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程昀止住脚步, 苏鸢挣脱开他的手跑过去扶住了程清让,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帮他顺气:“叔叔,你有何不适?”
“我没事。”程清让佝偻着身体持续不断的咳嗽, 掏出红包塞在苏鸢的羽绒服口袋里, “莞莞, 新年快乐。”
苏鸢没有再做无用的推拒, 嘴甜的说了几句吉祥话压低声音道:“伯父,程昀他想回去看你的。”
她的表达能力欠缺, 思忖良久也不能准确无误的向程清让表述程昀昨晚在手机上一遍又一遍的编辑新年祝福,又一遍遍删除的事实。
“我代他向你问安,你不要生他的气好不好?”
她穿着大红色羽绒服,帽子上的绒毛扫着粉嫩的脸颊,眉目如画, 乖巧可人,绵软的声音说起话来就像在撒娇。
程清让说不出来心里到底是种什么感觉, 他公务繁忙,平常几乎接触不到什么小辈,程家那些孩子都对他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唯一的儿子程昀从来没有叫过他一声爸爸, 这种来自儿孙的亲昵让他茫然无措。
他低叹:“我怎么会生他的气?”
“病了就去医院看看。”程昀拉开车门不耐烦道, “初三我会回去的,我不回去,那一大帮子人会选择性忘了我才是你唯一的合法继承人。”
每年初三是程家定例的家庭聚会,什么伯父伯母, 叔叔婶婶, 各种表亲远亲都会来,恭维逢迎程清让自不必说, 字里行间还要影射一下他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他做得那些浪荡荒唐事,媒体未经允许不敢报道,那些亲戚可就没那么给面子了,添油加醋一传十,十传百,传到程清让耳朵里已经不知道夸大其词到何种地步了。
很多人的快乐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程家在s市首富的地位不可撼动,不能所有好事都让他们家全占了,有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挥霍无度勉强可以愉悦一下他们贫瘠的心灵。
程昀开着江远岱那辆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车去了华岳旗下的艺人造型设计工作室,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要把苏鸢的头发解决掉,他可不愿意再承受一次帮她洗头发吹头发的煎熬过程。
“先说好了,一会剪头发你可不准哭。”程昀拎着她的帽子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拎入了电梯,按了28楼,开始疯狂吐槽江远岱的车,从颜色吐槽到性能,又从性能吐槽到价格,总而言之这个总价值及不上他腕表五分之一价格的车子严重拉低了他的逼格。
工作室并没有因为今天是大年初一就格外清闲,相反碍于艺人通告的关系非常非常的忙,小助理一眼瞅到这位爷赶忙过来招呼:“程少。”
“eric人呢?”
“在给叶小姐做发型,程少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转达?”
程昀扬眉:“来这里还能做什么?做头发。”
“哟,这不是程少吗,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顺毛的eric穿着黑色连袖衫浅色牛仔裤,没有平日里那股妖妖娆娆的骚气,还算顺眼,“这位小姐是?”
“童……女朋友。”自从他转换了苏鸢从女儿到童养媳的身份,这张嘴不受控制的无时无刻都想昭告天下,这只小美人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他脱下她身上的羽绒服挽在臂弯中柔声问道,“让他给你剪头发可以吗?”
eric脑子里噼里啪啦不停的炸烟花,程昀公然承认自己有女朋友了?这么劲爆的消息卖给八卦杂志社得值多少钱?围绕在他身边莺莺燕燕数不胜数,他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名草有主了?
他热情的揽过苏鸢上下打量,除了这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脸蛋暂时还看不出有其他特别的地方:“小姐,你对于发型有自己的想法吗?还是我根据你的脸型自主设计?”
程昀呼噜开eric的手,眸光一凛:“她怕生,你别吓到她。”
eric咽了一口唾沫,这是什么戏码,霸道总裁爱上我?
苏鸢对于陌生的环境没有了初时的恐惧与抵触,环视了一圈低声对程昀道:“我可以自己剪。”
程昀笨手笨脚的拆开她松松的麻花辫:“eric是国内知名发型设计师,他剪得比较好,宝贝,乖,剪完咱们就回家。”
eric又咽了一口唾沫,这又是什么戏码,我的温柔忠犬系男友?
洗完头发,程昀给她讲解台子上做发型用的各种用具,告诉她不要怕,转头就换了一张脸对eric说:“头发到这,不要剪太长,也不能剪太短,不用刻意做发型,但一定要好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要给她用,保养保养就成……”
eric拿着吹风机僵在原地没有动,就没有见过比他还难伺候的人。
苏鸢礼貌道:“稍短即可,劳烦先生了。”
“啊?不麻烦,不麻烦,我做得发型保准让小姐满意。”
叶其芮敲了敲房门:“程少。”
叶其芮身材高挑,长了一张高级脸,属于比较有攻击性的冷艳美,即便眉眼含笑也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程昀道:“林导昨天给我发微信说你想接《箜篌》里的平乐长公主?”
