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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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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话

进医院,过一条无人小径,树影婆娑,杂草腐烂,踩在脚下的石板断裂分离,走起路来不稳,踏上去有时柔软,有时硌脚。

“近吧?”戚野问。

冰冷灯光下,两幢住院楼近在眼前。

比起抄这种毫无生气的近道,池先声还是挺乐意走正门,多费些时间与路程。

他垂着头,唔了一声,眼睛盯着戚野的脚,跟随步伐,迈左腿,右腿,左腿右腿……

同时抓紧手中的年糕兔抱枕,所幸有两个长耳朵,和戚野分别揪住一条,以防走丢,间隔一臂,以此作为不黏人的证据。

戚野牵着兔子耳朵,带他进住院楼,去看望并不熟识的母亲。

推开笨重门扇,走过一阶又一阶长梯,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在时光错乱中,偶然瞥见那一眼,途经岁月蒙尘,不能忘。

抵达楼层。

转进病房区前,有扇窗,玻璃雾蒙蒙,占据半面墙壁,视野广阔,偶然一瞥,自上而下,见公园中树木郁郁苍苍,一盏夜光风筝,拖着长长的尾巴,缓慢摇曳。

走廊也遥远,安安静静,灯光许些清冷,映着地砖苍白无力。池先声低头跟着戚野,恍如能走过漫长一生,眨眼间,撞上后背,其实也就到了。

已经很晚,距离护士查房还有一个半小时。门虚掩着,没什么声响,走廊空无一人,不见池歌。

戚野转过身,指了指病房前,靠墙的一排空座位,轻声说:“我在这里等你,出来后,我们一起去楼下的sweethoney蛋糕房,她家有一款无花果芝士蛋糕,比小面包美味。”

“我不吃。”池先声同样悄悄回答,眉目厌厌,揪着兔子耳朵,不撒手。

“还有兔子棉花糖,蛋黄酱面包,舒芙蕾松饼,咖啡豆曲奇,柠檬蛋白挞,奶酪布丁挞……”戚野挑了挑眉,拉他坐下,在耳边说出一个个名字。

“不吃。”

池先声伸长两条细胳膊,从戚野手中抢过年糕兔,嘴巴抿了起来,揪它尾巴上的长毛。

“我要打你了。”戚野威胁,随后弯下腰,捡起落在地上的毛。

“给你。”右腿搭在戚野的左腿上,他眉梢蹙起,“打吧,轻一点……”

戚野懒懒散散支着身体,抬起手,捏了把他大腿,“半两肉都没有,怎么打?”

“那就不打了。”池先声闷声回答,收起腿,松开手指,落地一撮毛。

“我怎么摊上你这么个小祖宗?”戚野气笑,左手手臂横到他面前,“咬吧。”

没心情。

池先声垂下眼睑,把尾巴上最后两撮毛薅掉,年糕兔塞回戚野怀里,“不许被别人发现,否则它会伤心。”

但白给的,不能不要。他盯着眼前修长结实的手臂,寻找最佳入口位置。

“知道会伤心,你还揪秃——”戚野话说到一半,顿住。

池先声微微张开口,上身前倾,距离越来越近,即将接触到戚野前臂的肱桡肌时,他偏过脸,皱起鼻尖,抬头啾了一口,跳下椅子,推门进入病房。

动作太快,心跳太块,头有点发晕,他关上门,手指轻轻摸了摸嘴唇,干涩,柔软,不像撞上去接触到的感觉,紧绷,坚实。

明明自己还没有那样的手臂,他咬住下唇,不亲了……再也不亲了!

池先声抬起头,神色淡然。

母亲安静躺在床上,手上捧本书,旁边开了盏暖色灯,照亮母亲身边一小片景物。

他从朦胧黑暗中走去,静立床前。

自从上次饭店碰面,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原本应该有长篇长篇的话要说,一整夜不足够。

就算毫无共同话题,也可以讲讲此次比赛的事,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好,怕问起肖竹,终究有个表兄妹的关系在。论起感情亲疏,也不能及。

身体还好吗?

说实话,母亲健康与否,他毫无感觉。

这点实在不孝,怎么样都有生养之恩,如果不是自年幼起,母亲教导钢琴,今天的比赛上,无论如何他是进不了决赛的,又怎么可能会有一批追随至今的粉丝。

可哪怕母亲今日离世,对于池先声来说,也只是一件不痛不痒的事,无法牵扯一丝情绪,像陌生人,无悲无喜。

“坐吧。”不知过了多久,母亲忽然开口。

合上书,摘下银丝细边眼镜,母亲慢条斯理地放在桌边,呷了口水,“恨我吗?”

