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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啦,还是六千字!我超棒的!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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衾,他带她去跑马场看赛马,带她去剧院看话剧,还带她去看了国际有名的舞蹈团的巡回演出。

大概是在一个月以后,陆祈安才能下地走路,那时他将将从医院回到了陆家。

苏衾已经很久没有待在陆家,她往返于舞蹈培训中心与乔伊身边,她和乔伊成为了大家公认会在一起的男女朋友。

小明星对她与乔伊之间的关系,只有艳羡:“乔伊长得又好,又有钱,对你还好……”

苏衾捧着怀里乔伊送的玫瑰花,失笑一瞬,她态度温柔地对她说:“他确实不错。”

“性格很好,笑起来很可爱。”

圆眼俊鼻的青年,长相比不得陆祈安,可是在寻常人中,他也是顶尖的容颜了。可能是因为自幼家境优渥,他少受什么挫折,笑起来就格外开朗,便是连生气也是少有的。

他的追求明朗又直接,在某日接她去街角网红咖啡店喝咖啡时,他们第一次开诚布公。

苏衾在一开始就与他坦承,说自己曾经有过一段婚姻,丈夫大了她二十岁,她并没有在丈夫去世以后获得什么财产。

说的时候,苏衾一点眼泪也没有掉,她只是非常平静,非常理智地说起了过去的事。

“我曾经十分爱我的丈夫,六年的婚姻里,他对我很好,我也十分爱他。”

“……”

“他走以后,我才知道他曾经对我那般防备,他可能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爱我……”

“于是,我好像,现在没有那么爱他了。”

但她眼中分明还是有留恋,她将一切赤诚地撕开给他看,告诉他我知道你在追求我,但我曾经心有所属,如今或许并未完全从上一场婚姻中痊愈。

至于乔伊脑子里想些什么,就不是她能够操心的事了。

——她在说完那些以后,乔伊一点也不像是被女人盯上的富家公子哥,警惕戒备。他甚至变得更加心疼她,用圆溜溜像是林间小鹿的眼,诚挚而开朗地看向她。

他给了她一个拥抱和亲吻。

是秋季,末尾的秋天,金桂的香味已经很淡了。路边有绿植,长久不衰,叶子还是灿灿的碧色,她对上他的眼,接到了他送到她手掌心的一束金桂。

细细碎碎的黄色小花,用尽全身气力散发着动人芳香。

只需要低头,她就能嗅到满怀的馥郁,那是他送来的秋天。

乔伊说:“我把我的秋天都送给你。”他的声音很低,带着公子哥的天真与热烈,他朝她笑得格外好看,圆眼软唇,轮廓俊俏。

须臾之间,金桂的香味就送入她的鼻间。

他牵住了她的手,热烈又强硬地将她抵在自己的怀里,不顾她的意愿,吻上了她的唇。

唇齿交接,是青年的热情与爱意。

他的心脏跳动,她埋在他的胸膛里,没来得及推开他。就听到乔伊用着温柔又耐心的声音,笑着说:

“而我贪心一点,我想要你的四季。”

这是一个与陆阳铮完全不同的男人。

陆阳铮强硬、冷酷,即便是爱着苏衾,也依旧防备着她,生怕她得到陆家的财产。但乔伊不同,他性格温柔热烈,喜欢一个人恨不得把心捧出来给她,她在商场里看某一件东西超过多少秒,他就会偷偷摸摸地买下来,然后给她一个惊喜。

在他周末双休的时候,只要有空,他就会约她,带着她去各个地方玩,不管是哪里,只要是适合情侣去的,他都想尝试一下。他看起来不像是二十八岁的青年,反而更像是一个十八岁的愣头青,如同第一次求爱措手不及,只知道查资料做大家都做的事。

苏衾对他的热情也很纵容——或者说,她对于那些对她好的人都抱有一种奇妙的善意与温柔。

更别说,这是一个漂亮又多金的青年。

他的财富,他的长相,都会是苏衾为之驻足的理由。

陆祈安回来以后,第一次发现苏衾深夜十二点都还没有回家,他从餐桌上抬起头来,没有动面前的夜宵,而是询问家中仆人。

“她去哪里了?”

仆人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夫人和朋友出去玩了吧,走之前和我说过她今晚会回来得很迟。”

陆祈安脸上的表情很冷:“是男性朋友还是女性朋友?”

仆人:“诶?”

“我不清楚啊……不过之前夫人的明星朋友来过家里,说过是追求她的男性朋友,我猜是和他出门玩吧。”

陆祈安硬生生地折断了面前的木筷子。

他面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仆人被吓了一跳,以为他是为苏衾随意找男人败坏陆家名声而生气,她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格说话,却还是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悄悄说了一句。

“陆小先生,夫人她毕竟是外姓人,若是再嫁出去对陆家也是好事,毕竟她那么年轻……留在家里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陆家上下都是为陆家人服务的,陆阳铮在世时,他们对苏衾都十分尊重;但是陆阳铮死后,家主就成了陆祈安,她们服务的对象也自然而然换成了他,对于苏衾也不能说不上心,只是比起对陆祈安,她们就是没有那么在乎了点。

这位仆人并非从前劝解苏衾的那位,她说着,偷偷看向陆祈安,却骇然发现他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冷。

最后,陆祁安一句话没说,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就让她不敢再说了下去。

她瑟缩着垂下头,看着陆祁安慢慢地吃起饭菜。

陆祁安一口一口吃着桌上温热的夜宵,有骨头汤,有素菜,都是医生建议他在休养期间吃的食品。

他自能够下床活动,便又开始了繁忙工作。助理安排了家中仆人定时做餐,势必要让他养好身子。

陆祁肃也携着妻子来陆家给他告罪过,带上了不少补品,他们倒是聪明,没带上陆乔琪。夫妻俩诚恳又痛悔地抹泪,说是自己没能教养好妹妹,希望他能够原谅他们。

期间没说要让他收回把陆乔琪赶出陆家两年的决定。

因为陆祁肃比谁都清楚,陆祁安和他父亲有多相似。

父子俩都是强硬冷漠的性子,谁也无法更改他们做下的选择。

譬如,陆阳铮曾固执地要娶苏衾,为此与儿子决裂。

又譬如,陆祁安不会改变自己所做下的每一个决定。

苏衾回来的时候,她与乔伊在陆家大宅前说了再见。

青年紧紧抱了一下她,嘴里呢喃嘀咕:“明天我要上班,没有办法带你去玩了,你不要太想我啊。”他太过热情,又有一种理所应当的天真无邪,快乐又开朗地看向她。

即便此时他们还没有在一起,他也热衷于肢体接触,当然,他的说法是,他在国外待了好多年,学了外国友人见面亲吻拥抱的习惯。

苏衾忍不住捏了一下他的脸,笑吟吟:“小男孩,你怎么这么可爱?”

她大他一岁,于是坦然地喊他做“小男孩”,有时候还会喊他做“小朋友”,这也算是他们这段友情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中,算得上很甜蜜的一点。

乔伊眼睛熠熠发光,他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像是一个在幼稚园门口看着孩子去上课满心不舍的家长,“……好吧,回去吧。”

他依依不舍,可最后苏衾还是离开了他的视野。

青年就在陆家大宅前待了片刻,直到收到苏衾发来的“快回去”的短信,他才喜滋滋地回家了。

苏衾在陆家大宅内,收起自己的手机,还没脱下外套,就听到了陆祁安的声音。

他的声线很平,也很轻,“苏衾,你回来了。”

陈述句,或许还带点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恍惚忐忑。

苏衾转头对上他,她蹙起眉,许久才舒展,“对,怎么了?”

