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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第 99 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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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这样想着,第二天,温钧就命人送了两本自己做过笔记的律法书籍给朱家,让他参读,将来再还,算是一份小小的打赏。

这份东西看起来普普通通,对于参加乡试的人来说,却是至宝。

解元的笔记,就差不多等于现代高考状元的心得,只要能够融汇那么几分,并学以致用,将来的成绩总不会太差。

温钧不必担心朱诚良会抱怨。

不过下人回来,却出乎意料的,并没有带回朱诚良感激的道谢,只带来一个小道消息——原来朱诚良这几日得了怪病,正在寻医问药,连学业都荒废了。

所以接到温钧送来的东西,虽然高兴,却没什么时间研读,匆匆将东西放下了。

温钧挑皱眉,随意听了一耳朵,有点疑惑。

怪病?

这件事和温钧没什么关系,他也就没怎么上心,在心里想了一下,便抛在脑后,点点头表示知道,让下人下去。

等下人走了,温钧起身去了村口。

他六元及第的牌坊就立在这里。

牌坊是皇帝亲口御笔建造的,于寻常牌坊有很大差异,甚至可以称得上独一无人。

它的整体为六脚造型,长四丈,宽两丈,高约四点六丈,东、西、南、北、东南、西北六个脚都有精美的装饰浮雕,以山海经上的神兽为主,寓意着温钧连中六元的事迹,牌坊正中,刻着温钧的名字,牌坊里面,刻着温钧的经历,包括他九岁丧夫,萎靡失意,五年后又重新站起来,一举拿下科举六个头名的事。

当然了,是经过美化版本的。

工部的人最会看人眼色,知道温钧这位状元颇受皇帝宠幸,建造牌坊尽善尽美,雄伟高大,丝毫不敢偷工减料,对着温钧这个状元郎,也是能夸则夸,使劲地讨好,希望不要得罪了他。

牌坊刚一建好,就引来了整个村子的夸赞。

不仅如此,十里八乡连带着县城里的人都来看热闹,还有从其他县跑来的读书人,一来拜见温钧这个状元,二来便是为了参观这个牌坊。

温钧站在牌坊下,心里也是满腔自豪,意气勃发。

工部的人见他满意,试探表示,要不要给牌坊举办一个竣工仪式。

牌坊建了许多,但是这样的牌坊,就连他们,也是第一次建。

温钧略一思考,再看了眼不断点头,冲着他使眼色的村长,点了点头:“那就办吧。”

牌坊立在温家村子外,荣誉也有他们一份,几天他们希望声势更加壮大一点,抬高村子的地位,温钧无有不可。

竣工仪式轰轰烈烈又是一天过去。

村人出了猪羊鸡鸭,出了青壮年和妇人帮忙,不用温钧插手,就将一切都弄好了。

温钧见状,就没有上去凑热闹,陪着温常氏在村子里走了两遍,回家里说话。

“娘,还有三天,回京城的官船就要路过上林县了,你的东西收拾好了吗?”温钧先开口问道。

温常氏点点头:“都弄妥了。”

她说完脸色有点迟疑,为难道:“真的要去?”

“不是说好了的吗?”温钧挑眉。

温常氏叹气:“我还是想留在村子里。村子里没什么不好的,有你的名字摆在那里,大家都对我很友善,我住习惯了,不想去京城。还有你二姐,没有兄弟撑腰,就靠我这个老娘了,我离开了,万一卫家人欺负她怎么办?”

卫家现在看着是挺好的,那也是因为温钧一直很有出息,有他震慑。

万一山高皇帝远,他们都去京城了之后,卫家给温蔷气受,他们甚至来不及赶回来撑腰。

温钧这才明白她担心的是什么,拍拍她的手背,微笑道:“你放心,在卫二郎考上进士之前,他们绝不敢辜负二姐。”

“至于其他的,娘也不用担心。”温钧想了想,解释道,“若是住的不舒服,娘带上大姐回来就行。只是现在……明珠马上要生产了,身边没有老人照看,我不放心,只能请您老人家出马帮忙。”

他和季明珠都是第一次做父母,对新生儿的到来毫无准备。

现在是有王家二舅母照顾,可是为了照顾季明珠,二舅母已经舍下王二舅,让他一个人去任上,自己在京城多留了几个月。温钧实在不好意思让她继续和王二舅两地分离,直到孩子长大。

孩子最多三个月,二舅母就势必要离开。

可他到时候,也要每日去翰林院点卯,新官上任,手忙脚乱,只能剩下季明珠一个人照顾孩子,这太不令人放心了。

温钧不敢这样贸然地迎接孩子。

孩子至少要一到两年才能说话,表达自己的需要,饿了会说,痛了会气,容易照顾一些。

在那之前,还是需要一个有经验的老人帮忙。

温钧只能麻烦温常氏和温萤,她们都有经验,要是可以帮忙,他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当然,这也是温常氏表示过对京城的好奇,说过想去京城看看的愿望之后,温钧才想到的这个法子。

不然他还没那么不要脸,理直气壮的要老母亲千里迢迢去给他照顾孩子。

如果温常氏当真不愿意,他不会强求。

不过……

温常氏叹气:“唉,你都这样说了,我难道还能拒绝吗?”

温钧脸色一红,心里愧疚极了。

是的,他就是仗着温常氏的慈祥,用亲情在捆绑他,因为他知道温常氏会上钩。

“娘,谢谢你……”温钧语气羞愧。

温常氏一愣,看他一眼,有些哭笑不得:“你愧疚个什么劲儿啊,我就是唬你一句,和你开个玩笑罢了。”

温钧:“嗯?”

温常氏乐不可支,笑倒在椅背上:“我亲孙子要出生了,我肯定要去照顾的,就算你不说,我心里也想去京城看看。哪里是为了你,你可别往脸上贴金。”

她唯一担心的就是温蔷罢了,但是有温钧的保证,她放心多了,冷静下来,一颗心早飞到了京城。

京城里,有她温家的第三代血脉。

……

牌坊竣工仪式之后,工部的人告辞返程。

而温家村,也彻底在苍南郡出了名。

小小一个村子,因为一个温钧的出现,地位跃然上升,甚至有了全村向学的征兆。

村子里所有十五岁以下的孩子,都被送去了城西私塾读书。

而上林县,也由此文风大盛,在接下来的数十年里,以每三年两个举人,一个进士的速度朝着朝廷输送人才。

一个状元的力量,就是如此可怕。

温钧是直到很久之后,眼看着上林县成了江南府赫赫有名的才子之乡,才领悟到了这点。

现在,他只想带着温常氏等人,返回京城。

这次去京城,不但温钧带上了一家老小,丛安也带上了丛老爷子。

两人相依为命这么多年,谁也放心不下谁,只能将老宅托付给了赵博照顾,然后变卖家产,带着所有的银子去京城落脚。

温钧见状表示,若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宅子,丛安可以先在他家暂住。

这三个月他不在,新宅应该已经修缮完成,只等他回去,便可以举办乔迁酒宴,正式搬入。

腾出两间屋子给丛安他们,小事一桩。

丛安闻言眼睛一亮,毫不客气地锤了锤温钧的肩:“谢了,状元郎大人。”

温钧无奈。

赵博和卫二郎来送了他们一程。

温钧看着面前两人,有预感到,这次分开,需要很久之后才能再见,不免有点伤感,无声地抱了抱两人,转身上船。

季明瑞早就上了甲板,没人送他,他倒也看得开。

见温钧上来,拍了拍温钧的肩膀,笑嘻嘻道:“姐夫,开心点,想想马上就要见到我二姐和我小侄子了,你难道不高兴吗?”

