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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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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只装得下一件事,那就是好好听长公主的话。

朱凌和周轩并没有久等,在孔直离去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江尤便来了。

只见一身着盛装的女子自屋外走来,她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身上却带着一股极为沉稳的气质,叫人无法轻视于她。一双美目如冰泉清澈见底,好似能看穿这世间人心,长得如花似玉,周轩与朱凌却俱是低下头去,不敢直视。

这样大的威势,让人很难想象是出自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但想到这少女身上的头衔,她做过的事情,朱凌和周轩又觉得理所当然。

身为韦朝唯一一个女性诸侯,曾传檄文于天下,力主抗争魏国,麾下将军还挫强魏于忠州,这些事理应是这样一个人物做出来的。

世间对长公主尤的忠烈赞叹有加,少有人议论她的容貌年龄,这才是朱凌和周轩吃惊的事,他们猛然才想起来,这些事都是一个少女做到的。

二人自心底生出一丝惭愧来,若他们处在江尤的位置上,身为孟国王室对抗强魏来犯,他们能如同长公主尤般,那么强硬吗?

“见过长公主。”

“两位先生,免礼,快坐下。”江尤看着朱凌和周轩就像是看到两块闪闪发光的金子,她走到上位坐下,待她坐下后,两人才落座。

“两位先生远道而来,尤感激不尽,天上京如今百废待兴,正是需要两位先生的时候。已至傍晚,两位先生想必也饿了,尤准备了宴席,想必孔先生与桃李先生此刻也快来了,两位先生随侍女下去稍作休息,一会儿入席吧。”

朱凌和周轩连连感谢江尤,刚来就有宴席,虽说是个家宴,但能在长公主府设席,这已经说明江尤的态度,她十分重视他们。

这叫周轩朱凌很是高兴,身为谋士,上位者越是对他们重视,越能体现他们的重要性。

晚上就是普通的家宴,或者说,是魏成和三个弟子吃饭聊天,开席不久,江尤便借口离开了,她还请来了城内歌舞坊的舞姬助兴,师徒四人喝得酩酊大醉,酒后发疯,别提多好笑了。

“哈哈哈,长公主您是没看见,孔先生昨天晚上抱着桌子就亲,亲的可入迷了。魏先生以及新来的两位先生还在旁边起哄,叫孔先生娶桌子为妻,哈哈哈!”花容代替江尤为四人敬酒,鬼不可能醉,师徒四个被她喝趴下了。

“叫他们喝那么多作甚,文人最看重脸面,此事若是传出去,孔先生怕是没脸做人了!再者,他们醉酒一个都没起来,这么多政务要我亲自处理!”江尤真也被逗笑了,随后又很头疼,若没有花容劝酒,孔直等人不会醉的那么彻底。

花容怂怂的收了声,不敢再嘲笑。“先生们喝醉后,我就叫他人离去,只剩下几个嘴严的奴仆,他们不会说出去的。”

“算你机灵,今早为孔先生他们准备醒酒汤了吗?”若是没准备,师徒四个怕是要在床上躺一两天,江尤还不累死!

“准备了准备了,一大早就吩咐人端去了。”花容还算有良心,怕三位老先生一位小先生真喝出事来,她到底心虚,视线飘忽不定,不敢看江尤,突然,她余光看到了一个东西。“长公主,您看这个!”

江尤看过去,是一个竹简。

如今江尤命名为“天造局”的造纸作坊规模并不大,不过江尤这人苦着谁也不可能苦着自己,韦朝朝廷内的订单多到排到明年去,天上京却连百姓都能在学校用上纸。

在这种时候,天上京呈给江尤的公文,也不可能用竹简。

所以这竹简,定是从天上京外头传来的。

“吕国?”

江尤拿过来一看,发现竹简上头刻的字是吕国文字。

如今各个诸侯国都有自己的文字语言,韦朝朝廷的地方话与字被称为雅音官字,是每个贵族子弟必学的,只有向韦朝献文书时才会用,平常都是用自己国家的字。

因为这个习俗,逼得江尤成了个精通数国语言的天才。

“确实是从吕国传过来的文书,但不知是谁放到这儿来的,想必也不是重要的东西。”花容点点头,仔细想了想,没想起来是谁交给她的。

没办法,公文太多了,光是竹简每天都要拿扁担挑着来,虽说天上京有纸,但江尤的地界又不止有天上京一地。

江尤打开竹简,发现上头写的是孟国文字,记录了许多吕国内的事情,比起文书,这东西更像是一份情报。

“会不会是情报局的文书放错了?”花容提起的情报局,是江尤之前在孟国国都所创立的情报组织,江尤是靠情报发家的,到了天上京后,她也没将情报丢下。

“不,这份情报来的正是时候。”江尤看完后笑了,“这个月我的运势不错啊,真该找位风水先生看看,若是每个月都能有这样的运势,可就轻松了。”

江尤的指尖划过竹简的最后几根,上头刻着一串文字。

“吕王重病,原相辞官,原相嫡子白锦先生下落不明,疑似前往天上京。”花容小声念出最后一串文字,越念眼中的光芒越亮。

原相,是吕恒公的好友,同时也是吕国如今兵强马壮国泰民安的基石。江尤觉得吕恒公能成为执掌朝政时间最长的国君,就是因为原相的存在。

当一个国君不必忧心内外政事,只需要好好享福,以及到了紧要关头在几个很好的选项中选出令自己满意的一条路,那他肯定会长寿。

原相就是那么厉害,他十二岁与二十岁的吕恒公认识,此后三十余年,他一直为相,兢兢业业的帮吕恒公治理吕国,现在更是帮吕恒公灭了宣国。

原相是个好宰相,同时他也是个合格的政治家,吕恒公刚刚病重,他便请辞,还将自己的嫡子放了出去,由此可见,吕恒公此次病的极重,而吕恒公的几个儿子,都不是他中意的主公人选。

他若真将嫡子放到了天上京,那就说明,在这位注定名垂青史的宰相眼中,江尤是他看重的下一任主公。

原白锦其人,今年不过二十岁,弱冠之年,才名已是传遍天下。

外人都觉得原白锦是个一身正气的君子,有经天纬地之才,他曾在十六岁那年随父亲原相治理璜河之水,妥善安置灾民,毫不留情的惩治贪官污吏。

但是外人若看到现在的白锦,必定会产生幻想破灭之感。

现在的原白锦正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满身污垢,形容枯槁,披头散发的走在路上。

他抬头看看眼前的城池,饿了太久,眼前都出现重影了。

但不管多少重影,都无法磨灭他对这座巍峨耸立发自内心的惊叹。

天上京是孟国长公主尤修建的行宫。

这是所有诸侯心中对天上京的认知,他们知道长公主尤手上有白盐与白纸,用这两样神物,长公主尤敛财无数,同样,他们也知道长公主尤手下有灭魏国十万大军的悍将蒋震,所以纵然对金钱无比眼红,他们也不敢贸然来犯。

自长公主尤到上霸,已经过去了半年。

无数来过天上京的商人游侠,都说天上京变化巨大,还说天上京有诸多便利,那些便利让百姓过的更为舒适。每每听到这些话,诸侯贵族都会觉得可笑。

只有无知愚昧的百姓,才会被江尤的小恩小惠感动到无以复加,从而说些臆想出来的可笑之言。

让百姓舒适有何用?还不如想想怎样提高白纸白盐的产量,叫他们过得更舒适!