“有事情找我吗?”

她脱下栗子色的外套,露出里面雪白的毛衣衫,长腿笔直,姿态漂亮。她站立的时候也总是挺胸收腹,这是练舞多年的人常有的样子。

有点矜贵,有点骄傲,若一只昂首的天鹅。

但她比天鹅更美,更漂亮。

她是野马,她在他面前,他却感觉他抓不住她。

他无法驯服她。

陆祁安没有动,他怕自己一动弹就忍不住将她牢牢桎梏在怀中。

“你和朋友出去了吗?”

苏衾点了点头,追加了一句。

“是我的男性朋友,他在追求我。”

陆祁安的长相是极为好看的,他的凤眼狭长,鼻梁高挺,静静看着谁时,但凡眼中光芒柔和,总会让人疑心他是不是对谁动心。

可是此时,他静静看向她。

苏衾却极为不耐烦地扭开头。

“……是你的男友?”

陆祁安重复了一句,他恢复了神智清楚,面上的表情也恢复了冷漠克制,但谁都知道他是在强撑。

只有没看他的苏衾不知道。

“你要搬出去了?”

他说:“他知道你和我爸的事吗?”

这一句话没有火*药味。

苏衾面上露出甜蜜来,她说:“他知道,他不介意。”

“……”

陆祁安不说话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受伤的手,接起来的指骨,在晚秋深夜有隐隐阵痛,从指间传递到他的心口。

他低喃:“他和我爸像吗?”

这一句苏衾没有听清,她凑近一步,“什么?”

陆祁安缓缓抬起头,他面无表情,眼中有微弱的光芒:“他和我爸像吗?”

苏衾冷下脸。

她下意识就回了他一句:“你在发什么疯?”

“他知道他长得和我爸像吗?”

陆祁安用完好无损的那只手,拢住受伤的那一只。他眉峰抽动,情绪强忍着,苦涩在舌根蔓延。他执迷不悟,他终于可以承认,他是像他父亲的。

他们太像了。

从性格,到习惯。

再从习惯,到喜欢的人。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那个自那天医院听他回答后,存疑心中的困惑,此时终于有了答案。

苏衾知道他在想着什么了。

她惊讶到退后两步,瞪着他,哭笑不得的,“你别告诉我你——”

陆祁安站起来了。

他站起来时候,个子比她高了很多,肩膀也格外宽,他走近她,苏衾惊慌失措地退后着,不得不抱臂防备看向他。

那一句话没能说完。

陆祁安就近乎恳求,低声下气地说道——

“我比他更像我爸。”

“我可以给你,比他给的更多东西。”

他疯了。

苏衾看着他,她读懂了他这些话下的含义,在读懂的一瞬间,寒意从脚趾蔓延到头顶。她愤怒难当,高高扬起手,重重地一下打在他的面颊上。

“你发什么疯?”她的声音瞬间冷下来,她恶狠狠地瞪着他,咬牙切齿地痛骂他,“你又是在侮辱谁?”

“陆祁安,你究竟是脑袋不清楚还是怎么的?”

“我是你爸的老婆,你居然敢,居然敢——”

“妄想你。”

陆祁安没有伸手抚他被狠狠摔了一巴掌的脸颊。

红印热烫,可是比起葬礼当天的羞辱感,此时他只觉得自己罪有应得。

但他依旧是接了她的话说下去。

眸光冷静,他甚至是在笑着的。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他让她柔软的手掌抚上他的面颊,侧过脸亲她的指尖。

苏衾没能挣脱,她看着他用那张在商场百战百胜的嘴,用那双与陆阳铮相似极了的眼,温柔又含笑地低语,他看向她。

“我和他像不像?”

是海妖的低语,是海妖在摆尾歌唱。

深海在他眼瞳深处翻滚,他的眼睫浓长乌黑,遮盖住他一瞬的神情。很快,他又抬起了眼,他用温热的手,紧紧攥住她的手。

食指引着她的手在他的脸上游动。

他的吐息很热,在这一刻苏衾终于发现了他身上的异样,他喝了酒,酒味从他吻过她指尖的地方传来。

“眼睛像他。”

“眉毛像他。”

“……”

“嘴唇像他。”

时钟敲过,是凌晨两点。

苏衾的手腕被他的体温沾染上热度,她被他的温度灼烧,她努力要挣脱,却无法挣脱。

陆祁安用另一只手压住她的背脊。

他的唇瓣在说完最后一句话时,就弯了起来,他捏住她的下巴,径自亲了下去。

在这个陆阳铮曾经待过的陆家大宅,在这个陆阳铮的尸体曾经摆放过七天的大厅。

他的儿子,用力地将他年轻的妻子,压在怀中,不容置疑地吻住。

他亲得深入,她的牙关迟迟不松。他在喘息间,抬起眼眸,低声恳求她——或许不是恳求,是对他自己的劝解,对他自己的规劝。

“我很像他,对不对?”

吻住她的时候,那双眼里有着太过动人的光辉。那双与陆阳铮格外相似的眼眸,苏衾松软了身子,她想说句话,就被他抓住了机会。

他把她压在沙发上,用力地亲吻她。

舌尖交缠,酒味弥漫。

他问她:“我像不像他?”

她答:“……像。”

他咬住她的下嘴唇,含糊不清地说:“我要你,我喜欢你,苏衾。”

“你喝醉了。”

苏衾眉峰无法舒展,他如同一个偏执的病人。

“……我大概是醉了。”

于是所有的欲*望在窥探到她下车以后,和青年的所有动作而勃发。他无法控制自己,如同无法控制他那颗跳动飞快的心。

他的父亲在短短一年时间里,完成了相识,爱上,结婚的步骤。

而他在短短几个月里,完成到爱上这一步。

陆祁安最后松开她,她在沙发一角,冷静而漠然地起了身,她擦了擦唇角,低声问他,他究竟想要什么。

“我没有继承你父亲的财富,也没有拿过不属于我的任何东西。”

“陆祁安,你何必要对我做出这样的事,来侮辱你父亲——侮辱我?”

他的唇上还有热意。她雪白脸蛋上是一片漠然与平静,她的唇瓣分明是红肿的,但她毫不所动,她问他,他究竟想要什么。

亲吻中某一刻,她的意乱情迷,只是因为他长得像他父亲。

仅此而已。

陆祁安从没有比这一刻更能明白什么叫做心如死灰。

他惨淡地笑了一瞬。他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好困,发完我去睡了,希望明天能看到很多很多评论

章节目录 29.豪门继母(11)

贺知北发现,最近陆祈安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起初只是他开始变得沉默, 变得越发阴郁。

到后来, 便是他对于苏衾的关注度达到了高点。

关于苏衾的蛛丝马迹, 他都像是一只嗅觉灵敏的犬类, 警惕而紧张地查看敌情。

“我听小元说, 苏衾那天带他出门玩, 遇到了那个……上次在医院见到的,叫什么来着,对,就是乔家的少爷,乔伊。”

“听小元说, 他们之间关系很亲近。”

陆祈安的眼顿时牢牢抓住了他, 他哑哑地问了他一句:“你确定吗?”