温钧瞪他一眼,却没说什么,露出无奈表情。

前几天,他陪着季明瑞回了一趟季家收拾行装,顺带找季老爷要银票。

父子俩避开他聊了半天,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争执,说好入股的银票数量少了三成,季明瑞也一副死心的样子,从内室冲出,带着所有能穿的行装愤怒地作势离开,差点将温钧落在季家。

后来季明瑞是一路哭着回温家的。

温钧在马车上看着,因此觉得,他只是强颜欢笑罢了,这几日对他十分温柔。

没想到,给他三分颜色,他家敢开染房,还调侃起自己来了。

温钧风淡云轻地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交代给你的帐算清了吗?”

季明瑞脸色微变,立刻尴尬,连忙道:“我先去算账,姐夫你也快回屋子休息吧,路上还有二十多天呢。”

温钧让他交一份类似现代的企划书出来,算好预计要投入的银子,然后才能开始搞事情。

季明瑞被温钧随口提出的那些名词念得头都疼了,好不容易偷懒歇一下,还被他盯上了,心里后悔不迭,连忙逃走。

温钧勾唇一笑,似笑非笑地收回了目光,看向码头。

码头上还是熙熙攘攘一片,都是前来送行的。

除了熟人,大部分都是一切不请自来的家伙,温钧没怎么放在心上,收回心神,按照季明瑞说的,准备回屋子里休息,等待开船。

反正该道别的人,他已经道别过来。

但是忽然,有十几个身影,却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

周有为他们?

周有为身边还有十几个人,都是略有几分眼熟的人,要不是温钧记忆力好,已经完全不记得他们了。

来到这个世界的最初,他和周有为打过交道,然后就慢慢淡了关系,再也没有见过。

周有为还欠他二十来银子来着。

他和季老爷联合做生意赚钱之后,就忘了这件事,周有为似乎也出了什么事,没有按时来还银子,然后阴差阳错拖到现在。

不知道他现在出现是有什么事。

距离开船还有半刻钟,温钧想了想,转身下船,朝着码头走去。

“你们来干什么?”

周有为被温钧的出现吓了一跳,回过神,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我听说你要走了,去京城当官,以后不会回来,我来还你的银子。”

“我也是,我也是来还银子的。”

“我,我也是……”

四五个人簇拥了上来,让温钧心里诧异。

他以为,知道自己高中状元之后,这些人会尽量躲得远远的,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免得被自己盯上。

没想到,他们倒是有胆子,还敢出现。

周有为见温钧不说话,尴尬道:“我和人打架,被抓进牢里待了几年,不是故意不还你的银子。”

温钧挑眉:“所以呢,你现在出现,只是为了这句话?”

周有为愣住,看着温钧意味深长的眼神,心里一阵羞耻,仿佛心里所有的念头都曝光在他面前。

他咬了咬牙:“你去京城,势单力薄,需不需要……一些打手之类的,我可以。”

温钧眯眸,看着周有为,又看了一眼其他人:“你们也想给我做打手?”

“是。”

“没错。”

温钧一笑,点头道:“好!这些银子你们拿回去,就当我给你们的工钱,只要你们两个月之内,能到京城来找我,我就收下你们。”

官船马上要开,他带不了这些人走。

但是,他并不介意给一个机会。

周有为眼睛发亮,眼神里写满了激动,温钧丝毫不怀疑,他会为了自己的随口一句话,爬也要爬到京城去。

这是个有野心的人。

……

看着周有为带着一群人离开,温钧敏锐地发现附近偷看的一些人想要围上来给他说话攀关系。

他皱了皱眉,耳边听见开船的声音,不愿多留,转身快速上了船。

底下人发出遗憾的呼声。

温钧摇头,有些无语,迈开步子回屋休息,以逸待劳。

还有二十天左右,他就能回京了。

第103.第 103 章

官船缓缓驶离码头。

码头上不少人发出嘘声, 既有不舍又有可惜。

温钧如今的地位,被人称一句麒麟之子, 文曲星在世也不为过。

这是上林县里最有前途的年轻人。

可惜他们没有早点发现, 早点投资。直到温钧中状元, 他的光芒无可遮掩, 才发现他的潜力,再想打好关系,已经不能了。

他是金娃娃,不但他们想讨好,其他人也想讨好,完全争不过啊。

这样想着,众人的视线落在了中央那一波人身上。

城西私塾的孙老先生,和太守有姻亲关系的赵家, 同样前来送别的卫家……还有,上林县最大的官, 徐县令。

他们这些人倒是幸运, 早在温钧还没发迹前,就认知到了温钧的潜力,早早地结下了善果。

被这些人打量,他们也不是傻的。

徐县令站在码头目送温钧,直到官船没了影子, 瞥了一眼那些人眼里几乎要流泻出来的羡慕, 得意地一笑。

这时候, 再回想温钧走之前交代的话, 心里更是大悦,完全不在乎这点小试探,乐呵呵地转身打算回衙门。

温钧说得没错,他现在的政绩,完全值得上面的另眼相看。

现在,就等吏部的调令了。

徐县令全身放松,回到后衙,神情悠然自的。

结果,刚喝了一口茶,屁股还没坐热,就有衙役来报,表示找到了合适的继任师爷人选,问他要不要见一面。

徐县令愣住:“……”

这一个多月,和张师爷相处和睦,他早已忘了张师爷要离开的事情。

突然被人提醒,不由得心里一个咯噔,迟疑问道:“张师爷人在哪?”

“大人,属下在这呢。”张师爷的声音紧随其后传来,笑眯眯地进了后衙,拱手贺喜道,“恭喜大人即将得偿所愿。”

他也听说了徐县令和温钧关系亲密的事,知道徐县令大功告成了。

徐县令连忙道不敢:“这一切,还是要多谢师爷提醒。”

想着,他忍不住犹豫,期期艾艾道:“师爷你的身体还很硬朗,当真要返乡,不再留了?”

张师爷哈哈大笑:“不了,年纪大了,还是想回家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以后的路,就靠大人自己走下去了。”

徐县令莫名有点伤感,在上林县的这九年里,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什么也不懂,到后来的得心应手,轻松惬意,张师爷帮了他许多。

“这九年,是我有负师爷。”徐县令郑重地拱手道歉。

张师爷呵呵一乐:“大人严重了,我在这上林县辅佐了四任县令,只有大人懂我,也不枉我这一辈子了。”

徐县令越发觉得羞愧,这几年来,他分明一直在排挤这个上一任县令留下的师爷……

可是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到此刻,他忽然很想问出来。

“师爷,我这些年来,一直无所事事,还多次对不住师爷,无视师爷的劝告和好心好意。师爷您上个月……为什么还愿意指点我?”