原白锦蹲在墙角,看着来往的行人,他一路从吕国走到天上京,如今又饿又累,他站不住,只能蹲着。

“大哥哥,给你。”

突然,原白锦闻到了属于食物的香气,热腾腾刚出锅的饼,里头想必是裹了肉馅,否则不会香到叫白锦流口水。

原白锦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个身穿浅灰色麻衣,上头还绣了红色小花的垂髫小儿。

“给我?”原白锦不敢相信的指了指自己,穿着麻衣,绣着那么难看的小花,可见这孩子并非富贵出身。一个平民家的孩子,竟会将肉饼给他?

只见那孩子重重点头,他不舍的看了看手中的圆饼,想了想,用干净的小手撕成了两半,自己吃不足五分之一的那一点儿,剩下的给白锦。

外层饼皮的撕开,叫里头属于肉馅的香气肆无忌惮的蔓延开来,夏日的炎热,叫食物没有冷却,白面做成的饼皮外脆内软,里头用青菜猪肉拌在一起的馅料还冒着热气,白锦甚至能看到里头嫩滑的肥肉在散发着迷人的暗色光泽。

作者有话要说: 我爱吃白菜肉馅或者韭菜肉馅的饼,超级好吃

八一建军节快乐

_(:3」∠)_今日份的快落

醉酒后亲桌子的秃头孔先生,以及在旁边起哄看戏的师徒三人

蹲墙角让小孩子都觉得他可怜的落魄贵公子原白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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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火***

原白锦咽了口口水,伸手去够,看到自己黑漆漆的爪子后,停住了。

他想洗个手。

小孩似乎看出白锦的窘迫,他黑亮的眼珠一转,同原白锦说道:“大哥哥你等我一下!”然后小跑着到一个妇人跟前,说了句什么。

那应该是他的母亲吧。原白锦心里叹了口气,孩子不懂事,将肉饼送与他人,大人却没有那样的好心,如今这个世道,一口食物太过难得。

原白锦一路过来,见过太多为富不仁之人,也见过太多心怀善念,却无力相助之人。所以他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甚至有些欣喜。

欣喜于,人性本善。

“大哥哥!给你这个!”

正当原白锦打算起身接着在天上京逛一逛的时候,那孩子又一蹦一跳的跑了过来,在他身后,那名妇人用温柔绵长的眼神,一直注视着他。

原白锦一直到母子两走远,都没再移动一下。

低头看看手上被一块手绢包着的两张肉饼,原白锦鼻头一酸,两三口吃完一个,剩下一个被他包起来慎重的捏在手中。原白锦吃过无数珍馐美味,但他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肉饼。

哪怕是此后他依旧富贵发达,也再没吃过比这还好吃的饼了。

江尤真心觉得这个月,她的运势非同寻常。

先是孔直的师兄弟到来,接下来她就等到了情报局的文书提过的原相嫡子——原白锦。

“你确定,来人真是原白锦?”

“孟雪说看着像,他在外头寻上了讲女,说有要事同您细说,他会写吕国字,还会说吕国话,他也会雅音官字,其余国家的文字他都会读写。”

“既如此,宣上前来看看吧。”

江尤抱着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心思,叫来了这位自称是原白锦的人。

看着前来的瘦弱男子,江尤实在无法将他和传闻中风光霁月的贵公子原白锦挂上钩。

这年头世家子弟出游,都过的如此落魄吗?

来者穿着很是整齐,身上也确实是绫罗绸缎,看衣着,很符合原白锦的身份,但看他的样子,面黄肌瘦,如今的天上京,想必是找不到比他更为瘦弱之人了。

花容也被原白锦的模样吓了一跳,这个原白锦,怎么看着像病入膏肓一般?最后她还是选择相信情报局的情报,“应该是吧,吕国如今不安定,他孤身一人从吕国前来,路上颠簸,狼狈些也是可能的。”

“见过长公主,在下原家原攸原白锦,此番来天上京,是为长公主送一物。”原白锦躬身向江尤行礼,他进来后,第一眼就看见江尤坐于上位,神色晦暗不明,便知江尤并不信他,答应见他,不过是赌一把。

江尤爱才,也需要人才,各国唯有她手下没有人来投效,只因她是女子。

不过江尤也不是来者不拒,名士虽不来投,但想来混日子的渣滓却有不少前来找她,这些个沽名钓誉之人,若不是为了名声着想,江尤都想一刀一个,砍了干净。

这个自称是原白锦的家伙,倒是和江尤见过的无能之人不同,观他举止,虽形容落魄,却彬彬有礼,不急不缓,身上带着一股令人心情平和的气息。

有人说,美人在骨不在皮,江尤想这个骨,指的并非骨相,而是气质与天资。

毫无疑问,眼前这个人,具备美人骨,以至于他皮相再难看,都能叫人如沐春风。

“原公子自吕国而来,远途跋涉,一路辛苦,不知公子所言为何物?”江尤信了眼前这个人是原白锦,不是也没关系,这个人能在她面前淡定自如,是个人才,她必然要留下这个人给她打工!

江尤按照惯例寒暄一句,然后直奔主题而去,态度直截了当,叫原白锦很是摸不着头脑。

一般的诸侯,此刻肯定会迂回的试探他,江尤怎么上来就问?难道江尤因他说的一句话,就信了他是真的原白锦?

如果真是这样,那江尤也不过如此了。原攸心里对江尤的评价降了半分,但这并不影响他办正事,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双手捧着奉上,“此乃我父亲笔文书,请长公主过目。”

亲笔?

这两个字有点儿意思,一国宰相的私印与笔迹,是不可流传之物,因为若有他人得知,便可以依靠这两个东西伪造文书,嫁祸于他,现在原相却给她送来了亲笔文书,听着真假。

江尤动动手指,花容低头走过去,接过文书,呈给江尤看。

说是信封,那只是远看,入手才知这信封是木头雕刻的小盒子,雕工精美,上下一划,便看到放置的锦书,上头写确实有原相的私印,里头说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说璜河泛滥成灾,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第二件事,是说临近孟国的吕国边关疏林关将领林寅虎病死,第三件事是说璜河流域的流民,通过疏林关一路向东,将至孟国东北边的颍河关。

看第一件事时,江尤面带悲痛,第二件事时,她有些疑惑,第三件事时,她笑了。

并非开心的笑容,而是气笑了。

“真是一份大礼啊。”江尤“啪”的一声将木盒合上,深吸口气,她只觉得脑仁疼,“白锦公子前来,就是为那流民之事吧?”