“我哄你做什么?”贺知北没有猜到他对苏衾的心思,他皱着眉头说道,旋后又舒展开来,“乔伊还带小元买了点玩具,小元爱不释手。”

“小元回家还和我说, 乔叔叔也很喜欢小孩子, 他很喜欢和他玩。”

贺知北简直堪比八卦小能手,自从贺楷元和苏衾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好后, 他就常常能从他口中得知关于她的消息。

小孩的直觉总是敏锐,乔伊喜欢小孩子也一定是真实的,他和苏衾有共同语言的原因之一也很显然——他们都很喜欢小孩。

陆祈安说:“我知道了。”

贺知北奇奇怪怪:“你这就知道什么了?等等,你要去哪里?”

陆祈安抓起西装外套, 往外走去,他声音很淡,“你和小元安妮大概几号回去?”

“再过两周回美国。”

“有空带小元来找我玩,”他顿了顿回身看他,目光里,竟然露出了一丝丝的祈求,那情绪让贺知北发愣,“……如果可以,让他也多找苏衾玩。”后一句才是目的。

可是贺知北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他看他离开,着急起来,“陆祈安,你怎么了?突然就走?”他从没有在公司提前离开的时候,如今这样又是为了什么?贺知北百思不得其解。

“我要回家一趟。”最后,陆祈安这么说。

他离开了公司,坐上轿车,却迟迟没有开车。

他将背脊靠在椅子上,真皮坐垫有着微凉的温度,从他赤*裸的小臂肌肤传递到他的大脑。

车内后视镜,青年随意地抬眸看了一眼,这一眼,他才恍然自己在短短数日内有了怎样的变化。

距离那天他吐露心意,仅仅过去一周而已。

眼神涣散,神情克制,他捂住额头,苦笑一瞬,扪心自问:仅仅因为她的一句拒绝,仅仅因为你的心若死灰,就消沉成这个样子?

人是无法自我劝解的。

就像是谁也无法控制自己的爱意。

他的喜爱,他的爱慕,因望见苏衾对父亲的深情而大受震动。他由此心生妄想,而后他又因她的残酷拒绝而受伤。

可他执迷不悟。

苏衾那日拒绝他的话,仿佛还在耳边。

她说了什么?

一向记忆力很好的陆祁安还能复述出来。可是他不忍心再拿那段回忆伤害自己。

她所说的,左不过是他在发疯。

她用冷冷的眼神,镇定又可笑地看向他,轻声质问他:“你是不是觉得,睡了你父亲的女人会让你很有成就感?”

他没有回答。他无法理直气壮地告诉她,他对她没有任何欲*望。

任何爱,都有那么一部分建立在欲上。

他是男人,他承认他曾对她有过妄想。

于是他说不出,我不曾。

雪白脸上,薄红微现。她忍到最后,眼眶微红,泪意闪烁。

她的脸上出现了几分屈辱,几分厌恶,还有很沉很沉的哀伤。

“你父亲知道你对我有这样的想法吗?”

“倘若他在……”

红肿的唇被她用力地以指尖摩挲,她讨厌、厌弃地用牙紧紧咬住唇,血珠摇摇欲坠。

“你胆敢在他面前这样做吗?”

陆祁安说:“我敢。”

青年的声音笃定又沉稳,他喝了酒,那双眼,与陆阳铮极为相似的凤眼,却比她更难过地看向她。

他低低说:“可是你不给我这个机会。”

苏衾几乎被气笑了。她笑着笑着,眼泪冒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泪腺不由她控制,她很想再甩他一巴掌,可是他长得那么像陆阳铮。

她下不去手。

所有伪装的深爱,所有伪装的过去,都在此时成为桎梏她言行的铁牢。

当然,也成了桎梏陆祁安放肆去爱的铁牢。

他可怜地,祈求着瞧她,仿佛一条落魄的狗,可怜地恳求过路人给他一点点肉渣,一根肉骨头。

青年的长相,本来就那么漂亮,因为醉酒,所有情绪都在放大,他着迷地凝视她,唤她的姓名。

“苏衾……”

“苏衾……”

“衾衾……”

那是陆阳铮曾喊过她的叠音。

在这个没有亲属好友唤她做“衾衾”的世界,死去的陆阳铮是第一个,而他的儿子,是接下来的一个。

他喊她。

他想要伸出手碰碰她,但苏衾躲过了,她用力地拍打开他的手背,她落荒而逃。

最后,只有她一句,恶狠狠,掺杂着哭腔的,“别碰我,你这个疯子。”

她逃开了。

他没有抓住她。

陆祁安用手掌盖住自己的脸,嗤嗤笑了起来,他笑,眼中的光芒却变得更加偏执冷漠。

他自言自语:“我也有钱,我也像他。”

“所以,为什么不要我?”

苏衾其实并不算是落荒而逃。

她在当晚被陆祁安袭击亲吻,又立下人设说出那些话后,就慌张逃开,到了自己的房间。

而到了房间的第一件事,她就收敛了脸上所有的情绪。

泪光不见了,愤怒、哀伤不见了,她冷淡地靠在床边,若有所思地回忆方才陆祁安的神情话语。

她在揣测他说出那些话的动机。

她对他的告白,一开始就没有全部相信。

因为有陆阳铮一个前车之鉴在,苏衾如今再见识陆祁安的爱意,就会忍不住想,她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可以被他用来利用的,亦或者他是不是想借着和她在一起的机会,借机羞辱她和他父亲。

苏衾一直都知道,陆祁安和陆阳铮的关系不好。

而他居然会和他父亲看上同一个女人——该说是她魅力太大,还是说陆祁安见识太少,只是见到了一个长相漂亮的女人就心生爱慕?

苏衾在权衡利弊,她在思索,陆祁安对她的告白能让她得到些什么。

……

夜色早已入深。

苏衾在很漫长的思考中,漫不经心,毫无怜悯地想,她可以借助他对她的告白,以及那看起来有几分真心的爱意,得到陆家的部分财产。

金钱、爱情,两相权衡,对她来说,前者是必需品,而后者根本不值一提。

更别说,这具身体所经历的生活,本就是因爱受伤的人设,她在这二者中选择金钱,也是情有可原。

她只不过是变得更加务实,更加冷漠,更加瞧不起爱情而已。

苏衾合上眼安然睡去的时候,唇角微微弯起。她想起了贺向南的话,他说过,他想要看到她走出陆家的样子。

是了,再囿于陆家,她落泪的机会还会有很多很多,诚如今天,而她是真的不想再哭了。

外面还有那么多漂亮的花儿待她去采。她又凭什么理会陆祁安这朵只是生得漂亮点,又有钱点的花?

