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节
馥大喜的日子,能倚老卖老来闹事的,大概也就是张宪的舅舅了吧。
香璎到了这一行人面前,曲膝行礼,笑容格外殷勤,“舅爷辛苦了!舅爷,就等着您老人家来主持大局呢!”
一个吊梢眉三角眼的女人“呸”了一声,粗暴的把香璎拨开了,“小丫头不长眼!是舅奶奶主持大局,不是舅爷!”
“对对对,是舅奶奶主持大局。”香璎立即改口,“舅奶奶,今儿可全仰仗你了。请舅奶奶的示下,咱们下一步该做什么?”
“舅奶奶”面带得色,双手叉腰,“这还用问么?当然是冲进礼厅,把张宪那个臭小子狠狠骂一顿,不许他娶那个二婚头!”
这位“舅奶奶”看着年纪倒不大,也就三十出头。“舅奶奶”旁边有十几个人,大部分是青壮年男子,只有一个干瘦老头年纪大,看样子得有五六十岁了。另外还有一位十六七岁身穿红衣的姑娘,皮肤微黑,五官长相还可以,却有一股浓浓的村气。
“啰嗦啥,快进去。”干瘦老头催促。
“舅奶奶”拿眼瞪他,“我作主还是你作主?”
“你作主,你作主。”干瘦老头显然是老夫怕少妻。
这些青壮年男子大都皮肤黑而粗糙,看样子是经常干活儿的人,唯独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人略白净些,穿的也不相同,像是读书人。
青年人狐疑的打量着香璎,“你是将军府的婢女?婢女都穿得这么好了么?”
舅奶奶也发现不对劲了,“这个小丫头穿得比小红还阔气!”
香璎不慌不忙,笑咪咪解释,“舅爷,舅奶奶,红姑娘,我真是将军府的丫头。我们这些大户人家吧,下人若在主人面前有体面,衣着打扮都是讲究的。不光衣着打扮,所有的吃穿用度都和主人差不多。”
“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这一行人听得眼都红了。
“这么大的家当,不能便宜那个二婚头。”舅奶奶发狠,“快!去礼厅!”
香璎心中焦急,忙拉过小红的手,“红姑娘好个面相,将来定能嫁得贵婿,能做夫人也说不定。”
舅奶奶大喜,“我闺女看着有福气?能做夫人?”
“那是当然。”香璎拉着小红给舅奶奶看,“你看红姑娘这眉毛,这眼睛,这五官,美丽出众,贵不可言……”
香璎使出浑身解数,竭力拖延。
看到立春、立夏带着一队卫兵往这边跑过来,香璎暗暗松了口气。
“拿下。”为首的青衣少年下令。
卫兵把舅爷、舅奶奶这一行人团团围住,舅奶奶先是破口大骂,继而高声喊冤,也没人理她。卫兵们两三个对付一个,青壮年大多被抓,一个又黑又壮的人力气奇大,挣脱卫兵跑出来,被青衣少年一脚踢飞。
所有的人都被抓了,舅奶奶、小红虽是女子,也不例外。
干瘦老头拼命挣扎,“赶紧把我放了,我是张宪的舅舅!”
青衣少年笑问:“张将军有舅舅么?谁听说过?”
“没听说过!”卫兵们异口同声。
“冒认官亲。绑了。”青衣少年下令。
卫兵们拿出绳子把这些人捆严实,连成一串。
香璎和立春、立夏,主仆三人看得开心极了。
立夏拍马屁,“幸亏姑娘把这帮人拖住了,要不然他们大闹礼厅,多扫兴。”
“姑娘最厉害!”立春佩服的不得了。
舅奶奶眼里冒火,“敢情这小丫头是个骗子!你胆儿肥呀,敢骗老娘。”
香璎心情好极,笑容明媚,“我就是骗你了,你又能奈我何?瞪什么瞪,你就是把眼珠子瞪出来也没用,有本来你来咬我呀。”
“有本来你来咬我们呀。”立春、立夏一起嘲笑奚落。
舅奶奶气得哇哇乱叫。
小红也不高兴了,“方才你夸我,我还当你是个好人。原来你这么坏!”
香璎笑咪咪,“哪里哪里。我不过是拖延时间,等人来抓你们罢了。我娘的婚礼,岂能让你们给搅合了?”
“原来你是香家的丫头。哼,香家就没有一个好人!”舅爷目光阴沉。
“你既骂我不是好人,我就当个坏人给你瞧瞧。”香璎冷笑。
方才发号施令的是青衣少年,香璎知道他是首领,便问着他了,“这位小哥,我想把这些人关到柴房去,可使得么?”
两道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香璎脸上,香璎不由的一怔。
这少年剑眉入鬓,眸似寒星,俊美异常。
张叔叔的手下,应是行伍之人,怎会有如此容貌?