“是。”原白锦低头,他的脊梁笔直,即使给江尤行礼,依旧是如松柏般的坚韧不屈。此刻,却弯下了。只见他撩起衣袍,双膝弯曲,跪在地上,“请长公主,救救那三十万流民。”

“三十万?”江尤想过会有流民,但她没想到会有这么少!

三十万听起来很多,但吕国璜河流域的百姓更多,说有百万数都不为过,吕国的璜河泛滥也不是第一次了,年年治理年年泛滥,就说当年叫原白锦之名传遍天下的璜河治理之事,灾民便有百万之多,这次为何会如此少?

原白锦脸色苍白,眼泛红丝,伏在地上眼前犯黑,一想到为何只有三十万人,他就觉得心痛到难以自持。

“璜河泛滥成灾是去年的事,其后有瘟疫横行,璜河附近的豪族又起兵祸,今年大旱又有蝗神作祟,至如今,只剩三十万百姓。求……求长公主,收下那三十万百姓!”

原白锦原来的打算是哄着这位长公主吸纳三十万流民入孟国,并没有想着让她接手,但现在,他改主意了。

如果那三十万子民能在长公主尤的上霸生活,想必会更为幸福吧。

想到那个孩童,原白锦只觉得胸口的手帕在发烫,烫得他胸口一片红,更为难受想哭。

为何,他们吕国就没有如同江尤一般的诸侯,能叫治下百姓,过的如此富足。

“收下三十万人,你可知整个天上京都没有三十万人。”江尤心动了,可她并不是个冲动的人,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先是长公主尤,后才是自己。

在她这里最重要的,首先是治下的百姓,其次才是别的百姓。

“攸知晓,但普天之下,唯有长公主能救这三十万百姓了!攸愿意为长公主效犬马之劳,原家,愿意从吕国搬至天上京!”

原白锦说的这个条件,江尤心动了。

她很缺人,缺人口,也缺人才。

原家除了原白锦外,还有许多优秀的子弟,有原相在,这些人都是非常优秀的政治好手。

江尤的领地北至忠州,南至清州,包含上霸在内,因之前魏孟之战,死了太多人,如今都成了凄凉之地。刚来时,江尤放出去一堆人去统计人口,已经统计完毕,这片足以养育数百万人的领土,如今只有不到八十万人。

八十万子民,中原内陆不足一州大的小国,都比江尤三州领地的人多。

江尤的土地可以再养活三十万人,但这并不是有土地就能解决的事。首先,这些人是吕国子民,他们没有读过书,璜河流域位处吕国内里,在这个十里不同音的年代,那些百姓有几个人会孟国话?

即使将沟通的问题解决了,江尤也没钱啊。

她将钱都投到了天上京的建设中,还有各种基础工程,之前孟魏大战,损坏了太多东西。再加上今年大旱,收成必定不好。江尤定的粮税是十二,之前统计人口时登记了的土地,按照实际产粮数,收取两成粮食。

这是极低的粮税,如今一亩上好的良田,一年产出粮食也不过两百斤左右。

两百斤的粮食,一个家庭至少有五口人,老幼吃的不多,但青壮年吃得多,即使江尤给他们留八成粮食,他们也需要至少二十亩地才能养活自己。

除了吃,粮食也是硬通货,百姓手中必须有流通的粮食,江尤正在实行藏富于民的政-策,若是将这三十万流民放到她的领土上,她和她的子民,都会被这三十万人吃穷!

收下三十万吕国流民,困难诸多,而且稍不小心,便会玩火**。

江尤起身,自上走到下位,一直走到原攸面前。

原攸看着她的脚尖上精致的云纹,心情复杂,这一瞬间,他犹如在等待命运的审判。

“先生大义,尤岂有不应之理?”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愿意在她力所能及的地方,帮一把别人

其实是,搏一搏,单车变摩托(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求个收藏评论,然后我过几天会入v,到时候求个首订啊!现在这个成绩,我觉得会扑的很惨,哭了。

成绩好,有小钱钱,才能让作者有创作热情啊!_(:3」∠)_(过分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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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豆豆腐

原攸曾设想过江尤会答应他的条件,出手救下那三十万百姓,但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的如此顺利。

为何如此顺利?难道是因为他跪下称臣吗?还是因为他白锦公子的才名?

如果世上之事都如此简单,跪一跪,或有所虚名,便能心想事成,那原攸就不会抱着必死之心,不远千里来到天上京了。

但不是这个理由的话,江尤为何会答应的这么快?原攸活了二十年,第一次发现,他看不懂一个人,即使面对他的父亲原相,他也没有这般摸不到头脑过。

“天下诸事,皆以利驱,可女公子行事却与天下人并不相同。”

从长公主府出来后,原攸回到了自己暂且落脚的小院子。第二天,那个帮他递话的讲女便不请自来,此刻她正在屋中烹茶,对他说了这样一句话。

烹茶,是最近天上京新流行的雅事,这茶乃是花茶,不知是用了什么特殊的调制手法,喝起来味道又香又甜,十分受贵族女子喜爱。

甜美的茶香围绕鼻尖,夏伏天一杯温茶入肚,反倒叫人心平静下来,微风拂过窗栏,多了三分凉意。

孟雪拿着布制的扇子微微扇着风,这种扇子是官制,是官府免费分发给官员们的,质量上乘,上头的布料极好。在以前,她只见过贵族小姐用这样的布料做香囊或手帕,哪儿想过有朝一日,她会用它扇风。

虽然,她也感觉不到热,一如她闻不到茶香,品不出茶味。

“长公主,虽为女子,却心胸开阔,非常人所能及。”若一开始原攸还觉得江尤轻信于他是为不智,现在他倒是觉得此乃大智慧。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江尤不是相信原攸,而是相信介绍原攸入长公主府的孟雪。

“那是自然,长公主与你们这些瞻前顾后的世家子弟,可不同。”孟雪毫不留情的损了原攸一句,原攸笑了笑,又喝了口花茶。

他的动作说不出的潇洒好看,似乎还包含特殊的韵律,那是属于上等礼教熏陶后的特殊气质。

这个男人,可以是最下等的乞儿,一路从吕国至天上京,饿的头晕眼花,身无分发的倒在大街上。他也可以是最上等的士族,静坐观花赏月,一派君子朗朗如玉,堪比皓月明珠。

“哼,所以我才最讨厌你们这些人。我听说了,你为天上京带来了大-麻烦。”孟雪冷笑一声,她的脊梁笔直,跪坐在原攸对面,就像是万古不朽的石雕,“三十万人,你可真敢开口。原公子以为,自己的价值比三十万人更高吗?”

