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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卖货娘子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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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什么热闹的节日,前院里围了不少人。秋纭才叫人安顿好行李,就见卉儿那丫头一路跑了了过来。

虽然两人平时不太对付,但一晃半年不见,这一见面,倒还感觉挺亲切。

卉儿上来亲热地挽着她的手,笑盈盈道:“看看,咱们的秋纭姑娘可回来了。”

秋纭笑着抿了下嘴,“都多久了,还不回来怎么成。”

卉儿四处张望:“咦,小姐呢?”

“这会儿在书房和老爷说话呢。”秋纭问:怎么没见小少爷?”

“他啊,今早天不亮就醒来等着小姐回来,谁知道一等等到了现在,自个撑不住又睡着了。”

秋纭道:“难怪了。”

卉儿挽着她问:“诶,秋纭,你这回出去,去了连州又去了京城,路上肯定好玩吧。”

秋纭道:“能有什么好,这一出门就讲究花钱,那京城里头,什么东西都贵,就说住个客栈,先不说吃的喝的,单就一天的房钱,都要几吊银子。”

“嗐,就你小气,说这些干嘛,你们去一趟京城,可有见着皇帝皇后娘娘?”

“什么呀!那哪能轻易见的到。要我说,外头虽好,可时间一长,看着也就那么回事,哪能比得上咱们这里。”

……

规规整整的外书房里,秦仲崑秦老爷子端坐在一把太师椅上,一张老脸黑着。而刚刚回来的秦玉甄远远的隔着书桌跪在地上,半年时间没见面,这父女两个之间并没有久别相见时的喜悦融洽。

“怎么?不说话了,背了我,你还敢一个人往京城跑,是不是我不叫人去,你就一直不想回来了?”

秦玉甄开口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行,去了一趟京城就如了你的心愿了?”

“父亲。”秦玉甄抬起头,她这几个月来舟车劳顿,赶路劳乏,虽然看上去精神还好,但整个人却瘦减了一圈。“女儿不孝,若是你要惩罚,女儿甘愿领受。”

“呵,你要是个孝顺的,你就不该这样来气我……这一年一年过去了,我还以为你多少也把心冷淡了,可谁知道,不声不响,你竟这样不顾自己的名分上赶着去京城见她,你也不怕人再说别的闲话!”

这次她擅自去京城的事,老爷子显然是动了大气。

“……你只说你不孝,若是从今往后你不再见她,那就算把你的孝心尽到了!”

“爹,你又何必这样逼我。”秦玉甄心情低落,“你要我回来,我也回来了。”

“你人是回来了,可是你的心呢?你的心是不是还在她身上!”秦仲崑语重心长:“甄儿,你算算,你今年已都经二十有四了,到现在还这样执迷不悔,你是不是就打算一辈子不嫁人了?”

秦玉甄垂着眼眸,她今天刚刚回来,老爷子就发这么大火。其实,这些话,原就不该此时就说的。

“罢了,你也别跪着了,从今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也别想再踏出大门一步!”

老爷子说到做到,这一次,他是横了心要把秦玉甄禁在府里了。

************************************

秦老爷子在书房里已经整整坐了一个上午,等到何管家赶回秦府时,时间已是午时一刻了。

“老爷……”

何义轻轻敲了敲门进来,“老爷,时候也不早了,你看,那些账用不用重新再对一下?”

秦老爷子抬起眼看了看他,摇摇头后叹了声气。

有些事,就是不明说,何义心里其实也是知道的。不过这些儿女情长之事,他也未必好开口。

“老爷,小姐这一路来也受了不少辛苦,她刚刚回来,有些话,你以后再好好和她说。”

秦仲崑无力地摆摆手,“这些我心里都有数。只是,自从那个姓陈的来过这里,我这心里就一直没好过。”

何义劝道:“老爷,你开解一点,有什么事,你也别太着急了。”

94秦小少爷

过了这天后, 又过了流水般的一天。初六这天, 因为巳时秦老爷子要出门, 几个常随老爷出去的小厮早早就备好了马车。

贇州城的鸿运楼生意红火, 店面五进五出,一楼大堂散座,整整齐齐几十副桌凳, 二楼是雅阁,装饰的十分精致气派, 贇州城里那些官绅两途的常常在这里摆席请客。

秦府小厮阿升跟着老爷子上了二楼,东西阁子里隐隐可闻见一些歌弦之声。

这儿秦仲崑刚要抬腿往里走, 就听一阁子里传来一阵说话声。

“……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 像秦家这种富贵人家, 那秦大小姐怎么可能嫁不出去。都说富贵有数, 子孙无尽。这秦家子嗣单薄,你们说说这秦老爷也不着急啊。”

“着急?着急有什么用, 老爷子再着急,那也架不住秦小姐不愿意是不是!”

背人说闲话可不是什么君子所为, 秦仲崑皱了皱眉,停住脚步站在了门口。

里面有人继续道:“嗐, 可惜了, 像秦小姐那样姿容绝艳的,可是她愿意松口嫁人,我立马就上门去娶她。”

“嗤,人家还带着个孩子呢, 虽然对外边说是侄子,谁还不知道是不是亲儿子呢。”

“这有什么,管他是侄子儿子,秦家金堂玉马,看在那些金珠田产生意上的份上,那也没所谓的嘛!”

“对对对,李兄所言极是,要是我,我也巴不得呢。反正也有个迟早,她秦大小姐怎么着也不会一辈子不嫁人吧?”

“呵,你们想想还行,那秦小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心高气傲,娇纵成性,不像别的女人那样三从四德温柔可人,虽然美是美,可你们要是谁真娶了她,指不定会受她多少气呢!”

“就是,秦小姐强势惯了,说不定,怕连个姨娘也不会让你娶呢!”

“嗐,这有什么,就算她再傲,那又能傲性多少年,秦老爷子多大岁数了?多早晚等他一死,家产全归了我,到那个时候,还有她强势的份?等有了那么大家产,我是想娶多少个姨娘不行!”

这人话一说完,四周便传来一些讥笑起哄的声音。

站在门口的秦仲崑脸色已经变了好几遍,就连小厮阿升也忍不住咬牙切齿握紧了拳头要冲进去打人。

“……至于秦家那个什么小少爷,大约也是个活不长久的,小小年纪就得了童子痨,迟早要死在哪一天,想想,也不过是在挨日子罢啰!”

秦老爷子脸上阴晴不定,他静静在门口等了片刻,才推开了门。

里面已经摆好了席面,几个人一瞧,忙起身招呼道:“唷,秦老爷来了,请上座请上座。”

这些人刚刚还大言不惭,这会面上又假正经了。

这清平世界,人心的叵测由此可见一斑。

“秦老爷,大家就等你了,来来来,我先敬您一杯。”

这人就是刚刚说话那人。

秦仲崑眼中阴沉,“这酒,你自己还是留着慢慢喝,也许,以后就喝不上了。”

这人讪讪地收回手,“秦,秦老爷说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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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府东院里,卉儿正和一个梳着缠髻的丫头带着个小小人儿沿着围廊往正房走。

“咱们走快点,姑姑还等着咱们呢。”

说话这小人儿四岁左右的样子,头上梳着垂髫,右眼眉角有一颗红豆大小的福痣,看上去五官还算端正,不过脸上略泛晦青,瘦瘦小小的身子只穿着件单绸衫。

“小少爷,天热,你慢些走,要是回头老嬷嬷见了你一身汗,又该唠叨了。”

卉儿拿绢子替他擦了把汗,又说到:“姑姑这两天还没歇过来,你可不许闹。”

“知道啦。”小孩乖乖答道。

秦玉甄这时才刚刚午睡起来,天气热,才擦了脸,卉儿就带着人进来了。

“姑姑,姑姑!”

