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赌约(上)
赌约(上)
告知自己要说的话后,不等回复,池先声立马关机,彻底放飞自我。
稳定维持着怒气腾腾的模样,毫无理智可言,同时透露着伤心欲绝到就此归隐山林,不问世事的气魄。
指尖捏住装着小红薯的纸袋,吃到一半。
束梓从洗手间走出,轻轻掖过耳边一绺碎发,扒拉几下耳钉,垂下的两只黑色小剪刀高低不同,一开一合,刀刃朝外,随一举一动微微摇晃着。
几步到面前,接过他手中另一个还有些发烫的红薯,束梓大大咬下一口,眯着眼,隔衣服瞅一眼自己的肚子,反手捏把他的腰,带有几分抱怨,口齿不清地说:
“同样吃零食,同样进肚子里,为什么你吃得比我多,体重比我轻,压根不长肉,你的胃里有异次元穿梭隧道吗?”
咬住最后一口,红薯的小尾巴,成功合二为一,达成[传承了薯族的力量!向豆国拔剑吧,勇士!]成就。
他同样口齿不清地回答:“吃零食,我有独特技巧。”
“你学坏了,居然藏私。”束梓震惊,一脸沉痛,“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看在奥利奥甜甜圈棉花糖咪咪虾条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
抬头望了望天,低头看了看零食,他一脸欲言又止,最终凑近束梓,贴在耳边,放轻声音悄悄地说:“吃零食的时候,要小心一点,别被它们发现是被谁吃掉。”
束梓面色茫然:???
“很简单的,只要戴上面具,遮住脸。”
他举起一颗栗子,认真解释:
“如果我被人咬了一口,但我没看见那个人的脸,不知道是谁,所以也没办法咬回来。换成零食,它不知道是谁把它吃掉,一头雾水,又不能乱发脾气,只好气鼓鼓地跟自己生闷气了。”
“好像……有些道理?”束梓半信半疑。
“是非常有道理!”
零食静静待在包装袋中,一副毫不知情的单纯模样,偷偷瞄了一眼,他挺起胸膛,百分之一千保证,语气中带着毫不自知的恨铁不成钢,“它们傻乎乎的,特别好骗。”
“上次参加假面舞会时,准备的狐狸面具还在,回去我戴上试试。”束梓笑道。
他用力点了点头。
柳黄色的树,竹青老叶,枝尖上一点点浅绿的嫩芽,路边细叶长茎杂草……数百种不同深浅的春色,连成一片,像慢慢带来所有的温柔时光。
到束梓住处楼下,他停下脚步,把零食袋一边提手递过去,没有再上前的打算。
“真是长大了,都能送我回家了。”束梓咂舌感慨,不急着离开,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开口,“你和戚野的关系,现在很好吗?”
过往的片段浮上心头,凭空而起,像黑白电影,冰冷、僵硬、死气沉沉,有如浮影接连掠过,结尾定格在最后一眼,不遮不掩,讥讽而轻蔑的视线中。
他慢慢点头。过去还好,现在很好,未来最好。
“我不喜欢戚野。”束梓很直白地说,“没什么理由,就是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池先声深有感触。
以前单纯的怕,来自气场和声威。现在复杂的怕,每天在发火边缘试探,生怕烧起来,戚野一副隐忍模样又勾得心痒,忍不住试探底线。
“我的不喜欢是厌恶,你的不喜欢是包容。”
束梓苦笑,“我不希望你受到一丁点伤害,不管是心理还是身体。戚野脾气暴躁,如果打起来,你连他一拳都接不住,只能承受。你现在还小,跟他相差五岁,两个不同年龄阶段的人,所想的在乎的也完全不同,迟早会发生争执,互相厌恶,倒时回想起现在的点点滴滴,只会更加反感。”
“他不是你知道的模样,不会无缘无故发脾气。”池先声摇着头笑了笑,她可能早就看出,也不再避讳,“可能是都在打电竞的原因吧,即使大我五岁,也没感觉到什么年龄差距,是现在的我不能理解的。”
更何况他并非真正的18岁,22岁的芯子,和如今的戚野相比,仅差一岁,四舍五入,算同龄。
束梓沉默。
少顷,轻飘飘问了一句:“那□□吗?你不是一直崇尚柏拉图式爱情么?他那种满嘴骚话的人能忍?”