马上就要离开上林县,这个问题徐县令迫切地想要问出来。

要是张师爷不点醒他,他很有可能因为愤愤不平,对温钧等人有所轻慢,就算有回到京城的可能性,也得不到什么好结果。

可偏偏,张师爷就是不计前嫌地点醒了他。

换个立场而言,徐县令是做不到以德报怨这种事情,他要是被人放在冷板凳上九年,心里早就恨不得杀了对方,哪里还会好心地指点他。

难道张师爷还是个圣父?

刚这样一想,就看见张师爷摸了摸胡须,目露几分羞惭,有些不好意思道:“因为我在大人身上,看到了我当年的影子。”

徐县令一愣:“此话怎讲?”

张师爷叹了口气,犹豫半天,最后缓缓讲了一个非常久远的故事。

“我有一位好友,现在是朝廷高官,我们曾经关系非常要好……”

张师爷和这位好友是在书院认识的好友,结果两人一起去考科举,好友一路高升,从童生到进士,平步青云,张师爷却困守秀才功名,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差了一份运道。

每次参加乡试,不是分在臭号,病倒在号房,没有精力考试,就是被邻居波及,毁了考卷,失去了考试的资格;不是遭遇降温,高烧不退被抬出号房,就是阴差阳错答错了重要的大题。

总之,一直没有再进前进一步。

最后,张师爷回到家乡,做了师爷,再也没有和那位好友联系。

直到去年,他在某一个清晨醒来,打水洗脸,看着水中倒影出来的自己,头发花白,垂垂老矣。

突然剧烈地后悔了起来。

为什么,要为了一股冲动和意气,浪费这么多年的青春。

他那好友身居高位,还多次写信给他,表示可以帮他举荐一个官职,他却死要面子,怎么也不肯回信。

好友写了三次信来,没有得到一个回应,渐渐也不在联系。

后来好友调任职位,又搬了一次家,他们俩也就此彻底失去了联系。

“我很后悔,年轻时候的任性,让自己一事无成,所以我不想看见大人你也走我一样错误的道路。”

徐县令愣住,顺着张师爷的话去幻想了一下,假如自己这辈子真的就老老实实在上林县待下去,四五十年后,也在某一个清晨发现了自己的白发和无能为力,认清了自己的一事无成……

他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深思下去。

太可怕了。

人最怕垂垂老矣,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留下,只有虚度的年华。

张师爷见他打颤,笑了笑:“大人也不用怕,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和时间。”

徐县令点了点头:“多谢师爷点醒我。”

一番交谈,他没有拦下张师爷离开,反而被他几句话说得斗志昂扬,不由得甘拜下风。

看样子,张师爷没有中举,当真是运道问题。

张师爷安慰了徐县令几句,大笑地作势要告辞:“既然大人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师爷,我也就该收拾东西离去了。”

不等徐县令挽留,他想到什么,直起身道:“对了,如果大人能回到京城,有幸见到我那位好友,就麻烦你,帮我告诉他一声,这些年来,是我辜负了他的期望。我对不起他。”

徐县令连忙点头:“他叫什么,我一定尽力去找。”

张师爷笑了:“倒也不用那么费力,我前些日子和京城来的那波人聊过,已经打听到了他在那里。”

“在哪?”

张师爷有点不好意思,却又露出了微妙的自豪:“他叫李思君,这几十年来,他一直没有停步,如今已是当今左相,皇帝的左手右臂。”

徐县令瞳孔微缩,狠狠地一愣。

张师爷最终还是走了,不过徐县令和新来的师爷也并没有相处太久。

因为在半个月之后,徐县令接到了朝思慕想的吏部调令。

带着妻儿老小,带着所有行李,他即将离开这个盘踞九年的地方。

走之前,徐县令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去张师爷老家拜访了他,从他手上拿到了一样可以联系到左相李思君的信物,然后才心里惴惴不安地出发前往京城。

要信物的时候,徐县令表示,这是用来去拜见左相,说明张师爷的情况的,免得自家区区七品官员,身份卑微见不到左相。

但是东西握在手上,看着这位有可能影响他后半生的机遇,他实在很难不生出其他的妄想。

……

徐县令面对人生重大抉择的时候,温钧这边经过二十天的航线,也到了京城。

因为提前写了信,通知大概抵达的日子,双脚落地,便见到了王家和周家的人相继来接。

季明珠没出现。

温钧经过大致的计算,知道她现在的肚子应该很大了,为了孩子着想,肯定再不能出现在码头这等混乱之地,也没问王家的人怎么回事,只关心了她的身体,得知这段时间她吃得好睡得好,什么事都没有,在心里松了口气,这才有功夫转头给大家介绍了一下。

毕竟,在他迁入新居之前,温家一家四口,还要借住王家。

“温夫人。”王家二舅母笑呵呵地上前两步,挨着搀扶温常氏,“我早就听说你了,这几年,谢谢你照顾明珠,我这个外侄女,从小失去亲母,养得叛逆莽撞不懂事,多亏了你们宠着她。”

“不,不……明珠很好,哪里是我们宠着她了,她也很好的。”

温常氏有些受宠若惊,夸了季明珠两句,有些不知道怎么和王家这位二夫人相处。

毕竟她再风光的时候,也只是一个秀才娘子,何德何能和一个六品官员的夫人如此近距离接触。

没错,王二舅回京述职之后,因为政绩出色,评选为优等,被调往另一个地方为官,现如今已是六品知州。

温钧在家里收到消息,还为王家高兴了一阵,自然也告诉了温常氏。

温常氏知道二夫人的身份,所以才有些惶恐。

温钧扶住她,在她耳朵低声无奈道:“娘不必如此,儿子是从五品侍读学士,等我入职,便为你请封一个诰命,不会比二舅母的低。你放宽心,没什么好怕的。”

温常氏一愣。

看了眼儿子,从他的目光里看出认真,她相信,儿子说出的这句话,是真的可以做到。

她莫名松了口气,微微弯曲的背脊立刻停直起来,有些试探地干咳一声:“咳,既然如此,先走吧。”

……

顺利到了王家,一群人将王家院子挤了个满满当当。

温家四人,丛家两人,季明瑞一人,初次之外,三人加起来还有将近二十个下人……

二舅母一愣,露出懊悔模样:“没有预料到会来这么多人,有些准备失误。”

温钧低声道:“不用管下人,麻烦舅母帮我安排五六个屋子就好,这些下人,我正好带他们去新宅那边收拾东西。”

这趟上京,温家老家的贵重东西搬了个空,全部带来了京城,甚至雇了好几辆马车才从码头带来王家。

与其搬到王家的客房里,将来又要麻烦地搬出去,还不如直接搬去新宅,让下人们在新宅住下,早点将新宅布置一番,早日入住。

他们这些多人,也不可能一直待在王家,麻烦王家的人。

二舅母想了想,赞同地点头:“也好,我让下人领他们过去新宅,你和大家先歇歇,事情交给我来。”

温钧点头,自然而然地淡淡道:“我去看看明珠。”

二舅母一愣,随即欣慰地笑开:“对,是该去看看,小别胜新婚。明珠这丫头,应该在屋里睡觉,她现在月份越来越大,添了个毛病,喜欢午后小憩一番。”

“是吗?”