小孩儿一进屋就跑了过来,“姑姑,我来看你来了。”

秦玉甄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许久不见,姑侄两人格外亲情,“浚儿,姑姑不在的时候,你可有好好听老嬷嬷的话。”

“嗯!我有听老嬷嬷的话。”

秦玉甄笑问:“那,今儿中午吃了多少饭了?”

“姑姑。”小孩儿举起一只手,比划道:“这么多,我就吃了这么多。”

秦玉甄忍俊不禁,“真乖,等下回你过来陪姑姑一起吃饭。”

秦浚认真点了点头:“好。”

秦玉甄替他系好了脖子上的扣儿,吩咐几个丫鬟道:“你们放仔细些,好生照看好小少爷,别让他经了风,若着了风,又该咳嗽了。”

丫鬟们都答应了一声。

现在天热,再加上日里夜里有各种药膳补着,小少爷咳得极少,身子骨还算不错。

卉儿说道:“小姐,先前安嬷嬷来了趟,见你睡着没醒,才又回去了。”

秦玉甄道:“她也操这个心,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秋纭笑笑:“她老人家啊,每天不亲身过来瞧瞧那是肯定不放心的。”

半年前秦大小姐私自带了人去京城,可没把安嬷嬷担心的够呛。自从秦玉甄回来以后,她是一天不过来看几遍便睡不着觉。生怕秦玉甄哪回不打招呼又走了。

卉儿不满道:“可不是,她年纪大了,两只耳朵又重听,什么话,要说几遍才听得清。人也琐碎,等说明白了,一天到晚还要来问几次,一天到晚瞎张罗事……”

秦玉甄听到这里,一双杏眼一横,卉儿只好悻悻闭上了嘴。

“来,浚儿,咱们去喝银耳羹去。”秦玉甄牵着小人儿的手,“等喝完了银耳羹,咱们就去园子里玩蝴蝶捉花的游戏。”

“好,好!”秦小少爷高兴喊道。

等了会,他仰头问道:“姑姑,别人都说你去很远的地方找姑父去了,可是,可是我为什么还没有看见姑父?”

秦玉甄脚下一顿,好一会才微微笑着道:“浚儿乖,将来长大了,要念书习礼,当个孝顺的孩子。”

秦小少爷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嗯,浚儿听姑姑的话。”

……

95又是海棠花

秦老爷回到秦府的时候, 时间还不到申时, 一路沉默寡言, 一直到下来马车时, 老爷子还是一言都没发。

六月的日头很大,满地日光闪耀,照的整个秦府华丽奢华气派非凡。

秦仲崑背着双手站在秦府大门口, 面色沉着肃穆久久一动不动。这座府邸里的一砖一瓦,一屋一亭, 都是他秦仲崑亲身看着修建成的,他熟悉这里的一切, 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 熟悉到每个屋里有多少根梁多少根椽子。

“老, 老爷。”跟着秦仲崑的阿升有些忐忑, “这会日头太大,要不, 咱还是先进府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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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向北的地儿有座大王庙,大王庙的旁边是几条小街窄巷, 因为这里和东南两边天然隔着一座矮山头,所以地势比别处偏僻了不少。

过了晌午的时候, 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手里拿了张药方走进了路边一间药铺。

“咦, 瞿大夫在么?”

柜上有一个正挽着袖子整理药材的年轻人。

“瞿大夫刚出去给人瞧病去了,要等一个时辰才回,请问您这是看病还是抓药?”

说话这年轻人一身直缝布衫,长相清秀, 说话也从容,瞧着也不知道是不是新来的伙计。

“哦,抓几副药。”老头子说着将手里的药方递上去,一边闲话道:“这位小兄弟看着面生,听口音应该是外乡人吧?”

“在下不是本地的。”年轻人看着方子,一边开屉子找药,“地锦草一两,陈槐花五钱,白头翁,三钱……”

这年轻人手脚麻利,一边称药捆扎,一边拨弄着算盘,“地锦草一文一两,陈槐花,四文一两,白头翁,白头翁一两九文,侧柏炭……四下五去一,七上七,七去三进一……一共是一百二十六文钱。”

“嘿,还挺利索的。”老人说着掏了一串铜子。“你再数数。”

年轻人伸手扫了扫,然后微微笑道:“正好够数,老人家您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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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十边的时候,正是何管家带着人忙着各处查账收账的时候,人一少,整个秦府就清静了很多,西院南院这边一向不太热闹外,东院自从秦大小姐回来后这几天也是安安静静。而前院里,就剩了几个当差的小厮留在府里。

因为人少,留在府里的杨实这几天便还要去后院帮着喂马。

这天傍晚,等他洗了马槽回来时,竟看见阿升在等他。

“兄弟,你去做什么了,等了你半天。”说着阿升一把扯住了他,“走,上我屋里喝酒去。”

“什么好事?叫我喝酒?”

“哪有什么好事,咱们兄弟就一起随便坐坐喝杯酒。”

……

左边跨院的一个小屋里,一张方桌上摆着荤素几碗菜,两人进来后面对面坐下。

“来来,咱们边喝边聊。”阿升倒上两碗酒,“今晚兄弟我正好没差使,咱们一醉方休。”

杨实推辞不过,只好接过了杯子。

“来,吃菜吃菜……”

闲聊了一会儿,已是几杯酒下肚。

酒意上头,阿升开口道:“兄弟,咱俩进秦府也有好几年了吧。”

杨实点点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六七年有了。”

“唉!”阿升抿了一口酒,“俗话说得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别说咱们这种人了,就是府里的大小姐,金枝玉叶,那不一样有为难的事么。”

杨实一向不喜欢议论这种闲言碎语,只好自己默默吃酒吃菜。

“诶,你是不知道吧?”阿升凑过来道:“前些天,你猜谁来过咱们府里了?”

“谁?这我哪猜的着。”

“嗐,就说你猜不着……来的,是咱们府里之前的姑爷,京里那位。”

杨实着实吃了一惊,“这,这话当真?那怎么也没见着人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咱们老爷要想认这位姑爷,那还用得着棒打鸳鸯么?那姑爷特地赶在小姐回来前和老爷见面,就是想把事情先解决好。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咱们老爷始终没同意,到最后,姑爷还是被赶走了。对内对外,反正我们这些知道的,都不能和人说起这事。”

看来这阿升酒喝多了说话漏了嘴。杨实赶紧替他倒了一杯酒,“来,这酒不错,咱们再干一杯。”

……

“那,那姑爷现在去哪了?你知道不知道?”