“不敢,攸不过是略有薄名,不敢才比三十万人,更不敢以此为筹,叫长公主应下条件。”原攸温柔的笑了,孟雪生气的样子,让他想起了族中的堂妹们,相似的年纪,相似的娇嗔。

他如同哄孩子一样的语气和神态,让孟雪更是怒火中烧。

“既然知道自己没那个价值,为何还要开口?你是欺女公子性子好,欺女公子爱民如子,才敢这样放肆吗!若我早知道你打了这个坏主意,当初真该让你饿死在外头,不该捡你回来!”孟雪只要一想到那三十万流民入天上京后的景象,她就打心底愤怒和恐惧。

她曾经居住的村庄,只是在大灾之年,进了不足三百个流民。

那个有将近一万人的大村庄,因为进来三百个流民,不到一个月就乱象频发,附近的豪族只知用兵镇压,朝廷不管不顾,依旧收取高额的税收,每天晚上,她都会害怕。

害怕在墙外来回走动的流民饿极了闯进院子来,也害怕那些人突然停下脚步,第二天出去,看到沿着墙角与她只有一墙之隔的,数具尸体。

那样的日子,就像是一场噩梦,她不知道该如何醒来,也没人能拯救她。

后来她被卖,受尽折磨,堕入地狱。这一切究竟是谁的错,孟雪不知道,她只知道如今的天上京非常好,她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

听完孟雪的话后,原攸收拢了脸上的笑容,他深深的望了孟雪一眼,像是在看她,也像是在看他永远不能再回去的故国,再也见不到的亲人,“孟讲女,如今的天下,不管是士族还是普通百姓,所有人都在找一个活路。”

为了活下去,所有人都被染成灰色,再不见黑白分明。

追求的风光霁月,在活下去三个字面前,就是水中月镜中花,伸手即碎般不堪一击。

孟雪不知道原攸经历了什么,原攸也不知道孟雪的经历,一场对话,就这样结束了。

另一头,江尤正对着山一样高的政务长吁短叹。

“唉……”

“长公主,您不要再叹气了,这一上午,您都叹了好几百次了。”花容受不了的出言制止,江尤叹气叹的她都要掉头发了。

她不想变成孔先生那样的秃头啊!

江尤若是知道她的想法,一定会告诉她,身为伥鬼,你这辈子都不可能秃头,除非你想不开自己把头发全拔了。

“我能不叹气吗?三十万人啊,先不说如何安置,就说要让孟国松口,叫那三十万百姓安然无恙的到上霸,就够我头疼了。我以为运势是变好了,结果我还是个非酋!”一想到这件事,江尤就气的口不择言,她见花容一脸迷茫的看着她,就知道花容没有明白非酋是什么意思,“反正,我是真的累啊。”

“长公主累了?要吃东西吗?今天有鱼肉炖豆腐!”

“豆腐?”江尤愣了一下,想起一件事来,“之前我叫农业部做的实验,他们做完了?”

“长公主说的是大豆种植与豆制品研究吗?昨天就已经有了初步的成果,农业部的周大人将豆腐献上来时,同长公主说过啊。”

江尤想了想,完全没有印象啊!

不对,有印象,昨天好像是有个白胖子跟她说什么来着,但那会儿她忙的头晕脑胀,迷迷糊糊的,只听到最后的几个字。

“……他不是说,离成功还要不少日子吗?”

“是啊,长公主要求的那些东西全部做出来,是需要个三五日,目前还不算完全成功。”

三五日?那和成功有什么区别!

她只是想研究一下怎么种植大豆,以及用大豆五花八门的豆制品养活子民而已!只需要研究出大豆、豆油以及豆腐、豆芽就可以了!

“把周恒通给我叫过来!”江尤更头疼了,有时候下属太较真,也不是很好。

周济,周恒通其人,是个沉迷种地无法自拔的土地主,他这人奇葩到什么程度呢?他家一共有三百亩田地,他竟然半个月就要去全看一遍,为了提高粮食产量,他自己挑粪沤肥。

地主阶级其实是贵族的一种,也是有爵位的,名下的地是诸侯分封,说起来是名正言顺的大族,在别的大族族长沉迷养兵欺压百姓的时候,周地主沉迷挑粪。

他把自己和亲属喂得又胖又白,就为了粪的品质能好一些。

简直有毒。

但他确实在种地上有一手,从小就在土地里长大,让这位周恒通成了个古代的农业学家,他已经摸索出一套比较完整的科学种地方法,如今天上京附近新种下的田地,都是按照他种地的那一套来的。

如果效果好,明年江尤就会将周恒通的种地经验集结成册,推广到全领地。

“见过长公主。”

周恒通是真的胖,一米七的个字,两百斤,站在那里就跟个球一样,但他皮肤极好,又白,笑起来非常和气,是个帅气的胖子。

只见他进屋后,艰难的躬身行礼,一低头三层下巴都出来了。

“起来吧,说了许多次,在你瘦下来之前,不用给我行大礼。”江尤真害怕,这位行大礼猛的弯腰低头,会眼前一黑,一头栽地上,“你怎么又胖了?没听医师的叮嘱吗?人至中年,太胖容易得病。”

“嘿嘿,这不是长公主新研究出来的食物太好吃了,尤其是那个豆腐,如同玉石,又白又嫩,叫人欲罢不能。”周恒通笑眯眯的,完全不将减肥的事放在心上,他身体好着呢,虽然胖,但在地里跑一圈都不带喘粗气的,比一般的小卒身体还好。

“我叫你研究那些,不是为了满足口舌之欲,而是有大用。豆芽可做出来了?”

“做出来了做出来了!就是长公主说的豆油,还要等上几日,如今做出来的豆油,并不算上佳。”提到吃的,这位周恒通大人露出了迷之微笑。

还是长公主会享受,如果不是跟着长公主,他怕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吃到这些美味。

“既然做出来了,就将豆腐的配方下放到衙门,设立官制的作坊,请工人做,低价销给百姓。”

江尤为的就是低价销售给百姓,如今的百姓,一年到头也吃不到两口油水,这让他们需要消耗更多的粮食,若是能有豆油,能大大减少粮食的消耗。

周恒通不太乐意,他虽然是个人才,但他却乐于自己享受,从来不会顾念百姓。

作者有话要说: 换了个封面,我姬友梦梦做的,本来是红底,但我觉得白底好看_(:3」∠)_

名字真没办法,我实在想不出好名字啊,昨天和梦梦讨论了好久,无奈两个起名渣渣凑到一起,并不能赛过诸葛亮

入v的话,开始着手这件事了,我觉得下星期三是个好日子。

等入v了,当天日万,让我们来个三十晋江币的交易吧!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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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善良

这是古代贵族的通病,在他们眼里,百姓只是一堆畜生,畜生能听话做工创造价值就可以了,为何要对他们那么好?