温钧想到季明珠此刻酣睡的模样,忍不住勾唇,满心地温柔,再一次点头,谢过二舅母:“我知道了。”

接下来,在管家的帮助下,他安置好温常氏等人,迫不及待地迈步朝着季明珠屋子的方向走去。

“少爷?”

丫鬟秋香在屋檐下做绣活,和另一个小丫鬟低声说着话,瞥见温钧的到来,连忙站了起来。

温钧比起食指,竖在唇上,示意她们安静,接着绕过她们,进了屋子。

正是下午,季明珠侧身躺在贵妃塌上,小腹隆起,盖着一件薄毯,脸庞对着窗户,一脸好梦。

窗外是晚谢的海棠花,小小的红色花蕾近乎凋零,却透出了别样的春色和温柔。

温钧在贵妃塌边上静静地坐了下了,低头温柔凝视少女酣甜的睡颜。

奇怪,明明两人天天在一起的时候,他还不觉得有什么,为什么只是分别了短短三个月,再见到她,他的心里却如此的充满了眷恋。

第104.第 104 章

温钧向来是一个目标明确的人。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明白自己的野心,也愿意为了这份野心付出,所以他自从入读私塾,对读书一事的耐心便十分惊人,忍受寒冬酷暑, 日夜不缀,坚持练字,坚持看书。

然后, 就像狩猎的豹子,长久的忍耐, 一击必中!

与此同时, 他对季明珠的耐心便没有那么充足。

甚至在府学和季明珠之间产生冲突,必须做选择的时候,他经过短暂思考, 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府学。

季明珠是生活里可有可无的存在, 固然有一份地位,少了她, 却也并不影响什么。

温钧所求, 只要她乖顺听话,待在身边, 做个花瓶就好。

他一直是这样以为的,也是这样做的, 可是现在, 再看着她熟悉的容颜, 却不能再这么简单地衡量她在他生命里的地位了。

为什么只是几年相伴,季明珠竟在他心里留下了那么多的痕迹。

温钧叹息,伸手碰了碰她的面颊,心里若春天的水波,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温柔,生怕惊醒了她。

不过温钧的动作再轻,也是不容忽视的存在。

季明珠动了动鼻子,似乎有所察觉,转脸挣脱开脸颊上那只扰人清梦的手,皱了皱脸,乌黑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

“夫君……”

她睡眼惺忪的看向温钧,愣了愣,像是没睡醒,喃喃叫了一句。

温钧立刻收回了作乱的手,故作无事发生,一脸正经道:“嗯,是我,我回来了。”

季明珠愣愣地看着他,还是那一副没反应过来呆呆的样子。

温钧“嗯”了一声,心下有些奇怪,打算出口询问,还没来得及张口,季明珠的脸色已经由呆愣转为惊喜,一把掀开毛毯,毫不犹豫地扑向了他。

“夫君!”

激动的声音里是满满的喜悦和信赖。

她终于回过神来了。温钧被她撞了个满怀,心神一荡,嘴角忍不住流泻出笑意。

嘴里却轻声责怪道:“小心一点,都要做娘亲的人了,怎么还如此莽撞。”

季明珠低声哼了一声:“你还好意思说,你这个做爹的,一点也不尽责,总是不在他身边。”

温钧一愣,心里有了几分愧疚,抓住她的手,在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手背:“以后不会了,至少三年,我们都不会分开。”

“真的?”

季明珠也不是不懂事的人,只是借机发一下牢骚,却没想到会得到温钧的这个回答,眼底惊喜亮起,立刻从温钧怀里抽身出来,满脸认真地盯着他,似乎要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温钧无奈,揉了揉她的头发:“我说话何时不算数过?”

季明珠略一思考,放心:“那倒是没有。”

得到令人安心的答案,她甜甜一笑,乖顺地靠在青年肩上,一脸满意地抓过温钧的手,放在手上把玩对比。

就是这样无声静谧的环境,两人依偎在一起,度过了一个微风轻抚的恬淡午后。

虽然,大部分时间是季明珠在絮絮叨叨。

温钧盯着她的头顶,半响后,心里轻叹,知道自己是真的栽了。

……

此次回乡祭祖,路途遥远,温钧一共请了三个月的假。

因为等候工部建造牌坊,多停留了一段时间,更是堪堪好将假期用完。

回到京城,只剩下了三天假期。

不过就这三天,温钧也并没有立刻去吏部销假的打算,趁着这几日时间,去新宅走了几趟,带着复生将新宅好好收拾了一番。

这次回乡,他没有带复生回去,选择将复生留在京城给季明珠使唤,也顺带让他监督新宅的修缮。

复生对新宅的了解可比温钧熟悉多了,有他指挥从上林县带来的下人,仅仅三天,新宅就像模像样起来,前院后院,东厢房西厢房,都井井有条。

温钧的书房又是重中之重。

桌子是梨花木的,灯罩是缠枝莲的,笔墨纸砚,矮塌挂画,一应配饰都充满了书香文人的君子气息。

连带着窗外新移栽的一整片青竹,透出清凉的悠悠绿影,相得益彰。

“做的不错。”温钧眼底微亮,十分满意地摩挲着窗棂,朝着身后的周复生夸赞一句,“没想到复生你倒是长进不少,短短三个月,眼光进步得让我刮目相看。”

这个书房,完全是按照他的要求和审美打造的。

他怎么以前没发现周复生这么懂他的心意?

温钧想到这个问题,正有点诧异,就听周复生不好意思道:“少爷误会了,这些都是少夫人作主布置的。我就负责打个下手,听命行事而已。”

“明珠?”温钧皱眉。

刚才的好心情一扫而光,他审视地看了眼周复生,语气冷淡了几分:“少夫人有孕八月,正是要紧的时刻,这种小事你作主就好了,何必麻烦她?”

周复生连忙认错:“小的错了。”

说完又有几分讨好的意思,解释道:“是少夫人心心念念着少爷,执意要帮忙,小的实在没有办法。”

温钧眉心微拧,扫了周复生一眼,看出了他的狡诈。

心知这件事不能怪周复生,却还是有几分无奈:“那也不能惯着她。”

周复生听出了温钧的松动,心里暗自松一口气,解释道:“少爷你放心,少夫人没有累到,她在和王家大老爷学作画呢,都是在家里画图让我们去办的事。”

作画?