若是如他所愿,与他在一起,她还要经历不少的麻烦。

那些麻烦是独属于陆家人的。

于是,苏衾就自觉忘掉了那晚发生的所有事。

她从第二天起,就不再住在陆家了,而是到了她名下的一套房产去,特意避开陆祁安。

七天时间。苏衾未曾回过陆家。

陆祁安知道她的消息,是断断续续从贺知北、贺楷元,乃至于家中仆人口中得到的。

便是路人都比他更了解她近期的行踪。

可陆祁安根本无法强制要求苏衾留在陆家,他第一次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像一匹野马,那么难留住。

他回到陆家后做的第一件事,是翻出了父亲当时刻录下的光盘。

光盘有两三张,他只看过贺楷元淘气放进去的一张内容。

翻找出这些光盘,是前些时候的事,陆祁安本想告诉苏衾,让她好好收起来——那是她与他父亲的过往,他是他们这段婚姻的局外人,无权置喙。

然而,他因为一场绑架而错过了告知她。

如今,他不想把这些光盘还给她了。

光盘在电脑中读取,和电视不一样。这回陆祁安看到了光盘的名字。

【吾妻衾衾】

听起来古韵而深情。陆祁安面无表情地打开光盘,毫无廉耻感,毫无道德感地看了下去。

和那一份光盘内容很相似,这一份光盘里,多是苏衾平时练舞的录像。

练舞房内,年轻修长的女人踮着左脚,右脚高高扬起,她脖颈细白,姿态优美,眼神静默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她随着舞点跳起了舞,胸脯鼓鼓,包裹在黑色贴身吊带里,雪白呼之欲出。

她的眼波又冷又艳,专心跳舞的时候,一点点爱意都不会分给旁人。

陆阳铮说:“衾衾,你看我一眼。”

她不耐烦,随意嗯声,手高高扬了过来,白嫩的指尖在阳光下仿佛是会发光的贝壳。莹润美丽。

她的脸,她的身,落在了摄像机里。

盈盈一握的腰肢,笔直白皙的长腿,她的舞鞋是黑色的,苍白脚背露出,脚踝皮肉也敞亮露着。

在陆阳铮面前,浑然不似在他面前包裹得严实,她穿得清凉而性感。下巴尖尖睇来时,他分明听到了陆阳铮轻轻吸了一口气。

他年长的父亲,年过四十依旧觊觎年轻女人的美貌。

苏衾是厉害的,她的长相与六年前几乎没有差别。除了那双变得更加深沉的眼外,她没有任何苍老的痕迹。

六年,他的父亲从新娶妻子到黄土一抔。

六年,他从弱冠之年长成了如今的陆家家主。

六年,她依旧那么年轻美丽,是无法驯服的野马,又是高傲矜贵的白天鹅。

谁来告诉他,这样迷人又美丽的女人……他又怎能不爱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得少,不出意外下午或者晚上补上3000字吧

这个世界快结束啦,下一个世界我想想写什么,你们有喜欢的也可以告诉我呀

顺口说一下,预收文的文案啥改了,大概率核心梗会改,名字改成《道系老祖打脸日常》,请大家去专栏看一看8,喜欢就收藏,爱我就收藏(抛媚眼)

章节目录 30.豪门继母(12)

撞见苏衾与乔伊在一起, 是陆祈安意料之中的事。

贺知北很给他这个朋友面子, 让贺楷元缠着喊苏衾来玩, 而乔伊只要有空就会与苏衾在一起。他在贺楷元闹着要大人带去游乐园的那天, 见到了他们之间的亲密。

亲密关系。

这四个字在陆祈安口中咀嚼,他沉默地看着乔伊开朗地给了贺楷元一个举高高, 然后笑眯眯地亲了一下身侧的苏衾。

即将入冬, 年轻女人穿了一件明显是男款的风衣,她雪白手指露在外面,被风吹得冷冷的, 乔伊放下贺楷元后, 就自然而然地把她的手揣进自己的手里。紧紧握着。

今天到场的小孩不仅仅有贺楷元一个,还有贺知北亲戚家的小孩, 以及乔伊堂兄家的小孩。

十分巧合,这几个小朋友都是认识的——贺楷元回国这些天, 临时进了一家幼儿园, 这几个小孩都是同班的。

组成这么一波去游乐园玩的队伍, 主要原因还是贺知北一家很快就要回美国,玩得好的小朋友们就和爸爸妈妈说了要一起玩。大人们自然是同意了。

贺楷元这小朋友天生爱热闹,不仅喊了陆叔叔来,还找上了苏衾,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游乐园,俊男美女,雪团小孩,很是吸睛。

贺知北和安妮去给孩子们买碰碰车的票, 其他小孩的家长们分别牵着小孩去给大家买饮料去了。

贺楷元跟在陆祈安腿边,甜甜地喊他:“叔叔抱!小元想要看高高!”

陆祈安低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他将他抱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肩头。

而乔伊在他身后,他抱着他堂兄的小孩——是个雪白可爱的小姑娘,笑起来有深深的酒窝,喊着乔伊做“叔叔”,喊苏衾做“婶婶”。

小姑娘讨巧的称呼,让乔伊乐开了花,他狠狠亲了一口小姑娘的脸,眼神深情地望向苏衾:“小婶婶要不要也抱抱我们家小甜甜?”

乔甜甜很捧场,伸出莲藕一样的肉肉手臂,就要苏衾抱抱。

小孩子穿得厚厚的,像个小小圆圆的甜甜蛋糕球,笑起来和乔伊像得很,都是开朗快乐的。

苏衾面带笑意,伸手抱了过去,她没有反驳小孩的称呼,任由她伸出手臂揽住她的脖颈。

年轻漂亮的女人,眼神格外温柔静谧,她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小姑娘开心得眼睛直发光,啾啾亲了她好几下。

然后超级快乐超级开心地摇头晃脑:“婶婶我好喜欢你啊!”

这回苏衾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子:“还不是婶婶呢,傻甜甜。”

甜甜窃笑起来,埋在她的肩窝:“早晚会是的啦!”

孩子的天真话语,被陆祈安捕捉到,他僵硬了一下,几乎不敢看身后他们的动静。

直到贺知北和安妮回来,给他们带来了碰碰车的票,其他大人回来,这群小萝卜头们乐呵呵地进了碰碰车场地,家长们就各自散开聊天了。

乔伊今天是负责带乔甜甜出来的家长,他与一个认识的男家长说了会话,大概是因为什么事要短暂离开一下,他和苏衾说过后,便先离开了。

陆祈安才有机会和苏衾说上话。

初冬将来,他穿得却不算厚,雪白的脸在灰蒙蒙的天下,更白了。

“苏衾……”陆祈安说,“你和他在一起了吗?”

他看着她,像是看着什么珍宝,看着什么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他贪恋、眷恋地看着这个已经很多天没出现在他面前的女人。

苏衾的手露在外头,乔伊的外套很厚,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指尖——娇嫩细腻的,像花朵一样,因为寒冷,变得有点苍白。

他很想伸手握住,想给她一点温度。

但他知道,她不会接受的。

苏衾“嗯”了一声,在公共场合她并没有打算和他有什么争吵,她只是下意识地抱臂,防备的姿势,旋后冲他冷冷地弯了一下唇。

“怎么,你想说什么?”那些和孩子们说话时候的温情全都不见了,对待他,她好像只有冷漠一词可言。

但本该如此,他们之间的关系从不会因陆祈安对她心动而改变。

因为,苏衾根本不爱他。

明了这一点的陆祈安,短暂地陷入绝望与灰败中,他低声询问她:“你爱他吗?”

“像爱我父亲那样爱他吗?”

