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节
。生父忘了祖父的恩义,璎儿如何能忍?”张宪眼睛盯着香璎,同时还要安慰香馥。
香馥幽幽叹气。
确实是这个道理。她可以放下陈墨池,香璎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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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聚精会神关注香璎和陈墨池的父女之争,没人注意到,雍城长公主已经不在她的座位上了。
小小的、金黄的桂花花瓣翻飞,偶尔落在人身上,清香满怀。
“里面那么乱,你也不管管。”青衣少年手抱长剑,语气慵懒。
雍城长公主替他拂去衣袖上的花瓣,“你还有心思管别人。这是第几次遇袭了?”
青衣少年低头一笑,“无妨,死不了。”
他生得极好,风姿秀异出尘,这时发髻有些凌乱,却更添美感。
漆黑如墨般的长发垂在脸畔,如墨玉映白玉,光洁典雅。
雍城长公主轻叹,“难怪你不愿认回去。也罢,家族越大,内中的龌龊污秽之事越多,自由自在的在外边,未为不可。”
青衣少年不置可否。
显然,雍城长公主的这个话题,他不感兴趣。
殿堂之中,传出阵阵惊呼声。
“陈驸马,你就答应了香姑娘吧。”不知哪个大嗓门在高声疾呼。
雍城长公主微晒,“南阳公主从哪里寻来的驸马,活宝一个。”
青衣少年忽想起一事,“对了,香家小姑娘和她的母亲,曾在桂花寺遇险。刺客六人皆被我所杀,其中三人我认得,是黑道上挂了号的。”
“谁这般下作,对两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下手?”雍城长公主皱眉。
青衣少年道:“第一,可能是南阳公主。南阳公主担心陈墨池对前妻念念不忘,因此痛下杀手,不稀奇。反正刺客是黑道上的,官府查案,最终不过是江洋大盗劫财劫色。”
“第二,可能是南阳公主的敌人。毕竟陈驸马的前妻若真的被杀,世人便算不说,心里也会怀疑南阳公主出于嫉妒斩草除根。事情传扬到京城,再经有心人渲染,对南阳公主,对太子,大大不利。”
“南阳公主的敌人,可能性更大。”雍城长公主缓缓道。
“或许。”青衣少年见树上有枯枝,拨长剑挥去,枯枝应声而落。
雍城长公主眼神宠溺。
青衣少年收剑入鞘,临行前拜托,“香氏母女二人,还请多加照看。”
雍城长公主调侃,“是多照看香氏母女二人,还是多照看香家小姑娘啊?老实说,莫害羞。”
青衣少年不答话,浅浅一笑,飘然远去。
雍城长公主怅然。
孩子,你娘亲替你取名为旸,字复旸,但愿你的生命当中,真能睛天复晴天,晏旸睛朗。
雍城长公主缓步回殿之时,正是香璎和陈墨池对峙,手持金钗,悻悻欲刺。
“这是做什么?”雍城长公主不悦,“小香,你有话好生同你父亲言说,但凡你有道理,他既是状元,又是驸马,怎能不答应?”
“对对对,有话好好说。”众人七嘴八舌劝说。
香馥趁机哄着香璎,把金钗从她手里夺了下来。
虽说张宪一再担保,但香馥总是提心吊胆的。金钗到手,她一颗心才真正放回到肚子里。
“怎么回事?”雍城长公主端庄又威严。
把楚王给感动的。
长公主殿下,您总算出来主事了。就等您了,全靠您了。
南阳公主抢先开口,“姑母,没什么事,小孩子闹脾气罢了。”掐了陈墨池一把,低声吩咐,“把你女儿拉过来,不许她再生事。”
陈墨池歉疚的道:“小女儿撒娇撒痴,让姑母见笑了。”握了香璎的手,语气温和,哄小孩一般,“好孩子,爹什么都答应你,你要天上的星星,爹也搬梯子给你摘,好不好?”
陈墨池这当然不是真的答应,而是想蒙混过关。
香璎心中冷笑。
“挟太山以超北海,非不为也,实不能也;为长者折枝,非不能也,实不为也。”陈墨池不就是这样么,祭拜祖父是他有能力做到的事,就是不肯答应;摘天上的星星他没那个本事,反倒欣然许诺。
香璎刚闹过一场,胸膛起伏,脸颊绯红,声音里还带着哭腔,要求又进了一步,“你答应去拜祭我祖父了?哪一天啊,日子定了没有?夫妻一体,你要不要带上南阳公主一起?你一个人太孤独了,怪可怜的,外人看着也不像啊。”
众人都有点蒙。
不光陈驸马要去祭拜她祖父,连南阳公主也要一起?