温钧一愣神,实在没办法将如此一项需要高雅心态和静心前提的技艺,和季明珠联系在一起。

在他心里,季明珠分明还是个活泼莽撞、安静一会儿就坐不住的小女孩儿。

周复生看出了温钧的不信,连忙从身上掏出一叠纸:“我带了几张草图在身上,少爷请看。”

温钧一顿,伸手接过来,正打算打开仔细看,想到什么,扫了周复生一眼,露出一个嫌弃碍眼的表情:“行了,你先下去吧,看看其他地方还有什么不当的。”

“若是一切都弄好了,我们就从王家搬回来。”

周复生点头应下,正要说话,却看见了自家少爷眼睛盯着画作,丝毫不舍得挪开视线,不由得一笑。

他回想刚才的对话,心里一松,彻底放松了下来,只是要给少爷留点面子,连忙低下头,领命道:“是,少爷,那我先下去了。”

温钧摆了摆手,不再理会。

他此刻对季明珠的画作更加感兴趣。

低下头,缓缓打开画作。

因为是草图,并没有装订,只是几十张白娟纸叠在一起,但是工笔细描的线条,从一开始的粗糙涂抹,到后面的精细认真,恰好符合了周复生所说的,季明珠这几个月在学画的事实。

而且进步极大。

最重要的是,这几十张草图,里面有大半部分都是温钧的书房,多次修改,一次比一次用心,可见作画者对书房的要求是多么的看重上心。

甚至整个二进宅院的诸多地方加起来的草图数量,都比不过温钧的一个书房。

可是奇异的,温钧看完之后,却丝毫不觉得意外。

他在书房里发呆了半个时辰,回过神,心里一暖,正要将草图放下,却突然顿住,想到什么,有些惊讶地又翻了一遍草图,发现这里面竟然没有后院小花园的草图。

这时候视线再看向书房的那一堆草图,温钧忽然有了几分无奈的认命感。

几个月前,两人一起来看宅子,分明想好了各自喜欢的风格。现在她只给他画了前院和书房草图,却将她自己的小花园忘得一干二净。

这傻丫头。

温钧无奈地起身,在书房里找了一下,找出一叠准备好的白娟纸,提起袖子研磨,按照记忆里季明珠所说的画面,一笔笔画出草图。

他并不擅长工笔画,但是练书法多年,对毛笔的掌控力是常人不能理解的精确,所以即便没有用心学过,画出来的草图也像模像样的。

忙了大半个下午,他放下笔,露出满意神色。

当天夜里,他捧着这一张草图去找季明珠,故作不在意地问道:“这个小花园,可符合你的眼光。”

季明珠目瞪口呆,看了眼草图,又看了眼温钧,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你帮我画的?”

“看看喜不喜欢吧。”温钧没有回答,不过这句话,差不多也就等于侧面地承认了。

季明珠眼底立刻放射出惊人的光芒神采,毫不犹豫地将草图一甩,扑到温钧怀里,狠狠地亲在了他唇上。

软玉温香,触手可及。

温钧:“……”

自从季明珠诊出有孕,大夫交代,至少三个月不能同房,他就被迫清心寡欲。后来又是上京赶考,又是回乡祭祖,两人再相逢的日子里匆忙而混乱,即便季明珠度过了危险期,也没有再亲热过。

换句话说,温钧足足六个月没有发泄过。

现在被撩拨了,只要他还是个正常的男人,就不可能轻易放过季明珠。

他的眼神转为幽深,落在季明珠脸上,很快反客为主,夺回了主动权和进攻权,品尝季明珠的滋味。

一夜苦短,屋里传出的细微声音,无声地让丫鬟们红了脸颊。

……

第二天,温钧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起床,在丫鬟的服侍下换了衣衫,出门去办事。

走之前交代丫鬟,别吵醒了季明珠,让她多睡一会儿。

留下的丫鬟们多是已经认命,不再奢望温钧的垂青的,自然忠心奉季明珠为女主子,知道女主子得到温钧的爱重,脸上有光,纷纷应诺。

只有秋香,眼底流露着不赞同,还有对季明珠的担忧。

温钧只当没看到,慢条斯理出了门,出了门之后,面上却露出一丝无奈苦笑。

他又不是禽兽,怎么可能会彻夜纵欲。

一开始也只是浅尝辄止罢了,是季明珠非要缠着他再来一次,他受不住激将法,中了计,上了她的圈套。

孕期的女人,因为生理条件变化,对那种事会有轻微的渴望和期待,温钧不忍心拒绝,稍微地放纵了一下,没想到就被府里的丫鬟发现,连带着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对了。

该,让他控住不住自己!

温钧在心里狠狠唾弃了自己一下,出了门,很快打起精神,依旧去了新宅。

这次过去,就是专门为了给季明珠的小花园做准备。

昨天的草图,情到浓时,得到了季明珠目光亮晶晶的大力夸奖和崇拜。

于是温钧决定,就按照这张草图布置了。

反正花草都是小事,就是不满意,以后还能再换的。

接下来几日,就在匆忙地布置新宅里度过。

一眨眼,就是七月二十六号,良辰吉时,适合乔迁新居。

吏部给的假期马上就要结束,为了赶得及去礼部报道,在温钧的要求下,温家人正式地搬入了新宅。

家具都是小事,早已经采买了新的,搬入了宅院,只有一些暂住的行李和书籍需要搬动,有下人和王家帮忙,不到一天时间,就差不多搬好了。

随温钧一起在王家借住的丛安爷孙和季明瑞等人,和王家非亲非故,自然也跟着他一起去了新宅。

新宅是二进的院子,布置一新,大门上的匾额上书两个大字“温宅”,是温钧亲笔所写,狂放肆意,充满了气势。

温常氏下了马车,仰头打量,看着温宅高大的门楣,一阵眩晕。

“不行,我不能看,太气派了,我看得头晕。”

她带着两个孩子,狼狈地回到温家村的时候,何曾想过自己还有这么一天,能住上这么气派的宅子。更别提这栋宅子位于京城,代表的含义比上林县的任何一个宅院的意义都要重大。

温常氏心里涌动着强烈的自豪,拍了拍胸口,在丫鬟的搀扶下道:“走,进去里面看看。”

温萤和李曼纷纷表示赞同,李曼更是童颜童语依偎在温常氏身边,踮着脚,一脸认真地点头道:“小舅舅的新家最好看。”

温钧失笑:“进去吧,之前没带你们来,就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

除了这三代同堂的女眷们,丛安、丛老爷子以及季明瑞,面对温钧买下的这栋宅子,脸上也是写满了羡慕佩服,听见这话,跟着一起进屋。

温钧走在最后,扶着季明珠,悠然道:“我们以后也有自己的家了。”

季明珠目光明亮,转头看了眼身边的青年,眼睛里流动着令人目眩的喜悦,狠狠地点头:“对!”