“你……”

接连不断的发问,掩饰不了他苍白无力的心,苏衾正色看向他,她心中泛起了一种荒谬绝伦的好笑,她油然而生一种报复感——

她很想让已经死了的陆阳铮看看,他说他深爱苏衾,却不给她留下一点点财产,甚至早早防备于她。

陆阳铮爱陆家胜过爱苏衾。

而今,陆祈安走上了他父亲的老路,他爱上了他年轻的继母。

那么,陆祈安会爱她胜过爱陆家吗?

苏衾很想知道这一点。

于是她笑了起来,轻松又平淡地对他低语,那是饱受情伤后的女人才有的口吻。

她说:“爱是什么东西?”

“太廉价了……祈安,你明知你父亲曾借由爱之名,将我困在婚姻里,我赤诚又坦荡地爱他,可他给了我什么?”

“他给了我防备,给了我泪水,让我痛彻心扉。”

“所以,我不爱乔伊。”

陆祈安眼中露出了光亮,他好看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期冀。

“他也知道我不爱他。”没有错,她和乔伊在一起的最初,就说好了所有前提,她不再会随便给出爱意,她无法完整地给他回应,若是想要结束这段关系,只要乔伊想,随时都可以。她这么说,乔伊却甘之如饴地陷入与她在一起的甜蜜里。

苏衾坏得这般坦然,她对每一个接近她的男人说出过自己的前提,自己的要求。

她不会给他们平等的爱意,她能给予他们的,是与当初给陆阳铮一样的——美貌、身体、还有……只要男人不提分手,她就不会离开的允诺。

这些规则,对于很多男人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乔伊也已经心满意足。苏衾知道他想过以后,他期盼着某一天她能够从那场情伤中走出来,然后爱上他。

苏衾不会告诉他的是,她从来没有受过情伤,一直以来,这都只是她做出的假象而已。

如今,因为这痴情模样,陆祈安爱上了她,他却不知道,自己爱上的苏衾,只是镜花水月,只是海市蜃楼而已。

这些的所有所有,苏衾都不会告诉他们。

她款款继续说着:“但我们在一起很愉快,只要他不提分手,我们会如他所愿,一直在一起的。”

陆祈安扯出一丝笑意,他答:“你们不会一直在一起的。”

苏衾不易察觉地轻嗤一声,却不将这情绪袒露给他看。

她摊了摊手,对他道:“你知道和他在一起,我得到了什么吗?”

陆祈安没有追问,他等待她自己告诉他。

女人的口吻快意而轻松,是在陆阳铮死后头一次这么开心的模样,她笑得眼睛弯弯,贝牙雪白,“他给我了他的副卡。”

小朋友们在碰碰车上疯狂地尖叫着,大人们面带笑意看着孩子们,来往情侣亲昵又甜蜜,牵手亲吻。那是一个热闹非凡的世界,和他们此时的世界不一样。

独属于苏衾和陆祈安的世界,他们拘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

陆祈安艰涩地听她说了下去:“爱一个人太难了,但花钱很简单。”

“爱情能带来的快乐,花钱就能给我……”她尖尖的下巴,陷在柔软蓬松的外套领子里,她乌黑的眼珠子在灰蒙蒙的天色下,剔透又动人,她坏得迷人心窍,她把所有的欲*望摊开来,数给他看,并快乐得像个孩子,“所以,我不会再像待在你父亲身边那样了。”

“贺老师曾经听过我上大学时在课堂上的说的话,他后来问我,是不是忘记了初心——那初心听起来可笑又势利,那是说给别人听,谁都会嘲笑的愿望……但我曾经真的失掉了初心。”

“现在,我找回来了。”

她骄傲地像是一只卸掉马鞍的野马,在荒川平原上奔跑着,那双饱含野性的眼,对上了陆祈安的眼。

他为之臣服。

他是她的不二臣。

陆祈安看到了,她眼中那流光溢彩的笑。在给予爱意却未曾得到平等回报以后,她受过伤以后,终于、终于,能够像是未曾遇到过陆阳铮那样,再度进行一场恋爱,再与男人们亲昵拥吻。

可是不知为何,那一股悲凉却在陆祈安久久长驻,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苏衾被乔伊紧紧抱在怀里了。

青年摩挲她的头顶,吻她的眉心,小心地将她的手掌放进自己的怀里。

他说:“宝贝,不许再把手拿出口袋,你的手好凉。”

苏衾好乖,她就那样仰着头,她在他的爱意下,像是一只被他驯服的野马,她乖乖巧巧地笑弯眼睛,甜甜温柔地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今天的更新~明天的更新在凌晨,你们不要等啦。估计会很晚哦,宝贝们早点睡觉,么么哒。

嗯——留点评论证明你们来过好不好?

章节目录 31.豪门继母(完)

“爸, 我和你太像了。”

“她说我们之间相似点太多, 有时候看到我仿佛就像是看到你。”

“我开始后悔一件事,当初……也许我不该和你争吵不休, 我应该留在国内。”

陆祈安对着墓碑说道。

这是来年的清明节,苏衾和他没有一起来祭拜,他们错开了时间。

乔伊最终和苏衾还是没有在一起, 乔家不愿意家中独子与一个结过婚, 名声不好的女人结婚生子。乔家人倒是友善,在让乔伊与她分手后,并没有传出什么关于苏衾的谣言。

只是,有那么些心怀不轨的人, 肆意传播谣言,说苏衾这几年和陆阳铮在一起, 没能生下孩子是因为她不能生育。

陆阳铮已死, 活着的只有苏衾。她哑口无言,无法辩驳, 这场婚姻里她其实说过想要孩子,只是陆阳铮不乐意而已。

在陆阳铮看来,他已经有了一个出色的继承人, 哪怕陆祈安那时候与他关系不好, 但那又怎样, 他到底是陆家人。是他已经培养了多年的儿子。

他不需要再花时间来养另一个孩子,他只要身边有他想要的女人在就行。

他不管苏衾会不会因为没有孩子而失去安全感。

陆阳铮就是一个单纯的大男子主义,他用金钱和婚姻让苏衾自愿留在了他身边, 他奢求过她的爱意,但那奢求也只是六年时间中短暂的一瞬而已。

在奢求以外,这场婚姻显得冷漠、刻薄,甚至是无情的。

陈克也是这么觉得。他在陆祈安回国后,和他长谈过,说陆阳铮虽然在再娶上糊涂了点,但是他在大事上还是很精明的——娶了一个小他二十岁的女人,不少外人都将他认定是贪慕美色的老男人,过去陆阳铮当然也混风月场,但那是圈内男人都会做的事。他找娼*妓睡女人,谁也不会说他的不是,直到他将一个年轻女子娶到身边,人们就会指指点点,说他贪恋年轻肉体。

可是对于陆阳铮来说,那些恶意很少很少,他们所说的“贪恋年轻肉体”,某种意义上也是在夸奖他有本事有能力,让一个年轻美丽的女人嫁给他。

陆阳铮的精明之处在于,决不会因爱而丧失自我,他理智地爱着苏衾,不会让年轻妻子再生下一个对长子继承权不利的孩子。

可是,他却忽略了在他死后,他那年轻的妻子会受到怎样的非议。

贺向南有一句话说得不错,他们陆家人向来冷漠无情。

陆阳铮将这做到了极致,而所有人都觉得陆祈安会是下一个完美、成功的陆家家主。

陈克这样对陆祈安说过:“我期待看到你像每一任家主那样,做一个完美的,受人敬仰的家主。”陈克是父亲的挚友,也是工作上的伙伴,他自父亲死后就对他寄予厚望,他相信他能够做到。