“嗯……现在么?应该还在这贇州城里,因为最后走的时候,姑爷就说了,就算不能厮守,她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小姐太远。”

杨实怔了怔,照这样子,那姑爷还真是可怜。

又陪着阿升喝了一回酒,杨实这才起身回去。

外面夜幕低垂,只有头上一片星光。杨实在花园里站了一会,便转身大步朝东院走去。

天上星光璀璨,秦府东院那边,已是远远近近亮起了灯笼。

院里有丫鬟坐在树下乘凉,天气热,正房两扇窗户大开着,秦玉甄一身紫罗凤裙弱质纤纤坐在灯下,正望着窗外一摇一晃地打着扇子。

夏日的晚上,除了树上几声蝉叫外,这屋里屋外显得格外静谧。

秋纭点了香进来,一边唠叨着:“卉儿这丫头,东又不着西又不着的,这会又不知跑去哪了。”

秦玉甄停住扇儿问她:“小少爷睡下了没有?”

秋纭放好了香,回说道:“刚刚哄睡下了。”

“那倒好……”

窗外的墙根下,正开着成片的海棠,秦玉甄一边扇着扇子,一边道:“也不知道京城里那些海棠落了没有?”

等了一会,又自言自语道:“也许长在井边的花儿开的长久些也没一定。”

秋纭不知道为什么小姐这么爱看海棠花,才要说话,就见外边一个丫鬟忙里忙慌跑了进来,“小姐,小姐!前院有个小厮要见你。”

秋纭顿时俏脸一沉,“做什么急慌慌的,都什么时候了,谁还这么没个眼色,还不打发人出去!”

丫鬟委屈道:“可,可他说有很重要的事,一定要当面和小姐说。”

“是么?他叫什么名字?”

“嗯,他说自个叫杨实,在前院当差的。”

秦玉甄站起身。

“让他进来说话。”

……

前院的外书房里,坐在太师椅上的秦仲崑神色宁静。刚换了身衣裳的阿升正恭恭敬敬站在地下。

“老爷,事我都办好了。”

“……”

“按您的意思,那些话我原封不动都告诉了杨实,他出去的时候,我是亲眼看着他去的东院,说不定,这会小姐也知道了……”

96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秦仲崑听着阿升把话说完, 却没再说什么, 像是一切都清澈明朗理所当然, 他用力展了展眉头, “罢了,我也累了,扶我回去歇着。”

人都说万般皆是命, 半点儿不由人。就算再怎么荣贵尊耀,这世上的事也不能件件周全, 件件十全十美。世道人心不古,既然不能随心, 那便随缘, 要是随不了缘便随时势。

秦老爷子活了大半辈子, 就算落到要随时势了, 那也自会衡量轻重。这些人,加上先前那几个差点入赘秦家的, 一个个除了觊觎秦家庞大财产的外,又有几个是真心真意在他女儿身上的。岁月不饶人, 自己也老了,终究不能再护她一辈子了。

阿升扶着他出门下了石阶, “老爷, 慢点。”

“……慢点?都这岁数了,就是想快,也走不动了,就这样走着吧。”

**************************************

陈青醁在贇州城的这些天并没有住在客栈里头。她久经江湖, 那客栈开门做生意来来往往人多手杂,为了稳妥起见,她一向都不会独自一人住进客栈。

她这几天借住在一个老郎中家里,因为老夫妇俩还开着一个不大的药铺,有时忙了,陈青醁也会顺手帮些忙。

上午的时候,外头日头正好。陈青醁出来的时候正遇上老妇人端了簸箕晒药材。药铺里有些药材太多,底下的往往会有些受潮,趁着天气好,把药材端出来晒一晒最好。

“柳婶子,我来吧。”

陈青醁将衣襟掖扎好后伸手接过了簸箕,“这还挺沉的。”

老妇人笑着捶了捶腰,说道:“麻烦你了,总让你出力帮忙。”

“没事,反正我正好也闲着。”陈青醁把簸箕摆在院里,“况且,我住这里,多少也打搅你们了。”

“这说哪里的话。”老妇人坐在一旁道:“房屋空着也是空着,多个人好歹热闹些,而且你也实在帮了我们不少忙,哪里说得上打搅了。”

陈青醁笑笑,然后低头认真的翻着药材。她天生一副好相,眉目生的端正。看在别人眼里,就是活脱脱一个俊俏斯文的好郎君。

此时阳光照的院里泛着金色光芒,老妇人坐在一旁打量着她,思忖了半天,才堆了一脸笑闲话道:“陈小官人多大年纪了,可曾娶了亲没?”

陈青醁抬起头,“呃…没,还没有。”

“哦~”老妇人一下来了兴趣,“家里也没替你定亲?”

这话可不好回答,陈青醁只得摇了摇头。

“哎呀!小官人,虽说咱们相识的日子还浅,可我啊,看一看你就是个周正的好人,做事又聪明能干。正好,我本家有个亲戚的闺女,人今年刚刚十五及笄,长的那叫一个闭月羞花,相貌好,身子也细巧,你们一个郎才一个女貌,正好般配的很。”

这架势是要替她保媒拉纤了。

陈青醁不由笑笑,“多谢柳婶好意了,不过小生出身贫寒,只怕配不上那姑娘。”

“嗐!别说什么贫寒不贫寒,这人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是轮流转的,我看你是个举止大方,人又聪明,将来啊,肯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呵,这还给她算上命了。

“惭愧惭愧,将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不如先脚踏实挣些银子,等将来再做打算也不迟。”

“瞧你说的,成家立业,成家立业,总是要先成家再立业,我跟你说啊,那闺女心灵手巧如花似月,你要娶了她放在屋里,这端茶做饭,浆洗衣服,样样能伺候你。我呢,当了这个现成的媒人,到时候,保管你们日子过的甜甜蜜蜜恩恩爱爱。”

“嘶。”陈青醁不知为什么感觉有些牙疼。

“柳婶子,你看,这些个草药也晒好了,前面柜里还有没有,趁着今天太阳大,正好一起晒了吧。”

“哦哦。”老妇人这才想起把这事忘了,“那我先去前边看看,我家老头子一整天也不管这事的。”说着忙起身去了。

唉,只要她不来说话,她陈青醁便无所求了。

后院里整整齐齐摆了十来个大大的簸箕,陈青醁把手里的药材又翻了翻,这些草药多而杂,要想细细晒干,总要费上一番工夫。

那老妇人去了前堂后不久,就好像隐隐传来了人说话的声音。

陈青醁一路过去把簸箕一一摆好,待正要转身时,余光过处,她却突然怔住了。

门口处,天然明姿秀色,盛放如绽开芙蓉的秦大小姐站在哪儿,在如云蒸霞蔚一般的金光闪耀下,她眼里透出了一种异样的璀璨光芒来,那种炽烈的情深,已丝毫不掩饰不住眼底的爱意。两人遥遥相望,只顷刻间,陈青醁心底的柔情便深深浅浅的漾开了来。

两人既然沾染了这红尘,那又该如何放手。下一刻,秦玉甄便裙裾飞扬如同蝴蝶一般朝她飞奔而来,陈青醁几步跨上前后,秦玉甄便不顾一切扑进了陈青醁怀里,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两人似是穿了一世的喧嚣,才终于紧紧连在了一起。

“青醁……”秦玉甄搂着她的腰身一双手紧紧抓住她背上的衣服,恨不能两人一刻也不分离。

“玉甄……”

之后,两人便沉静下来,如一汪春水无声静流,两个人就这样难分难舍地感受着彼此。

时间慢慢过去,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陈青醁才开始反应了过来。

“玉甄,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两人稍微隔开了一点,秦玉甄目光落在她脸上,终是想起来什么,她红唇一启,却是质问道:“从京城回来的路上,你为什么不肯和我相见?那么久的时间,你明明在我身旁,却为什么不肯来见我?”