这栋新宅,对温钧和季明珠两个人来说,意义都非同凡响。

这是温钧和季明珠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亲手布置的家,同时,也是他们第一个打从心里承认的家。

一个是来自异世的灵魂,一个是在冷暴力成长下的灵魂。

拥有了这个温宅,对他们来说,才是真的脚踏实地,有了真实感。

……

宅子刚刚弄好,正是新鲜期。

温钧和季明珠进去之后,就看见大家都在四处参观,连丫鬟也不例外,眼睛满是好奇,四处探看。

温钧叫来周复生,当着众多下人的面,直接表示以后他就是这温宅以后的管家,家里的一应事情,都可以和温常氏、季明珠两人商量,遇上搞不定的,再向自己询问。

“小的知道。”

周复生毫不意外,甚至有种理所当然的使命感,脸上跃跃欲试。

当年他背水一战,留在温钧身边,所等待的,不就是今时今日吗?为了保住地位,他自然会好生地管好这个家。

温钧点头,松口让他去领着下人下去放置行李。

等周复生带人小事,他干咳一声,看向其他人,亲自带着众人去找自己的屋子。

温常氏等人的屋子在西厢房,女眷专属,清幽雅致。

丛安等人的屋子在东厢房,男客专属,另开小门,方便他们出门做事访友。

至于正屋,自然就是他和季明珠的。

白天温钧会在前院办事,晚上回后院陪季明珠休息。

前院按照温钧的口味,清幽大气,种植着兰花青竹等植物,后院想法,布置精致小巧,种了季明珠喜爱的牡丹月季等艳丽花卉,正是花开季节,刚刚移栽的花朵丝毫不肯错过春光,争相艳丽,十分的精致美丽。

季明珠有点不好意思:“我们住这里吗,让娘住西厢?”

“没事,娘和大姐他们只在这里待两三年,搬来搬去太麻烦了,就这样吧。”

主要是温钧现在是一家之主,身为一家之主,自然是要住在正屋的,才好待人接客。且那西厢房,也是刚刚修缮,除了方位之外,并不比正屋差多少。

季明珠放下心来,脸上露出一丝放松之色:“那也行。”

不过她打量后院一圈,很快想到什么问道:“不过家里的下人还不够,需要再采买一些门房、厨娘,我们的银子还够吗?”

温钧点头:“放心。”

季明珠期期艾艾,掰着手指头算账:“可是账本上只有一千两银子不到了……”

买下这栋宅子,花了五千两银子,另外修缮布置又花了二两千,一共七千两银子,对这两年暴富的温家来说,还达不到伤经动骨的地步。

但是昨天温钧忽然从她手上支走了两万两银子,等于将她手上的银子全部抽空。

她知道温钧在外面有事要忙,怕耽误他的事情,不敢阻拦,心里却也担忧以后的花销,脸色忧心忡忡。

温钧看得好笑,摸了摸她的脑袋:“放心,你夫君我也是有俸禄的。”

而且上林县每个月还会送来五六百两银子,足够家用花销。

温钧再想研究蒸汽机,也不可能让季明珠跟着吃苦。

他眯了眯眼,选择如实说出一部分:“我用两万两,在城外买了个小庄子,等手上的事情忙完了,带你去看看。”

第105.第 105 章

说是要去看庄子, 但是季明珠还怀着身孕,温钧的假期也到了最后一日,其实并没有合适的时机去。

温钧说这话,只是交代一下家里的财政去处,免得季明珠胡思乱想。

果不其然, 季明珠得知那一笔巨额花销是买了庄子,立刻放下心来。

这年头的大部分百姓还是坚信靠山吃山,靠地吃地的想法, 家里有了余钱都爱去买土地,反正土地放在那里总不会长腿跑掉, 就算家里以后不凑手, 转手卖出去也就行了。

季明珠也是同样想法,歪头思考一会儿,若有所思, 然后大力赞同。

“对, 还是夫君有远见,买了庄子, 我们在京城才算是真的定了下来。”

温钧一笑, 不置可否。

他买的并不是什么好庄子,毕竟两万两银子说起来多, 在这京城的天子脚下,却不算什么。

那处庄子位于城外, 地方偏僻, 面积很大, 但是因为百姓不懂休养生息,过度劳作,土地肥力流失,早已经没什么收获,所以才能用两万两银子拿下。

反正,他只是用来研究蒸汽机的,不需要土地,只需要隐蔽偏僻就好了。

这话温钧不好和季明珠说,至少现在不能说,就让她以为那是个好庄子吧,等她生下孩子,出了月子,心情平复些,庄子上的研究也有了一些成果,再说也不迟。

……

当天,温钧一行人就在新宅住了下来。

到了晚上,周放和王莫笑先后放衙,带着家人来温宅暖房。

王莫笑作为翰林的老人,也顺带叮嘱了一番去翰林之后要做的事情,以及各方面的人情世故,免得得罪了人而不自知。

“翰林院目前一共有大学士两名,其中大学士常大人,是你乡试的主考官,你应该有所耳闻,为人傲气,乃是先帝年间的榜眼,隶属于右相一派。大学士谢大人,常年称病,很少出现在翰林院,属于左相一派。两人是敌对派系,哪个都得罪不起,你若是不想加入其中,就谁也不要太过亲近。不过,也无需太过担心,他们常年不在翰林院里坐镇,各自有公干。”

“对了,关于谢大人,你要格外小心一点,若是碰上了,记得千万千万千万不要看他的头顶……”

王莫笑一脸复杂地比划了一下头顶的高度,表情微妙道:“他忌讳此事。”

温钧挑眉,眼底露出古怪神色。

原来古代人也有脱发困扰啊。

“除了这两位,另外学士两名,我是其中之一,另一名是低我一届的曹学士,曹学士秉持中庸之风,十分低调,你记得不要上赶着,平淡相处就行。侍读学士两名,你是其中之一,另一名是沈侍读,元鸿二十三年的进士。侍讲学士两名,一位是元鸿二十年的进士,一位是元鸿十七年的状元,还有其他侍读侍讲博士典籍之类,没有定数,见到了打个招呼就好,不用太过特意去亲近……”

王莫笑说完一通,喝了口水,归纳道:“你是六元及第的状元,皇上破格提拔的侍读学士,便是见到和你平级的官员,也不需要低声下气,堕了自己的身份。”

温钧点头:“谢舅舅指点。”

“小事罢了。”王莫笑摆手,看向同样等待指点的丛安,面露思索,“至于庶吉士……”

“我当年也在庶常馆待过三年,庶常馆就在翰林院旁边,等同于翰林院的下属部门,馆里没有什么大事,和众同僚好好相处,用心学习就是。”

“不过庶常馆的教习先生都出自翰林,两者可能会有一些联系,必要时还要跟在众翰林身边学习,你要记得我刚才说得人□□故,不要粗心大意得罪了任何一波人,尤其小心不要搅入了派系之争。”

说到这里,王莫笑一顿,宛若叹息般低声道:“我当年就是不小心……才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在一众翰林之中,王莫笑毫无身份背景,本该是最有可能得到皇帝重用的寒门子弟,偏偏他刚来京城,什么都不懂,于是早早就上了兰淑妃的船,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为着七皇子收拾烂摊子却不能摆脱,还害了外侄女季明珠。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皱眉,斟酌再三,措辞严谨地加重语气道:“总体而言,还是学习为主。若碰上麻烦,不能解决,可以去找我或者温钧。”

丛安并不了解王家的历史,甚至不知道王莫笑是七皇子的人,闻言愣了愣,疑惑地看向了温钧,希望他能解惑。

为什么要小心不能搅入派系之争,有问题吗?

