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刚蒙蒙亮,京城安庆侯府后院内已经点起灯火。
刚下过雪,内院的积雪还没有被扫干净,寒风呼啸着吹过,带着雪花夹着枯枝落叶打到人身上,冷到骨子里。
苏如皎就在这冰天雪地中披着半旧又掉色的棉披风,站在春晖堂前,看着春晖堂中透出的暖黄色灯光。
她被拉来给住在春晖堂的继祖母请安,但是在春晖堂外站了快小半个时辰,里面却一直没人出来。
她知道,这是那位继祖母故意为难她。
脚边的积雪已经融化,冰冷的雪水浸湿苏如皎的鞋子,她忍着没有跺脚,只觉得双脚已经麻木,身上没有一点热乎气。
有小丫鬟拿着食盒路过,小丫鬟高傲的走过去,连眼神都没分给苏如皎,她行到苏如皎身边时,苏如皎隐约闻到食盒内飘出来的香味。
苏如皎觉得自己好惨。穿越也就罢了,还穿越到架空朝代,成了不受重视总被欺负的安庆侯府长房女儿,她真的是太惨了。
她到现在都不明白,怎么睡一觉起来,她就到了大燕了呢?这大燕是个历史上没记载的架空朝代,苏如皎就连靠着熟知历史谋出路的可能性都没有。
天越来越冷,苏如皎呼出一口热气,问身边的奶娘:“都这么久了,咱们能回去了吗?”
奶娘给苏如皎紧了紧披风,小声说:“小姐,还是等老夫人传话来再回吧。不然……”
不然又要被找事。苏如皎绝望脸。
前几天她来请安的时候,等久了没人理,不是没回去过,可是只要一回去,春晖堂就有人去叫她,等她到了春晖堂,小丫鬟又拦着不让进,让她继续在外面等。
这还是轻的,有两次老夫人直接派身边的嬷嬷去训斥苏如皎的娘亲闵氏,说闵氏教女无方,甚至还指责闵家毫无家教。
使得本就卧病在床的闵氏病情加重。
苏如皎想到病床上的母亲,只能叹口气继续等。
年底衙门里事忙,也不知道她的祖父和父亲什么时候回来。如果他们下午回来,苏如皎可能就要在这里站一整天了。
不知何时,天上又飘下雪来,天气更冷了些,苏如皎冻的打了个喷嚏。
奶娘心疼,将自己的外衣给苏如皎裹上。却没什么用,苏如皎依旧能感觉到透骨的寒意。
春晖堂门口,有两个上了年纪的嬷嬷走出来,看到苏如皎身上披着奶娘的衣裳,其中一个就开口冷嘲热讽:“哎呦,还是六小姐身子金贵,这站了没多久,就得披着衣裳。要让别人知道了,还不定怎么说我们老夫人呢。”
另一个帮腔:“咱们还是快点和老夫人说一声,省得老夫人背上个苛待后辈的名声。”
“就是,老夫人对下面的晚辈可是数一数二的好,六小姐这个样子……啧啧啧。”那头一个开口的老嬷嬷阴阳怪气的“啧啧”两声,翻着白眼就要回春晖堂。
苏如皎知道只要这两个嬷嬷一进去,她今天就别想安生,便把外衣递还给了奶娘。
那俩嬷嬷这才闭嘴,去做她们的事。
等她们走了,奶娘才抬手擦擦眼睛里的眼泪:“小姐,委屈你了。”
“我倒没事,就是别让她们去为难我娘。”苏如皎哈气暖了下手,“我娘的病不能受气。”
老夫人是继室,她排挤原配留下来的长房,闵氏常在后宅和老夫人打交道,天天被老夫人明里暗里挑刺找事儿,时间久了郁结于心,病倒在床。
苏如皎穿越后知道这些,心里也难受的很。奈何她并不会医术,只能干着急。
再说了,就算她会医术也没用。老夫人扣着长房的月例银子不给,公中也不出药钱,她即便有起死回生妙手回春之术,也施展不得。
雪下的越来越大,苏如皎一会儿没动,地上便积了能埋过脚面的积雪。
苏如皎开始想,顶着这么大的雪站在这里,她回去后生病了怎么办?她父亲苏成益成天在衙门里忙,她哥哥又在外游学。父兄都不在家中,苏如皎和闵氏只能任老夫人摆布。
真是太惨了。苏如皎想,她忍不住要骂人了。
在春晖堂前站的身体发僵,苏如皎听到身后有人踩雪过来。她一回头,就看见了她那个二房的堂姐苏怜雪正被丫鬟婆子簇拥着走过来。
安庆侯府兄妹四人,除了苏成益之外的三个孩子都是老夫人所出,排行第三的是姑姑,早已经远嫁出去。而二房四房是老夫人亲儿子,老夫人最偏向宠爱。
苏怜雪一身绫罗,身披狐裘披风,耳著明月珰,头上戴着金镶珠宝花鸟首饰,她衣裳是锦绣所制,就连鞋子上都缀着明珠。
苏怜雪身边的婆子给她打着伞,丫鬟小心的捧着苏怜雪的衣角,防止她的衣裳被雪水沾湿。
和她一比,穿着半旧衣裳,头上一件发饰都没有的苏如皎简直连丫鬟都不如。
不过苏如皎也不在意这个,她后退一步,想让苏怜雪从她身边过去。
没成想苏怜雪却停在她身边。
苏怜雪用手里的帕子,轻轻的捂住口鼻,状若嫌弃的说:“六妹妹怎么在这里站着?不进去看看祖母?”