不过这里是江尤的领土,江尤是王,她想干什么,谁都不能阻止。

就像在贵族眼中百姓不值一文,在王眼中,贵族也不过是跪伏在脚边的棋子。

周恒通不情不愿的应下了江尤的叮嘱,他办事的能力还是有的,而且极为优秀。

“长公主,孟讲女与徐讲女请见。”

周恒通刚走,从外头便进来一个侍女,江尤知道孟讲女是指孟雪,但这个徐讲女是哪位?

待两人进来,江尤才看见,来者是孟雪和豆娘。

江尤习惯了叫豆娘,这才想起豆娘在与她初见时,曾说过自己姓徐。

“见过长公主。”

“起,坐吧。”江尤摆摆手,叫两人落座,“今日你二人前来,倒是新奇,可是有事?”

“孟雪有罪,请长公主赐罪!”孟雪深吸口气,走到中间,倏然跪下喊道:“请长公主收回成命。”

“罪?你有何罪,又想让我收回什么命令?”江尤被孟雪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然后想起了原攸。

花容说,原攸是孟雪带入长公主府的。

“属下是为原攸而来,那三十万流民,长公主万万不能将他们放入上霸!”孟雪低下头,只露出青灰色的下巴,“ 属下与徐讲女刚从农业部过来,今年的税收甚至连原来的粮仓都填不满,如何能养活三十万流民。”

以前的日子苦,人多士族多,官府能收税的人家还没有江尤手底下的百姓多呢,就这样,年年官府的粮仓里的粮食都能溢出仓来,陈米无处安放,会放到市场上,叫百姓买回去。

孟雪太清楚这一套,她以前的家,就是靠母亲织布,去城里换取陈米度日。

而现在的粮仓,空的能跑马!

如果说原来孟雪就很反对三十万吕国灾民入上霸,如今她就是坚决反对。

她不能为了别人,饿死自己人。

“那是吕国百姓,它吕国不自己管,竟厚着脸皮送到长公主这里来,原攸分明狼子野心,是为动摇长公主之根基,请长公主三思!”

孟雪若是能落泪,她大概会哭吧。

这个少女,如今不过十五岁,却经历了太多人情冷暖,以至于可以说出这样残忍的话。

三十万人,若是江尤不救,他们就会死在孟国边关之外。北地荒芜寒冷,到了冬天,便是三十万骸骨。

“雪儿,你冷静些!”豆娘听孟雪已经开始攻击原攸,赶紧上前拦住她,同时也跪在地上,同江尤说道:“长公主,孟讲女年纪轻,说话直,但她的心绝对是好的,她一心为我上霸百姓着想,为长公主着想。属下知道长公主此举定有深意,只是如今的上霸亦是自身难保,三十万百姓,实在太多了些。”

江尤听完这话,真是哭笑不得了。

这两人把她当什么?脑子一热,拍脑门就上的蠢货吗?她若是没有把握,怎会轻易应下?而且上霸的情况比她们想象中要好很多,粮仓不满,纯属是因为她收的粮税少,大部分粮食都还在百姓手里。

藏富于民,才能维持社会的稳定。

这种道理,江尤当然不会说给孟雪和豆娘,说了这些人也不会懂,想要扭转她们的观点,太难了。

“我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江尤摆摆手,叫这两人先起来,她们齐刷刷跪在她面前,叫她心里非常别扭。

有种在证婚的感觉,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上霸会变得越来越好,前提是,那些流民不会进来!”孟雪握紧右拳,执拗的同江尤说道:“长公主,即使您想收容那三十万流民,孟国也不可能为您打开边关,送那三十万流民入上霸,除非您送上大礼!”

江尤闻言,吃惊的看了孟雪一眼,她没想到孟雪会说到孟国去。

看来,她遗漏了个人才啊,孟雪的拒绝,并非全出自一己之私,确实如豆娘所说,她在真切的为江尤着想。如果想让孟国打开边关,以江尤和孟国王室这边的关系,肯定要大出血。

她从上位起来,走下去,躬身将孟雪扶了起来,同时也冲豆娘点点头,叫她也起来。

孟雪被江尤亲近的动作吓了一跳,全身僵直的盯着江尤,眼珠一动不动,配上青白无表情的脸,当真有些骇人。

“有一颗为民请命之心是好事。可同时,也是坏事。不要为自己定界限,一旦你为自己划下界限,你的心就会被拘束,你的眼睛,就只能看到界限之内的一切。”江尤拍拍孟雪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天下何其之大,不仅仅只有一个上霸。天上京的百姓过的富足,是因为有你们兢兢业业的付出与守护,是因为有你们背负着重担。那些吕国来的百姓,为他们背负重担的人,被压倒了。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孟雪眼底闪过一丝迷茫,她似乎听明白了江尤的话,又像是什么都没听懂。

这样的心灵鸡汤,她是不会明白的。

豆娘反驳道:“不,天上京的百姓,是因为有长公主才能过的富足。”

他们可以识字知礼,可以吃饱穿暖,这都是江尤的功劳,怎么会是她们的功劳呢?如果没有江尤,她们还在阴暗角落里苟延残喘。

江尤摇摇头,笑道:“原相辞官,吕公病重,璜河泛滥成灾,大旱之后蝗虫肆虐,这都不是百姓的错,更不该因此叫他们受苦。放心吧,我既然打算救,就会加倍小心,不会因此将你们赔进去,我可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孟雪和豆娘听了这话,更是担心了。

长公主总说自己不做亏本的买卖,光减免粮税一项,就足够亏本了吧!空荡荡的粮仓可还看着呢!

不过两人对江尤忠心,江尤说的又坚定,两人最后还是被江尤劝走了。

尤其是豆娘,走的时候看江尤的眼睛都快冒星星了。

待两人离开,江尤沉默的站了一会儿,随后叫来了花容。

“花容,我记得情报局之前收了一批普通百姓吧?正好,叫他们帮我办件事。”

“长公主,他们还未曾受过训练,能力有限,怕是会坏事啊。”花容说罢,积极的问道:“不知是何事?您交给奴吧,奴一定能办好的!”

“你?你是我的贴身侍女,这天上京有头有脸的人家,有几个没见过你?你不能替我办此事。”江尤低头从小山般的文书中,抽出来一个,递给花容,“此乃我送与孟王室的礼单,你叫那些人帮我宣扬出去,就说,我要放三十万暴民入天上京。”

花容低头行礼接住文书,随后疑惑的问道:“长公主,若是说暴民,怕是会引起恐慌吧?”

说是流民或者吕国百姓,天上京的子民都会平静接受,反正他们全听江尤的,如果说是暴民,那就是有可能会威胁到江尤地位的存在,天上京的百姓,肯定会无比恐慌,害怕江尤失势,从而做出一些不理智的行为。

“我昨日才安排下去,叫他们暗中准备给孟王室的年礼,今日孟雪就气冲冲的过来了。她去看农业部的粮税,竟然就轻松看到了,无人阻止。你说,是孟雪的权利太大了吗?”