陈青醁只微微垂下眼眸,便望进了她的眼里。“玉甄,我……”

以秦玉甄的聪慧,她怎么不会知道自己那些想法。

只是,她秦大小姐一路受尽了相思的苦,这会儿,也该她陈青醁好好温言软语来哄她了。

97月季

“当你们出京城南门后, 我便赶过去了。我一直都在后面远不近跟着。有几次, 我就站在你的窗外, 听着你说话的声音……”陈青醁说到这里, 想起了那时一些伤感的事情,“其实,一路上你的艰难, 我都看在眼里。”

从京城到江南,路上坎坷颠簸, 长久的日行夜宿让人疲累不堪。秦玉甄毕竟是没有受过艰辛的闺阁小姐,于她来说, 这一趟路程几乎是一种折磨煎熬。陈青醁表面上虽然淡淡说着, 心里却疼惜的要命。她声音温柔似水, 顺着秦玉甄肩上的发丝慢慢沉静下来。

“虽然我不会和你相见, 但我会一直看着你,护着你, 从京城一路下来,直到到了奉州地界, 你们坐船南下,我才独自一人连夜赶路先来贇州。”

秦玉甄隔开了两人, “所以……你就打定了主意一路上藏着不见面?”自两人分别后, 那种相思之苦便一路漫漫延伸,她白天徘徊观望,夜里对月悲伤。那人明明都知道,却不肯前来安慰她半分。

……你也别生气, 其实我早就有了这个打算,所以,这次无论如何我陈青醁都绝不可逃,你我当年痛苦分别,整整几年都没再相见,有些事,我想和你父亲当面说清楚明白。只是,一边是我,一边是你爹,玉甄,我,我不想你在中间太过为难。”

“所以,你想先回贇州,把一切都替我安置好。”秦玉甄缓缓说道:“若是好便好,万一我爹同意了更好。可是,如若不好……”

如若不好,她陈青醁有可能就是一死!正所谓天堂有路偏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秦老爷子虽然不是那心术狠辣之人,但也容不得糟蹋过自己女儿的人一再上门寻衅。她陈青醁在这世上无亲无故,老爷子要想瞒着生人的眼让她永远消失,那也不过轻而易举。

“……如若不好,咱们便慢慢从长计议。”陈青醁怕她记心,便安慰道:“你父亲只是不肯罢了,你看,我现在还不是好好的。”

秦玉甄伸手抚上她的眉眼,就是陈青醁一个字也不说,她心里多少也能猜到一些的。

“青醁……”

“嗯?”

“以后,你可不能再丢下我……你若活一天,我就陪着你一天。”

“……”

“好。”

秦玉甄虽然一向自傲,但骨子里性情柔弱,这几年为情所伤,受了太多的苦,她也越发依恋陈青醁。

“青醁,现在你一个人在外面,我又怎么放心。”

“没事。”陈青醁安慰她:“这家人都还算仁善,我在这里,自己还是可以过的。”

两个人在后院里情意绵绵,跟来的几个丫鬟小厮则全站在人家药铺前堂和东家夫妇俩大眼瞪小眼。

那柳婶子心想这些人怎么古古怪怪,问什么又不说。她朝后院望了望,刚想要起身,就见一个穿戴体面的丫鬟笑着拦住了她,“这位婶婶,还请行个方便,我家小姐和陈官人还有些话要说……”

说到这里,秋纭微笑道:“这样,正好我们府上要买些药材,瞿大夫,不如你先给我称二斤上好的山参吧。”

“二,二斤山参?”

这可是个大买卖啊,干瘦的老大夫登时喜不自禁,“哎呀,姑娘,你坐你坐,我们这就给你称好。你们既然和陈小官人认识,那说多少话不行……”

**************************************

三伏的天气炎热干燥,那太阳挂在天上,白灿灿的晒得人都睁不开眼。那些花园里的花儿树儿,看上去都有些打蔫了。

自从那天见面后,一晃几天过去,陈青醁却再也没有再见秦玉甄一面了。

这天晌午过后,日渐西落,趁着这个时候,齐管事开始指使着人在园里搬砖搬盆,秦老爷闲来无事,便负手站在屋檐下看他们移花种草。

“齐管事,你叫人把墙根下那几根藤也拔了,没得乱招些蚊蝇。”

“知道了,老爷。”

这个时候,除了挖土搬砖的一些声音,四周显得很静。所以,当陈青醁从前院一路走来时,这里的几个人远远就看见了她。

这,这是怎么回事?那姑爷怎么来了?几个挖土的小厮面面相觑。

齐管事看着陈青醁,一脸的不敢置信,不过他为人精明,转头见秦仲崑一脸严肃一言不发,便连忙上前说道:“老爷,要不要叫人过来?”

秦仲崑威严的板着脸,没有说话。

齐管事想了想,正思忖着该不该去叫人,陈青醁却已经走到了跟前。

屋檐下,一老一少相对站着。秦仲崑面无表情,一双苍老的眼睛多少有些犀利。

陈青醁伸手作了一个揖,然后缓缓直起身,眼中平静而诚挚说道:“秦老爷,在下不请自来,有失恭敬,还望秦老爷见谅。”

“听说秦小姐这两天身子不适,不知道秦老爷可否通融一下让我进去看看她?”陈青醁依旧不卑不亢说道。

……

秦仲崑微沉着脸,一句话都没有说。

一旁的齐管事有些幸灾乐祸,呵,这不明摆着吗?老爷这般不待见你,你还不走。他对着陈青醁,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冷笑,还想进去看望小姐。我看,不叫人赶你出去是不成的了!

他刚要张口说话,就听秦老爷开口了:“齐管事,那边也该培培土了,等种上了月季,就把旁边那些花也挪挪。”

所谓的孽缘啊,就怕旧情难断,你要想阻,大约拼了条老命也怕阻止不了的。

秦仲崑瞥了瞥园里几个人,“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该干嘛干嘛去。”

……

陈青醁眼里渐渐透出光彩来,她脸上酒窝儿一动,朗声道:“多谢秦老爷。”

……

齐管事脸上早已一阵红一阵白,差一点,差一点就得罪了人。他看着陈青醁,一脸谄媚的笑了笑,笑的眼角上都带了好些笑纹。“姑爷,你,你好走,等过天我再来给你请安。”

98完结章

这年交秋的时候, 便已有了凉意, 天高云淡, 天上几行大雁高高低低飞着, 好像还没怎么过夏季就已入了秋。

秦府那座青砖黑瓦的老宅开着大门,这老宅几年前重新修缮过一次,不过之后又闲置了下来, 平时的时候,也就几个仆役在这里看管打扫。不过入秋以后, 这里又开始热闹起来。不但房屋布置的精巧华丽,院中回廊曲折打扫的清雅干净, 就连前头正门那三扇七七四十九个铜钉的朱漆大门也重新油了一遍。

从这里路过的人不免会好奇停下脚步观望一阵。

“瞧, 还真是啊, 前几天就听人说这秦家老爷要嫁女儿了, 看着这架势,这回怕是真的了。”

“那可不, 我们东家老爷早就收到帖子了,八月初二黄道吉日, 秦家小姐正式出门子,不瞒你们说, 我们老爷啊, 连贺礼都备好了。”

一个人笑了一声,“贺礼备好了有什么用,这秦小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万一又和以前一样, 一个不愿意就要退亲,那还不是白费工夫了。”

“呵,你怕不知道那秦小姐要和谁结亲吧!”

