着眼睛,梨涡一深,笑得格外甜,面上还带着明晃晃的意思:夸我。
看得元琛心尖儿痒痒,好不容易才把目光从她白嫩的面庞上移开:“我衣服够穿。”
翁季浓一脸早就知道你要这样的说的表情,踮脚贴着他,手指着他的衣领:“哪里够了,你瞧瞧,这衣领都磨掉了,穿着要不舒服的呀!”
元琛有一瞬间的窘迫,但一瞧只起了一个线头,心里无奈。
他虽然很少注意外表,但也不置于穿件破衣服出去见人。
“哥哥在军营中行走,自然没有人会说你,要是与那些文官或那种大家族出身的人打交道,他们瞧见会笑你的,不过哥哥放心,以后有我,我会帮你安排好的。”翁季浓假装没有看到他无奈的神情,只把他按到软塌上坐下。
元琛知道她说的在理,他坐上这个位置就不可能永远只待在军中,前些时候建元帝来密信,待武威郡郡守回京述职后不打算再派新的郡守过来,他这个河西大都督未来除了要防御外敌还需管理当地的政事。
他总要穿得体面一点,这一身却是不适合见客。
“那就有劳夫人了。”
翁季浓嘴角翘起,摆摆手:“哥哥客气了,这些都是我从江南带来的绸缎,哥哥喜欢哪个颜色?哪个纹路?”
“黑色就好。”元琛看到了许多花里胡哨的颜色,连忙道。
翁季浓摇摇头,虽然他穿黑色是很很好,但还有旁的许多颜色也符合他的身份气势:“这匹青色也好看,墨色的哥哥穿着也合适,再瞧瞧这匹玄色带雄鹰暗纹的,做成宽袖长袍,哥哥穿着定会威武霸气,那些蛮夷外族人一瞧你,就不敢入侵了。”
翁季浓小嘴巴说个不停,安排着哪个颜色的袍子佩带哪个腰带荷包……
叽叽喳喳的像只黄鹂鸟儿,不会让人厌烦只觉得十分动听。
看元琛听得认真,翁季浓有些得意,她旁的虽可能不如别人家的小娘子,但打扮上可首屈一指,以前在吴郡,她新做了什么样式的衣裙,不出半月,定会在吴郡流传开,外头的成衣铺里也都会摆上一样样式的。
和元琛商量完衣料的颜色,翁季浓就派人去将她从吴郡带过来的绣娘请过来,帮元琛量身长,折腾了好久才算玩。
元琛舒展的长腿靠在榻上,眸子盯着翁季浓,就这样看着她坐在妆匣前忙活了小半个时辰。
等她上了榻,不着痕迹的看她的脸,粉白娇嫩的与不抹那些东西时是一样子。
翁季浓钻进被窝里,看他嘴角上扬,软声问:“哥哥笑什么?”
元琛摇摇头:“笑你有趣。”
有趣?
翁季浓思来想去,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哪里有趣啦?
从小到大,她听过许多夸她的词,就是没有有趣这两个字。
元琛给她递了一个胳膊:“早些睡,明早还要早起。”
明天是三朝回门的日子,他们要去翁宅。
翁季浓想到明日就可以见到兄长们了,忙抱着他的胳膊,闭上眼睛。
元琛却没有那么容易入睡,这几晚都是这样,先是他谨慎惯了,不习惯身侧睡人,后来又是小娘子睡觉不老实,浑身馨香,软绵绵的不设防的靠过来抱他,当真难捱,默默数了数,还有整整两个月。
每每想到这个就后悔,自己这可不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次日一早,门口备好马车,回门礼也早就备好,翁季浓带着元琛一同回道翁宅。
翁氏三兄弟一早儿就在门口迎接,三位郎君长身而立,便是最小的三郎君也是风度翩翩,清俊风逸。
元琛面色淡淡的看着翁季浓同他们说话,他面对这三位比自己年纪还要小的妻兄时心情是十分复杂的,按理他得唤他们一声兄长,但他实在唤不出口。
翁叔泽只比翁季浓大个两岁,扯过翁季浓就嘀咕:“他朝谁摆着一张脸?”
翁季浓看向元琛,再看回来:“没有呀!”
翁叔泽冷哼一声,他不信,这人肯定还是记恨他们那日灌他的酒。
“让这两个小的去后面用膳,我们去前头,元兄可赏脸?”翁孟津看着元琛道。
元琛听他的称呼,心里笑了笑,这翁大郎君会做事,颔首:“可。”
翁孟津朝翁二郎君翁仲涟使了使眼色。
“三郎带妹妹进去。”翁仲涟笑着对一旁的翁叔泽说。
翁叔泽知道他和大哥哥要与元琛谈事,先带着翁季浓进了屋:“厨房做了你爱吃的早膳,你在吃些。”
翁季浓回头看元琛,元琛朝她点点头。
翁季浓这才放心了。
“小没良心的,这才几日,胳膊肘都往外拐了。”翁叔泽看她这幅不争气的样子,气极!
翁季浓才不理他的气话:“大哥哥和二哥哥万一欺负他怎么办?”
翁叔泽冷冰冰的说:“放心,我们三个加起来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虽说此话是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不过也是实话了。
但是若论文章诗词歌赋,元琛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这话,翁季浓听完便道:“他又不需要作诗!再说,作那些诗还不如多习武。”
“哼,不知是哪个不知世的小娘子曾放口说非吴郡最具才华的郎君不嫁?”翁叔泽道。
翁季浓笑嘻嘻的说:“都五岁的事情了,三哥哥现在还拿出来说,好没趣儿。”
直把翁叔泽气得牙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