陆祈安最初可以回答他:“我当然可以做到。”

但现在,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了。

因为他的心中多了欲*望,多了许多——

他分明清楚,自己求而不得。

清明节,天空下了雨,陆祈安撑了黑伞,他瘦削英俊,伞骨被他以雪白修长的指握住,他弯腰,给父亲的坟前送了一支剑兰。

雪白剑兰,在风雨中摇曳,他眼睁睁看着细雨将花瓣打湿,打散。零落在青草地面的雪白,沾上了污水,他喃喃自语:“倘若我当初留在国内,我应该会更早爱上她……”

“我会把她早早从你身边夺走,她不会爱上你的,也不会因你而受伤。”

陆祈安露出一丝微笑,很浅很淡,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他只是很失落,很难过而已。英俊面庞上,凤眼青眉,挺鼻薄唇,他这般皮骨,好看得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物。无数女人想要投入他的怀抱,但他最想要的那一位却总是坚定不移地拒绝他。

哪怕他施力让乔家不同意乔伊与苏衾的恋情,哪怕他拿出自己能给她的许多金钱,哪怕他将那份他父亲曾经摁下手印的遗嘱中,她应得的财产给她。

她都只是接受了她应得的金钱,却不接受他的一点爱意。

雨声淅淅,墓碑上“陆阳铮”三字被雨水打得发亮。

陆祈安自言自语:“我终于明白你当初为什么说,她有着你梦中情人的长相,她那么漂亮,本就该是许多人眼中的情人标准。”

如他,如乔伊,如其他男人,他们都喜欢苏衾的那张脸——她不笑的时候冷淡又艳丽,笑起来迷人心窍,她年轻貌美,更因为嫁过人,浑身上下散发着动人韵味。

那是连刚成年的美丽少女都无法媲美的魅力。

“她真漂亮啊……”

陆祁安还说了很多话,在陆阳铮的墓前,他没有很多家族企业上的话可以说,他只和他谈那个父子俩都爱着的女人。

苏衾撑着伞,远远看到陆阳铮墓前的人影,她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陆祁安离开墓地。她才踱步到陆阳铮面前。

她穿了一身黑色长裙,雪白手臂,雪白小腿露出,娇嫩细腻,在风雨中,她站得笔直挺立。

苏衾微微笑了起来。

她说:“陆阳铮,谢谢你,有这么一个讨人喜欢的儿子。”

温柔的恶意从她的笑容中泛出,她吐出能让死人气活的话,“你不给苏衾的财产,他最后还是捧到了我面前。”

“他请求我收下了。”

那百分之一的股份,几所商场,还有一些房产,都在不久前,被陆祁安送到她的手中。

她可以快意地说,自己相当有钱。

她也可以暂时不去找下一个恋爱对象,因为她此时就能利用那些钱活得很好。

原本属于婚后夫妻共同财产的部分,被陆阳铮阴险地弄成了婚前财产,可那又怎么样,到最后,陆祁安还不是乖乖捧上前送到她手里?

苏衾踩上那一束剑兰,她的脚尖碾过花瓣,花泥肮脏,她似笑非笑,用着格外深情的口吻,歌颂他们之间的爱情。

“嫁给你,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事。”

“爱你……也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事。”

因为她选择了“伪装深爱陆阳铮”的手段,才能以那副痴情模样,在无意中赢得陆祁安的爱慕。

人总是会为痴情人的痴情而心动。

他们希望自己会是痴情人的下一个痴情对象。

这也是为什么陆祁安会爱上她的原因之一。

而其他原因,大概就是普通男人爱上美丽女人的最大众理由:她生得美丽,身材姣好,落泪的时候大概也很美。

雨水从伞沿击落,打在她的脸颊上,险险落在她的眼下。

空气中蒙蒙的雨雾,水汽凝结在她的睫毛上。

苏衾弯腰,将一束剑兰送到他的坟墓上。

之前的那一束已经被她的足尖碾过。只留下零碎的花瓣,她放下属于妻子的鲜花。

“下一次……来见你,希望是带着我的新任爱人。”

“阳铮,一定祝福我,在阳间过得有钱快乐。”苏衾笑眯眯地说完这句话,满心快意,她转身往山下走去。

在漫长的大理石阶梯末端。

陆祁安默默站立着,他打着伞,他看到了苏衾。

年轻漂亮的女人,她已经是三十岁。可是容颜依旧美丽,不改动人,她苍白的手指握着伞骨,眼神空茫地睇落在雨雾中。

她的眼角有潮湿的水汽。

陆祁安滚动喉结,他饱含嫉妒又温柔凄楚地看向她,他想,她是哭了吗?

她怎么还会为他哭呢?

陆祁安恼怒地想,他父亲对她那般不好,她为什么还要留恋于他?他又有什么不好,她为什么不能试试和他在一起?

她走近了。

于是他就能更清楚看见她的脸上,眼睫上叠着的水汽,她一定是哭了,否则她为什么会朝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苏衾疲惫而温柔地朝他点了点头。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她是那个断魂人。

他攥紧了伞骨,低语:“很巧,你也在。”

“不巧,我是特意回来看他的。”

她眼神澄澈,眼角微红,不知道是哭过还是揉过,声线颤颤,她撑着伞,回身看了那座坟墓一眼。

“去年的今天……我还和他回来看过爸妈。”她口中的爸妈,就是陆祁安的爷爷奶奶。

他不喜欢听她以“父亲的妻子”身份与他说话。可是今天不同,今天是清明节,陆祁安最终还是忍了下去。

苏衾却不再说了。

她眼角的水珠终于颤巍巍地滚落在脸颊,肩胛瘦削,雪白锁骨,她歪了一下伞,风吹散她的长发,她笑。

“……他一定很高兴,你这一年来把陆家管理得很好。”

陆祁安静静看着她。

他皱着眉头,像是一个委屈的孩子,他不想说话了。

“祈安,我曾盼望过和他天长地久,但疾病不给我们这个机会。也正因此,我才发觉,他没有那么爱我。”

“他爱你,爱陆家,胜过爱我许多。”

多么可悲啊,一个在最初说是深爱着苏衾,借此娶了她的男人,心中却有着更为重要的东西。

他明知妻子在意金钱,明知她对钱财的需要,他也清楚妻子在他死后会受到多少委屈。

不管是来自儿子,还是来自外人,亦或是来自妻子本身的不安全感。

陆阳铮都没有想过,为他留存在世间的妻子想过一个安顿的方式。

他不给她孩子,斩断了她能够名正言顺留在陆家的唯一道路。她想要自己争取遗产,为自己的后半生谋取可能,却被告知丈夫早就防备她了。

“不……”

陆祁安想反驳她,陆阳铮从没有爱过他这个儿子,陆阳铮爱的始终只有陆家而已。

但他怕伤了她的心。

她已经够伤心了。

苏衾藏起了隐秘而快意的微笑,她温柔地将伞偏过一些,挡住斜斜吹到陆祁安身上的雨珠。

她说了最后一段话。这一段话让陆祁安语塞,让他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我知道,你也会像你父亲那样。”