池先声坐在距离病床最远的椅子上,只是下意识的行为,之后会觉得不太对,不亲近,总有种别样意味,给人冷漠的感觉。可当时什么也没想,如同多年来,母亲所做的一切。

“不恨。”他冷静清晰地回答,心中也是所想。

与母亲无关,她就是这样的人,会做出这种事来并不奇怪,也不需要理由。他承认自己为子不孝,感情淡漠,不联系、不关心、不往来,种种行为有多恶劣,他都知道。

戚野说过,不去管就是。他本能反应趋利避害,逃离或许会受伤的方式,选择一刀两断,互不打扰,从今往后再无瓜葛,也是情愿。

“你长大了。”母亲眼睑微阖,“我也想过要好好待你们,在池泽离开前。”

他对父亲毫无记忆,照片录像类相关信息都没有,名字也是从池歌口中得知。如今想起母亲产后,独自一人,池歌正处熊孩子时期,狗见了都嫌弃,那段时间绝非艰难两字能够形容。

能够理解,难以释怀。

“你还记不记得,你年幼的时候,胆子特别小。”母亲轻轻摩挲手腕上的银镯,“学走路那会儿,你哥朝后手一背,撅撅哒哒就走了,不管不顾的,没一会儿功夫,人影都找不到,要是摔倒了,就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池先声沉默不语,第一次听人谈起小时候的事,那些没有记忆的,最开始的自己。

“而你啊。”母亲咽下几口水,缓了缓,“一遇到坑坑洼洼,不好走的路,你就不走了,盘起腿往那儿一坐,非要人抱着过去才行。不小心摔倒了,指甲盖大小的擦伤,眼睛一眨巴,泪就落下来了,能哭两个小时,要是别人说起,还能掉一串金豆豆。隔壁的方奶奶最见不得你哭,每次都给你一兜子糖……那时候,真好。”

拿起杯子,池先声起身去接水,看着细小的水流缓缓溢满杯子,饮水机咕噜咕噜响,仿佛心中充盈着什么,鼓鼓的,发胀,无法发泄。

母亲有苦衷,几番斟酌说出这些话。

而他此时站在这里,没有听而不闻,

在某一方面,两人心意是相通的。他知道能够说清,互诉心肠而已,很简单,或许之后便是更好的结局,好似想象中的模样。

可他说不出来,自己也弄不明白,可能是时间太快,距离被母亲抛弃在演艺厅仿佛已经过去了几百年漫长的时间,早已尘埃落定。

又或是执念入妄,无法接受几句轻言轻语,抹掉曾经发生的一切。

他把水杯放回她桌边,抬眼时,见贴在床头的病历单,瞬间怔住,眼前一片模糊,他抬手擦拭,看向病历单上几个字,目不转睛。

不是眼花,不是在做梦,患者名字沈初时一笔一划……

[脑癌三期]

“听池歌说,你现在在玩游戏,想当成职业?”母亲心平气和地问,声音温柔。

池先声敛下情绪,点了点头,大脑空白,心里一沉,怎么会刚刚好是脑癌……

“这个职业好吗?我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池歌告诉我的时候,我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母亲笑了一下,看着他的目光中有些无奈。

“好。”

张了张口,池先声发出一个音,语言不苍白,词汇也非匮乏。从有记忆开始,便是问一句,答一句,长久养成的对话模式,他也想改变,也想夸夸其谈,告诉母亲自己已经是职业选手,签了俱乐部,未来会身披荣光,会拿到世界冠军。

并非难以开口,他也想随性一点,抱怨抱怨生活,讲一讲所受的委屈。

坐在椅子上,学着戚野双手插兜,他深呼吸几次,不知道这幅打扮母亲是否满意。或许有些太随便,裤子侧面两排口袋,不正经,头发一直没剪,稍长了,但这些不重要。

他放松身体,表情自然,手指藏在衣兜里,不停摩挲指腹,舔了舔唇,回国前遇到的墩布是个不错的话题。

“刚才你进来时,怎么没敲门?”母亲开腔问。

池先声沉默,就在这一瞬间,清晰意识到,未开口说出的话再也说不出了。身体中流动的血忽然凉透,想起戚野的外套的温度,仅一墙之隔,在做什么。

“你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要懂礼貌,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不要没人管你了,就肆意妄为,想做什么做什么。平时多看书,多学习,多思考,做事不能这么随性……”

“嗯。”

之后,母亲再说什么,他都点头应下,听得越仔细,越不真切。

传来敲门声,护士来查房时,病房里已经安静了有一会儿。母亲没再动水杯,偏过脸不欲交谈,“你走吧。”

他颔首,默了几秒,抬起头,缓缓地说了声:“晚安。”

与值班护士擦肩而过,病房外,靠墙的两排座位上空无一人。

他提起沉重的腿,慢吞吞往出走,如果此时突然蹦出来一只鬼,也没那么害怕了。

走到电梯口,身后传来一声平淡的询问。

“去哪?”

戚野靠在窗台上,掐了烟,左手拎着兔子耳朵,一步步朝他走来。

垂着头,池先声沉默不语,周围一片寂静,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戚野朝四周瞅了瞅,把年糕兔耳朵塞到他手心里,突然转过身,弯下腰,“上来,今天就让你感受一下继父的慈悲心肠。”

背着他离开医院去吃蛋糕的戚野,颈间有淡淡烟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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