“……”
好好的人品辩解突然跳到两性生活,池先声怔住半天没反映过来,摸了摸发烫的耳尖,嘴巴抿成一条直线,视线渐渐偏移,闷声回答:“他在尽力忍耐,如果忍不住……我接受。”
“从小,我们一起长大,十几年了。”束梓弯起嘴角,唇红齿白,面容绝艳,眼中似乎盛着万千景状,有深山林涧,有云烟水雾,一如记忆中的模样。
她一直笑着,“我也才二十多岁啊,一半的生命都是你,在一起的时间明明比任何人都要长,陪你坐在楼梯上等沈阿姨回家是我,陪你窝在房间里看完7季海绵宝宝是我,陪你日夜练琴时也是我……为什么最后却是——”
“我怀念当初你陪我度过的无数长日。”池先声慢慢地说,“也只是这样了。”
束梓眼底微红,“那年,如果我没走——”
“我依旧会遇见戚野,不可避免。”他在戚野的口罩里说。
“别答应戚野的任何赌约。”束梓径自笑着留下这句话,深深地看了他最后一眼,转身离开。
池先声站在原地,看她的身影逐渐远去,消失在人群中,瞳孔猛烈收缩,身体僵硬,指尖轻微发颤。
怔了半晌,他看眼时间,一路晃着神,不知怎的已经到了医院。
“要不然明天再来吧?都这个点了,好好休息一晚上,早上别吃饭,连消化道一起检查检查,做个全套的。”
不想让戚野知道,难以解释,明天不一定有时间能出来。他拒绝,“做颅脑ct,磁共振和脑电图就可以。”
“没有人陪同吗?可能会晕厥。”
池先声摇头,“我之前做过,没事。”
做脑电图的过程很漫长,他坐在靠背椅子上,戴着特殊的头套,医生拿着彩色的电级,一条接一条,贴上头皮,通过脑电波开始记录。
他闭着眼,双手搭住膝盖,神色坦然,安安静静。脑海中浮现过往记忆,再次回想,已经能够轻而易举地面对。
重生前后,和戚野打过的赌,至始至终,只有直播时因弹幕而起的在全国电子竞技赛中,谁能获胜这一次不算赌约的赌约。
如果不是当时发生的事,或许结局会更好,池先声漫不经心地想,随即念头一转,又有些释然,即便没有这次,也有下次。重生前的他和戚野太固执。
全国赛前半个月,众多战队,包括star和jfy加入了一期电子竞技训练营,做最后的努力。
用教练的话来说,‘这届比赛的冠军已经定了,不是jfy就是star,你们再不加把劲连第三名都没得拿’。
戚野认真了。
这是池先声当时仅有的想法,作为每晚最后一个离开e组训练室,回房间的路上,经过三扇门,总能看见戚野被电脑屏遮住的面部锋利线条,快速敲击键盘,声音传到走廊仍清脆。
没有任何开口的打算,从进训练营到现在,彼此也没有攀谈过一句话,在这里,只是为了一个目的。
一如以往,池先声目不斜视,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快速走过,回房间,一进门,当即打了个冷颤,冬天风大,又是夜里。
他拿上换洗的衣服,去浴室前,灌下两颗胶囊剂,只希望身体能抗住长时间的训练和冷冽寒气。
第二天早上就要六点起床,必须保证四小时睡眠,他快速冲了一个热水澡,套上睡衣,洗澡后皮肤轻微地泛红,一到走廊,热度便逐渐褪去,恢复成冰冷的苍白。
过转角,抬眼望去,他把毛巾盖在头发上,双手擦拭的动作忽然一停。
房间门向内大敞着,室内一览无余,戚野坐在轮椅上,堵在门前,仅留一条缝隙可以过人。
闭了闭眼,他拿下吸了水的软毛巾,用力捏在手中,垂下视线,一言不发,侧身从戚野身旁走过。
正要进房间,被一把拽住手臂,戚野抬抬眼皮,“不怕冷?”
他淡淡地嗯一声,手臂轻微动了一下,面露不适。
太晚了,没想到会有人经过,为图省事没锁门。窗户坏了,关不上,把衣柜移到窗口挡着,依旧冷风嗖嗖的。
同层几间房里的窗户都不结实,房间又是提前安排好的,没有空余,又懒得麻烦别人,换谁都不乐意。再者,其他选手照样过得好好的,异常抗冻,适应能力优秀,累了一天,倒在床上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墙不隔音,呼噜声传到耳边像打雷,此起彼伏。
戴上耳塞,三层羽绒被一裹,这几天住得他神清气爽。
初步练就猫神力,把自己团成一个球,每晚靠自我催眠这是如沐春风的婴儿般稚嫩小手的抚摸来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