“谁?”

“谁?还能是谁,就秦大小姐心心念念想着的那位,就,就以前从京城来的那姓陈的。现在那人都已经在贇州城了,两人旧情难忘,你说,那秦老爷还能有什么法子,都这么些年了,管他什么江湖上混子不混子,不认,那也得认了。”

“哦,这就难怪了,兜兜转转,到最后还是如了秦大小姐的愿了,有情人终成眷属。”

一个人道:“诶,你们说,这容少爷是容少爷,秦家新姑爷是新姑爷,两个人八字年庚不同,那这秦小姐算不算重婚另嫁啊?”

“嗐,什么重婚另嫁,左右就是同一人,你还操这心呢!”

……

别人闲口说闲话,只是一切尘埃落定。这成亲乃是人生大事,秦家不但连喜帖下了,连日来,秦府门阑结彩,张贴喜字,整个宅院被妆点得喜气洋洋,比大过年的还热闹。从早到晚,那些绫锦罗纱,金珠彩缎,小金如意,小银锭儿,一趟趟往秦府送。

**************************************

八月初二,宜祭祀、祈福、求嗣、纳财、入宅。

秦家嫁女风光热闹,撒的喜钱就像水淌一样,未时才过,那些人一大早便里三层外三层聚在了秦府外翘首以待。炮仗声,笙箫鼓乐,申时二刻,前来接亲的陈青醁坐了一匹高头骏马缓缓而来。

秋日间略显单薄的阳光中,头戴云纹绛冠,身穿红绣圆领袍衫的陈青醁显得格外英姿神秀。

“啊唷唷,你们看,秦小姐的夫婿生得真是一副好相貌,人长的标致,说话待人也斯文,怨不得秦小姐那样痴心呢。还是古话说得好,这麒麟配凤凰,那才是天作之合的好姻缘。”

“对对对,郎才女貌,秦家啊,也算得了个好女婿。”

“……”

陈青醁下马站在正门外,静静地等着,自打定了日子以后,两人已经许久不曾见面了。

一直等到申时末,一身红嫁衣的秦大小姐才由族中两个内眷扶着出了门,人逢喜事精神爽,走路颤颤巍巍的安嬷嬷今天也有了十足的精神。老太太一时喜一时悲,硬由一个小丫鬟扶着,一直从东院里头把戴着珠翠花鬓双凤衔珠鸾凤冠,肩披金丝刺绣的霞帔上的秦玉甄送上了花轿。

秦家老宅虽然离这里不远,但路上看热闹的人多,撒了一路喜钱,放完几十挂千头炮仗,直到酉时三刻迎亲队伍才回到了老宅前。

“请……新郎新娘入园!”

陈青醁下了马,然后一步步走到轿前,向帘中扶出秦玉甄一只手来。

下一刻,一身大红拂地长裙的秦大小姐便婀娜窈窕步履软软的下了轿。

秦家今天大办喜事,来贺喜的人自然多,除了那些本族的近亲远亲、世交好友,就连城里稍微有些交情的官绅两道也来了不少人。秦老爷子坐在堂上,一旁由傧相掌礼。

“请,新贵新人齐眉就位,一拜天地!”

陈青醁秦玉甄一人手持红绸一端,一同朝外参拜过天地,起身。

“二拜高堂!”

秦老爷子正襟危坐,面色虽一如既往沉静,可当两人跪拜下去的时候,他眼中到底有了光辉起来。

傧相再喊:“夫妻交拜!”

这一拜,两人就正式结发为夫妻,从此两人相扶相携一生一世,天荒地老不离不弃。

“送入洞房!”

……

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等陈青醁再次回到房中时,天已渐黑,外边月光清晖如水,房中灯光璀璨如霞照锦。秦玉甄头上覆着红盖头端坐在床沿边上。锦被绣衾,翠绕珠围,明暗光影间,便是一副无限春光的景象。

三四个陪伴的喜嬷嬷自然懂事。新贵人一进屋,她们便赶紧过来说了几句随俗的吉祥话,然后便陆续告退了出去。

房中烛火摇曳,一身正红吉服的陈青醁走过满地铺衬的锦茵站在床前,目光静静落在秦玉甄的身上。因为刚刚喝了不少酒,她白皙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红光。

陈青醁站了一会儿,慢慢伸出手掀开了她头上的盖头。秦玉甄目光在她身上慢慢往上,当两人四目相对时,陈青醁眼中便华光溢彩,彼此流连时,那些柔情蜜意便慢慢缠绕了上来。

“玉甄……”

“喝了多少的酒了?”秦玉甄语气温柔:“让人等你那么久。”

“客人多,走不开身。”陈青醁身上一身的酒味,“……今天是咱们两个的大喜日子,酒席未完,这礼数总得周全,只是让你受委屈了。”

“我哪里会真的怪你。”秦玉甄仰头抚上她的脸,仔仔细细又轻轻柔柔地在她脸上描着五官,“只是,我一个人在这里,总想快点见到你。”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两人算算都已经半个多月没有见面了。

“玉甄……我,我刚刚也一直在想着你。”

许是喝了酒的原因,她说着话微微一抬眉,那眼里的光芒便像星光般荡漾在秦玉甄的心中。

不论陈青醁在外面喝了多少,进了洞房,这合卺酒却不能不喝。秦玉甄亲自倒上两杯酒,酒不醉人人自醉,两人情意绵绵喝过交杯酒后,陈青醁便倾过身子歪着头在她唇上了一下然后慢慢分开。

秦玉甄红唇酥润,嘴角上不由露出一丝甜蜜的笑。

“玉甄……就是这样,以后,咱们再不分开了。”

万事万物有生就有死,有无缘必然有有缘。两人天命本无缘才受尽了磨难,幸亏好到头来,老天还是待她们不薄。

秦玉甄一样一样卸了凤冠簪珥,一双手徐徐解开了头发,那乌黑的秀发垂下来,随着她的动作,时而露出一截颈边的肌肤,衬着那片雪白的肌肤,那长长的散在上面的乌发,一丝一缕,便像要缠上人的心来。

陈青醁定定看着这样的秦玉甄,一种说不清的情愫又开始从她心底渐渐泛了出来。

“玉甄……”

春宵一刻值千金,更何况,今晚是两人洞房花烛夜。人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像她们两人,该是修了多少年才能这样结发成亲同枕共衾。