香家小姑娘这要求有点高……
南阳公主肺都快气炸了,脸色铁青,怒不可遏。
陈墨池拂然。
“璎儿,你没完了?”他低喝。
香璎仰起小脸,笑容狡黠,“你聪明能中状元,我是你亲生的,跟你比才智心计,也不惶多让。咱们来斗上一斗,看今天是你赢,还是我赢。如果我赢了,你也别气恼,我是你亲生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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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
“璎儿,爹有苦衷……”陈墨池心里嘴里,全是苦的。
“你有苦衷啊?”方才父女二人在低语,但香璎声音蓦然高了,又吃惊又愤怒,“什么苦衷?是有人从中阻挠,不许你接近香家,宁愿你做一个忘恩负义之人,对不对?”
她虽然说的是“有人从中阻挠”,但有谁听不出来呢?指的就是南阳公主。
楚王爱惜皇室声誉,郑重声明,“这绝对不可能是南阳公主所为。父皇陛下约束我们这些皇子公主极为严格,并不许公主凌架于夫家之上。本王的姐姐汝南公主,亲为婆婆侍疾,何尝言苦?”
楚王言及他的亲姐姐汝南公主,含笑扫了南阳公主一眼,“大姐,小弟没说错吧?”
南阳公主知道楚王是借机报复,强忍气恼,淡淡的道:“五郎说笑了。”
汝南公主的驸马是抚远侯次子宁俊伟。抚远侯世子宁俊雄,也就是宁驸马的亲大哥,在京营带兵操练时不慎坠马,卧床休养数月。在这期间汝南公主听过戏,办过酒席,南阳公主因此在皇帝面前添油加醋告了一状,皇帝把汝南公主宣进宫痛骂,汝南公主诚惶诚恐,涕泣请罪。之后汝南公主夹紧尾巴做人,抚远侯府事无巨细都上心,抚远侯夫人身体小恙,汝南公主亲奉汤药。
抚远侯夫人秦氏,是南阳公主的表姨。
南阳公主一出手,替抚远侯夫人把个公主儿媳制得服服贴贴。
汝南公主和楚王乃一母同胞的亲姐弟,楚王会因此怀恨在心,那是毫不稀奇。
楚王并非善男信女,有机会当然要报复回去。
李令煦言辞温雅,“南阳公主、汝南公主皆皇室公主典范,挟身份自重,骄凌夫家,那是断然不会出现之事。”
南阳公主气极反笑。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不就是想让她就范,答应和陈墨池一起祭拜香公么?
她堂堂南阳公主,去拜祭一个默默无闻的平民百姓,还是驸马的前岳父,这是什么样的羞辱。
南阳公主生平第一次正眼看香璎。
十三四岁的样子,青涩的很,就这么个不起眼儿的小丫头,硬生生把她逼到了今天这一步。
南阳公主后悔了。
早知今日,当时送到香家的便不应该是和离书,而是……两杯药酒……
还是太心慈手软了些。
当时一念之慈,致有今日之祸。
往后再想收拾香家这对母女就难了。毕竟张宪战功赫赫,且是安王心腹,他的家眷,轻易动不得。
“南阳,你怎么说?”雍城长公主冷静问道。
南阳公主想出了新的推拖之辞,“姑母,坟前上香敬酒,难酬香公之恩,我有意为香公请封诰,您看如何?以香公之义,宜追封为奉直大夫。”
南阳公主觉得她已经很大方了。奉直大夫,五品官员,一介平民百姓死后能被追封,多大的荣耀。
香璎如果还不满足,那就太贪心了。
雍城长公主没有回答她,“小香,你说。”
香璎声音清脆响亮,“小香年纪小,才疏学浅,不知《春秋左传·成公二年》中的‘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该作何解释?朝廷名器,难道可以私用么?”
众人皆惊。
香家小姑娘真会给人戴大帽子,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指责南阳公主公器私用,拿朝廷封诰做人情了?
雍城长公主悠悠道:“南阳,你听到了吧?小香一个孩子,也明白这个道理。”
南阳公主汗流夹背。
陈墨池心生恐惧。
这夫妻俩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同时在雍城长公主面前跪倒,“让姑母费心,是我夫妻二人的不是。香公于驸马有大恩,我夫妻二人定当至香公坟前祭拜,酬谢当年提携之情。”
“甚好。”雍城长公主颔首。
“啪啪啪”,楚王击掌赞叹,“大姐夫知恩图报,大姐知情达理,真乃我皇室楷模!”
“饮水思源。当年若非香公援手,驸马焉有今日?”“岂止公主驸马,便是我辈中人,也该到香公坟前拜上一拜。似香公这般古道热肠之长者,令人感佩万分。”谈靖、扬曦等人纷纷慨叹。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不但南阳公主和陈墨池要祭拜,楚王等人还要同行。
“择日不如撞日,就是今天吧。”张宪当机立断。
“好,便是今天。”陈墨池抢在南阳公主前面答应了。
楚王热心的帮着张罗,一行人当即拜辞雍城长公主,出门登车。
何盈、陈乐欣等人也迷迷糊糊的跟上了。
南阳公主、楚王出行都不是小事,侍从众多,队伍浩浩荡荡,蔚为壮观。
这样的队伍不管经过哪里,都是被世人瞩目的。
很快,附近的百姓就都传开了,“陈驸马和南阳公主要祭拜香老爷了!就是陈驸马的前岳父!”
