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回家
回家
如果池先声没有重生,未见过jfy经理,也不知道她与教练情投意合,将在年底完婚。说不定真会相信戚野的一派胡言。
现实是,池先声径自品茶,不咸不淡地听戚野一步步放下套子,巧用美人计,画出一张香喷喷的大饼,放到手中,只待张嘴。
他左耳进,右耳出。戚野运气差,明里暗里,偏偏在他这个死对头面前疯狂暗示,白费一番功夫不说,还不比游戏中,系统弹出来的击杀提示消息有意思。
“怎么样?”开启知心哥哥模式,一长串话下来,戚野说得嘴干,舔了舔唇,“我听说jfy青训生卡得不严,操作胜过一切。”
池先声立起壶柄,给他倒一杯温茶,“我对英雄图腾毫无经验,也不感兴趣,只玩绝地求生。”
“发行不过一周,没人知道这款游戏未来会怎样。”戚野肩背向后仰,靠在椅子上,指腹摩挲下唇,“孤独一掷不怕吗?”
“开饭!”老板撩起白布帘子,大步走出来,掌心承着托盘,与肩齐,右手提瓶江小白。
池先声轻轻一笑,揭过不谈。发生意外不是没有可能的事,他不考虑,靠的就是重生前那股决绝,可以不管不顾,接受一切好的,坏的。
老板放下托盘,取出分酒器,“来两盅?”
“跟水似的。”戚野斜眼看去,慵懒地抬手覆上茶杯,“这顿养生。”
托盘中摆一份拼盘小菜,两碗面,一碗熊本叉烧面,一碗也是熊本叉烧面,池先声取出竹筷,手一顿。
昨天与助理同来,点叉烧面,上猪骨面,老板解释说,一定次数才能吃到。看现在,第二次进店,他就达到了老板口中的一定次数么,池先声不置可否。
老板收起托盘,把面碗往他身前推了推,记得这茬,似乎带点遗憾,“小兄弟不要想太多,再来二三十次,你都不一定能吃到我的招牌面,也就是戚野在,第一次带人来,总得给点面子。”
池先声戳起一片叉烧肉,肉质鲜嫩,口感咸中微甜,抬头看了看,戚野大口吃面,一筷子夹起来,半个碗空了。
几息垂首,他果然道不出一声谢。
豆芽菜、海带丝挑到碗边,池先声咬下一口半颗溏心的鸡蛋。老板提来小板凳,坐在桌前,面向门外,对着朦胧夜色,自饮自酌。
席间无话,雨声不断。白炽灯下,桌面照出人淡淡的影子。
戚野吃饭快,吃完了,就着茶水跟老板碰上两杯,并不多言,保持同一副表情,全神贯注,目光落在门外。
等放下竹筷,池先声抽出纸巾,拭净嘴角,呷下几口茶,抿掉残留齿间的食物味道,戚野收回视线,淡淡地道一句,“走了。”
老板像来时挥手,一个人喝完过半的酒,拧上瓶盖,揣进裤兜,落锁,回家。
晚上天凉,又遇上雨水,格外冷。相比昨天,路边的铺子关了七七八八,早日歇了店。毛毛雨变成倾盆大雨,水洼连绵不断。
池先声呼出一口气,隐隐发白,两手缓慢地摩挲指尖,提高微弱热度。
戚野撑伞,薄衣薄裤,半湿状态,伞看似遮在两人头顶,实际始终往身旁倾斜,侧边几乎淋透。雨滴顺着贴身衣物滑进去,他扯了扯领口,不太舒服,趿拉起人字拖,脚步一深一浅地踏进水洼,没有冷热感知能力似的。
穿过几条小巷,铺一条长长的六边形石砖路,巷内无灯,小院中二、三楼,有几家住户窗口临墙,透过窗帘,在深夜中散发幽静的光。
池先声慢慢走着,经过昨晚,外界的反弹只会越来越大,在基地里,戚野难以久留,不是媒体炸,就是他炸。
可以回家,家中总是安全的,心情也会舒畅许多。
今天来看,走了这一遭,回家选项同样排除,戚野根本不回去,否则也不会赖在这种小地方,具体原因,他不敢妄下定论。
许是家中冷清,不愿整日独身一人。间或方家营认识人多,可以与好友诉说一二,有口难言也不怕,深夜买醉的狐朋狗友总少不了。
池先声推想着,思绪无边无际地扩散开,以戚野的性格,倒也不是做不出来,他真的打算开家烤鸭店,此番前来考察商机……
设想诸多,统统作废。池先声并不了解此时的戚野,行为、心理、说话方式,都与重生前有着不小的区别。
26岁时的戚野浮现眼前,独坐轮椅,身形高大如远山,面容掩薄雾,只见嘴角噙一抹笑,带着说不出的嘲讽和轻蔑,眼中寒意彻骨。
一路上,池先声思索如何开口,不知不觉,已过许久。
“快看!是不是蜗牛?”
