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没把太傅请回来,赵昱失落了许久。
可闻茵还盯着他,该看的书仍旧要看,他每日都要把闻茵叫过来陪着批奏折,每回一见到他,闻茵便要问起关于读书的事。若是不把闻茵叫过来,他批奏折时都很不顺畅。赵昱没有办法,也只能捏着鼻子去翻那些书。
他还从未如此用功过。
他虽是先皇唯一的儿子,又有方大儒亲自教导,两人对他十分严格,可赵昱也并未因此而变得博学多闻。他在上书房读书时,从前的皇子是鸡鸣时便起床看,他就要睡到日上三竿。读书时在纸上画乌龟,上骑射课时便躲在树荫下乘凉。他是太子,没有人敢说什么不是。
到后来先皇驾崩,他仓促登基,做了皇帝之后,便更没有人敢反驳他的意见。先皇在时,对他十分严苛,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做了皇帝,反而是这也行,那也行。
赵昱原先觉得自己这皇帝做得十分快活,后来他死了。
他死了又活,如今开始捧起书,才发觉做皇帝一点也不容易。
不但要上早朝,还要批奏折,现在还要开始重新读书了。
赵昱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做个好皇帝这么不容易,闻英竟然还要抢他的位置。他不做皇帝,就是做镇国公世子,做个将军,天底下都多的是人夸赞他,为何还要抢这个苦差事?
大约这就是做个盛世明君的代价,赵昱读书读得苦不堪言。
又一日,闻茵陪他批完奏折,便坐在一旁盯着他读书。闻茵自己也找了一本书看,没一会儿,便听皇帝问自己:“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闻茵凑过去看了一眼,给他解释。
赵昱恍然大悟,又接着往下读,没看两行,又接着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接连数遍之后,他才总算是读完了一篇文章。
闻茵这才放下书,替皇帝拿来纸笔,道:“皇上该作文章了。”
赵昱苦不堪言。
他捏着笔,毛笔的笔尖在砚台里蘸了又蘸,雪白的笔尖被墨汁浸润成漆黑,他提着笔悬在纸上,任由墨水顺着笔尖凝成一粒墨珠啪嗒滴落在纸上,晕染开一道深色的墨团来。
闻茵熟练地抽出一张新纸:“皇上,今日还有许多事情,可不好浪费时间。”
“从前太傅做朕的老师时,可从未这样要求过朕。”赵昱道:“朕虽是答应了你要读书,可你却要朕每日背一本书,作三篇文章,岂不是太得寸进尺了一些?!”
他皱起眉头时,倒是有几分皇帝的威仪。若是让宫中其他人见了,这会儿恐怕是要立刻跪下求饶。
闻茵仍旧是和颜悦色地道:“皇上,再不作文章,就来不及了。”
“……”
赵昱只得不甘心提起笔:“太傅都不曾这样对朕!”
“谁让皇上去请了方大儒,方大儒却不愿意再进宫做皇上的老师,没有办法,便只能让臣妾来了。”闻茵叹气道:“若是皇上能找到新的帝师,臣妾自然会将此事让给那位大人。”
赵昱:“……”
赵昱只能愤愤落了笔。
他也找过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他这个皇帝都亲自开口了,可那些大臣却找各种借口,要不是说身体有恙,要不便是抽不出空来,就连罗大人等人,都唉声叹气,满脸遗憾,却支支吾吾无法答应下来。他是皇帝,前一个老师是方俨,后一个自然也不能太低,朝中老臣都已经拒绝,至于年轻些的如张达等人,赵昱却是看不上。
等他写出一篇文章,呈到闻茵面前时,闻茵展开一看,果然是满篇惨不忍睹。
她面色不变,镇定地把文章看完了,而后便满脸惊喜,连声夸道:“皇上果真是有大才之人,今日的文章比昨日还进步了许多!”
赵昱眉头一挑:“当真?”
“皇上看。”闻茵指着文章里的某处:“今日皇上竟是还引用了丁先的话,原先臣妾问过皇上的内容,皇上竟全都记下了。”
赵昱的尾巴高高翘起:“那是自然,朕天纵奇才,岂是常人能及?”
闻茵又顺着话夸了几句,而后把文章小心叠好,才又说:“那皇上该背书了。”
“……”
闻茵将自己方才在看的书放到了他的面前:“今日该背这本了。”
“……”
赵昱拿起,扫了一眼,唉,果然还是晦涩难懂。
他不甘心地问:“你拿这些书给我,难道你自己就都看全了?”
“臣妾平日里待在家中,也无处可去,不像皇上事务繁忙,便多看了几本书。”闻茵柔声说:“皇上这般聪慧,定然比臣妾看得更快一些。”
赵昱面色微松,很是受用。
他作了一篇文章,看了半本书,半个下午便过去了。
宫人端来茶点,赵昱稍作休息,尝了两口,忽然问道:“你先前与朕说宫外的农户与乞儿,没有半句骗朕?”
“臣妾自然不敢骗皇上。”
赵昱放下糕点,不禁跃跃欲试:“那朕想去宫外看一看。”
闻茵愣住:“皇上?!”
