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何必
“叩叩叩——”
叩门声有规律的响了几下, 屋中也很快给了回应。
“进。”
半鹤小心翼翼的推开门,鬼鬼祟祟地回头看了几眼,随即滑溜地挤进了门中, 同时手脚麻利地关上了身后的门, 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 俨然是在心中排演过很多次了。
全程看着小书童活像做完贼要处理地下赃物的半松:“……”
紧张、刺激带点小兴奋的表情, 将半鹤美滋滋的心情卖了个干净,自己之前怎么不知道这个弟弟对这种任务还颇为向往?
不同于角落里心情复杂的半松, 屋中的另一个人显然沉静许多,他站在书桌前,在半鹤进来后连头都没有抬起来,仍是专注地做着自己手上的事,若不是方才那句回应, 半鹤甚至都以为他没注意到自己回来了。
半鹤有些好奇地走近来,在离自家少主不远的地方站定, 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也不等人主动开口,就摸摸索索地从自己袖中掏出一张纸来,一板一眼地念道:
“暗潮将于三日后开市, 今年, 五派十三宗中,除了往年都会派些弟子来历练的外,除了三派,其他都派了人来。”
“唔。”风凌不紧不慢的捏着手中的笔, 在纸上又添了几笔, 对半鹤所说的事回应的颇为敷衍了事。
“除了我们风影阁和捎带上的月尘大师,剩下没有来的三宗, 为妙音阁、药神谷、玄天宗。”半鹤认真地禀报着自己从暗阁带回来的消息,鼻尖嗅到了几分浓郁的墨香,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没有多看少主几眼。
“哦?玄天宗也没来啊,连宣武阁跟千林这种自己烂摊子都顾不上的都向来分一杯羹,玄成子掌门这会这么沉得住气?”风凌哼笑一声,歪着头打量着自己笔下,不抬头地嗤笑道,话中调笑意味太重,反而让人也听不出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是,玄天宗不曾派人前来,甚至严格束缚门下弟子,言此期间明夜镇鱼龙混杂,若是历练也莫要靠近此处。”
闻言,风凌轻笑了几声,将手中的笔放到洗砚池中晃荡了几下,慢悠悠地道:“这是束缚,还是暗示呢?跟一群年轻气盛的弟子说这些,不是盼着他们来么,玄天宗这回行事,怎么这般虚伪了?”
言罢,他又挑了只细笔,蘸了蘸另一个砚台上的墨汁,再度落笔,嘴上也不停,“除了这点事,别的呢,可还有什么有意思的?”
半鹤手上又翻到了纸张的后面,瞟了几眼后道:“还有的便是暗潮开市后要拍出的商品了,今年有些个还算上乘的丹药与灵器,少主可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说完后,他又想想起什么事的,掏出了袖中另外一块白玉璧,走前一步,放到风凌的面前道:“少主先前交给暗阁的商品也已经上报给暗潮了,这是凭证,若是临时想要反悔,也是可以的。”
“嗯——”风凌目光微动,从自己眼前的纸张上挪开,施舍地瞥了眼那块白玉,随即又毫不在意地道:“给半松收着吧,商品录放桌上,我闲着的时候再看。”
“是。”两人齐齐应声。
交代完后,风凌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自己手上,一旁已经交代完自己任务的半鹤也放松了下来,心中按捺着的好奇又冒了上来,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少主,您这是在忙什么呢?”小书童大着胆子瞅了瞅自家少主手上的东西,心中像是被猫挠似得痒痒,他方才时不时偷偷看几眼,又看不仔细,只能干着急。
“忙久了,陶冶陶冶情操。”风凌毫不在意道,他招了招手,示意可以半鹤走近来看,手上也时不时点上几笔。
见状,半鹤兴高采烈地往前挪了几步,伸长了脖子去看少主铺在桌上的纸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一看,就忍不住惊叹出声。
只见铺在风凌面前的是一张细软雪白的宣纸,纸上是一片沉沉暮色中的壮丽山河图,绵延不断的荒野接壤着一座繁华的城池,星星点点的烛火被风凌轻轻点了出来,在这一片基调暗沉的画卷中透着融融暖意。
卷中的一角,露出了一个黑色的边角来,乌沉沉的,却让人不由自主的看上几眼。