冷漠无情,对待爱人防备至极。

这是陆阳铮与苏衾的婚姻中,她亲眼所见的。如今她将这些东西一点点还给他儿子。

陆阳铮终将自食其果。

“你曾经说你和他很像,要我和你在一起,但是既然你们这么像,我又怎么敢和你在一起。”

“再伤一次?不,我害怕。”

这是苏衾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用这样的理由拒绝他。于是陆祁安彻底明白,他再没有任何可能与苏衾在一起。

挡在他们之间的,是陆阳铮与她那段婚姻中,陆阳铮给她带来的恐慌与不安全感。

是陆阳铮为他儿子带来的苦果。

陆阳铮痛快死了,留在这世间的,是他儿子因爱背上枷锁,因爱而咽下苦果,却无处哭诉。

他只能,只能看着她一步步走,一步步离开。

再无抓住她的可能。

贺楷元给苏衾打电话的时候,是美国的白天,她这里的晚上。

小孩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什么邻居家的狸花猫生了小猫,什么家里的花开了,什么他考试考了a……

小元也八岁了。

苏衾也是个年过三十的女人了。

这个以陆祁安为男主的世界,剧情不断走着,陆祁安前前后后对付过很多剧情中的小反派人物,他的性格也变得更加冷漠无情,杀伐果断。

看起来,他已经是个合格的陆家家主了。

小元抱怨:“陆叔叔已经好久好久好久没空和我聊天啦!以前叔叔在美国的时候,我们是邻居,总是一起玩呢!”

苏衾:“他忙工作呢,他是大人,不是你这样的小朋友,所以没有空的。”

这么劝小元,小元却还是不快乐。

他与苏衾说着从贺知北那里听来的悄悄话:“我爸爸说,他喜欢你,但是姐姐你不喜欢他对不对?”

“……诶?”

小孩露出很得意的表情,“我都知道哦,他喜欢你呢!喜欢好久啦,上次我回家前,在游乐园玩,陆叔叔就一直盯着你和你的男朋友看,很气的样子。”

“……”苏衾笑了,“小孩子知道什么。”她这么说,却没有反驳他的话。

只是继续笑着,眼神柔和,看着面前屏幕里的小朋友。

小朋友棕发卷卷,黑色眼珠漂亮得像是宝石,他弯起嘴巴,露出掉了一颗牙的笑容,顽皮可爱。

“我就是知道呀,我是最机灵的小元!”

苏衾莞尔。

他又悄悄探过脑袋来,娇气地问了她最后一句:“姐姐,你现在有男朋友吗?陆叔叔有机会吗?”他知道她是陆阳铮的妻子,是陆祁安的小妈,但是小孩子哪里想的清楚,他只觉得自己喜欢的两个大人能在一起,那就最好不过啦!

苏衾回答他:“有男朋友啦。不会有机会的。”

小元失望极了,唉声叹气。

很快,这个消息就传到了贺知北耳中,再由贺知北传到了陆祁安。

年轻的男人,扯着领带靠在皮椅上,听着贺知北劝慰他,“你又何必死挂在她身上?祈安,那么多好女孩……”

他听着他说苏衾的男友,他眼波终于动了动,“……我知道了。”

沉默很久。

“我当年也这么问过我爸,”陆祁安面无表情地,声线稳定,“我骂他失心疯,居然找了一个比我大三岁的女人,这个世上明明有更合适他的女人做我的继母,他为什么要选她?”

“我爸告诉我,因为他爱她。”

这就是答案。

贺知北愣住了,他久久,久久地叹气。

陆祁安扶住额头,垂下眼帘,还是笑了一下。

他没有他父亲的好运气。

他从来知道。

他也不会像他一样,成为一个合格、冷酷的陆家家主。

他心有软肋,而那软肋说出去,只会比他父亲当年娶了一个小他二十岁的女人更加不堪。

但没关系,没有关系。

他希望她过得好一点,过得更好一点。

陆祁安抬起头,他看到了放在他办公桌旁的光盘。

他摩挲指尖,凄凉温柔地笑了。

他想起了他们之间的初遇,他看着她走近他父亲的怀里,她成了他的新娘。

第二次再见,他嘲讽戏弄,恶意地问她,他能不能看到她再次出嫁。

而如今,心境全变,他希望她永远不再嫁人。

他希望她能够永远像匹野马,只在草原奔跑,不为任何人驻足留恋。

他希望,他祈求,他为此付出了金钱,他让她有了能够独身一人在世间不再依靠男人的资本。

他父亲没给的,他全数不落都给了她。

所以啊,他永远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陆家家主。

陆祁安低笑起来,在薄薄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上,他凤眼微眯,恍惚有水光闪烁。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下一个世界娱乐圈,就戏痴女主水性杨花坏女人这个属性吧(评论里小可爱爱看的我也觉得带感)

这个结局应当就是父债子偿的最高境界惹

也是求而不得啦哈哈哈哈(被你们上一章评论哈哈哈哈得我有点想笑哈哈哈哈哈)

章节目录 32.豪门继母(番)

陆阳铮在死以前, 所认为他今生做过最对的事, 就是在四十三岁那年,娶了小他二十岁的苏衾。

他是这个世上许多男人的缩影,他爱美色,贪恋肉体, 喜欢美人为他展开笑靥。他在四十岁以后疯狂爱上了一个年轻的女孩,她会跳舞,身材姣好, 模样漂亮。她不笑的时候冷艳迷人, 笑的时候他恨不得将心都捧给她, 让她碾碎。

他从初见她,就为她着迷。

然后, 他用金钱,用婚姻将她锁在了身边,她从此只能成为他的妻子, 成为他的枕边人。

陆阳铮很满意, 他感到无比的快乐。

他那年轻貌美的妻子,名叫苏衾。他最喜欢叫她“衾衾”, 叠音从口中说出时,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陷入了甜蜜的云朵里,每每唤她姓名, 她回身看他时,陆阳铮就感到莫大的幸福。

她笑起来很美,坦诚告诉他她喜欢金钱时的样子也很美。

最初, 陆阳铮是因为她的坦率而爱上她的。

她长得有他梦中情人的模样——雪白肌肤,眼神冷艳,练舞的时候心无旁骛,鼓囊囊胸脯在弯腰曲背的时候,饱满得像是一只水蜜桃。长腿笔直,腰肢细得一掌可握,属于她的风景,美不胜收。

她在与他约会的时候,从不会像他遇到过的别的女人那样矫揉造作,她坦荡荡地说自己看不懂法文,甚至反将他一军,说这些本该是男士操心的事。

陆阳铮在为她的这些真实动容的同时,变得更加爱她了。

他知道她需要金钱——她从小的家境不好,父母更是只疼爱比她年幼的弟弟,很早他们就不乐意让她继续读书了,是苏衾自己强硬地离家出走,离开那个小小乡村,自己在外辛苦兼职求学,最后靠着努力上了大学。