“我最开始就比较倾向于这个角色。”叶其芮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林导本人有点犹豫,希望程少能给我一个机会。我还赶时间,先走了,得空请程少吃饭,还望你能赏光。”
叶其芮两年前搭档霍逍主演的《破冰》几乎横扫国内外各大奖项,观众对于两人默契的cp度根深蒂固。
如果让叶其芮出演《箜篌》中玩弄权术的平乐长公主,无形之中给女主角增加了更高的难度,能与叶其芮、霍逍的演技旗鼓相当,并且打破观众对黄金搭档的固有思维,难度不亚于直接横扫各大奖项的影后了。
剪完头发回去的路上苏鸢眼睛一直红红的,攥着牛皮袋中剪下来的头发恍惚出神,程昀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头发剪了还能再长,你至于这么伤心吗?”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是你自己答应剪得,不是我强迫你剪得。我都说了八百遍了,剪头发和孝顺不孝顺没有任何直接关系,小古板,你要学着接受21世纪的新思想,做一个与时俱进的新社会主义女性。”程昀不习惯的顺了顺她及腰的长发,“既然这么难受为什么还要答应我去剪头发。”
苏鸢水润的黑眸望着他道:“你喜欢。”
“我喜欢你就剪啊?”
“嗯。”
她是喜欢他的吧?她一定喜欢他!剪头发也要剪成他喜欢的模样,这无与伦比的魅力真是挡也挡不住。
了然居的这套房子是被程昀遗忘的房产之一,样板房的装修,几乎从来没有住过,适逢过年程昀让吴淞订购了几束花试图增添些微生机,飘纱窗帘半拉着,五颜六色的鲜花几乎都把茶几铺满了,苏鸢黑眸一亮,没换鞋子就跑了过去:“胭脂雪瘦熏沉水,翡翠盘高走夜光。”
程昀在玄关处换拖鞋一句也没有听懂,苏鸢嗅了嗅满室浓郁的花香,高兴道:“这是送给我的新年礼物吗?”
他会送这么磕碜的新年礼物吗?程昀含糊应了,自去楼上换衣服,等他换好家居服回来时,苏鸢羽绒服未脱还坐在沙发上同满茶几鲜花大眼瞪小眼,有这么喜欢吗?
“有什么可看的,又不是没有见过。”
苏鸢如实道:“未曾见过。”
程昀拉开她的羽绒服拉链,粗暴的脱下来,把她额前被薄汗浸湿的碎发顺至耳后:“热了都不知道脱衣服。”
暖气开得很足,被他一说苏鸢也感觉有些热,跑过去把衣服挂好,换上兔子拖鞋一扫因剪发造成的阴郁:“有花瓶吗?我把它们全部插起来。”
程昀解开花束外面精致的包装,只鸢尾花与红玫瑰就铺了小半个桌子,他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家里摆这么多花,纯粹自找麻烦:“我去给你找个花瓶,你把桌子上的牛奶喝完。”
作为一个把仙人球都能养死的人,程昀住的地方若非专人打理基本不会出现植被这种稀罕东西,他找了一大圈才在储藏室翻腾出几个形态各异的器皿,有玻璃瓶,有粗陶罐,还有各种极具艺术感的瓷器……
“这些都是什么花?”
“这是百合、马蹄莲,这是小玫瑰、洋牡丹、鸢尾,这些花型小的都是配花,桔梗、小雏菊、相思梅、康乃馨、水仙、情人草……”
苏鸢手执小花剪边听程昀介绍边认真的修剪花枝,程昀把鸢尾花一股脑全部插在灌满清水的广口粗陶罐中,鸢尾花挤挤挨挨簇拥在一起像一团热烈燃烧的紫色火焰:“鸢尾,花别致,名字也雅。”
“这是我妈妈最喜欢的花。”
这是她第一次听他主动谈及他的母亲,她轻语:“伯母应是位绝代佳人。”
程昀眉目沉静,语调平和:“她很美,无数人对她趋之若鹜,可她脾气不好,比我还差,我如果像你这样不乖乖听话把牛奶喝完,这一天估计都没有饭吃。
我努力想变成她喜欢的模样,听话懂事、绅士懂礼,她还是不喜欢我,对她而言我的出生本来就是一个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