“你说的农户与乞儿都在宫外,朕整日在宫里头待着,就什么也见不到。”赵昱指了指摊在桌上的书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朕书也看了,总该出宫去走走,见识见识。”
闻茵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道:“那皇上回宫之后,今日的功课也不能落下,该背的书,该作的文章,等回宫之后,臣妾依旧会检查的。”
赵昱心中期待,哪里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迫不及待地应了下来。
皇帝出宫微服私访,本该是有许多手续,可赵昱说一不二惯了,他一心要出宫,哪怕其他人想拦也拦不住。两人回各自宫中换了一件常服,便在宫门口相见了。
闻茵只带了香榴这一个丫鬟,赵昱身边却跟着不少侍卫太监,她看了一眼,便直接下令让这些人离开。
赵昱连忙阻拦:“让他们走了,谁来保护朕的安危?”
“留一两人便足矣。”闻茵道:“皇上是微服私访,若是身边跟着太多的人,反而还会被人认出。至于其他人,藏在暗处跟着便是,别让人发现了行踪。”
赵昱想想,也的确是如此,便挥手让侍卫太监们退下。
“对了,还有一事,臣妾要事先与皇上说的。”闻茵:“等出了宫,臣妾便不能再称呼皇上,免得让人发现身份,臣妾还要与皇上装作是夫妻,至于皇上,也要改个自称。”
赵昱颔首,从善如流地接道:“我都清楚。”
闻茵这才说:“那夫君跟我走吧。”
“……”
闻茵抬脚走了两步,没见身后人跟上,顿时纳闷地回头看去。
却见皇帝瞪圆了眼睛,满脸震惊地立在原地,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闻茵不解:“夫君?”
“你……你怎么能这叫朕!”赵昱惊的连改称呼都忘了:“朕……朕……”
“皇上忘了,出了宫,臣妾要与皇上扮做夫妻。”闻茵无奈道:“夫君,跟上吧。”
“……”
赵昱沉默了一会儿。
就在闻茵以为他要反悔时,他才红着耳朵憋出一句:“你这人……真是不知羞!”
闻茵:“……”
赵昱轻咳一声,镇定地学着喊了一声:“娘子。”
“……”
赵昱提醒:“只这一回,以后可不能再犯。”
“……”
赵昱心中暗想:他一时差点忘了,闻茵是个姑娘。
他是皇帝,寻常女人倾慕他,也是最正常不过。闻茵是个姑娘,每日与他在一块儿,要是喜欢上他了,那该如何是好?他对闻英可没有这种念头,对闻茵也没有。
难不成,最开始他把闻茵收入后宫时的举动,便让她误会了?
赵昱忧心忡忡。
……
两人轻装出了宫,有着闻茵提醒,也没有人认出他们的身份,外人一眼看来,便只会当做是一对年轻夫妇。闻茵手里捏着钱袋,一眨不眨地盯着皇帝的身影,生怕一不留神就把人给带丢了。
好不容易出一趟宫,赵昱心中激动,步伐之中都带着急切,他没顾着身后的闻茵,眨眼便走出了好几步远,视线已经黏在了路边那些对他来说十分新奇的摊子上。
闻茵急忙快步跟上,好在赵昱也没有真将她给忘了,见着了什么稀罕的东西,便要回头来寻她问:“这是什么东西?”
闻茵就一个一个给他指出来。
不管是路边摊子简陋的吃食也好,还是糖人泥塑,甚至连粗劣的书画玩具都值得皇帝的视线流连。闻茵从钱袋里掏出一个铜板,在他的注视之下,买了一串通红的糖葫芦回来。
糖葫芦到了皇帝手中,惹得皇帝看了好几眼,抓在手里吃也不是,不吃又跃跃欲试。
他蹙起眉头,面上是端庄矜持:“你把这个给我干什么?我难道还是三岁孩童不成?”他方才可看见了,围着糖葫芦小贩转悠的全是不到他腰身高的小孩。
闻茵眨了眨眼,熟练地道:“是我自作主张,还请夫君不要怪罪。只是夫君难得出门,是要知生活疾苦,这是寻常孩童最喜爱的吃食,我就想着,也想要让夫君尝一尝。”
赵昱眉头皱的更深,而后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眼中仿佛带着几分宠溺,满脸的无可奈何,这才纡尊降贵地张嘴咬了一颗裹着冰糖的山楂下来。他方才见那些孩子吃过,这会儿有学有样。
山楂红艳果皮外裹了一层晶莹的冰糖,舌尖尝到甜味,一时心中也欢喜起来,赵昱将糖山楂含在口中,等着外层的糖浆化完了,才一口咬下山楂。他顿时被酸得直皱眉头。
皇帝口中含了一颗大山楂,脸颊两侧都鼓起,模样连半分平日里的威仪也没有,他被酸眉头蹙起,可却舍不得吐掉,脸颊鼓鼓,看着还有几分可怜。闻茵看着好笑,见状连忙掏出帕子,递到他的嘴边。
赵昱张口把山楂吐了,望着糖葫芦,面上一时惊惧。
闻茵适时道:“我听闻那边有家糖铺,生意也极好,夫君或许会喜欢。”
赵昱攥着那串糖葫芦,丢的时候还有些依依不舍:“先甜后酸,虽是酸的倒牙,可也并无可取之处。”
闻茵哭笑不得:“才一个铜钱的东西,你何必这般舍不得?”
赵昱眼睛一亮:“那等回……回家时,将那一整把都买来。”
闻茵:“……”
赵昱又感叹:“如今一看,京城的百姓日子过得倒也不错。”
“……”
闻茵心想:才一串糖葫芦就把您收买了,您这皇帝也太好哄了一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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