少年笑而不语,香璎有些心虚。
她提的要求太过份了吧?瞧,他在笑话她。
香璎想要收回方才说的话了,谁知少年轻笑,“依你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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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置好这件事,新人已经拜过天地,送入洞房了。
香璎被知客让到宴席之上。
宾客们这时已经知道新娘子是谁了,不少人啧啧称奇。
香璎一进来,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就是新娘子的女儿?”“女儿都这么大了,新娘子不知老成什么样了,怎么配得上张将军?”“张将军是不是被无良媒婆给骗了?”
三三两两,小声议论。
许孺人也在座,眼神复杂的望了香璎一眼,心情苦涩。
就是这个小姑娘,让她倒了大霉,吃了大亏。机关算尽,结果在南阳公主面前非但没能邀功,反倒有了罪过。
许孺人身边坐着的是一位青年妇人,人偏瘦,脸微黄,和许孺人一样,看着有几分清冷清高。
这青年妇人是通判钱亨的妻子蒙氏。蒙氏扫了香璎一眼,淡淡的道:“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古人云‘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又云‘宁同万死碎绮翼,不忍云间两分张’。现如今的人,竟全然做不到。”
和蒙氏同席之人,都露出会意微笑。
她们出身相似,学识都是有一些的,当然知道蒙氏这是在暗讽香馥二嫁,不够忠贞。但蒙氏只是念了几句诗而已,又有什么呢?若学问不好,听都听不懂。
香家是商户。在这些夫人太太眼中,商户女只是有钱,人却粗鄙,当然是不读书的。
香璎瞅了蒙氏一眼。
这个蒙氏和许孺人一样,看似清高,其实低俗。
拿刻薄当深刻,是这类人的通病。
香璎站起身,面带微笑,“夫人这话太深奥了。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同鸟有什么关系?”
蒙氏皱眉,“姑娘这话何意?”
香璎彬彬有礼,“‘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是写大雁的。‘宁同万死碎绮翼,不忍云间两分张’,是写鸳鸯的。夫人感慨的是人心不古,念的却是写鸟的诗,挨不上啊。”
蒙氏淡定不下去了,微黄的脸上,现出一阵阵的潮红。
她是真的被这个小姑娘给问住了,无言以对。
女客们诧异不已,再看香璎,目光便不同了。
虽是商户之女,可人家小姑娘是读过书的,有理有据,风度也很好!
有几位夫人温声软语和香璎说话,问的无非是年纪、爱好,还有人问香璎读的什么书,香璎机灵敏捷,一一作答。
本来事情到这里就过去了,偏偏陪蒙氏一起来的一位胖太太不乐意了,有意生事。
这位胖太太不是一般的胖,足足有普通女子的两三个那么宽,一般的椅子她坐不了,特地给她搬的太师椅。
“不管是鸟还是人,只要是雌的,便该忠贞不二!”她人胖,嗓门也大。
她这话说得太直接,也有些粗俗,不少夫人太太都皱眉头。
香璎打量着胖太太,热情提议,“这位太太,我出一个谜语你猜,好不好?别拒绝我呀,很好玩的,和你有关哦。我的谜面就是你嫁给了你相公,打一地名。”
“我嫁给我相公?”胖太太发呆,“我当然是嫁给了我相公啊,还用你说?打地名,打什么地名?”
她还迷糊着,她周围的人强忍笑意,憋得肚子都疼了。
这位胖太太是蒙氏的娘家表姐余氏。余氏家里是开饭庄的,她相公和她身材一样。
她嫁给了她相公,不就是合肥么?
合肥,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明天见。
011
香璎接连怼了蒙氏、余氏两个人,让在场的女客们刮目相看。
济远侯府的五姑娘齐芳华和六姑娘齐芳菲咬耳朵,“这香家的小姑娘还蛮好玩的。”
齐芳菲有同感,“我也有点喜欢她。听说她和杭大小姐过从甚密,我还以为她和杭大小姐一样有些市井气呢,谁知并不是。杭大小姐骂人很直接,她骂人巧妙有趣。”
“同鸟有什么关系,嘻嘻。”齐芳华想到香璎方才的话,乐得不行。
姐妹俩正说着悄悄话,就见济远侯夫人满面春风的进来了。
“对不住,今天事情多得很,怠慢诸位贵客了。”济远侯夫人笑着向客人们陪不是,“张将军托了我暂代主人之职,我该好生待客的。”
客人们自然跟济远侯夫人谦虚礼让,非常的通情达理。
不知谁家的媳妇抖机灵,笑着指指香璎,“我们这些人倒罢了,最要紧的是香家这位小客人,一定得招待好了。她可是娘家人啊。”
“对,这位小客人最要紧。”有不少人附和她。
济远侯夫人却笑着摇头,“这话不对。”
客人们都摸不着头脑。
这话哪里错了?吉安城的风俗习惯,婚宴上娘家人确实是贵客啊。
余氏生性刻薄,又被香璎笑话过,怀恨在心,忙大声笑道:“难不成是张将军发话了,香姑娘不算贵客?”