花容闻言心中一惊,瞬间脸色更为青白,收了笑容,直接伏身跪在了地上,“长公主明鉴!孟雪为人向来低调守礼,她是伥鬼,凡人不可能贿赂于她,她也不会贪恋权势!”

“别那么大的反应,她身为讲女,年纪轻,毫无背景。除了平日里与你关系不错外,并无其他亮眼之处,也不会有官员对她另眼相看。既如此,她究竟是如何同徐豆娘看到粮仓,且知道给孟王室送礼一事的?”

后一件事还能说是孟雪猜的,前一件私看粮仓是如何也说不过去。

粮仓只有农业部有品级的官员能打开,农业部新建,到处搜罗官员,里头什么牛鬼蛇神都有。为防小人,江尤下令,粮仓乃是重要之地,即使是孔直都要请示周恒通才能开粮仓。

江尤心知,这后头闹事的,是想阻止她将流民放进来,不知是出于好心,亦或者是坏意,但只有一点,他们不应该用这种手段!

江尤可忍下属私心,可忍其心不正,其性不端,唯独不可忍以权谋私,妄图遮挡她的耳目!

另一头,刚刚走出长公主府的豆娘冲着孟雪就是一顿唠叨。“你也太过冲动了!竟不管不顾的就去了农业部查看粮税,然后还来闯长公主府,还好长公主为人宽和,不与你这小丫头计较!若换做其他贵人,我看你今天是没命竖着走出来了!”

“正是因为长公主与其他士族子弟不同,我才会如此行事。我真不该将原攸捡回来,更不该帮他见长公主。他们这些狡猾的世家子弟,指不定肚子里冒什么坏水!他就是看中长公主心软,才敢来求长公主,不然他为何不去求吕公,为何不去求其余王侯!”

孟雪说起此事就恨的牙痒痒,她发誓,等以后她有机会,定要叫原攸好看!

豆娘叹口气,眉梢也挂了三分愁,“如今这世道,长公主这样善良,该如何是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_(:3」∠)_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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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校规校纪

善良是人人向往的德行,但在人吃人的乱世,人皮之下藏着蛇蝎心肠,若是善良的敞开怀抱去拥抱他人,就会被人皮之下的蛇,一口咬死。

只希望长公主能妥善安置那三十万百姓,不要影响到天上京才是。

豆娘由衷的希望还未曾说出口,天上京就乱了。

没过两日,天上京的街头巷尾就出现了无数流言,人人都说,长公主尤花费大量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请孟国放了三十万暴民入天上京。

这个消息一开始无人相信,那是三十万暴民,不是三千,也不是三万,真要是放了三十万暴民入天上京,长公主的位子都坐不稳了。

后来流言越传越凶,甚至有不少百姓无心工作,在学校上学认字的跑去问讲女,这个消息是否属实。

“如今流言传的沸沸扬扬,长公主可曾听闻?”

休沐日,张奇跑来找江尤,彼时江尤院子里的凌霄花已经开了满园,江尤正煮茶赏花呢。

“流言一事,我自有打算,藏书馆的藏书可还够用?”

张奇被江尤冷静的神态影响到,满心焦急慢慢褪去,他今晨听小厮议论外头的流言,听后立马恼怒非常,跑来问江尤,被江尤这样一问,他倒是想起来了。

流言如何同他没有关系,他也无权去处理,目前他的工作,是将江尤吩咐的事办好,也就是建造天上京藏书馆。

藏书馆的建造,在江尤听闻工匠们将活字印刷搞出来时,她就开始着手准备了,目前吕宣二国刚刚打完仗,孟国王室内部操戈将停,孟魏二国也是刚打完仗,周遭的几个势力均处于休养生息的状态,这短暂的几年,是江尤发展的机会。

她必须抓紧一切机会去发展天上京,发展她的领地,这也是她考虑后将三十万流民放入境内的原因,她太需要人口去搞基建了。

没有基础建设,一切富足都是表面,空中楼阁,毫无根基。

“不够,大部分藏书都在大族手中,之前魏孟之战,魏国烧杀掠夺,抢走了不少书籍,还烧毁了许多。长公主没到天上京之前,有许多士族借着姻亲的名义,拉走了一批。如今在册的书,只有两百零七部。”大族不愿意将自家的藏书掏出来,而死了的士族也并没有留下多少书。

那些死去士族的书,一部分是被魏国拿走了或烧毁,一部分是被亲戚拉走了。士族之间姻亲关系复杂,其余士族想要拿书,江尤也挡不住。

藏书,是这个时代重要的资产,看一个家族的底蕴如何,不是看它有多少钱,而是看它藏多少书。

“我知道了,叫张三来一趟,既然叫藏书馆,书可不能少。”两百多本书,放在现代,街边的小书店藏书都比这多,这点儿藏书可不够看的。

张奇称诺行礼要退下,后退了两步他又停住了,他抬头看向江尤,问道:“长公主,流言一事,真要听之任之?”

江尤不说话,不反驳,就说明这流言十有**是真的。但江尤不是傻子,她怎么可能将三十万暴民迁入上霸,里头必然另有隐情。

不管隐情为何,任由流言漫天,引发百姓恐慌,最后肯定会爆出不可控制的事情。

“你在怕什么?”江尤能看出,张奇说到流言时,有些惧怕的眼神,她想起原主对上一世张奇的记忆。

原主记忆中的张奇,是个彻头彻尾的暴君,他对士族赶尽杀绝的态度,叫原主又增又怕。但那个张奇也有好的地方,那就是对百姓十分友好,会竭尽全力的去安抚百姓,在张奇治下,百姓们过得很安心。

现在看来,与其说张奇对百姓友好,不如说张奇害怕百姓躁乱。

流言,会成为杀死人的利器,一个百姓不可怕,十个百姓也不可怕,但一百个一千个,就会成为强大的一股力量。

张奇对这一点深有体会,他出身低微,曾经只是个不起眼的农家子,他的家乡豪族争斗不休,百姓们如同被棍棒撵着的羔羊,每日里为了一两口吃的奔波。

但有一天,没有吃的了。

然后这些羔羊就变成了人。一开始只是两三句的流言在传,他们说豪族会杀了他们,他们说豪族家里放了许多粮食,有的粮食都坏了,拉出去扔掉,也不愿意给他们吃一口。

然后是动乱,是百姓的反抗。那段日子是张奇不愿回想的可怕,所以他对百姓抱有惧怕的心思,想要尽力安抚好百姓。

“不管你在怕什么,民如水,民意不平乃是大水泛滥,堵不如疏,不必紧张。”江尤身为来自后世的灵魂,对于民意的操控比现在任何君王都要娴熟。

她很清楚要如何去利用百姓的口舌,现在的局面看似很乱,实则一切还在意料之中。天上京的百姓经过这大半年的改造,变成了一群什么样的人,江尤很想知道。

搞出流言风波,不仅仅是因为想揪出背后之人,江尤同时也想借此机会摸清百姓的底子,她需要更多的数据,以此来好好安置即将到来的三十万人。

这场风波,闹得最欢的就是天上京。

作为江尤的大本营,这里有真情实感担心江尤的百姓,也有想要浑水摸鱼的各方势力,江尤命人开了个头,然后便有各方大神各显神通,流言一天变三样,最后的样子,已经变得江尤都不认识了。