她从小在跳舞上就很有天赋,这也是她二十多年来人生一直坚持的事。但陆阳铮知道,苏衾是喜欢跳舞,但她不喜欢教别人跳舞。

在他还没与她在一起,她金钱上一点也不充裕的时候,她很辛苦地在舞蹈培训中心担任跳舞老师,教年幼的孩子们跳简单、重复、机械的舞蹈。

于是后来,陆阳铮就不让她再去教别人跳舞了。他知道她不喜欢,她更喜欢在练舞室自己一个人默默跳舞,不管是跳给他看,还是跳给自己看。

当然,他除了知道她不喜欢教人跳舞外,也有他自己的原因——他不喜欢她在这项工作上花费太多时间,他需要她在他身边的陪伴。

他将她养在身边,用金钱,用婚姻,她过去是个从不会男人驻足的冷艳女人,最终她还是臣服于他的一切。

她成为了他的妻子。

六年婚姻,陆阳铮从一个尚算英俊潇洒的中年男人变成了一个双鬓带白的中年男人,而她一点不变,依旧是那么漂亮年轻。

婚姻带给她的,除了金钱外,还有那周身越来越浓郁的魅力。

每回他带她出席什么场合,无数男人都在看她,窃窃私语,他们眼中的情绪,陆阳铮很懂,因为过去他也会在风月场上以这样的目光看向年轻妖冶的女人。他在嫉妒的同时,感到了惶恐,那种不安是源自于爱人过分年轻,而他过分苍老。

岁月是无情的,二十年的沟渠,足以让他们早早阴阳分别,早早说出再见。

陆阳铮在死以前,都觉得苏衾爱他比他爱她少得多,因为从一开始这场婚姻就是建立在他给予金钱,她付出肉体这样的基础上,她没有那么爱他,似乎也情有可原。陆阳铮遗憾于自己没有办法让她更爱他一点,他多次问她那个愚蠢的问题——

“倘若我没有钱,你会爱我吗?”

她的回答和她一直以来面对他时的态度一样,讨巧温柔,仿佛非他不可。

“会。”

他不喜这个答案,她便会适时地换掉,用另一种开玩笑的口吻,说她不会。

那时候,她的目光看向他时,仿佛他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她叹着气,内心说好吧好吧,给了他一个更不那么满意的答案。

陆阳铮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自讨苦吃,为什么偏偏要问她这些问题,明明她都已经是他的妻子了,明明她已经在他身边了。

但他还是会一次次问出那个问题,只为了看见她有没有可能变化的答案。他渴望在她的回答中找到比他付出的,更多一点的爱意。

很可惜,直到死,他都没有能够找到。

她在他的病床前,掏出那份已经准备好很久的遗嘱,朝他说清自己的意图,然后要他摁下手印。

她的目光很淡,很淡,是没有任何爱意的,她冷静得过分,陆阳铮却在呼吸器下喘息着笑了,他喃喃,不知道是为了彰显他的爱意,还是告诉她这是无用功。

他说:“……衾衾,我确实是爱你,所以我摁下手印。”

“我知道你一定怨我为什么不给你财产……但,我是陆家人,陆家人理智而冷酷,哪怕我爱你,我也知道,我不能给你。”

他多么正义啊,仿佛他早就料到她会是这样贪钱的女人,做好了一切防备,只为了不让自己的儿子因继母的存在失去陆家的一点财产。

陆阳铮在将死的那一刻,奇异而扭曲地感受到他心中的一丝丝快意,他想大声告诉她:谁让你没有我爱你来得纯粹,若你爱我更多,我一定会将财产留给你——

他感到痛快,他甚至是等待她因此露出绝望的表情。

可是,心跳停止的那一刻,他听到她温柔又浅浅地说。

“我知道你爱苏衾。”

陆阳铮热泪盈眶,他丑陋地期待她接下来会说出什么。

“我也知道,苏衾从没有爱过你……”

晴天霹雳,他在死亡挣扎中,看到她的眼。

那双他本以为会饱含凄楚不舍的眼,在这一刻那样冷静,她将自己舍身事外,她叫自己为“苏衾”,好像在这场婚姻里,参与人只是她一直以来扮演的角色般。

如今丈夫死了,戏剧落幕,她将主角演出的六年婚姻生活,以一个冷静克制、置身事外的模样,轻易说出“她从没有爱过你”。

陆阳铮扭曲着面容,他错了,一直以来都错了,他本以为她至少会爱他一点点,哪怕不比他多,但她至少爱他!

可是,她却说,她从没有爱过他。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

陆阳铮在痛苦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但没关系,接下来我会真诚、诚恳地在所有人面前扮演出,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样子。”

女人低低声说,她的眼泪瞬间积累成汪洋大海,她在心电图平了的那一瞬间,蓄满泪水,她放声大哭起来。

直到陆祈肃走进病房,看到她埋于陆阳铮早已冰冷的手掌中嚎啕,他又是可怜又是感慨地喃喃:

“没曾想,小婶她居然这么爱小叔啊……”

陆阳铮怔怔地看着自己在病床上的尸体,他看到苏衾果然不负她所说的,在众人面前扮演出了一副她深爱陆阳铮的样子。他低头看看自己透明的手掌,失落又可悲地大笑起来。

又笑又喘气,他最终抽噎起来:“她何曾爱过我!她不爱我!她从没有……没有爱过我。”

于是,六年婚姻中,他本以为存在的微小爱意,被妻子当面否认,她心狠至此,在他死前也不愿意给他任何安宁。

她让他含恨死去。

陆阳铮恐惧地以灵魂之躯,看着苏衾在他的病床前,哭得昏厥过去,而所有人都大赞她如此痴情,大赞他们这段婚姻有多么值得。

可他明明知道的是,她全是装出来的。六年的恩爱,全是她装出来的而已。

陆阳铮木木地看着苏衾,她因哭得狠了,被医生注射了有助于安眠的药物,此时酣然睡去,只是她眉心依旧紧紧蹙着,眼角还是有着泪意。

陆祈肃对所有人说,她有多么可怜,又有多么痴情,在陆阳铮的病床前哭的稀里哗啦,谁也掰不开她握着他的手。

说起这些,他那老实的侄子是真的感动了,乃至于眼中含泪。他的妹妹陆乔琪也擦了擦泪,低语说自己曾经还以为他们之间只是叔叔看上了婶婶的美貌,而婶婶看中了叔叔的金钱,却没有想到,原来他们之间是真的有爱的。

他很想很想告诉所有人,他的妻子没有爱过他。

可是,他又看着她那张脸,露出了凄凉的笑,他喃喃:“我那般爱你,你怎么会不爱我呢?哪怕一点点也没有吗?”

他得不到答案。

而他死前没有得到的安宁,在他死后,依旧没有得到。

陆阳铮仿佛是被诅咒般,他不得不跟随在苏衾的身边,哪怕他的尸骨已经入土为安,他的灵魂却久久得不到平静。

他被迫见证了苏衾在所有人面前伪装出一副,她爱他至深的样子。

而他,陆阳铮负她如此。

他不给她生育孩子的权利,他斩断了她能够顺理成章留在陆家的唯一道路;他让她在他死后不得不辛苦地追讨自己应有的财产,却被告知那份遗嘱是无效的。他亲眼看到自己的好友陈克对于他的绝情无话可说,他的儿子对他那年轻的继母产生悲悯之心。

陆阳铮为此感到愤怒,他几乎想要大声嘶喊,告诉所有人他没有做错——一个合格的陆家家主,本就该是如此,他的前妻因病去世后,他也未曾有过几分凄楚悲凉,他本就是如此冷心冷肺的人,他的父亲是如此做的,祖父是如此做的……他为何不可这样做?

他们陆家人,血管里流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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