屋中银红色描了团蝶的床帏一一垂下,隔开芙蓉帐内的无限春。。秦玉甄大红嫁衣一层层被陈青醁褪下,露出她那柔美的身段。微微闭上眼睛后,秦玉甄便能感觉到她的指尖在自己身上不疾不徐、一寸一寸缓缓抚过。

……

漫漫长夜,一宵过后便又是新的一天。

99番外一

天气渐渐转凉, 自打过了寒露后, 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寒冷起来。过了腊月就是年, 腊月雪后更冷的厉害, 河上结结实实冻了几层厚厚的冰,一直到来年二月,冰雪才渐渐消融。

二月初九那天, 陈青醁要随何义去城外山庄。除了城里有不少生意铺子,秦家在贇州城里城外还有庞大的庄地田产。

说好去的三天, 十二日应该是陈青醁回来的日子。秦玉甄这天早早就醒了过来,天色还早, 窗外微熹的日光透过蛟绡帘子淡淡的散开在屋内。

算着时间, 从成亲到现在, 秦玉甄已做了半年新妇, 两人恩恩爱爱如胶似漆谁也没离开过谁,只是这一开春, 外头的事一多,两人形影不离的日子就要少了。

秋纭便窸窸窣窣在外面翻找衣裳, 照例,不一会就会有小丫鬟捧了漱口的盂子进来, 盆里另添了热水洗脸。

秦玉甄披了衣裳下床, 梳洗完,吃过早饭中饭,一等等到下午申时的时候,前面才有人进院禀报, 姑爷回来了。

从早等到现在的秦大小姐顿时心心花怒放。

“秋纭,快,快去看看。”

秦玉甄说着自己就要起身出去,待想了想,又扭身坐了下来。

她天天这样朝朝暮暮望穿秋水的盼着,也不知道那人想不想自己。

没多久,门外的陈青醁就一路进来。秋纭正好在院里遇见她,一句“姑爷。”话音才落,陈青醁就已上了屋前石阶。

屋中,秦大小姐依旧坐在妆台前,镜中的人花容可人玉质娉婷,说不出的娇艳如花。

“玉甄。”

站在门边的陈青醁眉眼舒展。

满心的思念在这一刻全数泛了上来,秦玉甄转过身,“先进来,你就站在那里不累?”

陈青醁走了进来,她刚刚下了马,百十里的路程,一路风尘劳顿,一身汗水不说,衣服上都还沾着些尘土。

陈青醁拿起桌上一只杯子,一边说道:“回来的路上耽搁了点时辰,要不然,还能早些回来。”

今年靠近河州那边的田地要重新丈量,几百亩坡地几百亩水田,一开春,那些佃户为了重新分田的事闹的不可开交。再加上那边山路多,这一来一去自然辛苦。

秦玉甄伸手把她手里杯子拿过来倒上茶,轻声说:“慢点喝。”

这一世,她秦玉甄都不可能有陈青醁的子女,将来,这些家产迟早都要交还秦家后人。说到底,陈青醁不过是在替她秦家尽心做事。

陈青醁喝完了茶,说道:“我先去洗个澡换身衣裳。”

秦玉甄吩咐丫鬟进来叫厨房烧水,又亲自去柜子里替陈青醁找衣裳。

“青醁,你觉得这身怎么样?”

那几个陪嫁过来的丫鬟,其实大都懂事伶俐。之前就听说姑爷沐浴一向不喜欢人在旁边伺候,她们一般提水进浴房便会去外面候着,倒是她们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有时却要亲自拿了衣裳进去服侍穿戴。两人恩爱到这一步,让那些丫鬟有时都不好意思。

“嗯,你觉得好便行。”

************************

二十日这天,虽然早已过了冬天,但春寒料峭,风起时,一阵阵寒意能冷的人直打哆嗦。

这天晌午,正要回房歇着的秦玉甄见一个小丫鬟莽莽撞撞闯了进来。

一旁的秋纭不由皱眉道:“什么事?这么急急慌慌的。”

小丫鬟有些结巴:“小,小姐,刚刚那边府里来人,说,说是安嬷嬷病了,他们,他们问小姐是不是现在就过去看看。”

“病了?”秦玉甄一惊,脸色都变了,“病几天了?请了大夫没有?”

“前几日病的,大夫只说是旧症,开了药,可,可是……”

“快去叫人准备马车。”秦玉甄不由有些慌乱,“姑爷呢?”

“姑爷还在书房里教小少爷念书,小姐,我,我这就去告诉姑爷。”秋纭说着就赶紧跑了出去。

陈青醁从书房赶着出来时,远远的,秦玉甄便看见了她。

“青醁……”

陈青醁上前牵住了她手,安慰道:“没事,你先别急,也许没什么大碍,老人家年纪大了,有时有些小病小痛也是常事。”

秦玉甄神色有些不安。

外边早已安排了车马,陈青醁扶秦玉甄上了马车,自己刚要上去,秋纭在后面喊了一声:“姑爷……”

陈青醁转头后看了看她。安嬷嬷年岁已高,禁不得病,如今这一下突然病倒,情况只怕是不好。她叮嘱道:“前几天葛少爷送的那支百山参,等会,你们记得带着。”

“知道了。”秋纭点了点头。

马车一路往南边奔去,马车里,陈青醁和秦玉甄并排坐着。

“前年的时候,嬷嬷就生过一场大病。”秦玉甄说起来:“这两年虽说精神还好,可她年纪大了,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也怪她爱操心,一直念着要看我成亲才放心,可是这才几个月……”

“别担心,应该没事,没事的。”

秦府东院左边的一个厢房里,几个婆子丫鬟正端药送水进进出出忙个不停。

厢房的屋檐底下,秦仲崑背叉着手正和何义从里面出来。

“爹!”刚刚进院里的秦玉甄喊了他一声。

老爷子看了看她们,只说了一句:“进去吧。”

里面几个丫头见了她们,赶紧福了一福,“小姐,姑爷……”

屋子里面药味弥漫,一头苍白头发的安嬷嬷安安静静躺在榻上,身上盖着厚厚一床被子,额上还垫着块棉布。才几天不见,老太太就已消瘦得不成人形,看上去命似三更油灯尽了。

这情形,逼的秦玉甄差点就掉下泪来。

“嬷嬷,嬷嬷你身上好些了没有?”

陈青醁问旁边一个丫鬟:“嬷嬷今天可有喝药?”

丫鬟老实回道:“嬷嬷昨天就喝不下药了,这病也不知道怎么这样凶险,今儿硬撑着喝了半碗,没成想又全吐出来了。”

安嬷嬷睁开一双浑浊的眼睛,见到陈青醁和秦玉甄,眼里终于有了些神采。

“你们怎么来了,玉甄,外面风大,你好歹别着凉了。

秦玉甄眼里有泪,“嬷嬷,你是不是哪里疼?咱们再去找别的大夫。”

“我,我没事,你别哭……”

安嬷嬷一句话说的有气无力,她望着陈青醁,“你也过来……”

人生不过数十载,到头来,谁也逃不过生老病死。陈青醁忍下悲伤走到了她跟前,“嬷嬷,你慢点说,我听着呢。”

“咳咳咳……”安嬷嬷咳了好一阵,才继续说话:“我知道你最晓事,玉甄有时爱使性子,往后,你,你好歹多担待她点。你们能一直这样相亲相爱,我,我也安心了……”

安嬷嬷说了一番话后再也撑不住,她使劲睁开眼又合上,没一会便沉沉睡了过去。

陈青醁出来的时候,何义还在门外等着。

“姑爷……”

“何管家?”

