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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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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宅一整夜灯火通明,足足折腾了两三个时辰。

宜臻就倚着桌案,在偏厅等了两三个时辰。

在这期间,一直有人进来给她添茶递水,增设瓜果点心,还有一瞧装束就是内院丫鬟的年轻姑娘子们,一个个提着暖炉抱着狐裘进来,嘘寒问暖,体贴备至,生怕她受了寒冻着。

甚至连平誉都来了一趟,说大夫还得医治好一会儿子,这样干等着怕是熬不住,问她用不用去厢房歇息片刻。

“祝姑娘放心,石大夫那边一有动静,奴才便派人来告知您,绝不会耽搁一点儿功夫的。”

宜臻摇了摇头。

半夜私自出府本就不该,若不是卫珩生死未卜,一直没个准信,她也不会在这里呆这么久。

更何况这宅院里头还有这么多人眼睁睁看着,倘若她还夜宿外宅,要是一个不慎传出去了,祝家所有姑娘的清誉都得毁个干净。

少女垂了垂眸,不知是倚窗久了,被这寒凉的夜风吹得醒了神,还是等的久了,心里头已经渐渐冷静了下来,她的语气相较之前平静了许多,又轻又缓,被风一吹,几乎听不出什么情绪:“所以卫珩那边......到这会儿还没有什么消息对吗?”

门口的护卫不让她进去。

亭钰一直没出来。

那位姓齐的姑娘倒是端着托盘出出进进好几回,但都是一副风风火火忙的不得了的样子,连眼神都没有往这边瞟一下。

这样的要紧时刻,宜臻就是心里再急,也不敢擅自上前阻拦地与她搭话——万一真像齐姑娘说的那样,耽搁了卫珩的救治怎么好?

她就这样,和院子里伺候的下人一般无二,全然近不了身,只能透着窗纸内的烛光费劲儿看着,但看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也询问了丫鬟,护卫,观言。

每个人都只是冲她笑笑,什么消息也不肯透露,那眼神别有意味,措辞推脱为难,就仿佛昨日祝四太太上门要银子时,半青藏在客气下的鄙夷和不耐。

或许,在卫珩的这些丫鬟眼里,她就是四婶婶。

上门打秋风的那种穷亲戚,无理取闹,不知所谓。

宜臻觉得有些低落。

倘若放在平时,几次三番地拿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还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回应,她早就已经气炸了。

但是今夜,不知为什么,她竟生生忍了下来。

到此刻,还能心平气和地开口问平誉。

平誉微微一愣,连礼数都忘了:“观言竟没喊人来与您说过吗?”

观言......噢,就是那个长的有些憨的大高个儿对吧。

怎么,本该还是有什么事儿要与她说什么吗?

宜臻拧起眉头,冷冷地盯着他。

平誉心下就是一怵,连腿肚子都忍不住打了颤。

观言是主子奶嬷嬷的儿子,打小饭量大,力气也大,唯独脑子不怎么灵光,行事还有些固执。

主子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其实并不怎么管教他,放任着他随他去,且许多要紧的活计,也绝不会吩咐给观言。

到如今,其实不过就是给奶嬷嬷的儿子一个体面罢了。

但平誉压根儿没料到,观言竟然连祝五姑娘在主子心里是个什么分量,都完全搞不清楚。

不让祝五姑娘进屋也就罢了,还可以推说是主子之前的吩咐,但他这般怠慢冷落,难不成是真的不想要命了不成?

平誉哈着腰,低着头,毕恭毕敬:“许是那厮忙忘了,一时竟忘了来知会您一声,不过您不必忧心,那止血散起了大用,主子身上的几处致命伤都已上了药包扎妥善了,毒也都逼出来了,如今只不过是在清理其余一些皮肉伤。石大夫说,只要卯时前主子能醒来,就绝不会有大碍的。”

少女将膝头盖着的皮毛往上拉了拉,眉心锁着,目光却并没有落在他身上,反而淡淡转向了窗外。

此时此刻,庭院很静,月光落在青石板砖上,粼粼如水。

已是深夜四更天了。

听到这消息,悬了整整几个时辰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但宜臻扬起唇角,竟然觉得有些好笑。

明明知晓她是卫珩的未婚妻,婚期就定在这月底。

明明也知晓她在偏厅候着,冒着声名清誉尽毁的风险,就只是为了等到卫珩平安无事的消息。

可从头至尾,竟然没有一个人想着要来知会她一声。

哪怕真是乡下进府城打秋风的穷亲戚,也不必疏忽针对到如此地步吧?

能进这院子伺候的,想必都是卫珩最信任的下属,宜臻忽然有些好奇,自己在卫珩身边人心里,究竟是个什么风评。

她许久不说话,让整间偏厅静悄悄的,静的甚至能听见不远处主屋内里着急忙慌的取水声。

“大夫多久之前说的?”

顿了好半晌,前方才传来少女平缓的嗓音。

“......有小半时辰了。”

平誉心里越发慌张起来,不安又恭敬地低着头,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

但出乎意料的,祝姑娘并没有追究他们的失职,反而直接问:“既然是这样,我能否进屋瞧一瞧你们主子了?”