过了几日后,江尤命令张三带着送给孟王室的年礼,以及她给公子白写的文书送了过去,公子文如今已经彻底失败,想必再过不久,公子白就会继任孟国国君之位了。

张三前脚走,花容后脚便进来了,并且带来了市井流传最新的消息。

“外头如今在传,长公主是看上了那群暴徒的首领,一个叫白锦的少年郎,这才被他迷惑,答应他的要求,要将那三十万暴徒放入天上京。今日有几个大族子弟在雅居喝酒,嚷嚷着要清君侧。”

“那市井流言中,可有提到白锦姓甚名谁,出身何处?”

“并无,只说白锦是孟讲女带到长公主面前来的,今日在学校,有几个学子同孟讲女吵了起来,说孟讲女引狼入室,居心不良,还说女子感情用事,坏了长公主根基,她不堪为官。”

“呵,瞧瞧这狐狸尾巴,藏都藏不住。”江尤听到这儿冷笑出声,她以为最后的目的是多么远大的理想,结果对手比她想象中更沉不住气。

花容愤愤不平,“孟雪平日里尽职尽责,对那些学子更是有问必答,从不敷衍了事,她对学子那么用心,那些学子理应感激,怎么能说出孟雪不配为官的话!”

“身为讲女,对学子负责,是讲女品行端正,可在某些人看来,此乃理所应当的分内之事,不会感激于她。”江尤太了解某些人了,他们将别人对他们的好,视作理所应当。

理所应当?这世上有几人能做到理所应当?

“那要怎么办?长公主,不如将闹事的几个学子关上几日,叫他们好好反省!”

花容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去处理,只想到了简单粗暴的法子,全关禁闭。

江尤摇摇头,若真是因为两句话就将人关起来,那在外界,她这个长公主怕是要被扣上残暴的骂名。

不过这件事,倒是提醒了江尤。

学校中的讲女和学子,关系和如今的师徒关系并不一致。

江尤在学校建立时就说了,讲女乃是官职,学子在学校学习两年,毕业之后,便不能再回学校上课。每个讲女都有负责的科目,且一个讲女一日要为几百个学生讲课,他们之间名义上能称为师徒,实则关系并不如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师徒关系牢固不可分。

学校开的急,设施不够好,师资以及生源都不够稳定,甚至连教材如今用的都是临时的,在此之前,江尤忙着发展基建和农业,无心顾及到这边,只想着先扫盲了。

现在孔直的师兄弟都上任了,江尤腾出手来,可以好好整顿一下教育这方面。

“看来,我该立下点儿校规校纪了。”江尤揉着下巴,深觉这个主意很不错。

无规矩不成方圆,学校里发生的事,自然要先按照学校的规矩办。

实在是因为这个年代的法律漏洞极多,除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外,对百姓行为的管制,以及本身行为的管制,全靠官员自己的想法,还有书里的描写。

书指的是圣贤书,就书里描写的那些行为,怕是只有圣人能做的出来,江尤自己都不是圣人,她怎么可能要求所有人都活成圣人?

“长公主,什么是校规校纪啊?”花容一听这话就开心了,她不明白,但她知道,长公主不会叫孟雪吃亏的。

讲女这个官职,是长公主一手设立,只要长公主在一天,讲女就不可能消失,那些想以此为借口,攻击讲女,压制长公主将官职撤下的人,怕是都打错了算盘!

风波从未平息,暗潮涌动不休,历史会书写最后的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 通知_(:3」∠)_明天日六,后天入v日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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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会个会啊

想要弄校规校纪,也不是想到就能做完的事。

就如同当初学校和讲女的创立一样,因为从未有过先例,所以一切都要小心谨慎的讨论,到最后一点儿问题都没有时,才能拿出来用。

江尤此刻坐在议政厅,围成一个圆的桌子,她在正中央对门的地方,也就是绝对的上位,坐在椅子上,细细看着情报局放上来的,有关学校最近发生的学子讲女冲突的事。

她发现,大多数学子都是在孟雪的课堂上反抗,孟雪觉得她将原攸带到江尤面前来,才会引出此事,心中一直愧疚,所以在压制学子时态度并不坚决,导致有心人越闹越欢。

大臣们早就到了,现在花容正在细查,确定每个大臣都到场了。

这样大的场面,怎么看都不像只是要搞学校里的规矩,反倒像要宣布什么不得了的事。

孔直与师兄朱凌对视一眼,低头不敢说话,他们一心教书的师父都被请来了。

“长公主,各位大人应到四十名,实到四十名,无人缺席。”花容在每个官员身旁打了卡,这打卡需要官员说出自己的名字,并且亲笔写下名字。

花容认识所有高官,她需要一一辨认,确定这些高官确实是本人前来,无人冒名顶替。

这种打卡制度,一度叫天上京的官员变得十分勤奋,再也没有迟到早退,每日里不好好工作,只想着如何享受的咸鱼了。

“好,你也入座吧。”江尤示意花容坐到她身后,花容身为情报局的管理员,理应听听这场会议。

情报局不能暴露人前,所以花容和几个情报局的头领,都是以贴身侍女的身份留在这里,负责了给各位大臣添茶倒水的琐事。

“此番叫各位大人前来,是有一件小事要商讨。听闻最近天上京内有些骚乱,尤其是学校内,不少学子心性浮躁,无心向学。学校是读书识礼之所,外界的纷纷扰扰,不应该影响学校的学子。”

“长公主,天上京骚动我等亦是有所耳闻,比起学校的事,如何制止流言传播,更为着急些。”

江尤刚说完一段话,底下就有大臣发言了,说话的是军部的一位少将,名崔杉,字子松,上霸大族出身,乃是韦朝内大族崔家在上霸的旁系。

自打江尤来了天上京后,她设立了许多部门,原来的那些部门职责分化极其混乱不说,各种各样的职位称呼,江尤记得很艰难,索性她就全换了,把职责划分好,然后换上自己熟悉的名字,比如军部。

军部如今有两个势力,一方是以蒋震将军为首的蒋家军,这是军部最大的势力,当初蒋震带领蒋家君力挫魏十万大军名扬天下,上霸的军队几乎全在蒋震手上。

另一股势力是大族势力,又细分成好几股,其中一股便是崔家。

这些大族都养着私兵,他们有人身上有爵位,爵位分封到他们头上,他们就有权豢养私兵。如今天上京在江尤手里,江尤可以选择收回他们的爵位,收归他们手上的兵,江尤也想这么做。