何义上前道:“你也别太伤心了,这生老病死都是人之常情……”

谁也回天无力,看安嬷嬷的情形,怕是活不到几天了。

“……老爷刚刚和我商量了一下,那堂少爷毕竟也是从小在安嬷嬷跟前长大的,现在嬷嬷要走了,按理是要来跟前磕个头的……所以,姑爷,你看……”

其实,这事哪用的着她陈青醁来说话,老爷子这样做,分明就是让秦府上下知道,以后秦家的事,她陈青醁可以替老爷子做主。

不论之前秦老爷怎样不待见她,甚至动过杀心,但从这一刻起,她和老爷子之间残存的怨仇也该烟消云散一笔勾销了。

“何管家,那就照老爷的意思派人去吧。”

100(有公告)番外二

这年春间, 年逾古稀的安嬷嬷寿终正寝, 秦府大办丧事, 择了日子成殓。

人既已归天, 这几天陈青醁一面要应酬前来探丧的宾客,一面要安抚秦玉甄。

外面挂满了白幡,脸上带着泪痕的秦玉甄静静地依偎在陈青醁怀里不言不语。这副伤心的模样, 看的陈青醁心都碎了一地。

安嬷嬷一向疼爱秦玉甄,对她陈青醁也有大恩情, 可是人死不能复生,在世的人就是再伤心也无益。

也不知过了多久, 外面卉儿进来禀事。

“姑爷, 刚刚林州府那边来人了, 老爷叫你过去一趟。”这丫头低着头, 声音闷闷的。要是仔细看,那双红红的眼睛都肿成了核桃。

虽然说起来这丫头平时没少和安嬷嬷顶嘴, 但在所有这些丫头里面,其实就数她和安嬷嬷最亲近。

“知道了。”

“玉甄……”

秦玉甄松开了她的手, “你先去吧。”

陈青醁道:“你在这里,我去去就来。”

等她出来正要去前院时, 却见齐管事带了一个人走过来。

“姑爷。”齐管事拱手说道:“堂少爷来了。”

秦天望?

陈青醁朝那人看去, 真要算起来,陈青醁已经有五年没见到秦天望了。

眼前这个秦天望满脸胡渣目光涣散,人还是那个人,身上却早没了当初那种蛮横的戾气, 因为那次逃跑时掉下山崖伤了脑子,秦天望早变成了这疯疯傻傻的样,不但整天蹦蹦跳跳口嘴流涎,就连眼睛不会看人。

“先带去后面换身孝衣吧。”陈青醁说完,又问:“平时有谁跟着他?”

天道公正,善恶有报。要不是天性恶劣贪婪,他也不会落到这等下场。

齐管事说道:“回姑爷,有两个长随跟着的,现在在门外等着。”

一旁的秦天望开始笑嘻嘻手舞足蹈啊啊啊地乱叫起来。

陈青醁看了他一眼,“这几天人多,呆会领堂少爷去灵前磕个头,然后叫人好生看着别让他乱跑。”

“知道了,姑爷放心。”

********

丧事办完后,秦府安宁了一段时间。因为秦玉甄和陈青醁两人住在老宅那边,偌大的秦府如今也冷清了不少。

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时光如白马过隙,春去秋来,又是一年。来年三月份的时候,日长蝴蝶飞,等过了春祭,树上春梢芽叶肥硕,不过十来天,便是谷雨了,接接连连下了好几场大雨后,天色才终于放晴。

这天早上秦玉甄醒来的时候,枕边已经没有了人。窗外,已隐隐有了红日。

卉儿抱了几件衣裳进来。

秦玉甄起床,一边绾着头发一边问:“姑爷呢?”

“哦,早起就有事出去了。”卉儿放好了衣裳过来拢帐子,“姑爷说今儿晌午就不回来陪小姐你吃饭了,晚上,晚上没说,也不知道回来不回来。”

秦玉甄的目光垂下来敛住了一丝幽怨,“这一天到晚,我也难见着她了。”

卉儿嘟哝道:“可不是,那些人昨天就留姑爷喝了一天的酒,晚上那么晚回来,今儿又有事出去了。”

秦家的生意多,如今秦老爷子也上了年纪,有很多事情他也不太想费心去操劳,就是陈青醁再不怎么愿意插手秦家生意上的事,她手上的事情也渐渐多了起来。虽然她是尽心尽力了,这边却苦了秦大小姐常常独守空房。

三月十九日,秦家一位世交要大办寿辰。

一大早上就出去了一趟的陈青醁回来时,秦玉甄才刚刚起床。

“唷,姑爷,你今儿不出去啊?”卉儿大惊小怪道:“你这天天早出晚归的,我还以为你又要深更半夜才回呢。”

“今天正好有空。”陈青醁看向秦玉甄。

也许是嗔怪陈青醁这几天对她的冷落,秦大小姐坐在妆台前洗脸梳头,眉梢挑起一丝慵懒,眼睛却始终没有看陈青醁一眼。

“卉儿,去,先把这些水倒了。”

“知道了,小姐。”

“玉甄……”

“……”

人家不搭话,陈青醁心里自然就清楚了:大小姐这是生气了。她有些无奈,自从开春以后,里里外外事情就多不胜数,这些天她早出晚归,满脑子思虑,有时连走路都在想那些账目。一忙起来,也就渐渐疏远了她。

陈青醁的目光转到了秦玉甄身上,“我来帮你绾个头发吧。”

“你去忙你的,这些事,底下丫鬟自会做。”秦玉甄淡淡说道。

这还是生气呢。

陈青醁只好软下声音,“……我知道这几天陪你的时间少,也许我不该将那些事情看的太重。以后,除了南门几间铺子,其余的就交给几个大掌柜便好,另外那些茶饭东道,我也不去了。从明儿起,我一定早点回来。”

“这可是你说的。”秦大小姐眼波微横,“在外面还总喝酒。”

陈青醁老实道:“不会了。”

秦玉甄绛唇一抿,这才满意。天下的钱财怎么全赚的完,若是一天天这样下去,这日子还怎么过。

卉儿那丫头半天没进屋,这替秦大小姐妆容打扮的事,陈青醁她自然乐意代劳。她从妆奁中找了胭脂石黛出来。

“来……我瞧瞧。”她伸出一只手微微抬了抬秦玉甄下巴,左右看了看,然后低头先替她勾了个远山眉,之后,再用石黛细细替她描出细长的眉。

等描好了眉,陈青醁慢又悠悠取来了胭脂膏子,她拿玉簪子挑一点在抹在手指上,然后歪着头拿手轻轻匀在了秦玉甄的唇上。修眉饰黛,点染红唇。陈青醁极认真地在她唇上抹着,一点一划,轻轻柔柔,两人离得近,亲密无间,近的连呼吸都交缠在一起。秦玉甄就这样一直看着她,看的眉梢眼角都添了许多温柔。