温钧拍拍他的肩,眉宇淡淡道:“皇上已到知天命的年纪,朝廷里暗流涌动,我们这种小虾米,经不起一丝风雨,若是真的加入……”

周放施施然道:“到时候,就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王莫笑皱眉,却也不得不点头:“是这个理,反正千万小心。”

周放嗤笑一声,嫌弃道:“你还好意思指点别人,你不是也在其中?要我说,你就像我一样,当个寄情山水的闲散人多好。”

“我已经上去了,哪里是那么容易下来的。”

“前段日子公主还派人送了东西给你,莫以为我不知道,机会分明摆在你面前,你……”

王莫笑狼狈打断他的话:“周放,你够了,在孩子面前少说这些。”

周放一顿,干咳一声,看了眼神色如常的温钧,还有一边眼神迷茫,眼底写满好奇的丛安,到底还是给好友留了几分面子,悻悻然地不说了。

但是可以预见,等到出了温家的门,两人肯定又有一番争执。

温钧垂眸,只当自己没有听到。

但是他从周放的话里得到了灵感,决定日后多多去周家接触自己的那位二师弟。

既然来到了这个时代,进入了朝堂,他便不可能毫无作为,总要搏一把,才能证明自己的存在。

……

七月二十七日,温钧正式去翰林报道的第一日。

本朝规定,三品官员必须需要参加每十日一次的大朝会,大朝会寅时三刻召开,除非身体不佳或者家有要事,否则一律不能迟到旷工。

不过温钧还只是从五品官员,这天也不是大朝会,倒不用那么早,

他按照往日习惯,在卯时起来,先去书房里适应一下新书房的布置,顺带练了一个时辰的字,然后和丛安一起用早膳,两人一边吃东西一边讨论即将到来的职场生活,再一起分头换装,相约出门。

温钧回正屋换的衣衫。

刚刚搬进来,下人们还有点混乱,忘了给内室和外室之间加上垂缦,换衣衫的时候,内室的季明珠听见动静,醒了。

于是等到温钧换好衣衫,打算看一眼季明珠就出门时,便对上了一双兴致勃勃写满期待的眼。

温钧一愣,随即勾唇,上前在床沿坐下,还有闲情逸致揉了揉她的脑袋:“怎么醒了?”

季明珠歪头看他,眼中写满了惊艳和鬼迷心窍,咽了咽口水,完全没注意他的话,视线在温钧身上流转,哑声喃喃道:“你这就要走了?”

“也不是,还能再留一会儿,翰林院巳时点卯。”

温钧说着,见她视线乱飘,心下无奈,刮了刮她的鼻子:“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季明珠正是迷迷瞪瞪的时候,甚至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于是听了这句话乖得很,老实地扯了扯被子,倒在枕头上,眼巴巴看着温钧:“我现在睡。”

潜台词,你要信守承诺,等我睡了再走。

温钧眼底沁出笑意,点点头,低声应好。

这有了身孕的人,脾气果然像个小孩子,比以前还娇气。

不过嘛,他乐于惯着她这份娇气,心里甚至乐见其成。

温钧在床沿坐着,轻拍她的手安抚,低声哄她睡觉。磁性低沉的温柔声音入耳,季明珠有点疑惑地眨了眨眼,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今天的梦这么长,皱了皱鼻子,闭上眼,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温钧停下来,等了几分钟,见她睡颜恬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袖,转身出门。

丛安早已在前院等了许久,正有点不耐烦,想要叫人去催一催温钧,就见他出来,抬头抱怨道:“温钧,你什么时候这么婆妈……”

丛安悻悻然地闭嘴,行吧,他明白了。

这从五品官员的官服,和他这庶吉士的官服差别实在太大,温钧花点时间也是正常。

想到这里,他眼底酸涩,低低地委屈道:“我算是明白为何那日榜下捉婿,无人对我问津了。”

温钧今日穿得非常的雅致,一身淡青色侍读学士服,头戴玉冠,眉宇如远山,清隽温润,从后堂走出来的时候,犹如一杆朝气蓬勃的青竹,行走之间是无限的写意风流。

丛安刚才乍一看,甚至以为看到了一位神仙中人。

这副好相貌,自己比不过,实在太正常了!

不过一时的惊艳过后,丛安冷静下来,想到什么,又小声嘟囔起来:“你长得好,就别用这么久的时间收拾了吧,总要给我们这些普通人一点活路,我还没娶妻呢。”

温钧瞥他一眼,心里无语道:“废话少说,走吧。”

丛安也就说着玩,缓解第一日上班的兴奋和不安,闻言立刻住了嘴,神情期待忐忑地跟上了温钧。

两人乘坐同一辆马车进入皇城,在东门方向停下,然后下马车,和一众赶着来点卯上班的同僚步行经过六部,穿过漫长的青砖路,到达翰林院前门,各自分开,进入自己所在的衙门。

翰林院在皇城最东边。

翰林职掌制诰、史册、文翰等事务,严格意义上来说,属于天子近臣,和现代的秘书差不多,工作主要以考议制度,详正文字为主,备皇帝顾问。碰上大政事、大典礼,还要负责召集诸臣会议,同时拥有议论权,是每一届进入官场的学子们最期待得到的职位。

轻松,制式,容易出政绩,还能常常见到皇帝,一旦入了皇帝的眼,破格提拔不在话下。

对面的庶常馆里,不知道多少进士都在羡慕一甲。

温钧到的时候,榜眼孔丰易,探花陈子安都已经到了,正在大堂里坐着办公。

见温钧掐着点来,不等其他人开口,两人先有了反应。

孔丰易甚至直接站起来,不客气地冷嘲道:“状元郎就是不一样,请假最久不说,还如此准时。”

他们这些进士等人,都是早早地赶回去老家,祭祖之后就匆匆地回京城销假入职,只有温钧,请了三个月的长假,在家里慢吞吞地建牌坊,来了京城也不入职,好不容易入职还掐着点来,一副不上心的傲慢模样。

偏皇帝每回来翰林巡视,都会问起温钧何在。

孔丰易本就眼红温钧得了状元之位,抓心挠肺想要找温钧的小辫子,皇帝问一次温钧,他就在心里给温钧记一笔,一直等着温钧来了,好好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以后认清自己。

他自认为自己有这个资格,他早入职一个月,早已经摸清了翰林院上下的情况,就算温钧品级比他高两级又如何,翰林院里的人给不给他面子都还说不定呢。

这不,温钧第一天来,是最好的下手机会。

他这番得理不饶人也是理所当然了。

一旁的陈子安看了看温钧,又看了看孔丰易,看出一点意思来,笑嘻嘻道:“温大人第一天来,又是我们的上司,孔大人,你这番话可太不友好了。”

不理孔丰易,他上前揽过温钧的肩:“温大人,不如由下官为你好好介绍一番翰林院可好?”