可江尤养不起。

对,非常尴尬,江尤根本养不起那么多兵。如今天上京的百姓生活很富足,但官府并不富有,因为江尤一心一意建设民生,若不是靠着白纸白盐,天上京早就破产了。

反正江尤思来想去,就直接将几个大族的私兵编入了军部,同时给了几个大族子弟军部的任职,然后让他们自己去养兵。

这是缓冲的计策,那些大族也知道,只要江尤腾出手来,他们手上的兵一个都留不住。不过他们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江尤没亏待他们,给他们军部的高官了。

要知道这里可是上霸,如果没有江尤,他们这会儿就到阎罗那里掌兵去了。

“崔大人说的有理,长公主,学校的学子多出身贫寒,且年纪不大,便是再闹也出不了大事。前几日我家奴仆上街,听闻街头巷尾均有人鬼鬼祟祟的说着流言,其内容有毁坏长公主名声之嫌,这样的流言,合该尽早制止。”

军部另一位少将,出身大族李家的李洪,李子治马上站出来响应崔杉的话。

江尤记得,前两日李家的嫡女才嫁给崔杉,这两人是新出炉的连襟。

“李大人可有良策?”农业部的部长周恒通接了一句,听着像是在讽刺,但从他的神态语气看,他是纯粹的好奇而已。

周恒通出身不高,年纪又大了,除了种地外并无大能,尤其是他的的政治才华,已经不是不够高了,而是十分低,他时常在会议上说出搅屎棍子一般的话。

所以一旦他发言,便响应者寥寥,此刻他一问,所有人就闭嘴了。

李洪讪讪一笑,坐下了,他不过是提个建议,经周恒通一说,好似他才是会议中的主导者一样,他可不敢应下这个大帽子。

外界对长公主尤的评价并不好,大多数认为她身为女子,年纪又轻,也从未听说她拜得名师,都觉得她除了一个孟王室出身外,并无其他能耐,不需要太在意。

但在江尤手底下讨生活的大族明白,这位看上去面嫩心慈,实际根本不是如此!

就说江尤来到天上京后,做出的种种改变,一个闹不好,各方势力就会大乱,但江尤硬是在这种乱世中开辟了一方净土,且完美平衡着各方势力,即便有人想闹事,也不敢出头。

此次流言传的漫天飞,流言内容也不曾触碰到江尤的实质利益。连传闻中媚上的叫白锦的少年,都不曾说出那少年出身,甚至百姓都不知道这白锦二字是哪两个字。

流言看似传的沸沸扬扬,实则一直被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也没作用在原白锦头上。

李洪想了想,同崔杉换了个眼色,他们两属于军方势力,真要打嘴仗,还是要看文官的。

“周大人莫急,良策并非一拍脑门便能提出来的。下官不才,想提一个建议。长公主,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学校的学子行为举止浮躁,那便用校规校纪去约束,如何?”孔直见场面陷入了尴尬,捏着胡子站了出来。

最近他很宝贝自己的胡子,尤其是在戴上帽子之后。

发量稀疏到发冠都戴不上,只能戴帽子的孔先生,今日依旧散发着智慧的光芒。

校规校纪一事,在学校刚刚建立的时候,江尤就提起过,所以孔直才会提出来。

他刚说完这话,全场官员大部分都是一脸懵比,他们都是后来才加入到天上京班底的官员,对一开始的事并不了解,从未听说过什么校规校纪。

天上京学校初建时局势乱,人才少,江尤手底下没有读法知法,同时还了解民情的官员,所以便先搁置了。

学校如今实行的规定,就是世人要求师徒关系的那一套,不过比那一套还宽松了些,而且并没有注明犯错的学生如何惩罚,全凭讲女们个人的脾气。

孟雪惩罚手段柔和,才会导致那些学子翻天一样的闹。若是有校规校纪束缚,以孟雪认死理的性子,她肯定会严格遵循校规校纪的。

“孔大人,校规校纪是何物?似乎从未听过。”

所有大臣都心存疑惑,问出口的却是朱凌。只见他眉头紧锁,看着孔直的目光暗含不满,就像是在看一个胡闹的孩子。

孔直的这个二师兄,为人平日里并不显才华,比起才华四溢对待工作满腹激情,一脑袋鬼点子的小师弟周轩,这个朱凌更擅长守成。

经由朱凌管理,天上京的百姓生活是越来越安定,江尤有时会想,朱凌要是能闭嘴干活,别说话,她可能会更喜欢这个人才。

朱凌是守旧守恒,不喜欢创新的性子,他很稳,目前受到江尤重用,日后江尤若是出战,必定会将后方大本营交给朱凌打理。

但江尤并不喜欢他,因为他曾提醒她不要私下接见男子。

朱凌没明说,但江尤知道,朱凌认为一男一女在屋里谈话,有瓜田李下之嫌。他一心维护江尤的名声,由衷觉得女子名声为重。

江尤对此只想呵呵,因为还要用他,所以每次都是嘴上说行行行,下次见面更躲着人,决计不让朱凌瞧见。

“校规校纪,就是将学生与老师之间的行为,定出一个规矩来,然后将其修订成册,分发给所有学子讲女,叫他们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若是不小心触犯了不能做的规矩,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此乃法?”朱凌听了孔直的话,脸上的不满更多了。

法,在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看来,代表的是礼法,遵从天道自然,顺应天子。

可孔直说的,是定下新的法律,然后叫所有人实行。

比起自古便有的礼法,孔直口中的校规校纪,听起来有些奇怪,朱凌完全无法接受,当即气的脸色通红,呵斥道:“孔曲向!你是自比大家不成?竟敢为学子定法!”

江尤被朱凌的反应吓了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 _(:3」∠)_今天双更,后头还有一章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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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来我往

她转念一想,明白了。

学子,等于读书人。

这个年代的读书人,或者说,连带着以后年代的读书人,都是一个特殊群体。个体的利益并不被上层所重视,但群体的一丁点儿利益都不容侵犯。

换句话说,一个普通的读书人自己不满,不会有人当回事,但如果有人敢碰读书人去群体的利益,就会引起轩然大波。

造成这种现象的主要原因,是人口多,教育资源少。普通人多,读书人少,以至于读书人很珍贵。

为学子立法,有资格的都是能称圣的存在,比如那些个大家,被尊称为子的老先生们。还有天子。

统一整个国家的天子,没有德行,但因为是天子,也能去管读书人。其余人若是敢碰读书人的利益,谁伸手就剁谁。

江尤捏着下巴,开始反思。她毕竟是从后世来的,有些时候看问题的角度和古人不太一样,她觉得这事儿没多大,但细细想来,这事儿很容易被人加以利用,破坏她的名声。

此名声,指的是身为主公的名声。

之前就说过,这谋士和主公,就像是过日子的两口子一样。一起共事,就好比处对象,双方都可以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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