苏如皎心说我想进去也得进得去啊。想是那么想,话却不能那么说,她道:“祖母没让我进去,我便在这里等着。”
“也是,祖母的春晖堂,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苏怜雪轻笑着摆弄起手上的帕子,“对了,我忘记告诉你,前几天祖母和母亲,给我定下了一门亲事。”
按苏怜雪的性子,谈论起这种话题,绝对不是像小姐妹之间说悄悄话那样善意。苏如皎看着她,就听苏怜雪接着说:“你猜定下的是谁家?”
苏如皎很配合的问:“谁家?”
“是刘家公子。”苏怜雪敷着一层脂粉的脸上,似乎是透出了一丝红色,她忸怩道,“刘家公子的爹是户部主事,六妹妹你也知道的,就是你之前说喜欢的那位公子。”
苏如皎想起来,她穿越来之前,那个原来的苏如皎,的确是说过喜欢刘家公子的话。
苏怜雪笑的更开心:“我娘说,能和刘家结亲,算是侯府高攀了呢。”
如果是刘主事家,那的确是苏家高攀。苏家虽说有个安庆侯的爵位,可在京城这种王公贵胄遍地走的地方,空有爵位没有实权的侯爵还真不算什么。
况且苏家子孙不争气,苏家已经日渐没落,眼看苏家就要没有出头之日了。
而刘家虽然官职不大,但刘主事的夫人是商家出身,带来的陪嫁铺子庄子,就够养活刘家一辈子,刘主事年纪又轻,以后难说不会往上爬一爬。
的确算是一门好亲事。
苏怜雪将手中帕子给苏如皎看,她继续说:“这是刘家公子送我的帕子,是云锦做的呢!你知道云锦吗?云锦是贡品,普通人家就算花上千金,都难买来一寸呢。刘家费了好大劲儿才弄来这一角云锦帕子,刘公子立刻就送来给我了。”
苏如皎不想和苏怜雪起争执,只说:“刘公子有心了。”
穿越来这么久,她早习惯了苏怜雪时不时的冲她秀优越。以前是苏怜雪炫耀的是她锦衣玉食,得老夫人宠爱,现在苏怜雪炫耀的是亲事。
“谁说不是呢。”苏怜雪摆弄着帕子,又上下打量苏如皎,“你也不用担心,祖母肯定会给你找个好人家的。”
话是这么说,可谁都知道,老夫人是不会给苏如皎找什么好人家的。苏怜雪这么说,无非也是冷嘲热讽罢了。
“我才十四岁,还未及笄,不急。”苏如皎冻的嘴唇都在发抖,她实在是不想和苏怜雪继续说下去,便道,“祖母该等急了,外面冷,三姐,你快点进去吧。”
苏怜雪得意的笑:“六妹妹干嘛撵我走,我又不冷,我身上穿着的可是狐裘披风呢,可暖了。你见过狐裘吗?”
“我见过。”苏如皎面无表情的说,“你身上的披风,是我娘的陪嫁来着。去年二婶带人从我娘那里抢来的。”
苏怜雪笑容凝固在脸上,她揪了下帕子,说:“都是一家人,怎么能说是抢呢?不过我看你好像很冷?你身子也太虚了。我就不觉得冷。不信你摸摸我的手。”
她把手伸出来作势要放到苏如皎手上,还没碰到,她就轻呼一声缩回手来:“六妹妹,你的手怎么这么凉,这么糙?”
苏如皎心累,心道这个苏怜雪是有病吗,怎么叨叨起来没完了?为什么这么凉还用问吗,当然是她那个好奶奶干的好事!
她没说话,苏怜雪便有些无趣:“真可怜,我那里有用剩下的玉脂膏,花了好些银子买来的,剩了瓶底一点,我买了新的,那旧的不用了,扔了白瞎东西。过会儿啊,我让丫鬟给你送去。”
“不用了,”苏如皎拒绝,“三姐自己留着用吧。”
两人正在说话间,春晖堂的大丫鬟湖儿掀开帘子出来:“三小姐,您来了?怎么还不进来,这天寒地冻的,老夫人催呢。”
“祖母这是不舍得我在外面受冻。”苏怜雪捂嘴轻笑,“六妹妹,那我就先走了,你在这里等着吧。”
苏如皎没说话,湖儿过来请苏怜雪去春晖堂内,帘子落下的时候,苏如皎还听到湖儿和苏怜雪说“老夫人说了,三小姐不必理会大房那些人”之类的话。
她抽了下鼻子,内心无奈。
穿越后这段时间,她算是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她爹苏成益又不是多么精明的人,根本不知道怎么护着自己家。祖父苏德元不知是老人家头脑不清楚,还是故意偏袒,对长房受到的不公平待遇也视而不见。
再这么下去,长房一家人就要被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