温钧扫了他一眼,颔首默许:“也好。”

孔丰易此人出身旁系,目下无尘又心高气傲,一朝得势便咄咄逼人,温钧本就不打算和他深交,琼林宴的时候装一装就算了,这会儿非要选一个亲近的同僚,他属意的也是陈子安。

两人无视了孔丰易,在翰林院里走动起来。

陈子安还带着温钧去看了他的办公室,作为侍读学士,温钧拥有自己独立的屋子,里面一应俱全,另外两个小吏以供驱使,一些小事都能交给这两人去做。

温钧有些意外,非常满意这份公务员待遇。

陈子安顺利讨好了温钧,也是神情轻快,指了指孔丰易的方向低声道:“温大人不用理会这人,他是被追捧给迷花了眼,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温钧挑眉:“嗯?”

“唉,人家命好,户部左侍郎孔大人,是他的族亲,正三品大员呢。”

温钧点头,原来如此。

怪不得孔丰易殿试前后还能装模作样,现在入职了,反而暴躁起来。

不过户部可管不到翰林院上头,翰林院对接的是皇帝,温钧并不在意一个户部左侍郎。

接下来,在陈子安的带领下,温钧依次认识了和他同品级或者低他品级的翰林官员,又在陈子安的建议下,去见了几位上司。

除去两位大学士,翰林院里就王莫笑的资历最老,品级最大。

底下的人不知道温钧和王莫笑的关系,其他在翰林院里待了数年的老油条还能不知道吗?再加上王莫笑早有暗示,所以大家对温钧都是十分的客气,就算和王莫笑有恩怨的,也没有大咧咧发泄出来的,最多也就面和心不和地笑眯眯点头,将人送走,关上门再来议论。

于是不明所以的底下官员就看见温钧和所有官员都相谈甚欢,对视一眼,虽不明所以,却暗自站了队。

就像温钧能够想到的那样,他们也能想到,户部可管不到翰林院头上。

与其去讨好关系远在户部的孔丰易,还不如和这位前途远大,皇帝念念不忘的新科状元好好相处。

状元郎的品级高他们两级,和他打好关系,绝不会有错。

与此相对的,既然要和温钧打好关系,面对挑衅温钧的孔丰易,大家的态度也微妙地变化了。

可怜孔丰易还在做着美梦,自以为下马威能叫温钧掉了面子,从此失去在翰林一众官员里的威信,被他打压。却不知道,就在他面前,温钧已经融入到了其中,甚至轻易将他那薄弱的关系网撬动了。

巳时整,王莫笑掐着点来点卯。

扫了眼暗流涌动的翰林院,直接叫了温钧的名字,将人叫进自己的办公室,态度温和,半个时辰后才将人送出,更是将这一波隐晦的站队推向了高潮。

……

孔丰易今天的任务是去藏书阁整理资料。

他准备好书单,叫了昨日主动帮忙的同僚,打算和对方继续去办。对方脸色一变,在位子上扭扭捏捏道:“孔大人,我腹部作疼,今天怕是去不了,要不然你找别人一起去吧。”

孔丰易一愣,还没发现端倪,点点头,去叫了另一个对他释放过善意的修撰。

“你随我去。”

话音落地,大堂安静下来。

对方坐在位置上没动,似笑非笑:“孔大人,我们品级相等,你对我说话的语气,是不是太过理所当然了。”

他愿意释放善意是一回事,被人指着鼻子点名道姓地下命令,又是另一回事,这孔丰易一个刚进来的毛头小子,将他当成小吏使唤,实在是登鼻子上脸。

先前那腹痛官员也点头道:“孔大人,我们好心帮助同僚,你可不能作贱我们啊。这点小事,带上小吏去就好了,何必要盯着我们,我们也有自己的任务。”

孔丰易被顶撞,脸色恼怒:“昨天分明是你们两个争着抢着要陪我去,哪里是我盯着你们。”

两个官员对视一眼,无奈道:“我们又哪里能想到,只是偶尔帮一把,孔大人竟把我们当成小吏来使唤了?”

“正是,孔大人难道不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太过傲慢了吗?我等同朝为官,品级不相上下,对同僚释放一些善意,可不是专门为了给你做小吏的。”

“我看孔大人是瞧不起我们才对,不然怎么会这么自然地使唤我们?”

“李大人这番话有道理,我也觉得……”

一石激起千层浪,孔丰易这入职一个月来,目下无尘,受着众修撰的讨好,却并不肯弯下身段与大家交往,众修撰早就不耐烦了,只是没找到合适的翻脸时机,这会见有人率先发难,纷纷跟着落井下石,争相埋怨。

孔丰易猝不及防,亲眼看着这些往日看不上的人变了态度,气得脸色涨红,一个个瞪过去,却毫无用处。

说到底,孔丰易也只是一个从六品修撰罢了。

这里的官员,除了编修和检讨,品级都和他相仿,还真没有害怕他的。

最终的结果以孔丰易气得甩袖离开,翰林院大堂众人嗤笑,最终安静下来为结束。

坐在角落里的陈子安眯眼笑了笑,迫不及待地起身,溜进了温钧的办公室,当笑话一般说给了温钧听。

温钧挑了挑眉,不以为然,手上还拿着王莫笑交给他的历年典籍,随口道:“由他去吧,我要真的和他动气,才是失了身份。”

陈子安肃然起敬:“温大人此话有理!”

温钧一笑,点了点桌面道:“我继续看东西,若有不懂的,还需要麻烦陈大人帮忙介绍,陈大人不会介意吧。”

陈子安一愣,见他认真神情,眼底诧异一闪而过,随即化作满满的钦佩和赞同,点点头道:“这没有什么,有什么事,温大人随便叫我就好。”

果然,状元之名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他和孔丰易来了翰林院之后,生怕融入不了,都忙着建立威信和人脉,而温钧来了翰林院之后,一没有立下马威,二没有到处逞威风,反而放低身段认真地学习,抓住重点,快速切入,不亏是能够连中六元的文曲星。

不说其他,光这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强大心态,就值得他们学习一二。

陈子安想想自己花了一个月还没熟悉的那一堆事务,也有了几分上进心,轻声道:“大人,我就先出去办事了,不打扰你。”

温钧正看着一份典籍,抬头一笑,道:“去吧。”

他刚来翰林院第一天,还是要花点心思熟悉自己的工作和事务,才能尽早习惯,不会出了岔子。

这些典籍都有严格的制式,详细的记录,只要看完,差不多对翰林院的运作也就有了门路。

……

这一天,温钧过得非常平静。

除了早上孔丰易闹出来的那个笑话,翰林院众人对温钧的态度都十分友好。午时一行人去用工作餐,底层官员见温钧平易近人,丝毫不在乎品级只见,和孔丰易两相对比,更是对他充满了好感。

到了下午放衙,已经有人大着胆子,主动提出要和温钧一起喝一杯。

这叫从藏书阁回来的孔丰易目瞪口呆,惊见这一幕,鼻子差点气歪。

明明这些人昨天还在簇拥着他,为什么一日不到,全部叛变到了温钧哪里?!

不对,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自大的人总是不能正视到自己的毛病,同理,孔丰易也不会觉得是自家的态度不对,叫人寒了心,只觉得这些官员太过墙头草,一点眼光也没有,竟舍下自己去讨好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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