戴好耳坠,敷了薄薄的胭脂,秦大小姐整个人灵动艳丽了起来。

“嗯……这边发髻上还要再簪两朵珠花才好。”

陈青醁认真说着,又挑了两个珠花出来。

“玉甄……”陈青醁用手摆了摆珠花,“今儿去赴宴的人肯定多,你也别走远了,等我叫丫鬟去叫你,咱们就回来。”

秦玉甄目光盈盈,“好,就听你的。”

今天是城西柳老东家的寿诞,但凡贇州城里有些头面的人家都备了礼去奉贺。人到心意到,只要贺礼够数,陈青醁才不想凑那个热闹。

打扮停当,换过了裙带衣裳。等吃过了早饭后,外边的几辆马车就已准备好了。巳时一过,马车便开始启动。

等秦家的马车到达时,那一整条街都已停满了车轿,到处闹闹嚷嚷的,人来又人往。

“哟哟,陈兄。”一个满身绸缎的人赶紧挤上来,“陈兄,老没见,我都有些想你了。”

陈青醁站在地下笑笑,“柳少爷说这话客气了,上月咱们才见过呢。”

两人寒暄了几句后分开,陈青醁转身打开了车帘。

秦玉甄伸手从帘中出来,陈青醁上前牵住了她。下车时,秦玉甄一只手扶到她的肩上,那殷红蔻丹的指甲搭在陈青醁衣裳上,格外引人瞩目。

“小心点。”

秦玉甄袅袅婷婷下了马车,便一径和陈青醁进门去了。

“啧啧,你们瞧,这秦小姐果然好风情。”旁边一人说道。

“那还用说,秦小姐本来就天姿国色,不过你也不看看她身边那姓陈的是什么人物,你这样在背后乱嚼舌根,小心给她知道了让你好看。”

“没没没,我也没说什么,走着走着,咱们也进去喝杯酒。”

……

柳家院落大,里面园子也大。为避讳,男客都安排在外院,女眷在后进。宅子里头家仆和丫鬟捧着茶盏点心来回穿梭,各处谈笑声热热闹闹。

不过这人一多,嘴也就杂,尤其是女人之间,总有一些无聊的人专爱去打听别人的家事。

这里秦大小姐刚刚被主人家带去那边阁楼,那边几个穿戴珠光宝气的女人就叽叽喳喳议论开了。

“……当初我怎么说的?你们还不信。”

“说什么说什么了你们?让我也听听。”

“说什么,说这秦小姐呗,她身边不是有几个陪嫁过去的大丫鬟么?照理说,这种陪嫁的大丫鬟,十有八九是要给新姑爷做妾室的。不过,我听秦府下人说,说那几个丫鬟是一个也别想了,等到了年龄,统统都要出府嫁人的。”

“这怎么说,难道是那秦小姐的意思?”

“那不是她还有哪个?把枕边的人看的死死的,生怕别人染指了。”

“哎唷,这样说起来那秦小姐醋心也太大了吧。如今这世道,哪个成了家立了业的不是三妻四妾大老婆小老婆的?难不成,还叫人家守着她过一辈子?”

“就是,听说啊,那个叫秋纭的大丫头都已在外面找好人家了,可怜,在秦家服侍了那么多年,到头来,连个姨娘的名分都捞不上。”

“……”

但凡有人的地方,就有这些闲事闲非。今天说这个,明天说那个,也不知道自己过天在别人口中又是个什么模样。

这年冬天,天气早寒,还不到十月,天上就纷纷扬扬下起了头场大雪,长空飘絮飞绵,天地白茫茫一片。

夏天的时候秋纭丫头就嫁了人,虽然这小两口都还靠着秦家在外面铺子里做事,偶尔闲了,秋纭也会进府,但秦玉甄身边,依旧少了个有根脚的人在眼前伺候。

陈青醁这些天白天出去,有时也去那边和老爷子商量事,但每天下午常常早早就回来了。晚上有时陪着秦玉甄说话,有时教导秦浚读书写字。

这天晌午,秦玉甄正要午歇,外面一个头上梳着黑漆篆儿的婆子拿盒东西进来了。这个婆子是秦府的老人,跟着秦玉甄过来后就在这边管事。

“小姐。”那婆子进来后一脸笑意,“先给小姐请安了。”

“嬷嬷请坐。”

“小姐,这是外面刚刚送来的上好燕窝。治久咳,这冬天冷,小少爷吃了肯定好。”

卉儿倒完茶,有些无聊的站在一边。

说完了这事,这婆子又吞吞吐吐说起另外一件事来,“小姐,昨天我在街上遇到了翠竹……”

“翠竹?怎么了?她不是早几年就嫁人出去了么?”

秦玉甄自然记得她,以前在南院伺候陈青醁的就是她。

那婆子道:“正是,六年前,她出府后被她爹娘卖给了城里一户卖酒的人家做媳妇。只可惜啊,那丫头命苦,嫁人嫁了个混账。她天天起早贪黑忙里忙外做事不说,那男人一不顺心了,提起手脚对她就打就踢,回回都打的她烂羊头似的。”

卉儿在一旁张着嘴听得双目圆瞪,“后来呢?

“后来?要不怎么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呢,今年春上,那人喝醉了酒逞强和人打架,没几下,竟被人活活打断了气。这种人早死早超生,不过,翠竹那丫头也没好,孤身一个人没个依靠,没多久就被几个伯叔赶出来了……唉,人实在被逼的没办法,要不是这次我遇见了她,只怕她早就剪了头发去庙里当姑子去了。”

“小姐……虽说不合规矩,可她好歹还是从咱们府里出去的。还请小姐开开恩,好歹也让她有个容身之处。”

“既然这样……”秦玉甄心里也有了数,“那你去问问她,若是情愿长久留在这府里,那就照先前一样,由她服侍姑爷。”

“多谢小姐恩典,既有这种好事,那她肯定是一万个情愿了。”

********************

癸未年冬,秦家小少爷秦浚已年满十六岁,秦家大富大贵,只是他自小就患了痨弱之症,天生就注定了非福寿之辈。

一年后,陈青醁秦玉甄备了一副彩礼,替他纳聘娶了奉州一户詹姓人家的女儿,这詹姓女子虽然出身低,相貌一般,但好在性情温和良善。

四年后,詹氏连生两子,活到二十一岁的秦浚最终病发无治死于痨病。自秦浚之后,秦家开始开枝散叶子孙兴旺。

时光荏苒,二十年后,癸卯年。受腰痛折磨的陈青醁死于秦府老宅。

在一生漫长岁月中陪伴她的秦玉甄悲痛欲绝,伏在陈青醁身上久久不肯放手。

“今生结发,来世同行。”

夫妻两人一命,一个月后,秦玉甄去世。

一直伺候两人到死的翠竹余生一直住在老宅里。

********************

写在后面:本来不想写后面这些,无奈太喜欢最后那句:今生结发,来世同行。纠结了好久,最后还是写了。

万象皆自然,有生就有死,有喜就有悲。半仙和秦玉甄彼此相守了一辈子,彼此爱了对方一生一世。这种结局,其实就是世间最美好的结局。

愿她们来世再相会,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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