她是想嘲讽奚落香璎的,谁知才说了一句便被济远侯夫人接了过来,“的确,张将军发了话,香家小姑娘不算客人。她是主人。张将军说了,张府便是香姑娘的家,在张府,香姑娘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余氏两眼瞪得圆圆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好像受了很大的惊吓一样。
其余的客人神情没她这么夸张,但心中的惊涛骇浪,和她一样。
再别说什么张将军是被骗婚了,看看张将军对香家小姑娘有多好,有多照顾。
余氏讪讪的,“那她要是想胡闹呢,难道也由着她不成?会给张府添多少麻烦……”
济远侯夫人自然而然的反问:“谁家的孩子不淘气?”
余氏张口结舌。
蒙氏气恼的横了她一眼,余氏懊悔叹气,不敢再说话了。
济远侯夫人拉了香璎的手,“好孩子,你当这是自己家一样。”
香璎乖巧称是。
济远侯夫人命人叫了齐芳华和齐芳菲过来,“香家这位小妹妹聪慧可爱,你俩是做姐姐的,以后要让着小妹妹。”
齐芳华、齐芳菲自然满口答应。
齐芳华好奇,“小妹妹,你口才真好,是令堂教你的么?”
香璎笑,“我年纪小,涵养不好,我母亲恢宏大度宽以待人,境界之深,胸怀之广,非我所能及。”
“怪不得能做将军夫人。”齐氏姐妹对还没见过面的香馥生出好感。
济远侯夫人不由的多看了香璎几眼。
香家是如何教养女孩儿的?可真会说话。
齐芳华、齐芳菲接着个小纸条,之后便借口要更衣,约香璎同行。三人一起出了宴会厅之后,齐芳菲才说了实话,“其实是我三哥差人递了话,让我们找他一起玩。璎儿你要不要一起去?”
香璎这才知道,自己新认识的这两位千金,也是个调皮的。
香璎笑道:“你们打算在我家胡闹什么?”
齐氏姐妹有点不好意思,吱吱唔唔的,“这个,那个,我俩也不清楚,或许大概有可能是……闹洞房?”
香璎点头,“我明白为什么没看见杭大小姐了。”
杭千娇肯定应该在场的,之所以没见着她,应该是和杭千虑一起,准备闹洞房。
香璎和齐氏姐妹同行,到了枫树林旁。
这里聚集的年轻人没有五十,也有三十,数量着实不少。
杭千娇、杭千虑等人已经在这里了,见了面,杭千娇抱怨,“这里果然是将军府,守得真严,进不去啊。”
齐氏姐妹和她们的哥哥齐方直、齐方驰会合,齐方直望墙兴叹,“进不去,无论如何,就是进不去。”
“我被扔出来两回了。”齐方驰摸摸鼻子。
香璎抿嘴笑。
被扔出来才好呢,大喜的日子,不相干的人捣什么乱?
杭千虑看到香璎,脸红了,“反正进不去,走吧。”
徐勇不知从哪里蹿出来了,头上蒙着大帽子,冲香璎嚷嚷,“你表哥把我打成这样,你也不去看看我,不像话!”
“哧”的一声劲响,徐勇左腿一弯,单膝下跪。
又是一声劲响,徐勇右腿一弯,也跪下来了。
本来他是来找香璎理论的,现在变成对香璎拜倒了。
“何必行此大礼?”香璎过意不去。
徐勇疼得直咧嘴,“不,不是行礼……我被打的……”
齐方驰咦了一声,弯腰在地上捡起两枚光洁的石子,“徐勇,你不会是被这个打中的吧?”
徐勇哭丧着脸点头。
“又是他……”齐方驰倒吸冷气。
他情不自禁看向院门。
众人也不由自主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院门中间,青衣少年独自一人,闲闲站立。
身材颀长,风姿特秀,却又有着一种即便与所有人为敌,依旧屹立不倒的骄傲孤高。
香璎认得他是带人抓了舅爷舅奶奶的小哥。
小哥向她招手。
香璎雀跃。
她不是小孩子了,不会热衷于闹洞房。不过能过去看一眼母亲,自然是极好的。
她向杭千娇、齐氏姐妹各交待几句,脚步轻快迈向院门。
“她怎么能进去?”齐方驰不服气。
两道如电般的目光射过来,齐方驰立即闭口。
“她是香家小妹妹,新娘子是她母亲。”齐芳菲小声告诉他。
齐方驰大感兴趣,“她是张将军的继女?不错不错,有张将军这样的爹,相当不错。”
齐芳华提醒,“她亲爹是陈驸马,也很不错的。”
齐方驰、齐方直兄弟俩一起反驳,“差远了。张将军大好男儿,陈驸马算个啥?不要陈驸马了,换张将军当爹,合适。”
窗户上现出两个人影。
香璎轻手轻脚过去,只见高大的身影从盒子里往外拿东西,“阿馥,你记不记得,那年我练功受伤,你拿手帕替我包扎?手帕我洗干净了,一直带在身边。在边关时想你想得厉害,便题了首诗在手帕上。我念给你听,好不好?”
苗条的身影只看身影,便觉得她在害羞。
“阿宪,你对我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