半鹤在一旁看了好一会,觉得画中有些怪怪的,他苦恼的挠了挠头,却见风凌在那块黑色的边角上,画上了一片不一样的纹路,将一旁的留白一衬,倒像是一片不经意露出的衣角来。
他瞬间觉出了到底是哪里有些古怪,这画不像是普通的山河图,这么看下去,倒像是一个人站在某处一眼望下去的景色。
察觉出这个后,半鹤偷偷地抬眼瞅了自家少主好几眼,看着他那看不情绪的神情,再回想起方才搭理自己时的态度,默默地将疑问咽了回去。
好奇的确让人觉得抓心挠肺的,但是活着更让他心动。
风凌也懒得分出心思来关心身旁的小童脑子里又转过了什么念头,握笔稳定,沉稳地将自己手下最后一笔画完,便抛下了笔杆,指挥着半松将画挂起来晾着。
他懒洋洋地靠回椅子上,终于抬眼瞥了半鹤几眼,打了个哈欠后,挥挥手道:“没什么事了,你先回房歇着去吧,待到饭点再出来。”
被少主催赶着回屋去做自己的课业,半鹤自以为隐蔽地朝自家跟棒槌似得立在一旁的兄长做了个鬼脸,带着满脸对兄长的同情出门去了。
半松:“……”
他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些微的恼意都抵不过对自家兄弟不长脑的忧愁,算了,笨点过得开心些,少主估计也是这么想的吧。
想到这,他抬头看向坐在书桌前,正目光涣散地看着那张画发呆的少主,斟酌了几番,终于忍不住找了个话题开口道:“少主今日,怎么突然来了闲情碰丹青。”
闻言,风凌醒过神来,转过头看了半松一眼,手上拿起半鹤之前放在桌上的白玉,一下一下轻轻摩挲着,也不正面回答,只漫不经心地反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十多年前,夫人总喜欢拉着我学琴棋书画的时候?”
记得,怎么能不记得。
那会儿,风凌年纪不大不小的,正是风华年少的年纪,整日里没个正型,就爱招猫逗狗的,要他认真修炼,那就跟要他狗命似得。偏偏老爷还不信邪,成日就爱提溜着少主,按着头让他学,学不好就是一顿削,看在他们眼里可谓是令人心惊胆战的。
恰好,夫人出身妙音阁,还是嫡脉出来的弟子,也不乐意自家的儿子落下这些本事,也爱拉着少主学这学那,就少主自己所言,坐在那握笔端坐一天,也比跟着他爹练剑一个时辰强。
因此,每当风族长押着少主去演武场习武时,他都会被差去寻夫人,换了夫人的大侍女来把少爷喊去练字学画,是以少主出于感激,当真学了不少真本事出来,就是老族长,每每都被气的吹胡子瞪眼,愣是拿他没办法。
回想起往事,半松抽了抽嘴角,听着风凌继续道:“我出宗来这么久,都没有回去,他们偏生也懒得给我写信,你说这有半点为人父母的自觉么?”
所以,这是借着气自己爹的法子来撒气了?
半松板着脸,对少主这番话左耳进右耳出,一个字也不接,免得往自己身上揽事儿。
“唉,”风凌看着他,突然叹了口气,“我有时候觉着你们兄弟几个,当真是一点都不想,你跟鬼机灵似得,半鹤和半石怎么跟个棒槌似得?”
闻言,半松不禁目光落在了风凌手中那块轻轻上下颠着的玉石上,沉默了许久,沉沉地叹了口气道:“少主,那些个消息,您不是早就知道了么,为什么还要让半鹤去那么一趟呢?”
风凌毫不意外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懒洋洋地扯出了个笑来,也不回答,只是转过目光去,又看起了自己画的那副画卷。
“少主,”他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一句吞吞吐吐的话,听得出声音的主人也相当犹疑,但仍旧缓缓地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您何必呢?”
他嗤笑一声,看着画卷中那隐隐约约的白色衣角,冷冷地想道,是啊,何必呢?又或者说,既然做到这一步了,为什么还要留这一条后路呢?
这个问题,半松不知道,他也不知道,也许是给自己留最后一个念想吧
他漠然地想着,面上丝毫不露的露出一个微笑来,看了半松一眼道:“什么何必?没什么何必的,若是无事,你先退下吧。”
言罢,他站起身,似是也要回到自己的里屋去,就在与窗户擦身而过时,他目光微斜,看向了窗外空无一人的石板路上,轻轻叹了口气,进去了。
再没有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我错了,这几天忙,更新断了几天,明天三连更,不够的话,起码也有两更!给大家比心,留言发红包哦~算是补偿大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