她的语气极轻缓,却像惊雷一般敲在平誉心底:“好歹,我也算是卫珩的未婚妻呢是不是。”

“是......是。”平誉颤了颤音,“只是......”

“你先别只是。你就告诉我,这块东西,究竟是有用没用?”

少女忽然举起一块牌子,眼神宁静,“卫珩当初把它给我的时候,与我说过,只要拿着这道令牌,我要什么有什么,便是整个卫庄,他都可以给我。”

她抬起眼眸,弯弯唇:“但是我瞧着方才的架势,觉得他说的话好像也并不作数的。”

这话意有所指,个中意思实在太过骇人,平誉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全身上下都开始冒冷汗:“作数的,自然是作数的,都是那群小子没眼力见,您大人有大量,奴才这就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也不必在我面前教训,卫珩的人卫珩他自己管,怎样都不必给我交代。”

宜臻起身走至门边,“只是既然你说这令牌作数,那走罢。”

“......是。”

主子当时受了重伤,是齐姑娘和祝少爷扶着他进的院子。

他撑着最后的神志,吩咐他们守着屋,除了石大夫,不允许任何人进去。

但平誉想,主子当时绝没想到祝五姑娘会来。

既然祝五姑娘真的来了,那她就绝对是唯一那个例外。

“手握兵符,就形同主子亲至。怎么,如今你们连主子的命令也敢不从了是不是?”

两个守卫面面相觑,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在平誉的厉声呵斥下让开了一条道。

看来真要强迫下去,也不是不可以。

甚至合情合理。

宜臻挑了挑眉,视线轻飘飘地扫过他们,什么都没说,推开门直接进去了。

但没料到的是,她才刚跨过屋门门槛儿——

“谁放她进来的?!”

——迎面就是一道毫不客气的呵斥。

齐谷南蹙着眉,没有看宜臻,反而冷冷地盯着门口的护卫:“都把你们主子的话当成耳旁风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往里放,卫大哥要是真出个三长两短,我看你们能有几条命赔!”

说这话时,她的视线还在平誉身上扫了一圈,个中意味,不用揣摩都看得出来。

不过就是指桑骂槐罢了。

卫宅的主屋极大,她虽然一直在屋内,却也只能守在外间,正好隐约听见了门口平誉呵斥护卫的几句话,但没瞧见宜臻手里的令牌,也不知道这些护卫纯是因为那兵符才放宜臻进屋的。

不然她这样聪慧又有心计的姑娘,绝不会做出这样尖酸刻薄的事儿。

在齐瑗心里,她全然把宜臻当成了京城里那些对卫珩趋之若鹜的普通姑娘,顶多就是身上多了两个头衔:

一是亭钰的姐姐。

二是长辈们给卫珩订下的娃娃亲对象。

但卫珩的性格她清楚,不是爱屋及乌的人,更不是那等愚孝之辈。

所以宜臻在她眼里,根本就没有任何威胁性。

她的话一句一句说个没完,乍一听是在斥责守卫,实际上压根儿就是在指着宜臻的鼻子骂。

宜臻抬起眸,认认真真瞧了她一眼。

而后略微扬眉,什么也未说,继续就要往内走。

“祝姑娘,我想你还没听明白我的意思。”

齐瑗直接伸手拦住她,“你不能进去。”

......

“我听明白了你的意思。”

宜臻忍不住弯唇笑了,“只是我不明白,我为何要听你的,你是谁呀?说起来,我都还不认识你呢。”

“我是......我是谁不重要。”打扮素净的姑娘眉毛越蹙越紧,加重了语气,“但是卫珩早先就吩咐过,不许任何人进去,这是卫宅,不是祝府,还望祝姑娘您懂点儿分寸。”

唔。

其实这个齐姑娘和她二姐姐祝亭霜有些像。

都是极爱管闲事却又不分青红皂白就擅作主张的正义判官,清高又自傲,言语措辞都自以为是的让人疲倦。

宜臻收了笑,面无表情地瞧着她:“那我就是不懂分寸,我非要进去,你能拿我怎么着呢?”

“你真是......”

齐瑗都要被她气笑了,“祝姑娘,我原不想说这么刻薄的话,但你既然连脸面都不要了......”

“让开。”

她愣了一愣:“你说什么?”

宜臻烦死了,揪着她的领口往旁边一扯,那动作利落又不拘,就像话本里写的江湖豪杰儿女,齐瑗呆愣地望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对方已经推开里间的门走了进去,她才一下回过神,视线扫过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几个奴才,只觉得面子里子全丢了,脸涨的通红,气急败坏地就跟了上去。

“祝五姑娘!你这竟是什么意思?我方才又是哪儿惹了你......”

她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卡在嗓子眼,脚步也停住了,怔怔地站在那儿。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卫珩竟然已经清醒了。

他就倚在床头,玄色的衣袍松松垮垮半系不系,或者说大夫压根儿就不敢帮他系全了。

因为胸膛上全是伤口,绷带上还透出血色来,只远远瞧着都觉得十分吓人。

“你怎么也来了。”

他的眼眸在烛火光里显得越发幽深,叹息道,“祝宜臻,你已经不是小孩儿了,不要总是任凭自己的性子做事。”

“是了,我也与她说了......”

“不用你说。”

卫珩直接打断她,语气极淡,“该说的话我会跟她说,你出去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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