队伍经过街市,车行缓慢,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老百姓,说什么的都有。
“真排场!”
“这里头坐的是公主娘娘哩。哎,你说公主娘娘天天吃啥?是不是顿顿烙油饼?”
“不对,公主娘娘定是顿顿吃肉,红烧肉!”
街头的这些粗鄙言语传入耳中,南阳公主啼笑皆非。
“啥,公主娘娘要去给驸马的前老丈人扫墓?骗人!”
“不能够吧?这乡下人家,女子填了房,被前头人压着,矮人一截,公主娘娘也这样?”
“这公主娘娘不尊贵啊。”
南阳公主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气死了,被这些胡言乱语的刁民气死了!
南阳公主叫了侍从过来吩咐了,侍从命人沿途辟谣,“公主驸马此行,只为报恩。”
谁知老百姓不买账,“驸马要报恩,为啥早不来,一直拖到这时候?”“驸马扫他陈家的坟,回乡第二天;扫香公坟,回乡三个月后?”
还有老百姓说着说着,恍然大悟,“陈驸马这是良心发现了吧?昨儿个戏班子唱《铡美案》,看了陈世美的下场,把他吓着了?”
“哈哈哈哈哈。”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的狂笑声。
“做人不能太陈世美。”
“做人不能太陈墨池。”
南阳公主、陈墨池本就觉得丢脸,老百姓的指指点点,更让这夫妻俩颜面扫地。
一路之上,这两人都像在受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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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实无华的墓碑,朴实无华的刻字。
就连坟墓旁种植的青松,也显得平平无奇。
坟墓所在之处,就算天气晴朗,也总是给人阴气森森之感。
两匹快马疾驰而来,扬起两道尘土。
在这清冷的墓地,如此急促的马蹄声,有些突兀。
这两匹快马到了近前,马上两名蒙面人飞身跃下,手持铁铲,向墓碑砸去!
一声长笑,青松间人影浮动,三名少年挡在墓碑前。
蒙面人一愣。
中埋伏了?他们来得如此神速,居然有人比他们还早?
中间的青衣少年薄唇轻启,“动手!”两边的少年应声而动,把手中卷着的席子甩开,席子直铺到蒙面人脚下。
蒙面人又是一愣。
这是何意?
青衣少年眼睛微咪,“一滴血不许洒在地上。”
蒙面人这才知道铺席子的意思,大惊想逃,但已经来不及了,剑气纵横,颓然倒地。
“你们,究竟是谁……”蒙面人气息微弱,自知将死,但死得实在不甘心。
两名少年呸了一声,“坏蛋!你们把香公墓碑砸了,坟墓破坏了,等南阳公主来了,自然便祭拜不成了。心思好不毒辣!”
“为,为公主效忠,死,死而无憾……”蒙面人狂吐鲜血。
“是为公主效忠,还是为公主的敌人效忠啊?”青衣少年懒洋洋的问。
蒙面人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两名少年把席子卷好,满意的看了看地面,“就好像没人来过一样。”
青衣少年一声长啸,三人负起席子,奔入青松林。
两匹快马受惊,悲鸣着在路上乱跑。
南阳公主的车队有侍从负责前哨,带上卫兵把惊马射杀、就地掩埋,没影响公主出行。
两匹马和两个骑士都消失了,又有谁知道他们曾经来过这里?
南阳公主和陈墨池憋着一口气,下了车。
前面就是香公墓地了,南阳公主双眼紧闭,许久也迈不出一步。
她要祭拜一个平民百姓了……堂堂公主,要对一个长眠在此地的平民百姓屈膝……
她实在不愿迈出这一步,但是,楚王在看着她,谈靖、扬曦等人在看着她,更要命的是,张宪、香馥、香璎在看着她。
如果她打退堂鼓,楚王不会放过她,公侯子弟不会放过她,香璎尤其不会放过她。
南阳公主肠子都悔青了。
为什么没有赶在张宪迎娶香馥之前,让香家从吉安城消失?
“公主,请。”陈墨池声音低低的,带着些沙哑。
他也不想催南阳公主的,但没办法,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躲不过的。
“大姐,弟弟来扶你?”楚王带着笑的、假惺惺的、让南阳公主听了便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声音。
“不用。”南阳公主咬咬牙狠狠心,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右脚。
到墓地前的路并不长,南阳公主却走了很久。
一步一步,她仿佛踩着刀尖一般,每一步都扎心。
陈墨池和她并肩同行,心情一样沉重、沉痛。
这夫妻俩终于走到墓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香璎热泪盈眶。
祖父,您看到了么?那个您曾经寄予厚望的人,那个您把他从泥泞中拉出来送上光明大道的人,那个许嫁独生爱女的人,终于来看您了。
他做了亏心事,想永远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