途经一家洗衣店,小女孩蹲在桌子下躲雨,忽然,她盯住一处墙缝,眼神发亮,呼喊身边的年轻女人,声音清脆,嘹亮。
他恍然回神,衣间轻染雨渍,透过雨伞,天空是黯淡的紫草色,伞骨处撑着一只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
走过很长一段路,到了小巷对面的药店,灯光还亮着,戚野直直走过,拐了个弯。
没有换把伞,这就还回去的打算。
“回网吧?”池先声问,戚野的大叔运动裤十分随性,余光瞥见,裤腰再次发出下坠的预示,他主动抬起小臂,手指覆上戚野按过的位置,撑起伞。
“网瘾有点大啊,少年。”戚野轻笑,拽拽裤子,伸了个懒腰。手臂触顶,没用多少力气,雨点啪嗒啪嗒,风速时缓时急,池先声手上轻晃,雨伞差点没拿住,跟风一起飘走。
“不是。”池先声握紧伞柄,可能与木质有关,戚野松开手掌,伞柄还残留着余下的温热,“我问的人是你。”
“我是在回答你。”
戚野揣着明白装糊涂。池先声踩上一块红砖,跨过巷口的大水洼,站在台阶上。
戚野慢悠悠地跟在身后,仗着腿长,不理睬那几块小石子,一步,横跨过来,眨眼间,立在池先声身旁,把伞罩他头上,“陌生人互称,都有个‘喂’啊,‘姐’啊,‘哥’啊的,怎么到了你这儿,我连个第二人称都捞不着?”
池先声转过身,面不改色,声音都没有一丝波动,“你回网吧?”
“这就对了,想说什么就说出来,想问什么就问出来。哪怕是问我身下的大宝贝多长,多粗,我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戚野扯了扯嘴角,“别不好意思,与人交往,贵在真诚。比如现在,我就很想和你的小宝贝比较一番。”
池先声沉默,还记得,一开始的问题是回不回网吧。话到了戚野嘴里,突然,转去另一个方向。不管说什么,似乎总能牵扯那方面,难道是和戚野之间出现了代沟?
“网瘾少年,需要睡眠。”戚野还打算做个人,逗得差不多了,恢复正经,“没两步路,我送你回家。”
“不需要。”池先声下意识地拒绝,紧锁眉头,“我不是女生,你不需要这样对待。”
“这跟你是男生女生没关系。”戚野一面说,一面又把雨伞往他头顶怼了怼,“爸爸我父爱无疆,不分男女。”
池先声受不了戚野轻佻的模样,没正形,又只能往戚野身边靠,避免对方回去后,彻底沦为落汤鸡。
和邻居相识,戚野显然清楚他住在哪里,说不定过两天,连房间号都摸清了。助理说过:住在附近,却整整四年没遇见过他们一次。
池先声住了两天,遇见两次。不知道这个理由能不能说服助理,再搬去别处。
他对戚野没有重生前那么不喜,也绝对不愿时常接触,在一起说说笑笑,有事没事串个门。
偶尔相见,互不干扰,就是最好的状态。
过了有灯光覆盖的一段路,小巷漆黑,池先声打开手机中一个称心如意的功能——手电筒。
他拿在手中,照亮前方的路,尽量走在中间,避免被两边的堆积物绊住脚。戚野撑伞,遮住落下的雨滴,过了一个院子,黑暗中,忽而开口:“几点了?”
“8点57。”池先声亮起屏幕,看了看,“等时间吗?”
“嗯。”戚野表面看不出什么,步履不停,几步间到了院子门口,“陪我几分钟。”
戚野带了手机,刚才打过电话,可除了那通电话外,四个多小时,没有一条消息音响起,屏幕也没有亮起一次。
对于不接触网络的人来说,很平常,可换成戚野,一定有哪里出现问题。除了开挂事件,池先声想不到别的。
雨伞向下,压住头顶,他被迫和戚野并排蹲在门口,双手环着膝盖。
戚野从兜里摸出打火机,拇指挑开机盖,中指播过滑轮,借响指动作,小火苗瞬间跃了出来,他的侧脸拢上很温暖的颜色。
“今日会过去,明日不会迟到。”池先声蹲得腿发麻,看戚野手指不停翻转,表演花式打火,动作一个挨一个,越来越夸张。半晌,闷出这么一句。
“几点了?”第二遍。
“9点01。”
戚野挪开雨伞,站起身,打火机装进口袋,一只手在裤兜里掏啊掏。
池先声浑身发冷,还有些低血糖,突然起身眼前会发黑。他保持姿势,稍缓过来些,抬起头,一只手差点戳到鼻尖,那只手捏着两条创口贴,卡通的,粉红色小猪头。
“进店赠送款,给你了。”戚野把小猪头创口贴扔到他膝盖上,转身离开。
后半句自言自语传入耳中,声音越来越低,“这小孩儿说起话怎么脏脏的,会过去是谁?不会迟到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